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3)

,謝長生看見他們進門,立即起身來迎接,樂呵呵說着吉祥話。剛才兩弟弟都穿着大紅的簇新棉襖,拱手作揖學着大人說吉祥話要紅包,南風早有準備。南風捂着耳朵,躲過了震天響的炮竹葉,踩着紅葉跨過如意垛。

她的目光從屋裏地上瓜果屑掠過,過年的習俗,白日不掃地,掃地是掃財。然後看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人,臉上的笑一滞,然後又重新鮮活起來。

謝長生的右手邊是喝的滿臉通紅的薛廣集,他白皙臉上布滿了紅暈,撚起一只小小的白瓷杯往嘴裏送,露出一個天真的蠢笑。他怎麽在這裏,南風下意識去尋月娥,她端着碗,滿臉焦急看着薛廣集,嘴巴抿的緊緊的。

按道理說月娥要避嫌,怎能大大咧咧出現呢,下一刻黃氏的略帶不滿的說話聲解開了南風的疑問:“月娥,端完湯就進來,跟你說個事。”她是借着送湯的機會出來的,當初的肖融安可沒這待遇,除非他帶禮物送給她。

南風胡思亂想了一通,暗自慶幸老天爺長眼,回頭看見肖融安坐在薛廣集對面,兩人碰杯疊盞。

她心裏有些不舒服,像是吞了蒼蠅屎。躲過了雲秀殷勤的目光,去了竈房。

黃氏見女兒進來,立馬故作兇态:“出去喝茶說話,別在這裏礙我眼。”

“娘,”若還不知黃氏的愛好之心真是傻子,南風坐在竈前,任由火熱的火舌舔舐着手背,對忙碌不已的黃氏道:“娘,我陪你說說話吧。”

黃氏心頭泛酸,女兒離家就是剜了心頭肉,如今能見着一回賺一回,是別人家的了,“你啊,當初來這裏,也比竈高不了多少,我還記得,家裏大人不在,你站在小板凳上做飯吃。如今一眨眼,你也成親了,回娘家做客哪能由着動手呢。”

南風熟練的在竈灰上架個空隙,火勢大了些,道:“娘,我好着呢,別沒事瞎擔心,累着自己身子。”

黃氏輕輕應了一聲,臉上笑成朵菊花:“我不擔心,現在有吃有喝,費那麽多心做什麽,有些事操心也是白操心的。”

這就是周氏和黃氏最大的不同了,黃氏想的開,不鑽牛角尖,她心裏有事就說出來,不過夜,活的自在。若周氏有黃氏一半想的開,也不必自尋煩惱了。

“家裏最近是不是有事啊,瞧着月娥臉色不對。”南風吸了吸氣,一股熟悉的菜香填滿了竈屋。

黃氏有些猶豫,磕磕巴巴半天才道:“這事也不瞞你,喏。”她朝堂屋擡了擡下巴,“這事也是鬧出來的,鹿什麽書院的院長二月要過五十大壽了,薛廣集就想去送禮。”

“鹿鳴書院,送禮是尊師重道的好事,怎麽又出幺蛾子了。”

黃氏加快手中的動作,把砧板垛的噼裏啪啦響,聲音裏充滿了怨氣,“送禮是好事,薛家的家底大夥都看在眼裏,明嬸拉扯幾個孩子不容易,嫁女娶婦,也辦的體體面面,她就是把小兒子看成了寶,如今把大兒子二兒子都得罪了。薛廣集想送份大禮,哥哥嫂子平日裏供奉他念書就不容易,偏生明嬸嘴巴還不得閑,前頭你茹嫂子肚裏又有了,被婆婆指使寒冬臘月去塘裏洗夜壺,說是要刷的聞不出味來,結果孩子沒了,大人也遭罪。饒是老實巴交的薛大也紅了眼,埋怨自個娘偏心太過,不肯再花閑錢送什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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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一怔,忍不住為同是女人的茹嫂子難過,婆婆刻薄,夫君老實,她樣樣不得婆婆歡心,真是可憐。“娘,我帶的東西裏有些藥材,您得空幫我送些給嫂子補身子吧。”

