第9章 (8)
眼,難怪她說自己做了好事,竟和薛廣集有了首尾。一時之間,真的很難把月娥和薛廣集聯系在一起。
突聞堂屋一聲吼叫,“姓牛的沒個好種,居然敢唆使你。”
在薛廣集的心中,月娥一直是乖巧聽話的女兒,雖說親眼目睹了女兒的荒唐事,內心深處還是不願相信,如今突然有個替罪羊,他根本不願多想,連忙給南風定罪。
黃氏聽到這裏哪裏受的了,她從屋裏沖出來,也不管地上殘渣碎片,“當家的,薛家早就退了南風,牛家當不起這麽大責任,這個家要是容不下我們母女,我今天就撞死這裏。”
南風伸手不及,還是謝長生反應快,一頭攔住黃氏,“寶兒娘,你別激動,是我嘴賤,不會說話,千萬別做傻事。你要想想兩個兒子。”
黃氏本就不是真心尋死,做個樣子下個決心,讓謝長生知道那頭重那頭輕,被他摟着送在凳子上歇息,“當家的,我就是想着兩個兒子才想死,省的別人戳脊梁骨說大寶小寶有個再嫁的娘和沒規矩的姐姐。”
南風松了一口氣,眼刀子不斷往月娥那個禍害,往常慣會欺上瞞下,投機取巧,本着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的心思,兩輩子加起來年紀大些,多有忍讓。除了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他們倆是半分不對付,而現有的幾分姐妹情誼被她這句話毀一幹二淨,南風毫不懷疑 ,如果前面有個火坑,她也會毫不猶豫推自己下去。真是利落的讓人寒心呢,其實也好,早的認清早死心。
薛廣集和謝月娥,南風聽見自己的血脈的血在急促的跳動着,湧在一起,積成漫天烏雲。她從來都很羨慕月娥有個好爹爹,有個好的定親對象,這一刻,她嫉妒起來,未來從來都是雲霧缭繞,看不到邊際。
她永遠失去了和他在一起的資格,卻要聞得自己他和另一個女人的消息。風大了,有種毀天滅地的錯覺。
黃氏腳踩了碎瓷昏倒過去,這一場父女逼供不得不結束。
謝長生背着黃氏連夜趕去了鎮上,南風帶着弟弟胡亂吃了飯,月娥躺着床上不動不說,聞到飯菜香爬起來就吃,看來是想要打一場持久戰。當然南風是當她不存在。
“喂,你娘真會演,想死就幹脆點,做這個死樣子給誰看呢。”月娥臉上紅撲撲的,好像話說開了,她無所顧忌。
南風拍着小寶,給他換了塊尿布。
一個人自說自話沒意思,月娥見不得趣,嬌嗔怨道:“我說你不是還對薛大哥有什麽想法吧,瞧你這寒酸樣,誰看的上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大寶小寶并排睡在一起,兩兄弟頭挨頭,腳搭腳,說不出的可愛。
南風挑眉一笑,諷刺道:“那是,我沒那能耐,未出嫁的姑娘去勾引了妹妹定親的夫婿,我都不好意思說。”
Advertisement
“哪門子定親呢,沒字沒憑,左不過自己想着罷了,我若是你,也學着你娘,一頭撞死算了。”月娥情窦初開,滿腦子又是風花雪月的舊事,至于什麽禮教道德,早就抛在了腦後。
南風被這人歪理氣的胃疼,“我的好姐姐,沒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放在眼裏,這倒稀奇了,我大字不識幾個,也聽過奔着為妾聘為妻。怎麽的,姐姐還存了給人做小妾的想法。也是,你的相貌也就在三家村也算不上號,待以後薛大哥中了秀才中了舉人,那些達官貴人的最愛招人做女婿了,到時候姐姐還是站着給人為妾吧。哦,不,瞧我這嘴,這送上門的吃食,薛家認不認賬另說。”要說歪理俗裏,前世的南風只會大聲置氣,後來在莊子上待了幾年,嘴皮子算是鍛煉出來了,罵人都不帶髒字。
