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謝長生,道是去清水樓裏頭吃酒。
想起謝長生跟說的事,他有幾分意動,昂首闊步從茅房出來,就着周氏捧的水盆淨了手,親熱笑道:“夫人辛苦了 ,老夫昨夜喝多了,有勞夫人照顧。”
周氏臉上略有松動,嗔道:“老爺的身子不比當年了,也怪我多嘴,就怕老爺喝多了傷身,前頭汪歪子喝了一輩子酒,老了嘴歪臉斜流口水。”
汪歪子那副醜态,肖金柱吓的一哆嗦,想是年輕時候是遠近有名的美男子,外號賽潘安,如今抱孫了走在大街上還有婦人抛媚眼,豈能醜了去,“老爺我能和汪歪子比麽,你這婆娘真不會說話。”肖金柱喝了一口熱茶,“咱家不遠就有樁喜事,我告訴你,你去做準備。”
周氏的手一頓,讓鋪床的小丫鬟下去,按着跳動的太陽穴道:“不知是哪樁喜事,老爺說道讓我也高興高興。”
“嘿嘿,”肖金柱拿起手邊的扇子輕輕敲那桌沿,“前頭你外甥女退了老三的親事,讓老爺在外頭好沒臉,如今她也定了秀才,老三的親事,你做娘的也不上上心,過了年也有十九了,成了親收收心,我聽王大夫的意思是,預備讓老三成親以後坐堂出師了。男人要成家才顯得穩重。”
肖金柱這人平時看着糊塗,關鍵時候說話很有道理,所以周氏平時雖恨他外頭亂搞,卻很是依賴他。
周氏心裏也不好受,為着親外甥女自己傷透了心不說,還大病一場。當初肖金柱對這門親事頗有微詞,無奈周氏很堅持,也就答應了。如果出了事,肖金柱是最要面子的,被人說笑幾句,難免火大。想來三個兒子,老大一身匪氣,在河口混飯吃,老二為人精明,開了個雜貨店,老三是神醫王大夫的得意弟子,人人稱道。其中老三長的最好看,肖老三最愛惜臉面,所以也喜歡小兒子。
“老爺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到,讓老三受罪。只是如今突然喊定親,哪裏有好人家呢,我便是急也急不來。”周氏很是憂愁,地方習俗男子成親一般都是在十八歲,肖融安早年定了月娥,本是預備年底成親的,但凡好一點的姑娘早就有了人家,如今貿貿然去找,恐怕都是裂嘴歪瓜。
肖金柱笑道:“夫人說的是,好人家不好找,老爺我最近也為這事煩悶,巧的是,昨個在遇上了門好親事,真真天作之合。”
“老爺說的是哪家,若真是天作之合,我們可以遣媒婆去相看。”
“那戶人家說來還是家裏親戚,老爺瞧着是極為穩妥的,無相大師合的八字。”肖金柱得意洋洋道,無相大師在一帶稱為老神仙,輕易不與人說相,一說一個準。
“哦,”周氏也來了興趣,将親戚從頭到尾數了一遍,也沒摸清頭緒,“那是哪家閨女。”
“哈哈,”肖金柱笑的眉眼亂飛,“就是親家公謝家的二閨女。”
周氏大驚,眼珠都要跳出框兒,“你說的謝家那個姓牛的閨女,死了爹的那個。”
“性情溫順,會生養,娶回來伺候夫人最好不過了,我已經和親家公說定了親事,你來日遣媒人上門吧。老三年底成親不便,後年我們就能抱孫子。”肖金柱連打了兩個哈切,暗道難道是春娘想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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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這頭暗罵自家老爺不着調,南風那閨女還有幾分好感,前頭月娥毀親,後頭繼妹上門,難免對月娥毀親之事怪到了黃氏頭上,好啊,原來在這等着我呢。