黃氏點點頭,“我去看過你茹嫂子,臉色青黃,眼神呆呆的,這會是怕是傷了根本,你有這份心也好,晚上給她送過去吧。”從竹籃裏拿出半邊腌好的鹹魚,打成片兒,“要我說啊,人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大事,廣集送肉送酒,在我們這就是最大了禮數了,說什麽要湊錢買字畫。”

“字畫不便宜吧,他哪裏的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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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黃氏故意提高了音量,朝月娥門口道:“這還我們家大小姐聰明,老話說,女兒不能留,留來留去成仇,果不來是尋仇的,前輩子造孽啊,姑娘家還沒出嫁呢,也不知在哪個角落裏聽了半句兩語,說是要我家出銀子。”

聲音很大,是故意說給月娥聽的,黃氏作為繼母,不會特意虧待月娥,卻也不是肯吃虧主。

南風不禁頭疼,月娥從小就小氣,他們倆姐妹一起多少年,南風就搶過一根簪子,還是肖融安送給他們的,其餘的,她穿不上的衣衫,除非是太破太舊,才施舍給南風。怎麽一遇見薛廣集,和狗吃了腦子一樣,完全大變樣。

月娥屋子裏悶悶的,半點聲音也無。

黃氏還想大聲嚷嚷,被南風攔住了,道:“娘,小聲些,外頭還有客呢。”

“瞧這腦子,姑爺還在外頭,這事說出來我都嫌丢臉,要是姑爺知道了,還不知道把我家女兒怎麽想呢。”攏了一把額前的碎發,皺眉道:“她現在是眼巴巴心飛過院子了,留着殼在家裏。要家裏出錢送禮,倒是中了秀才也是榮光,哪門子榮光,他姓薛又不姓謝。她倒好開口,想哄得你叔叔出錢,我是不肯的,家裏的錢都是留給大寶小寶,他們還小。她要出錢,我也不攔着,前頭她娘留的嫁妝,拿出去補貼薛秀才吧。”

月娥好本事,想讓謝家給未來夫君出錢送禮,她打的主意是能撈一筆算一筆吧。南風微微冷笑:“早知道她是個心冷的,便是親弟弟也顧了,真真寒心,娘,您說的是,憑管她鬧,這事就是見官也沒理。您二老要靠大寶小寶養老,不是靠月娥。”

“唉,我的親姑娘,就是這個理,這不今個薛廣集上門來拜年了,他倒有臉,當這事沒發生。”黃氏轉身從櫃子裏抓出一把福元塞到南風手裏“你先墊墊,這是你叔買的。我留着你的份。”

南風招手把趴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大寶小寶喚來,三人圍着竈口,她剝殼,他們倆比賽似的往嘴裏塞,然後噗噗把果核吐的啪啪響。

“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又來搶姐姐的份,去去去,出去玩去。”黃氏嘴裏雖罵着,嘴角的笑紋卻愈發明顯。

大寶一把搶過南風手裏最後兩顆,小肉手掰開,還細心挑了粘在果核上的碎殼,送到姐姐嘴邊,“姐姐,你吃。”

肉窩窩的小手上沾滿了泥巴和炮竹屑,南風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往常只看的見一般的眼珠,現在睜的如牛眼。她把福元放在嘴裏,覺得特別甜。從竈上的小壺裏倒了熱水,把小家夥爪子洗的幹淨。