月娥不過仗着自己和薛廣集有幾分所謂的“師徒”之情,妄想以此成全她的美夢。南風說的對,就算她和薛廣集情深如海,架不住雙方父母的一句話。她越想越着急,越看越心虛,楊着脖子回道:“薛大哥答應我上門提親了,不用你着急,你還是着急自個吧。”
“哦,來提親就好,我想肖家姨媽肯定會為外甥女找到一門好親事高興的。”
月娥這才感到後怕,全身發軟攤在床上。親娘唐氏死的早,姨媽唐氏算的上本個娘,大約是因為早年定親避嫌之故,肖家表哥在她面前說話甚少,性格冷清,難以親近。不管這親事退不腿的了,這門親戚,怕是毀了。想到姨媽對自己的寵愛憐惜,心裏又不忍,念及薛大哥的柔情蜜意,便什麽也顧不上了。大不了自己多磕幾個頭,多說幾句好話,姨媽就不會計較了。
夜風刺骨,堂屋大門的大鐵鎖被帶的匡匡大響,在蒼茫的夜色裏有了幾分詭異之像,窗外的棗樹噼裏啪啦敲打在窗棂上。南風披着外裳坐在屋裏發呆,月娥做下的事,今個在謝家引起軒然大波,謝長生那句你們牛家沒規矩的,恐怕是傷透了娘的心。寡婦再嫁,即便看起來圓滿幸福,恐怕也是心酸難耐吧,謝長生的骨子裏還是在意娘的過去,也在意自己這個拖油瓶。娘今日這一撞,也是故意的,婦人的尊嚴在于貞潔,這種事以死為證最為轟轟烈烈。謝長生要是顧忌兩個兒子,以後再也不敢輕視娘去。至于自己,遲早都要出嫁,就當多養一張嘴了。
雞鳴打更的時辰,謝長生在院子裏喊了聲南風,這是第一次他沒有喊月娥。南風念着娘傷了腿,天還未亮,便爬起來。這會正仔細熬着大骨粥呢。
黃氏伏在謝長生背上,閉着眼睛,嘴唇發白,臉色難看,一只腳包的嚴嚴實實。
“叔,我娘不要緊吧,大夫怎麽說呢。”南風扶着黃氏幫忙從謝長生被上卸下來,用帕子仔細把她臉上豆大的虛汗抹去。
謝長生甩了甩胳膊,咳了幾聲,“哪能沒事呢,腳上紮進了好幾片碎詞渣,大夫老眼昏花,夾不出來,還是大侄子先給止血,待天亮時足足夾了一個時辰才弄幹淨。”
南風握住黃氏皺巴巴的手,冷的沁人,“都怪我不好,要是當時把碎瓷片掃了就好了,娘也不用受這份罪。”
“咳咳,寶兒娘失血過多,大侄子特意說了要買些好東西補補。早上我在柳二家的攤上買了些肉食,你好好整治,做寶兒娘吃吧。”謝長生是個老實良善人,對娘子孩子都沒話說,昨個說話有些沖,傷了人,寶兒娘也受了罪。尤其是大侄子給挑碎瓷片的時候,寶兒娘痛的死去活來,和當初生兒子一樣。他哪裏不受觸動,女兒再好是別人家的,兒子娘子才能相伴偕老。想通了這一層,有了嫁女兒的心思,留來留去留成仇,本以為是顆明珠,其實就是魚目。
看着南風忙的團團轉,謝長生滿意點點頭,回頭問道:“月娥怎麽不見人。”
話音未落,月娥揉着眼睛出現了,看着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謝長生想着因為這丫頭累了一夜,擔心受怕,她倒是好吃好睡,心裏無名火無處發洩,教訓道:“看見人也不會喊,你娘不舒服也不知道問一聲,真是白養你了。”
月娥平時嘴巴最甜了,哪料到爹劈頭蓋臉罵人,愣在當場,不情不願問候了黃氏一聲。
然後眼巴巴對謝長生道:“爹爹,女兒有些話想對您說,娘在休息,我們過去說吧。”
南風不做聲。
謝長生也剛好有話同女兒說,回頭看了黃氏一眼,和月娥出了卧房。
“什麽,爹爹,您說姨媽表哥今個要過來!”