“老爺有事出去了,夫人看着辦吧。”肖金柱起身欲走。
這個家裏頭,當家還是肖金柱,就算他放了屁,周氏也會當回事,如今這事,周氏也會乖乖照辦。
肖融安給出門的肖金柱行了個禮,“爹,您要出門。”
“嗯。”肖金柱看着英姿勃發的兒子有感而發,突然笑道:“老三,你娘要給你說親了,就是前頭你表妹的妹妹。我雖沒見過小姑娘,依稀記得親家母是個美人,想必你的小娘子也是個小美人,你小子有福氣。”
如果說肖金柱是出名不着調,肖融安就是出名冷搭腔。
肖融安突然兩眼放光,道:“這事定了麽,娶妻娶賢,爹您說是不。”
“娶賢,你娘就賢惠跟個菩薩似的。”肖金柱悵然道,“你進去吧。”
周氏慈愛的看着兒子,指着凳子道:“你坐下吃飯吧。”
肖融安給周氏添了一碗綠豆粥,這才坐下喝粥吃早點,“娘,妹妹還是不肯吃早飯。”
“融月吃了。”融月是肖家小女兒,最是嬌蠻不過,不喜歡吃早飯,肖融安不喜妹妹作踐身子,如若知道她沒吃,便是要罰的。周氏是慈母,慈母多敗兒,少不得為女兒遮掩一二。
肖融安認真道:“娘,不吃早飯對身子不好,娘要勸着點。”
周氏又扯了一些閑話,就是不說他的親事,偏是肖融安也坐的住,不開口問。
眼看吃完要去上工了,周氏漫不經心道:“你爹為了定了門親事,月娥那個外姓妹妹。你要覺得不合适,娘拼死也會去退了,不能委屈我兒。”
他眼也不擡,恭敬道:“兒子一切聽從爹娘。”
肖金柱拉着兒子在門口臺階上說的話,周氏聽得清清楚楚,兒子到底什麽想法,摸不着看不清。
“聽說你給她探過脈診過病,她身子怎樣,生養是否有問題。”若是不能生養,定是不成。
“兒子每天診病老少都有,皆是依禮而行,不敢越矩。那位姑娘只是初潮不穩,吃幾副可痊愈,至于生養,也是無礙的。”便是說到初潮等字眼,他臉上也并無異色,好似說的再尋常不過。
周氏點點頭,女子初潮不穩十個裏頭有三個,很是平常,既是兒子都說沒事,自己也無需擔心。
“你去上工吧,路上小心點,早點回來吃飯。”周氏道,“聽說你在看佛經,凡事有度,切不可學楊脍。”
腳步停駐,他側着半邊身子,“娘,我省的。”
所謂楊脍,就是看佛經看到發瘋,丢下新娶的娘子,做了無相大師的弟子,也是肖融安的知己好友。
南風咬掉線頭,以手為拳輕輕捶打頸後的酸軟的骨頭,大寶長的飛快,衣裳小褲穿過一陣就露肚臍和小腿,暑熱炎炎,脖子系個紅肚兜活像年畫裏的娃娃。她趁着田裏收谷子閑下來,為大寶做些秋衣。
桌子那頭的坐在嗑西瓜子的三嬸娘唐氏說的兩嘴皮子翻白,卻見南風絲毫不見意動。咕咕牛飲,茶碗見底,不悅道:“我說南風妹子,嬸娘聽着消息就來告訴你,在這說了半天,你咋都不吱聲呢。”
“吱。”南風配合吱了一聲。
屋外的蟬聲大躁,好像在嘲笑唐氏沒臉。她心渴難耐,百爪撓心,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南風不動心。唐六少這次惹了大禍,唐老太爺的火氣特別大,這次發配莊子的時日有些長。唐六少從小是脂粉堆裏打轉的,哪裏離的女人,便以找丫鬟為名,準備尋些清白水靈的妹子做暖床丫頭。這事呢,就由着被打發回娘家的柳紅姨娘接手了,頭一個是柳青,第二個她看上了南風。這一帶家家戶戶算的上富庶,沒得賣兒賣女的地步,所以不管她開的條件有多好,能找到合适的不多。南風是個外姓女,且上次被傳不能生養的以後,基本絕了媒人上門,柳紅姨娘知道大家少爺見識廣,南風身上有股獨特的味道,若此時唐六少在此,便知道是雛的味道,幹淨的讓人想毀掉。至于柳青那只破鞋,是存了攀高枝的心,她和南風是死對頭,無奈姐姐說,男人就愛南風狐媚勁,加上不能生養,以後風光的還是自己。柳紅頭一回進門,就被黃氏拿着掃帚打了出來,說自家不賣女兒,她又不死心,派了唐氏做說客。