月娥睡的屋子冷的很,也不知是寒氣潮的,還是屋裏兩人不吭聲鬧的,月娥和雲秀都是一身新衣擠在火盆邊,自成一國,把南風當成不存在。

南風坐在另一頭,捧着熱乎乎的杯子,吹了吹甜酒釀上的浮沫,輕啜一口,閉目養神。

“妹妹嫁了人果真不一樣了,怎麽,瞧不起我們姐妹,連說話也不願。”月娥本想冷她一冷,近來為了薛廣集送禮的事費盡了口舌,奈何謝長生就是不肯。在她想來,這個家都是爹掙下的,南風這個外人都能花的,怎麽嫡親的姑爺不能花,再者銀子也不是白花的,所謂送禮就是要送到心坎裏,廣集哥哥落了好,自己享福,以後大寶小寶也跟着沾光。做人眼皮子不要看眼前,要放遠看。黃氏油鹽不進,小賤人也敢給臉色看。

南風心裏也有氣,她極為護短,哥哥弟弟都看成了眼珠子,出口的話也不怎麽好聽:“姐姐真會說笑,您是秀才娘子,我哪裏敢啊,方才姐姐也說了,你們是姐妹,姐姐如何把我當妹妹了,卻是眼都擡一下,好好的過年,我也給姐姐拜年了,也沒見過回應,這便是秀才娘子的禮數。”

月娥面上着惱,拉着雲秀的手,不屑道:“撿着我不要的破爛貨,瞧瞧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表哥也真是委屈。”

南風眉頭一皺,忽地一把抓住月娥的手,緊緊地,好像鐵鉗一樣。月娥不由悚然一驚。

“我撿你不要的,謝月娥,若是我将你勾引妹妹定親的人的事說出去,這樁親事還能成麽,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真讓我惡心。”

說完,她把手一松,喝了一口甜酒釀,轉眼似笑非笑看着雲秀。

一直未開口的雲秀突然啊了一聲,急忙推開月娥慌亂中伸來的手,又似覺得自己反應過度,連連搖頭掩飾。

哦,細細看她,臉上擦了粉,雪白光亮,細細的手腕轉動間顯出一道紅痕,她今個穿的粉色百蝶穿花棉襖,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雲秀和柳青在唐家莊子上待了大半年,想必該經歷都經歷了,南風記得先前的唐六少還有些收斂,後來麽,床地之事是怎麽喜歡怎麽來。眼前的人像是一朵提前盛開的花,正豔正濃,卻又隐隐有了萎敗的氣味。

可是這又怪的了誰呢,人若不長腦子,便是神仙也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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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默默被南風的話語震懾了,從未想到兔子還有變老虎的一刻,直到南風背影消失在門口,才慢慢吐出一口氣,然後身邊的雲秀也同時放松了緊繃的身子。

突然外頭的驚呼聲讓人一驚,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小心翼翼跨出門檻,只見衆人都拿着不屑的眼神看着她,廣集哥哥趴在桌上,旁邊放着一朵手絹,嫣紅嬌豔的薔薇綻放其上。

那是她最愛的薔薇!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以為薛廣集當真又純又蠢咩

☆、43 塵埃落定

43、塵埃落定

南風目瞪口呆看着薛廣集醉醺醺的從懷裏掏出帕子,那粉色的帕子顯然不是男人有的。月娥和他已經到這地步了,除說話以外有了貼身東西交換,暗示着月娥可能已經不是完璧了。

在場有這個想法的不止南風一個,謝長生的臉跟裂了縫似的,筷子上的花生米蹦得老高。肖融安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又恢複了平靜。

一室之間靜得可怕。

月娥從隔壁探出頭來,心中大驚,手頓時扶不住牆,她駭然地望着謝長生,有種強烈的心虛感,雖然這事在她看來并不是多大。

謝長生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像,太像了,和死去的周氏簡直一模一樣。

那年的她也是二八年華嫁過來,經常莫名掉眼淚,說些聽不懂的話。他想着娘子好看,岳父又是秀才,嫁給自己老實人委屈了,在她面前任打任罵,有了月娥,過的磕磕碰碰,苦日子也覺得甜,即便聽到娘子跟人抱怨自己不懂她,粗魯的讓人惡心,他也不在意,想着人心都是肉長的,捂着捂着就會熱。後來她病了,那幾年他又當爹又當娘把孩子拉扯大,臨終之際,她要他發誓對女兒好。人人都說有了後娘便有後爹,他娶了黃氏,越發對月娥好,只盼孩子不吃苦。卻不曾想,竟和死去的周氏一樣,盡做讓人心寒的事。