平地一聲雷響!
☆、心肝肉疼
翌日,肖家婆媳三人提着禮品上門了,傳說中的表哥未出現,想必是為了避嫌。周氏慈眉善目,笑如春風,緊跟着的大媳婦覃氏拿鼻孔看人,二媳婦王氏唯唯諾諾攙着婆婆周氏。皆是出門做客金貴打扮,一進門,整個屋子都亮堂了不少。
黃氏歪在床上,雖收拾整齊了,臉色并不好看,她歉意道:“勞親家母來看我,實在是失禮,小門小戶的委屈大家了。”
“親家母客氣了,你身子抱恙,我們來看是應該,什麽失禮不失禮,好好将養着才是正事。前個聽我家小安說了,吓了我一跳,親家母就受罪了。”周氏安慰道,她的聲音不急不慌,帶着一種安定的味道,頗有佛家念經的感覺。
覃氏的嗓子大,此刻好像故意大聲道:“婆婆真是惦記着嬸子呢,昨個要三叔備下一顆百年人參,也不值什麽錢,給嬸子補身子最好不過了。”
百年人參也是份大禮了,南風感嘆肖家好手筆,這位三角眼的覃氏,從一進門便透露着不屑,走路小心翼翼,生怕染了謝家的泥土。
“親家母,你可折煞我了,怎能受如此大禮,這腳都是小毛病,這可當不起。”黃氏說罷就要把放在櫃上盒子還回去。人情往來,都是你來我往,他家送了大禮,下次自家也是要還的,可不是什麽安心享受。
“親家母和我家見外不是,這份禮你收的住,我聽小安說,你腿上的傷就是那個不孝女惹的,是我這個做姨媽的不好,從小嬌慣了她。日後是融安的媳婦,我代她給親家母賠罪。”周氏這話有些不好聽,哪有姨媽管教外甥女的道理,要管也是黃氏管。明面上是來道歉的,實際上是說謝家虧待了月娥。
黃氏心道,我對月娥實打實沒虧待過,你也別拿話噎人,這會可是你寶貝外甥女做不厚道。
“親家母說的哪裏話,月娥是謝家的女兒,從小都是蜜水泡大的。到了地下見姐姐對的住。說起我腿這樁事不是月娥故意做的,說起來,當家的請親家母過來,也是為了月娥的事。我是個後娘,說的話在別人看來未免有袒護。月娥從小就把親家母當娘,這些話讓她自個和您說吧。”
周氏面上看不出喜怒,依舊好聲好氣道:“親家母好好養着吧,我去看看月娥那孩子。”
把婆媳三人送出門,黃氏拉住忙上忙下的女兒,神色是有未有過的認真,“你別忙活了,去前面待客,我這裏不要你照顧。”
上身着秋香色撒花短襦,□是重紫裙,頭上挽着雙丫鬓,斜簪四喜蝴蝶銀釵,白淨的小臉上胭脂點點,南風整個人煥然一新,有種流泉飛蝶之美态。
這些都是黃氏要求女兒打扮的,說是要見客。
南風娉娉婷婷手持茶壺而出,将堂屋裏頭的人都驚豔了一番,覃氏尤其誇張,指着她半天“啊啊啊啊。”
月娥擡頭一看,心下不喜,她今日穿的桃紅馬面裙,桃枝灼灼綻放,配着她那張谄媚的小臉,顯得俗氣不耐。
“黃配紫,村裏葛大娘最喜歡了,妹妹真是好眼光。”
南風臉上蕩漾了笑意,把茶壺放下,姿态優美給茶杯裏注水,有股說不出的韻味,倒是像是指尖飛舞了。
衆人捧茶飲水,一時白霧袅袅,只聞得一道溫柔的女聲道:“黃陪紫,我瞧着是貴氣又大方,妹妹穿着很好看,我若是男子,便想娶了去。”
兒媳婦王氏要麽不開口,開口說話也極是悅耳。
南風含笑道:“嫂子說笑了,吃茶,吃茶。”