“你這孩子怎麽倔性呢,眼前有條好路不走,偏要尋死路,嬸娘知道月娥搶了薛廣集,你鐵定不開心,如果做了唐家姨娘,怎的不比秀才娘子風光。瞧瞧柳紅,人家穿的戴的,能頂一家子幾年的嚼用。”唐氏老話重提,只怕她回心轉意。
南風在百忙之間給唐氏一眼,“便是這麽好,怎麽還會被趕出來,嬸娘何必唬我。月娥和薛大哥是上門提親做媒的,嬸娘哪裏聽來的閑話污蔑自家親侄女。”
“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唐氏說的太激動,嘴皮磕破了,流出血珠子粘在牙縫間,毫不自知。“你娘的心都在兩個弟弟身上,哪裏管過你。莫非真要去做姑子。”
“嬸娘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也知道姨娘不易做,便是把身家性命捏在太太手裏。我勸嬸娘最好不要讓雲秀妹妹走這條路,免得到時候擡着進去,擡着出來。”唐氏之所以這麽積極,還有個原因在,是因為柳紅答應她,如果南風點頭,雲秀也能去做丫鬟。
唐氏呸了一聲:“夭壽哦,自己不去罷了,還要阻你妹妹的前程。我一頭撞死在這裏。”
說罷作勢要撞牆,南風擡頭一看,只見唐氏把肉呼呼手掌隔在了頭和牆之間。
真是笑死個人!
唐氏罵罵咧咧回去了,衣兜裏還偷拿了把西瓜子,雲秀見事又不成,把娘埋怨了一番。母女倆把南風詛咒了千萬遍。下午傳來消息,肖家來跟謝家提親了,娶的是老二南風。
“老天爺不長眼啊!”唐氏罵完腹痛如絞,蓋因喝涼水吃瓜子太多,往茅房去也。
作者有話要說:肖二爺果然很二 居然被我寫出喜感來了。 因為沒存稿 都是現碼的。
坑品好 放心跳 素素在下面接着各位美人兒。
下章成親 下下章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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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之喜
院外喧嚣,賓客們三五成群或坐或立,來往的村人燒水迎客你來我往,狗兒貓兒雞兒惬意的在桌下尋骨頭魚刺。這一派紅彤彤的喜慶落在連夜趕路而來的乞丐眼裏,喜不自禁。
卧房裏堆滿了十幾個紅色箱籠,裏面整整齊齊盛放着衣被嫁妝,以及謝長生精心打造實木家具,木材算不上金貴,但是年份足,精心抹了桐油紅漆,算的上農家嫁女的上品。南風一襲鮮紅嫁衣坐在鏡前,寒冬臘月,屋內被炭火燃的很暖和,細汗把裏衣黏在頸脖上,糊成一片模糊的喜意。
南風和肖融安的親事定在了冬月初六,據說是幾年前周氏拜了菩薩算定的日子,本來應該是月娥的好日子。好日子是撿着別人不要的,夫婿也是撿着別人不要,兩輩子的第一次,南風終于成親了。
寒風凜冽,吹不散人人臉上的喜悅,誰又曾記得,也是這樣的月,她滿懷憧憬進了唐家莊子做丫鬟,最後被一碗打胎藥了結了性命。