謝長生冷冷看着她,神情裏全無往日疼愛,道:“往日只覺得你年紀小,不懂事,你爹我是老眼昏花,不知你肚裏曲曲道道,南風比你小也出嫁了,想必你心裏埋怨爹爹吧,也好,也好。”

月娥腳下一軟,險些站不住,爹爹從未在衆人面前給她難堪,這話裏話外的意思竟是無半點父女情分在,不會,她想起往日爹爹對自己百般寵溺,定是哪裏出了差錯。

那個帕子是她送給廣集哥哥的,怎的會出現在這裏,今個是初二,姑爺給岳父家拜年由來已久,之前大家都是有說有笑,莫非是南風說了什麽。

她想到這,索性跳出來,指着南風道:“少在這裏挑撥,白的說成黑,一回來就鬧的雞犬不寧。”又去拉謝長生的袖子,撒嬌道:“爹爹,你莫聽信人亂說,女兒真真冤枉。”

南風氣的渾身發抖,這招栽贓嫁禍真是她的拿手好戲,往常謝長生最買賬,或許是他極為信任,或許是他明明知道謊言很拙劣,還是選擇相信。

未等南風出聲,謝長生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掌,道:“娘西皮,我是老了,可還有眼有耳朵,仗着自己年紀小,就可以胡作非為,月娥,你是大寶小寶麽,婦人的賢良淑德你做哪一步了,三從四德你學了幾樣!”

衆人見他發火,皆不敢出聲,黃氏聞聲從竈屋出來,給大寶使了使眼色,示意孩子上去叫爹。

她笑着勸道:“都坐,都坐,自家親戚不用客氣,大寶爹是喝高了,別介,別介。”

許是大寶軟軟的叫喚讓謝長生回過神來,當面教女并不妥當,他冷眼看着黃氏哄着月娥坐下,又給她拿茶拿帕。心裏有了幾分計較,當初娶黃氏是為繼承香火,幾年下來,也慢慢看清刀子口豆腐心的本質,往常為了月娥,他有意偏心。如今才發現,這個婦人,她才是真真和自己過一輩子的人,知冷知熱,默默做事。

謝長生的幾聲暴喝沒有驚醒在桌上打呼嚕的薛廣集,黃氏的勸慰聲讓他微微轉醒,睜開朦胧的雙眼,臉上通紅滴血,對着月娥柔聲道:“不關南風的事,你莫亂說。”

月娥不可置信看着薛廣集,他是那樣美好的翩翩少年郎,卻從嘴裏說出維護那個賤人的話,一直堅信他們情投意合的心有了動搖,她一直知道南風和薛廣集之前是有定親,南風是明嬸的徒弟,他是她搶來的。

這句話像是一顆石子投進了湖面,激起層層漣漪,成功的将衆人的注意力從月娥身上轉到南風身上。

他們曾定過親!

他們曾在一個屋檐打過交道!

他當着衆人的面呵斥自己未過門的娘子只為她!

就連南風也不禁懷疑自己和他曾有過一段,他從來沒有表達過心思,他們的交集永遠是長輩在操縱,也許他也曾和自己一樣為退親黯然神傷,也許在他的心裏某個角落也有她。

南風定在那裏,一時想着若是沒退親該有多好,一時又想着或許是自己自作多情,她必須忘記他,無視他,她已經嫁了人,有很好的夫君。

她擡頭看見了融安,他似笑非笑,視線對上她的心口。

一時慌亂無比,手腳不知往哪裏擺,那個人他的眼神永遠像一潭深水,溫柔的将人要溺斃去,纏纏繞繞。他太好,太完美,大抵是世間最美的夫君,這種不帶瑕疵的完美讓她望而卻步,太具有誘惑力。就像是另一團光亮,将她帶入美好的世界,讓她自卑,讓她害怕。

謝長生的頭更疼了,他微微不悅,他說月娥的時候,沒見吱聲,開口就幫了妻妹,跟田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樣。這條帕子暗示了或許他們已經有了更加親密.