“姨媽,你好久沒來看月娥了,月娥好想你啊。”月娥腆着臉挨着周氏做了,挽手撒嬌道。
周氏親昵的摟着她,笑道:“你就是嘴巴甜,含了蜜一般。”
南風笑而不語,不經意間瞧見覃氏臉上的不甘,婆婆和媳婦哪裏能做到如此親昵呢,月娥也真是傻,有個現成的好姨媽做婆婆,她還不要,好多人求都求不得。
這個時代婆媳關系甚至重于夫妻關系,聖上強調以孝治天下,底下人迎合上位者心态,将孝道放在人倫第一位。若是婆婆不滿媳婦,大可叫兒子休妻。
“妹妹年底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到時候婆婆日日可以見到妹妹,妹妹天天可以伺候婆婆,可是大好。”王氏親手剝了花生仁放在周氏面前小碟裏。
此話一出,周氏大悅,月娥則是漲紅了臉,“姨媽,你看表嫂,就會取笑人家。”
“誰敢笑你這小皮猴,姨媽第一個不答應。”周氏親親熱熱往月娥嘴裏塞花生仁。
月娥心裏有了底,道:“姨媽,我有一樁事還得請姨媽幫忙才成。”
“我的兒啊,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給你摘來。”
“姨媽素來最疼月娥,月娥也最是喜歡姨媽的。月娥晚上做夢夢見了娘,她老人家托夢給我,說是我不宜遠嫁,嫁近一些才能幸福美滿。月娥想着這事還要姨媽答應。”
周氏的手一抖,茶水全撲在了衣袖上,覃氏張着嘴,目瞪口呆看着月娥,王氏顯然也大吃一驚。屋裏一時忙亂,南風趕緊拿着幹淨帕子上前去擦了。
緩了緩心神,周氏開口道:“既是做夢,或許是你夢裏聽岔了,或者是做不得數的。”她好意暗示外甥女,也是看在疼惜多年的份上,別去走岔路。
“姨媽,”月娥不依不饒晃着周氏的手道:“我是聽着真真的兒,萬一靈驗了,豈不是大禍。”
“去給你娘跪下。”周氏也是動了怒,利眼掃過南風,冷冷道:“月娥,你當着你娘的靈位面前發誓,所說的都是真的,并不是受人指使。”
南風也不高興,難道月娥就是好筍,黃氏把她教成歹筍不成,人要犯賤,是拖都拖不住。
這個時代,發誓是件很重要的事,古人相信誓言是能在身上驗證。什麽娘托夢都是狗屁鬼話,周氏半點都不信,之所以這麽做,無非是想逼出月娥的真話。
可惜這個外甥女注定要讓她失望,月娥當真舉着手發了重誓。
周氏像是看怪物一樣看着月娥,她竟然發現自己不認識外甥女了,那個乖巧貼心的外甥女何時成了忤逆長輩不知好歹滿嘴謊話的人。是自己識人不清,還是另有隐情,理智上說前者,感情上傾向于後者。
“姨媽,我發了誓,你該相信我了吧,我和表哥不是良配,最好嫁的離家越近越好。”
王氏上前攙扶搖搖欲墜的婆婆。覃氏看戲般問道:“那是多近才是表妹的良配呢。”
月娥笑如春花,“表嫂這話問的好,說來最近莫過于隔壁薛家,薛家有個兒子,明年就要考秀才了,前頭定親的姑娘夭折了。”
“我記得隔壁鄰居還有家姓柳的,有個兒子也未定親,姨媽瞧着也倒不錯。”周氏似笑非笑道。