前世的她沒有機會穿紅出嫁,擡頭做人。就是月娥成親這日,讓人帶了賀禮,自個躲在柴房裏偷喝了很多酒,酩酊大醉,醉的不省人事。自她知事起,黃氏張口閉口月娥如何如何好,自個是如何如何讨人嫌,如若不是母女相似的輪廓臉面,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撿了來。謝月娥有個疼她的爹,有個愛她的娘,還有憐她的婆婆,南風有什麽呢,一身不肯輸人的傲氣,抑或敏感異常的自尊心。窮人家的妻,她比不過月娥,富人家的妾,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念頭一起,她再也抑制不了。一朝為奴為婢,真是半點尊嚴也無,先被人踩在地下,然後對唐六少的荒誕無恥失望透頂,她在自己身上慢慢加了一個盾,不讓人進,把柳青圈在裏面。可惜,老天爺最後也不讓人好話。親情,愛情,友情,一一斬斷,萬念俱灰,沒有那碗藥,她的心早也死透了。
重活一世,她學會了緩緩而行,徐徐圖之,不用雞蛋去碰娘這塊石頭,結識真正關心愛護自己的朋友,有個好姻緣,致力過的幸福生活。
婚期越近,她越害怕,眼下青影沉沉,頭上青絲垂垂,怕幸福來的太快太容易,怕去适應新環境,怕未來的夫君婆婆不喜歡自己。如果在現代,便知道是婚前恐懼症,古人是無法解釋這些現象的。
黃氏望着鏡中嬌美紅裝的女兒,眼裏歡喜盈滿淚框。當初自己改嫁,大伯一家就要把女兒做了童養媳,虧的自己說動了謝長生,讓月娥多個伴,才有了如今的光景。她生養了四個兒女,和大多數婦人一樣,她偏愛兒子,貼心女兒。在謝長生面前甜言蜜語,在繼女月娥面前好話連篇,對着一家老小陪笑臉,唯獨把怨氣發洩在女兒身上,仿佛口出惡意,心裏才舒服。若說她對女兒的本心,卻是好的,這樁婚事,不知在謝長生面前磨了多久,才能成。
三月是南風的生辰,虛歲也有十六了。太平盛世女子一般是十六歲成親,現今的她個子如柳枝一般抽高,有了袅娜的姿态。腰肢纖纖,骨架輕盈,臉上不再尖翹,下巴線條優美,形成一個小小的美人尖,她如江南的一抹煙雨,山間一股清流,望之脫俗。喜娘上了豔妝,厚厚的粉底蓋住了少女的稚氣,殷紅的胭脂養出了新娘的喜氣,更不用說那彎曲曲折折細細柳葉眉,将她臉上本來的優點凸顯出來,如芝蘭玉樹,生生讓人看呆了眼。梳妝的喜娘也不禁道:“尊家姑娘的相貌,近些年裏面沒人及的上。”
屋裏圍着同村的妙齡少女,叽叽喳喳笑鬧不止,桃妹穿着新做的衣裳掩嘴嘻笑,依稀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南風 ,你好像一下子從小丫頭變成大姑娘了。”
新娘的妝容本就要把人往成熟走,黃氏恍惚昨日孩子的哭啼在耳邊,今日就要嫁女了,手執桃木梳,輕輕捋着南風的頭發,嘴角的笑紋愈深切,“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随着黃氏的誦贊,身後的喜娘也跟着應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
如此誦贊三次,喜娘笑着将南風青絲盡數挽起。
少女們安靜看着儀式,桃粉緋緋上頰。這是每個姑娘出嫁前都會有的儀式。