婦人在這種事是吃虧些,黃花閨女價值千金,一旦破身賤如稻草,黃氏身有戚戚然,看二人的情致,當家的不會在等了,再等月娥的肚子說不定要鼓起來。

“大丈夫成家立業,有娘子管着,廣集讀書更有勁,三月宜嫁娶,就把這事辦了吧,你娘也該享福了,讓月娥去侍候。”謝長生的話與其說是建議不如說是命令,在女兒的事上他半點不讓步。

南風心頭一沉,這件事終于要來了,他們徹底沒希望,這場無望的少女心思被現實毀的幹幹淨淨,她既有種放心頭大石的惬意,也有不舍的痛惜。她喜歡過他,在恰好的年紀遇見恰好的人,突然生出了別樣的心思,它來的莫名,走的也莫名。

月娥自然是高興的,如果沒之前這一出,恐怕會更高興,她帶着慣常的不屑一顧的刻薄掃過了南風。

“岳父大人說的是,小生回去就去禀命母親,選定良辰吉時,迎娶月娥小姐。”薛廣集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臉上的笑意很真誠。

謝長生久久凝視他,仿佛要把他頭發絲看到腳趾頭,終于點頭:“月娥以後就交給賢婿了,她若有不對,你只管來找我,我絕不輕饒,你是讀書人,自然不會和販夫走卒一樣對娘子打打罵罵,只盼你們二人同心同德,圓圓滿滿。”

大寶聽的似懂非懂,奶聲奶氣合嘴:“圓圓滿滿。”

逗的衆人哄堂大笑,薛廣集越發恭敬,月娥紅了臉。

“至于給葛先生送禮,你說是借,都是自家人,不說二家話,月娥的嫁妝她娘早就備好了,到時候我還會添妝,這份嫁妝在十裏八鄉也是極有面子的,家裏的其他家底,也就幾畝良田,是要留給大寶小寶,趁我還做的動,都要出去掙。給葛先生送禮是好事,二十兩銀子我家出一半,剩下是一個銅子也拿不出了,望你莫見怪。”謝長生當着大夥的面,從懷裏掏出白花花的銀兩擺在桌子上。

當面給了十兩銀子,意思也是說,我嫁女兒嫁妝給足了,以後要打秋風,便是沒有,你是讀書人,今個話挑開說,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上門借錢。原來啊,薛廣集今天上門拜年,話裏話外要借二十兩,謝長生一直沒應聲。

月娥只覺得還是爹爹對自己好,還是顧着自己,嫁妝多,往後在婆家才站的住腳。瞧着薛廣集尴尬的神色,又覺得爹爹小氣,十兩銀子都給了,二十兩又如何。做出一付極為難的樣子,躊躇半晌,才道:“爹爹,我記得匣子裏還有十兩銀子,定是您事多忘記了,不如我幫爹爹拿來。”

她自付這番話是極為得情郎的心,不顧衆人微妙的神色。

都說出嫁的女兒胳膊肘往外拐,便是沒出嫁,還能拿着自家銀子給別人。黃氏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哽咽道:“月娥真是好算計,家裏存的十兩銀子也要拿了去,這事本不該我說,不說恐有誤會,這十兩銀子是二姑爺拿來孝敬我們二老過年的,如何能使的。”

黃氏的話讓人辯不出真假,委實不好看,二姑爺拿銀子孝敬岳父,大姑爺想從岳父家裏拿銀子,說出去沒皮沒臉。謝長生早以失望透頂,以前怕女兒早嫁委屈了,現在恨不得她馬上去薛家,他也能多活幾年。