“柳家那傻子,鼻涕都流到口裏去了,誰要他啊,不及薛家三哥一表人才,學識好,脾氣也好。”月娥急了,生怕真把她嫁給傻子,一個勁數着薛廣集的優點,卻沒有看見,她每多數一條,周氏的臉就黑一分。
說來說去,還是周氏寵她太過,她把周氏當成了娘,自然心裏話都一股腦說出來了,可是卻忘記了親姨媽是未來婆婆,沒有哪個婆婆會喜歡未來媳婦數着別的男人優點,堅決要和兒子退親的嘴臉。
事實上,這樁事,月娥傷了兩個最疼她的人,一個是把女兒當成掌上明珠的謝長生,一個是把外甥女放在心窩裏疼的周氏。
“月娥怎麽知道薛家小兒這麽多好處啊。”覃氏裝作好奇問道。
月娥含羞帶怯,一反剛才的利落大氣,“我仰慕薛三哥的才學,偶爾也去請教他,他人真是極好的。姨媽,我保證您看到也會喜歡。”
南風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就想看看肖家婦人是有多大的氣度,周氏是有多能容忍自己的外甥女。
周氏氣的喘不過氣來,連連咳嗽,王氏幫着順氣,半響才緩過來,她親熱的笑着,眼底冷的滲人,“月娥真是長大了,再也不是以前在姨媽懷裏撒嬌的孩子了。姑娘家的禮義廉恥也不要了麽。”最後一句話陡然提高了音量,威嚴重重。
月娥知道自己這事做的不厚道,轉念一想,平時姨媽對自己欲為欲求,故淌了幾滴淚,“姨媽,您怎麽也和後娘一樣呢,說我不懂禮義廉恥。我和薛大哥是兩情相悅,難道你們不感動嗎,不為我感到高興嗎。娘給我留的書上說了好多書生和大家小姐私奔的的事,書生最後都考了狀元,小姐也封了诰命夫人,怎麽你們就不容我過好日子。”
謝月娥臉上的淚不但不能讓周氏動容,反而讓周氏更加火大。還以為黃氏這個後娘沒教,自己說了不酸不軟的話,現在看來真是冤枉人家了。這十幾年就算是養個豬,都比養她有用,早年妹妹就愛傷春悲秋,做勞什子詩,她不知勸過多少回,自己老爹是窮秀才,一輩子賺的錢都買酒喝去了。沒想到妹妹居然還給月娥留什麽書,這個娘做的好啊,她沒法管了,也管不了。
周氏大悸,撫着胸口道:“好的很,好的很,不虧是妹妹的生養女兒。”
月娥不知道是真不會聽話,還是假不會聽話,揚起小臉,天真的問道:“那姨媽是答應退親了,然後幫我去薛家說和。姨媽你真好。”
“噗”周氏一口血噴在門柱上。
作者有話要說:上午整理下內容提要 讓大家以為更新了 不好意思。
話說過節回家去算命了,準的讓人無語。
☆、花開兩朵
周氏吐血而走,卻乃堅持這門親事,謝長生買了把大鐵鎖把月娥鎖在家裏。這事鬧的有點大,不過南風除了每天給她送飯送水,其餘時辰都圍着傷了腿的黃氏打轉。家裏一病一傷,謝長生對外道女兒是生了不能見風的病,南風的又得忙起來。
這日照常時辰給月娥送飯,門一開,就見她亂發覆面挂着屋梁上。
“快來人啊,月娥上吊了。”南風沖了進去,試圖把她抱下來。
謝長生第一個沖進來,手拿一把明晃晃的大菜刀,嘩啦一下割斷了挂在脖子上的褲腰帶。
又是掐指又是按人中,終于把人轉醒來,月娥醒來眼淚汪汪哭道:“不要你們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不能嫁給薛大哥我寧願死了幹淨。”