月娥心裏五味陳雜,本來今天成親的應該是她,出風頭也應該是她,雖然南風撿了自己不要的,可是還是感覺不舒服。可是如果沒有南風,只怕姨媽也不會肯答應自己和薛三哥的親事。她不屑看着屋內衆人,來日薛三哥中了秀才,自己風風光光做着秀才娘子,誰不羨慕她。按理來說,本該是姐姐先出嫁,然後再是妹妹,薛家堅持明年迎娶,肖家要求年底辦事,謝家都樂意。
隔壁隐約的哭聲讓黃氏牽起唇邊的肌肉,不太高興沖着月娥道:“這裏不用你幫忙了,去隔壁看着弟弟吧。”
看兩個小鬼,月娥平時對兩個弟弟愛理不理,這會要她帶孩子,簡直是手忙腳亂。大寶是個人來瘋,從沒見家裏來了這麽多人,這會跟着村裏孩子群後頭跑,無奈他年紀小,大孩子不喜他跟着,躲七躲八把他甩了。小寶快要滿周歲了,他長的細致,膽子又小,看見人多就往抱的人懷裏鑽,拳打腳踢兼哭鬧不休。月娥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給兩個小祖宗跪了。
她臉色發青卻不得不去,直把黃氏詛咒了千萬遍,嫁出以後娘家不來往也罷。
南風冷汗漣漣,兼又顫抖不已,一個早上都把茅房踏出坑了,她也不知怎麽了,就是緊張成這樣。
未來夫君是怎樣的人,前世偶遇幾次,竟是連樣子也沒記住,今生是誤打誤撞結了姻緣。前世的命運是自己的選的,卻是悔不當初,今生的路是家裏定的,好壞都要走下去。
世上的男子有錢有權便有了美妾嬌婢,倒是販夫走卒守着陋妻過活。世間又有幾個好男人呢,自己生身父親喝酒了還會打娘,唐六少最喜歡嘗鮮。她并不對未來生活抱很大期望,他若待她好,她也真心回報,他若心不此,也任由他去。天大地大,她再也不會為男人癡心作踐自己,守着本心過日子就罷。
還有什麽好害怕呢,心若不失,命就不會絕,再差也不會比前世差。
鏡中美人笑靥如花,眉宇清愁漸漸散去,黃氏打趣道:“會笑就好,今個就看你板着臉,大喜日子就要多笑笑。”她回神過來,不甚嬌羞,握着黃氏的手撒嬌道:“娘盡會取笑我,女兒舍不得娘,舍不得大寶小寶。”話未落,淚先落。
南風這話是十足真心,黃氏縱有千般錯,只有一樣,她愛着女兒,便一起可抵消,生養之恩,無以回報。這門親事是為她争來的,嫁妝箱籠一樣都沒少,當年黃氏改嫁除了女兒什麽都沒帶。這些東西都是黃氏攢的,謝長生首肯也是看娘的面子上。如今大寶才三歲,小寶剛會走路,兩個弟弟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哪裏舍得。
黃氏連生兩兒,身材大走樣,由俏麗少婦變成肥胖大嬸,除了臉上還有年輕時的影子,臉上的笑紋說明過的很如意。
“你這孩子,平時就不肯服軟,以後都要做娘了,還在娘懷裏撒嬌,別讓大寶笑話。”她細細擦拭着女兒臉上的淚珠,滿眼舍不得。
南風脾氣倔,要她撒嬌還不如撒潑來的自然,偏生黃氏最吃這套。
桃妹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場面,悄悄別過臉去,忍住臉上的淚意。她自幼父母俱亡,是奶奶一手帶大的,有個混吃混喝的叔叔。最是羨慕有爹娘的孩子。
“桃妹,”南風悄悄問着,瞧着快到響午了,也不知北風來了沒有。“哥哥來了嗎,喜娘說要上花轎了。”
桃妹垂下眼簾,冬日的暖陽照在貼滿囍字的窗戶上,額上的胭脂痣鮮豔欲滴,“南風,他去了肖家吃酒。”
親妹妹在繼父家出嫁,北風還是不願過來,南風在左手腕上摩挲,那裏有北風送給妹妹的翠玉镯子,花去了他所有的積蓄。哥哥的心意推辭不得。