月娥難堪之極,臉色忽青忽白,轉身躲進了屋裏。

他送了十兩銀子賀禮,南風拿眼問肖融安,可那人跟沒看到自己一樣,逗着大寶玩兒。

待吃完飯,南風和黃氏商議着拿些東西去謝家拜個年,謝奶奶是長輩,且又病着,晚輩理應去拜年。黃氏再嫁的身份尴尬,南風代為走一趟。

走家串戶和三家村的衆人拜年打招呼,大夥熱情的邀請肖融安上門喝茶,一路拱手拜年過去,在村子西邊找到了桃妹的家。

桃妹的家堪堪只有兩間屋子,堂屋是石頭壘的,睡屋是茅草搭的,在寒風凜冽的天氣,讓人不禁擔心茅草是否結實。堂屋邊上搭了個小棚子,裏頭的泥竈上扣了一口鐵鍋,另一半柴火高積。

南風朝着大門口喊了聲:“拜年喽,大吉大利。”裏頭蒼老聲音答道:“拜年拜年,萬事如意。”接着就是一串撕心裂肺的的咳嗽。

約過了半響,桃妹吸着鼻子,紅着眼圈從大門口出來迎接他們,手裏擰了條短短的炮竹,點火噼裏啪啦震天響。

“肖大夫,南風,給你們拜年了,祝萬福康健,早生貴子。”她帶頭禮讓進屋,兩人跟着,肖融安進屋把禮包放在黑乎乎的桌子上,同坐在火盆上的謝奶奶作揖拜年。

村民都把屋子建在了謝家周圍,屋裏光線很不好,大白天的恍如黃昏,還有一股濃濃的苦藥味和汗臭味。南風幫桃妹把茶端在肖融安面前,輕聲問她:“你叔叔不在麽。”

桃妹還是一身平常打扮,頭上多個珠花,搖搖頭道:“大年三十和初一在家待了一下,晚上又說是去走親戚了。”

“別忙了,不用招呼,一起坐吧。”南風拉着她坐在火盆邊,陪着謝奶奶拉起家常。

謝奶奶滿頭銀發,眼皮松垮,顴骨凸的很高,看起來有些嚴肅,她渾濁的雙眼半睜起,問肖融安:“肖大夫,能請您幫我去給天明看看麽,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謝天明是個斷袖,這事不能同老人說,肖融安認真道:“奶奶,謝叔不能。”

這話的意思可以理解很多,不能同女人做,不能硬,還是其他不能。

老人一下子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氣,癱在靠椅上,半天不能言語,要不是胸前微弱的起伏,南風幾乎以為她是一架枯骨。

桃妹輕輕給奶奶蓋上被子,輕聲道:“對不住,奶奶時常這樣,沒吓着你們吧。”

肖融安給老人探了探脈,已知大限之期不遠矣,餘下都是撐日子。

素白的小手蓋在滿是荊棘的手上,南風緊緊握住,笑道:“桃妹,我們這次來看望奶奶,也是來問問你,月底成親之事你這邊有人幫忙麽,你若不嫌棄,我來搭把手。”

“成親給奶奶沖沖喜,這病也許就好了,我這邊叔叔是男人,管不上事,其他的親戚早已多年沒有往來,你若肯幫忙,最好不過了。”桃妹怔怔看着昏睡的老人,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沖喜上。

桃妹成親以後,為了照顧謝奶奶,請奶奶跟着她一起住到新房裏去,起初老人不肯,說是怕她一個要死的老人家怕髒了新房,最後是牛北風和桃妹跪在地上請求才應了,但是有個條件,她要死在老房子裏。

從桃妹家裏出來,外頭的天格外亮,空氣也特舒服,肖融安一路冷冷的,不太搭理南風。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以為薛廣集的白斬雞麽嘿嘿嘿。