南風仔細檢查過,她身上除了頸子上那道紅痕,其他地方好好的,大抵是上吊傷到喉嚨,聲音暗啞刺耳。
謝長生當場就将屋裏掃了一空,拳頭握的鐵緊,氣喘籲籲走了,木門上新裂的口子在風中嗚咽。
月娥又是哭又是笑撲到南風懷裏,這一次,她用自己的命威脅,逼的父親就範了。
望着地上斷成兩截的褲腰帶,南風哭笑不得,前幾天給她送飯,總是好言相求,後來是哭鬧不止。這次的上吊,不過拙劣的計劃罷了,剛好在南風送飯之前上吊,剛好讓自己受不嚴重的傷。她贏了,只是仗着謝長生愛着女兒。
這一刻,她對月娥的厭惡感充盈了整個胸腔,她像是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永遠學不會長大,永遠只懂得索取。
月娥上吊的消息傳到肖家,周氏的病情更加重了,最後無奈表示,這門親結不成別結成怨。月娥口稱姨媽大恩大德無以回報,那頭就要謝長生遣媒婆說親事。自古以來都沒有女方上門說親的道理,除非是上門招婿。薛家是明嬸當家,薛廣集和同窗去外地出游了。謝長生自認為不會和婦人打交道,便想着黃氏出馬。月娥也将希望寄托在黃氏身上,每日端茶送水,織帕送襪,把南風擠在了外頭,甜言蜜語不要命的說,指天發誓黃氏是天下第一等娘,就是她死去的親娘也比不上。黃氏呢,蜜湯照常灌着,行動卻是沒有的,她指揮月娥忙不疊腳,道是自己腳還動不得,走不得路。
黃氏腳傷這事,還是月娥間接造成的,此時不免後悔,怪天怪地怪老爹。堪堪過了一個月,黃氏的腳能下地了,月娥的小臉黑瘦了一圈,南風私心想着,大抵是相思熬的。
這一日烈日炎炎,黃氏提着東西在月娥期盼中走出了家門,最後又把東西原封不動拿了回來。月娥便有些埋怨,她想着當初南風和薛廣集的親事也是黃氏說成的,怎的自己的親事就不成,莫非自己不是親生女兒鬧的。心裏存了疑,話裏不知不覺帶了出來。黃氏氣的肝火旺盛,夜裏又折騰了謝長生。
要說這門親事啊,黃氏雖開始心裏不樂意,後頭心裏卻有幾份幸災樂禍,原本她看着薛廣集樣貌極好,又會讀書,南風嫁給他是件頂頂好親事。結果月娥和他有了私情,且瞧着不是一日兩日了,她就看低薛廣集幾分,自古兒女成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好一個讀書人做出這等醜事,實在沒臉。月娥對他死心塌地,這樁親事十有□走不掉,就算成了親,也未必幸福。明嬸的意思是,當初看中南風,是因為喜歡她心靈手巧,勤勉孝順,說白了,明嬸是苦過來的,她不喜歡空架子,南風若為媳婦,極好拿捏,再者,薛廣集這輩子是走讀書人的路,世間讀書人千千萬萬,中舉卻不是那麽容易,有了南風的幫襯照顧,兒子就算沒中,這輩子也不會難過。而謝月娥是什麽人,隔壁鄰居都是看着長大的,先不說勾引兒子這樁,就是她那副只會描脂畫眉,拿腔作調的模樣,娶進來會活活把自己氣死。