擱在南風心頭大事就是牛北風的親事,他也曾請了媒婆上門,花了一筆錢讓大伯娘同意了。桃妹自己是樂意這樁親事,只是她做不了主,做的了主的謝奶奶希望孫女能招夫上門,因為小兒子傷了命根子,媳婦兒也跑了,謝家怕是斷了後。北風也是獨苗一根,娶娘子生孩子繼承香火,怎麽能入贅呢。親事就拖了幾個月,南風因是個姑娘家,什麽忙也幫不上,急的是肝火旺盛。
她點點頭,哥哥就是頭大倔驢,得牽着鼻子走。在肖家也好,至少當初在清和堂也算是舊相識。由着喜娘給自己蓋上了紅蓋頭,亦步亦趨走出了大門,屋外人聲沸騰,炮竹炸飛,同時響起的還有小孩子驚天動地的哭聲。她腳步一頓,又被兩個力大的喜娘攙着走了,“姑娘,可不能回頭。”
那哭聲一陣陣,還有喊姐姐,大寶,我的大寶,南風坐在轎裏哭的稀裏嘩啦,心疼不已。
千裏搭長棚,總歸要走人。
她的人生由着這頂紅轎開啓了另一個方向,從此謝家是娘家,肖家才是自己家了。
☆、洞房花燭
<>作者有話要說:為了避免混亂,把肖二爺換成大名肖金柱。<>
磕頭,拜天地,目之所及乃小小方寸之間,南風由着喜娘攙着,待喧嘩漸漸遠去,她蒙着蓋頭小心翼翼沿着大紅鴛鴦被面坐了。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咯吱一聲輕輕開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不禁喉嚨發緊,全身僵成了一塊木頭。
新做的紅漆拔牙床散發着淡淡的桐油漆味,來人身上酒氣伴藥香。
蓋頭掀開,天地敞亮,南風一排挺翹的睫毛如蝴蝶快速展翅,悄悄劃開人的心湖。
半響,她悄悄探頭望去,暖黃的燈光下,肖融安紅衣墨發,完全不似平時的遙不可及。大約是喝了不少酒,他醉眼朦胧,唇如丹朱,如是天際的一抹白雲化為人間一點朱砂。更可怕的是,此人唇角揚起,輕輕笑着。
她突然遺憾的想到,這一笑,恐怕找他治病療傷的人都能忘卻痛苦了,太暖太溫柔。
一旁未做聲的喜娘心裏暗暗嘀咕,這也怪了,新郎新娘是金童玉女,沒見過新娘看着新郎發呆的啊。還是拿了紅包去吃酒席要緊,她笑着提醒道:“新郎新娘請喝交杯酒。”
肖融安接過喜娘遞來兩杯酒,送到南風面前,兩臂交纏,兩人挨的極近,她能聽見自己瘋狂的心跳聲,暈暈乎乎喝了酒,眼前好看的喉珠滾了滾。
喜娘被塞了一個大紅包,歡歡喜喜退下了。
屋裏只剩下兩人,她斂起心神,目光悄悄追随着肖融安。他從小桌上端了一盤餃子,用筷子夾了一個白胖的喂她。
南風下意識張嘴接了,嚼了兩口沒嘗出味兒,只覺得生的很。
“生不生。”一道清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生。”待答完,南風才明白過來 ,這餃子故意做生的。
囫囵吞棗吃了一個,他夾了一個,兩人一問一答,沖散了不少緊張感,南風悄悄彎了彎僵直的背脊,心略安定。
肖融安瞥了一眼外面,指着小桌上的東西道:“我待還要去敬酒,娘子若餓了,先吃些幹果兒,待晚點讓人送些吃食來。”
南風松了一口氣,天還剛擦黑,能拖一時是一時,忙不疊點點頭,“嗯,”她不敢喊夫君,才成親,總覺得別扭。“少喝些酒吧。”眼看肖融安就要出門,她加上一句。
不說餓還好,說餓真是前胸貼後背了,她早上起的早,一直在梳妝打扮,水也難的喝上一口,起身往小桌子上望了望,大紅桌布上擺了四樣幹果,小小碟子裝着,福元,花生,棗子,栗子。後邊三樣卻是尋常,只是福元最為難得,是嶺南之地盛産,因果甜易壞價格金貴,就是曬幹的果兒平時拿來做祭祀供果。