☆、44、至親至疏

44、至親至疏

作者有話要說:之前一章把南風寫腦殘了,謝謝大大們的提醒,已改。

南風對薛是少女情懷一下,腦補過多,現已認清渣男本質。

南風對肖也并非不接受,因為其重生和性格原因,諸多猶豫。

你若問愛,是愛的,不及某人深愛而已。

上一章很多大大留言,謝謝大家的厚愛和建議。

說實話,我看了心裏難受,今天沒有心情碼字這一章也是昨晚熬夜碼的。

難過是因為,這個故事我給予了太多的感情,文筆有限,在故事和大大的要求之間,我盡量在平衡,希望這個故事,你們能喜歡,我寫也很開心,顯然,我沒做好。我犯了錯,讓南風也跟着犯錯,即便已經改了,想來看過的姑娘,心裏還是會不舒服,抱歉。

我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滿意,我也不能把這個故事講的十全十美,這樣的我連自己都很讨厭。

謝謝曾經喜歡南風融安的姑娘,棄文,掉收藏,我只能說謝謝,謝謝你們曾經愛過他們,也謝謝你們曾愛過素素。

祝大家看文開心。

狗狗見兩人回來,搖着尾巴熱情的迎上來,難得肖融安沒有伸手去抱。狗狗委屈的嗷嗷兩聲,湊到南風跟前,伸着脖子撒歡。

南風心裏忐忑不安,知道是薛廣集的事讓他着了惱,燭光搖曳,兩人都沒說話。

融安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身邊那抹紅梅開的正豔,嫩蕊浮香,瓣瓣相依,蕩漾醉人的紅,一屋馨香沉澱。那是他後來在清和堂前摘的,遞給她的時候說願娘子日日聞香,日日心安。

她擡頭看着那抹紅梅,終于忍不住,道:“這花真香。”

他的神色微妙的變化了,似乎想起美好的事,臉上漾着甜蜜的笑,又轉為淡淡苦澀。最後轉為欲言又止,輕輕道:“南風,你還記得當日我送花說的話嗎。”

他叫她南風,這是成親以來的第一次。很平常很普通的兩個字,在他嘴裏叫出來,好像再叫陌生人,沒有一絲起伏。

“日日聞香,日日心安。”她低聲道。

“哦,”他竹枝似的大手攀上紅梅,輕觸那朵梅花,紅梅白掌,煞是好看。濃眉一挑,道:“南風有了融安送的花心安了嗎。”

南風沒回答,心安,從前世到今生,她一刻也不曾心安過,或許成親這一個月裏,像是在做夢吧。

“是沒有,還是不會回答。”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她回答不出來,他很好,這一個月對她的好超過了兩輩子,可是太好,太完美,竟也不是心安。

他眯起眼,臉上表情似哭似笑,奇異的扭曲起來,手劇烈抖動着,幾乎抓不住椅靠,啞聲道:“他似乎忘不了你。”

這個他,雖然沒有具名,在場的兩人都知道說的是薛廣集。

“不,”她提起那段可笑的妄想覺得屈辱,咬着下唇道:“沒有的事,他是月娥的夫君。”

這個表情在他的理解裏成了在意。“他也曾是你未來的夫君,或許你可以做狀元娘子,而不是做賣藥娘子。”他冷笑一聲,心口湧來無限苦楚,比那黃蓮還苦數倍。

“他曾經和我定親過,然後又和月娥有往來,後來我被退了親,他們又在一起了。你看,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我和他沒有緣分,我們才是修了百年。”南風認真道。

他點了點頭,又搖頭,“如果他和你成親了呢,你也會對他很好嗎。”

“沒有如果,人家又看不上我,怎麽會成親呢。我是個沒了爹的,沒有嫁妝,長的也不好看,也不會說話。人家要娶的是能幫他打理家業的賢內助。我會幹嘛,繡個花,做個飯,鋪個床,丫鬟都會哩。”南風數來數去,發現自己真沒啥優點,作用就跟大戶人家裏頭的丫鬟一樣。