明嬸說話滴水不漏,就是不肯答應,黃氏也無法,只得待薛廣集回來再做打算。只要薛家和謝家的親事一定,她馬上就要謝長生去謝家說親。你道是如何,原來黃氏看上了肖融安做女婿,往常逢年過節,他都有來走動,黃氏是極為滿意這個女婿的,現在是月娥撿了芝麻丢西瓜,何不肥水不流外人田。最讓她起了心思還是上次帶南風去清風堂看病,雖隐藏的極深,那份心思不會看錯。過後她也故意在南風面前談起肖融安,想看女兒有沒有什麽異常,還好南風表現很平靜。幸好南風不若月娥,是前世來讨債的。南風若能嫁與肖融安,夫婿疼愛,銀錢不缺,日子也是極為舒坦的。
南風自然不知道黃氏在為自己的婚事着急,她這會兒正和桃妹在院子玩呢,幾個月過去,桃妹臉上存了肉,圓嘟嘟的臉宛如蘋果,如果頰上紅暈更深,皮子更白淨的話。今年謝家是多事之秋,黃氏想着女兒也大了,再抛頭露面未免不妥,便不準南風出門。好在桃妹每回趕集都要去鎮上賣鴨蛋和皮蛋,做了南風北風的傳聲筒。
南風把碟子裏的芋頭糕往桃妹面前推了推,指着盛着蜂蜜小碗道:“桃妹,你有好口福,這是新作的芋頭糕,蘸着蜂蜜最好吃了。”
要說桃妹最大的優點是啥,直爽,她是個實心眼的娃,完全不知客氣為何物,捧着芋頭糕吃的津津有味,“南風,你真厲害,”她伸出大拇指誇道:“鎮上鋪子的芋頭糕也沒你做的好吃,硬邦邦的沒味道。”大眼睛烏溜溜轉着:“要不,你也去擺攤,肯定會賺好多銀錢呢。”
“我家現在事多,沒功夫去擺攤。”南風呵呵笑了,抽出嫩黃的帕子輕輕擦着她的嘴角,“慢些吃,沒人跟你搶,這些芋頭糕都是我做的,大寶最愛吃了,等下我給你包點,你帶回去給謝奶奶吃。”
桃妹哇哇大叫,激動道:“南風你待我真好,你們兄妹都是好人。”
什麽時候他們兩人走的這麽熟了,南風好笑看着手舞足蹈的桃妹,好像在不經意間,從桃妹嘴裏經常聽得到哥哥牛北風。
“冬天刮北風,春天開桃花。”她喃喃自語,看着面色漸漸緋紅的桃妹暗暗發笑。
桃妹和哥哥,自己怎麽沒想到呢,牛北風今年二十歲,除了一把力氣,無錢無勢,家裏屋子是個草棚子。大伯娘為自己兒子娶親籌錢苦惱,哪裏會管侄子。別看桃妹長了一張蘋果臉,其實她也有十八歲了,家中除了一群鴨子和病重的奶奶,什麽也沒有了。何不索性撮合他們。
“桃妹,你定親了嗎。”南風開門見山,和她說話不需要繞彎子。
桃妹人想事是遲鈍些,這會卻是極為靈敏,“你問這個做甚子,奶奶說前兩年有媒婆來提親,被她一棍子打了出去。奶奶說不讓我做後娘。”
想要桃妹做填房啊,謝奶奶不忍心唯一的血脈受苦,便拖到了現在,“我哥啊,別看他長的像頭熊,其實對人很細膩,有力氣,肯做事,是個疼娘子的,也不知哪個姑娘以後有好福氣。”
桃妹扭扭捏捏半天,“是啊,好福氣。”像被蠍子蟄着一樣,突然站起身來,“我,我,先走了 ,家,家裏有事。”
南風捂着嘴偷笑,連忙用帕子把芋頭糕兜着追了上去,“哎呦,你別跑這麽快,我還有事找你呢。”
“什麽事,別,別問我,我不知道。”桃妹越跑越快,活像是有狗在後邊追。
顯然是誤會了,難道她當面問她願不願意嫁給我哥不成,看你這樣子,也是答應的,回頭跟哥哥說說,遣個媒婆去謝家說道。
最後終于能追到桃妹,那人臉紅的冒煙了!