她敲開褐色的果殼,半透明的褐色果肉躺在素白的小手上,入口香甜,果然不負盛名。想必大寶小寶是極愛的。
正發呆呢,門外突然閃進來一人,個子不大,一身寬松的淡紫襦裙依舊掩蓋不住胸前的波濤洶湧,她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擺在桌上,嘟着小嘴道:“你就是哥哥的新娶的娘子,沒月娥姐姐好看。”
南風點點頭,給來人倒了一杯茶,“姑娘說笑了,請喝茶。”
“這是我家,不用你請。”那姑娘的臉圓臉小嘴小鼻,五官往中間擠,留出兩個大大的腮幫。
看她的年紀不過十二三,雖說沒有見過,南風也黃氏說過,肖家有個女兒叫融月,想必就是她了。
“有勞妹妹了,在家裏就常常聽月娥姐姐說過妹妹,”南風輕輕笑道,将融月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說妹妹不但人比花嬌,今日一見,卻知是姐姐說錯了。妹妹不但人好看,心也是最好的。”嫁人有三怕,一怕婆婆不慈,二怕夫君不念,三怕小姑難處。南風只比融月大了幾歲,此刻把她當成了孩子,能哄則哄。
融月甩了甩手帕,得意道:“月娥姐姐一向說話實誠。”轉眼指着面條,“這是哥哥要竈屋給你做的面條,吃吧。”
在自己家裏還客氣,那才是傻子,細細的面條兒,上門飄了幾塊紅油排骨和點點蔥花,熱湯下肚,暖了腸胃,湯水極為清亮,卻是熬了一宿的骨頭湯。
融月也不說話,眼睛不住往外瞧,南風吃完面條,細細用帕子擦了手。
“妹妹有事就出去吧,不必陪我。”
融月眼裏閃過喜色,“娘喊我有事哩,只是哥哥說要我陪你。”
南風一再保證自己一個人待着沒事,她蹦蹦跳跳跑了。
桌子旁邊擺一個小屏風,上面繡着白雪紅梅,屏風後頭有個大櫃子,幾口衣服箱子放在櫃子邊。南風起身在用牆角的小火爐燒了些熱水,就着水架銅盆洗了洗臉。
“娘子,我回來了。”肖融安推門而進,臉紅如上胭脂,走路搖搖晃晃。
南風放下帕子,趕緊過去攙着他,走動間他頭埋在她脖上,僵了一天的後頸酸的很,“嘶,”南風忍不住叫出聲,臉紅的要起火。
他的大掌尋着背脊骨隔着衣料摩挲,尋到後頸處輕按了幾回,南風才覺得酸疼勁緩了些。
“我沒醉,就是有點頭暈,娘子你別緊張,不會吃了你。”他的話說的很清晰,舌頭也不打轉,眼神清亮。“按一按就好了,明天我再給你開付膏藥貼貼。”
南風最讨厭男人酒醉,幼時曾目睹爹酒醉把娘打的血肉模糊,酒醒以後又磕頭認罪,下意識就用手掩住口鼻。
肖融安本來就沒醉,看到這一幕,似笑非笑,“娘子你嫌棄為夫。”
哪裏敢嫌棄你啊,南風一驚,猛搖頭,帶起頭上釵環叮當作響。
“那你怎麽不叫我夫君。”某人得寸進尺,一針見血。
不叫夫君,一是因為覺得還生疏,二是覺得難為情啊,哪裏像他叫的那麽自然。
南風憋了半天,在他期盼的眼神下,吐出兩個字“夫君。”對方滿意了,突然湊過身來,南風扶着他肩膀急道:“夫君,我侍候你洗臉吧。”
肖融安的手臂繞過她肩膀,手指有意無意在她頸上劃圈圈。
這種暗示,如果沒有前世,她也不會懂。洞房花燭,有些事免不得,黃氏在出嫁之前拉着女兒神神秘秘說了一通,具體怎麽做當然不好說,只道是要她聽夫君的。
南風對于雲雨的認識和經驗全來自唐六少,提槍就上,完事走人,若他高興,雙飛也行,吹簫更是平常。這種事情上,男人就是一頭野獸,将你啃的七離八落,發洩欲望。她忍着巨大的惡心和難受只為求一個孩子。