他聽了這話,不但沒有平靜,反而喘起來,顯然情緒十分激動,低吼道:“誰說的,誰說的我去打誰,娘子明明就是最好的,是不是那個人嫌棄你。”

“額!”她幽幽道:“是我自己說的,沒人說。”

“你就這麽嫌棄自己,覺得那人千好百好。”他狠狠道,把她摟在懷裏,兩人合衣躺在錦被上。

為什麽話題總是要轉到這裏,有雙手慢慢覆上了她細白的脖子,停在瘦削的雙肩之上,然後一把她箍在懷裏,力道之大,險些讓人吐血,像是要狠狠嵌入懷中。他貼在她耳邊,顫聲道:“我倒聽傳聞,當年是你被傳不能生孩子,後來被退親。你初潮不定,還是我開的藥方”

她圈住他瘦勁的腰,埋首在他懷裏,探出頭,道:“這本就是一個笑話,有人故意栽贓嫁禍,有人寧願相信流言也不願相信真相。我反而慶幸,總算沒釀成大禍。”

當年流言一事,說不定就是薛廣集和月娥放出的消息,黃氏毫不知情做了幫兇。當然這些都是猜測,沒有證據,她不敢下定論,但是對她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退一萬步講,若是成親之後,再被這個理由休掉,恐怕真真比前世還冤枉吧。

“南風,”他說,“娘子是我的。”

他說南風是大家,他的娘子只能是南風。

“娘子,我沒有生氣,就是有點不開心,他和你做了十多年鄰居,只要想見就能見到。我每次見你,都那麽難,你從來沒有給我好臉色看,也不和我說話。”他的語氣輕松了很多,像是在開玩笑。

南風不禁頭皮發麻,忍不住吼了出來,“我和薛廣集沒什麽,過去沒什麽,以後也不會有什麽。再說誰說鄰居就要天天見面了,都要避嫌好吧。都說要避嫌了,你是月娥的未來夫君,我幹嘛老湊上去說話啊。”

“那我好歹也是表哥,你看到我都不笑,對隔壁大黃都笑的。”他說完輕輕把她素白的手指含在最裏,居然舔了起來。

沒事作什麽在手上塗口水,南風惱羞成怒,大吼:“誰說的,我哪裏有對大黃笑了,我每次都沒看到你麽。”

融安眯起眼,眼神有點受傷,過了一會兒,戀戀不舍吐出手指,不高興道:“我這麽大人,你會看不到,明明是看到比誰都跑的快。”

不得不說,他們小時候是玩過一陣的,她撲蝶來,他遞竿,她愛花來,他摘花。可惜好景不長,待她八歲的時候,黃氏說男女不同席,要避嫌,他是月娥的以後的夫君,他們是要成親的。在她的想法裏,成親就是兩人一起玩,不再理其他人了。所以,她不喜歡月娥,也順帶把他讨厭上了。

再大一些,大家都略懂□,南風就更不願意親近了,尤其重生之後,她是把他當成姐夫來看的。雖然他經常出現在她家裏,雖然他總是拿眼偷偷看她,這樣做是不對的,南風對他的印象就更不好了。根本就沒把他往那方面想。

“又不是什麽正經表哥,我才不會跟大寶一樣圍着你打轉呢。我總不能對姐夫獻殷勤吧,還要不要臉啊。”她不滿的嘟嚷。

他就是不喜歡這副口氣,一點在乎也沒有,惡狠狠的瞪她一眼,“照你這麽說,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得先看是什麽關系才定。”

“娘子對夫君好,父親對兒子好,哥哥對弟弟好,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我們是夫妻,你對我好,若是換一個是你娘子,你也會對她好。”南風知道他是一個好夫君,就是前世月娥和他吵架,經常回娘家,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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