看來再強悍的姑娘在說親事的時候也會害羞,聯系到月娥為了親事不屈不饒,南風突然有種世界大變樣的感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薛廣集終于在六月末回了三家村,他回家的翌日就被謝長生請來了家裏喝茶。黃氏親自下廚,整治一桌好酒席,男人們在氣氛融洽中談好了兩家的親事,月娥和南風被黃氏派了出去。所以究竟談什麽,不得而知。
南風曾冒着不怕死的好奇心問黃氏。
黃氏不屑道:“左不過是月娥手裏有薛廣集的貼身物件,這樁親事若是不成,你叔定要告到學院去,品行有失,學問再好也是考不了狀元。明嬸再不願意,為了兒子的前程,她也會答應。”
月娥被親爹撞破了私情,薛廣集馬上就收拾箱籠出門了,明嬸堅決不答應親事,薛廣集也就回來了,這麽看來,他并不是那麽想娶月娥啊,只是不知道被迫成親,月娥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七月初薛家遣了媒婆上門,為月娥說親,婚期定在了來年春闱後。
作者有話要說:突然點擊收藏多了些,還真有點不習慣,本來還以為沒人看 我都絕望了。
☆、果然很二
日頭落下山頭,清水河上碎金點點,暑氣漸漸消散,夜風呼呼而至。街上行人匆匆,紛紛往家去,清水樓的小二哥殷勤送客,“肖二爺,您好走。”
大紅燈籠在夜風中搖擺,肖二爺也就是肖金柱嘩的一聲劃開紙扇,故作風流倜傥樣,只是腳下趔趄,看着好笑。“好走,好走,親家公,來來,我們接着喝,不醉不歸。”
一短衫漢子雖面上通紅,一身酒氣,卻沒有醉,他扶着肖金柱,擺擺手,“親家公,別客氣,咱家以後喝喜酒,我天天陪你喝。”
“喜酒好,喜酒妙!”肖金柱撫掌大笑,攀着漢子的肩膀,“天天喝喜酒。”
兩人勾肩搭背歪歪斜斜在沿着街口走去,直到街尾,漢子對肖金柱道:“到了,到了,親家公,不送了,再會。”
肖金柱睜着醉貓眼,露出一個癡笑,“走吧,走吧,爺去找小桃紅。”
“小桃紅,嬌滴滴,春風一來花滿地,等爺來憐惜!”肖金柱哼着自編的小曲兒,邁着貓步趴在自家大門口使勁砸門。
屋內燭火高燃,憋着一股悶氣,周氏頭上系着兩指寬的布條,面容憔悴,望着桌上冰冷的飯菜發呆。二媳婦王氏柔聲勸道:“婆婆,您好歹吃點,這麽下去,身子怎麽熬的住。”
周氏一動不動,“不用勸了,你公爹沒回來,我是吃不下的,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是不冷着餓着。”
肖家人都知道周氏有個傳統,那就是不等肖金柱回來,她不肯吃飯,若一夜不回,便沒有晚飯吃。先是全家人陪着一起等,接着大媳婦有了身孕,借口孩子要吃,老大家自己做飯吃,後來二媳婦進門,懷了孩子還是按例子另做,如今老三在藥堂都是吃了飯在回來,小女兒也是另做吃了。
王氏暗自慶幸自家夫君沒學的公爹的德性,盡會說漂亮話,卻沒幹成一件事,在外頭喝酒嫖/妓,不亦樂乎。只有婆婆總是惦記着,舍不得公爹受一點委屈。
“你聽,是老爺。”周氏隐隐約約聽見門口有響動,婆媳兩個提着燈籠打開院門,酒氣沖天的肖金柱嬉皮笑臉撲到周氏身上,吧唧香了個嘴,“小桃紅,給爺香一個,不對,你臉怎麽和我家婆娘一樣皮打皺啊。”
王氏鬧了個大紅臉,急忙道:“娘,我先回房了,雨兒要我哄她才肯睡呢。”
“去吧。現今白日天熱,夜裏涼快,別貪涼不蓋被子。”周氏不忘道,臉上平靜,仿佛沒聽見肖金柱的話。
費了大勁把人攙到卧屋,侍候着洗腳洗臉,兩人合衣睡了,一夜無話。
肖金柱是被尿憋醒的,昨晚喝多了貓尿,又被周氏灌蜂蜜水解酒,他急急捂住褲裆往茅房去。稀裏嘩嘩纾解了,昨晚的事浮在心頭。話說昨個他搖着金邊紙扇被春娘騷蹄子趕了出來,不就是爺身上沒帶銀子麽,他面上潇灑,內裏怄的要死。
正巧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