如今肖融安是她的夫君,他要,她也只得忍着。
洞房花燭夜洗漱不洗漱,對于男人來說其實都一樣,也許是因肖融安是做大夫愛潔,也許是他看出了南風的抗拒。任由南風拿着沾濕的帕子在臉上擦拭。
洗完臉,接着是洗腳,他的腳很白,竟比南風的手還白。肖融安享受完新娘的伺候,突然出聲道:“再打一盆水來。”
南風不解,還是乖乖端送到床前,他起身把她按在床邊,執起金蓮小腳,在驚呼聲中脫下鞋襪。
“夫,夫君,我自己來吧,這不妥。”娘子為夫君洗腳這種事,她是看過黃氏為謝長生做過的,并不覺得驚訝,甚至黃氏還叮囑過女兒,成親之後也要這麽做。夫君為娘子洗腳,她是第一次看到。男尊女卑,是傳承千年的觀點。
肖融安不以為意,把三寸金蓮握在手裏,笑道:“哪裏不妥,嫌棄我洗不好,還是不喜歡。”
都不是,南風在心裏大喊,她習慣了別人對自己各種刁難,突然這麽好,還真不習慣,用現代人的話來講,她就是個m。
她的腳很小,又窄又薄,像一尾游魚,晶瑩剔透,十個腳趾微微翹起,可愛的緊。
他低頭在腳背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心口“砰”的一跳,她像一只渾身炸毛的貓,一腳踹在他心口,慌亂之中,銅盆被帶落在地上砰砰打圈兒,水花四濺濕了一地。
一室寂靜,只有紅燭燃火。
她的腳被按在胸口,腳底嬌嫩的皮膚挨着砰砰的心跳,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垂下頭去,不敢看他。
望着她不知所措的臉,他大笑道:“娘子投懷送抱,我豈是不知趣的。”
尴尬,惱羞全湧上心頭,南風尴尬極了,腳也抽不回來,囁嚅着:“夫君,洗好了,那個。”
肖融安放開她的腳,“你睡裏頭。”枕着親手繡的大紅鴛鴦枕頭,南風倒吸了一口冷氣,被子是十斤新棉花彈出來的,裏頭沒熱氣。
他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被窩裏頭裏面就暖和了。
她才敢伸直了腿,要知道冬天都是蜷着腿睡的。
就在她合眼昏昏的時候,肖融安緩緩朝裏頭壓過來。
她心裏慘叫連連,面上卻是不能露的,抵着他的胸前,“夫君別擠了。”
他動作一頓,眼裏帶了□,冰山化水,波光潋滟,将人沉溺了去,攬着她細柳腰,“今日是洞房花燭,還事沒做完,娘子別急着睡。”
“什麽事。”她裝傻問道。
拿眼看去,他的臉上帶着淡笑,并無輕佻取笑之意,抿着唇,手指掠過她的嘴唇,眼睛,最後停在頭頂。
南風因為緊張的閉上的眼睛跟着睜開了,只見他摸索着解她頭上的釵環,新娘的發鬓都是梳的極緊,頭皮都要拔了去。解開惱人的首飾和發鬓,腦袋輕了一半。
雖是這樣,南風卻不敢睡,帳幔裏是衣料摩擦的沙沙聲,他自顧自把衣裳脫了,露出一身雪白的裏衣,翻身把她壓在身下。
含着鮮花般的嘴唇細細品嘗,手覆在她胸前鴿子輕輕的揉捏。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欲望,也可以感受他的憐惜。
前世今生第一次被人親吻,南風沒有感到惡心難受。
他的欲望很強,動作卻不快。
她被剝光在他身下。
他的硬挺抵在她的腿縫,撞到花園口,卻并未進去。
猛烈的撞擊後,一股熱流灑在她大腿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