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4)

是買葷菜。就是清水鎮,很多人家裏也開了土,隔壁的隔壁老太太頭發斑白,牙齒掉光,還每天去菜園裏轉轉呢。她又不是金尊玉貴,怎麽就做的不得。

當下撅嘴道:“這有什麽,大驚小怪,三家村裏都種菜呢,我娘他們還要上山砍柴,下地開新土,撿豆子,采花生。我家還算好的,還有家裏苦的,下河撈魚,養鴨殺豬。男人做不來,忙不來,只能婦人去替手”

“啊,”南風還沒說完,手上一痛,低頭看去,自家夫君系緊了紗布袋子,眉毛挑的老高,“這些事,你都做過。”

她得意洋洋舉起紗布豬腳,如數家珍道:“何止呢,都做過,只要你能叫出名的,我都做過,厲害吧!”

一副你快來誇我的表情,讓肖融安要吐血,一會為娘子受苦的難過,一會又為她的炫耀嘔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嘴角微微抽搐,緩了半響,冷聲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很了不起,是不是覺得我要誇你啊。”

“沒有啦,”她被他火辣辣的眼神看的發慌,低頭找水喝了一口,思索道:“融安夫君,看你這樣子,肯定沒握過鋤頭。”

好,好的很,居然還敢嘲笑他,肖融安被她一頓胡攪蠻纏,穩住了萬馬奔騰的激昂情緒,扯出一抹笑,問:“哦,你是看不起我。”

南風玩弄杯蓋,戳的嗡嗡響,決定還是把心裏想的說出來,“我沒有看不起你,我羨慕,你是清水鎮的小神醫,大家都喜歡。我只是村姑,嫁給你,是燒了八輩子香。挖土種菜,也算有用。”

他眼裏酸澀,險些要失态,急忙搶了她手邊的杯子喝茶來掩飾。肖融安是一個男人,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他希望她過好日子,吃穿不愁,不辛苦不勞神。她手心的一串血泡已經讓他不舍,更不用說數的那些農活。只要一想到,南風曾經那麽苦過,他恨不得早些娶了她。她最後說的那句,掀起了心裏驚濤駭浪。他想讓她過的開心,養着她,哄着她。但是人畢竟不是鳥,她覺得自己沒用,自己幫不上忙。他怎麽忽視了她心裏的想法呢。

想說的千言萬語全彙成了一句話,他擠出一絲笑,道:“我是沒拿過鋤頭呢,這塊地是新的,你手傷着了,明天我去吧。”

她眼裏燃出火花,又黯了,淡淡道:“你的手是抓藥的,不是拿鋤頭。別去了,我手沒事呢。”

這丫頭,舍不得他吃苦,卻從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他拿出那匹布放在她眼前,“好好養着手吧,我皮糙肉厚,幾下就開好。你看這布喜不喜歡,做新衣衫給我看看。”

雨過天青的棉布,花樣清雅,布料舒适。南風高興的傻了,這布本來就是自己心頭好,嫌貴舍不得買。哪像到融安好貼心,買來送給她。忙不疊把布往身上纏了兩道,喜滋滋陶醉着。

融安連人帶布壓在床上,朝她珊瑚色的耳珠邊吹氣,“娘子,我們去開土!”

“開什麽土!”

“啊,別扯我腰帶,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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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面子孝心

55、面子孝心

俗話說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合,一點都不錯。為了報答夫君的深情厚誼,南風直接用行動在床上表現了無比歡欣,融安的滿腔複雜的心緒化為激情。比起初次來,第二次南風沒那麽痛,雖然還是沒有到喜歡做這事的地步,她喜歡把他鑲嵌在身體裏的親密。嘗到鮮肉的夫君大人最近研究了不少閨房之樂,動作和技巧不可同日而語。

男人和婦人在力氣上的懸殊天生的,南風掄了一下午鋤頭,也不過開了邊角。融安一上場,一個上午把土全開了,大塊點的土也被他細細錘了。她用小榔頭挖了八行八列的小坑,灑上收來的狗屎雞糞,把種子和小菜苗兩三個放一個坑,蓋上一層薄土,總算完成了。

待到夕陽西下,南風拿着籃子去鎮上轉了一圈,坐在清水堂裏等融安。這是自從釵頭鳳被退回去以後,南風增加的新任務。誰知道梁四哪根筋搭錯了,每天融安下工的前,要麽自個親身捂着胸口喊疼,要麽派個丫鬟請肖大夫上梁家把脈,總之想盡辦法讓肖大夫不能早些回家。誰也不是蠢人,來往幾次多了,大夥自然看出了門道,肖大夫一直醫術好醫德高,若是跟未嫁女傳出桃色話題,往長遠的看,影響的是清和堂的聲譽。清和堂的牛掌櫃立即把在家享天倫的老王大夫請了回來,梁四姑娘有請,去的是這個德高望重的老神醫。融安的回家和娘子一商量,覺得讓南風無事來接他下工,夫妻雙雙把家還絕對比未嫁女和神醫鬧上閑話更好。

南風聽了梁四的做法以後,心裏暗暗鄙視了一番,真是踩了狗屎,甩都甩不掉。她面皮薄,雖說是夫妻,一般在人前都不會有親昵舉動。掩耳盜鈴挎個菜籃遮掩遮掩。她的目的達到麽,回去一路來熱情和他們打招呼的街邊鄰人打趣的,羨慕的眼光可見一斑。

今個來的是那位綠衣小婢,梅腮桃瓣,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面上盡是天真和不屑,尋着大夥都沒往這邊瞧的空檔。她在那嘀咕,“袖口都磨白了,也好意思拿出來穿,鄉下人就是鄉下人。眼皮子淺的很。”

小婢的意思是諷刺南風配上融安,拿衣衫作比。袖子磨白又怎麽的,就是打了補丁也敢拿出來穿。南風生性節儉,深知一分一毫來之不易,最是不喜人糟蹋東西。她依舊是滿臉的笑,卻只慢悠悠地道:“人分三六九等,什麽人就該穿什麽衣,大周沒得奴婢指責庶民的規矩,尤其那粗布麻衣上髒的臭的也敢出門。我聽聞梁家最講規矩,這位姐姐乃是梁四姑娘最得臉的丫鬟,姐姐可得為大夥說道說道。”

士農工商,說的是大周等級,衣衫不能随便穿,話也不能随便說,甚至可能會要人命。南風這腔夾槍帶棍把綠衣小婢氣的臉色煞白,她素來伶俐,在丫鬟裏頭也是拔尖的,說話行事皆是不俗。只是南風說話不喜被人拿捏,反而指責一針見血,帶股市井潑辣勁。

梁家講不講規矩,南風不知道,但是沒人不喜聽好話,總瓢把子在河口混着,吃的百家飯,多少顧全點名聲。按近來梁四的舉動來看,想嫁肖融安,那是梁四姐弟一腔情願,梁家上頭的長輩可不願意。一個小大夫,實在不入梁家法眼,何況是做小妾,丢了八輩子臉。要尋一塊好地埋着,也不是找不到。南風諷刺丫鬟沒規矩,實則也是諷刺梁四,說句不好聽的,這起子眼光還不如謝月娥麽,人家至少弄了個未來秀才娘子當當。

那丫鬟臉紅滴血配着綠衣好看的緊,羞憤欲絕,一溜煙跑了。

這是何必呢,南風瞅着眼前幹幹淨淨,清清透透的肖神醫,單說樣貌也不是頂頂好,就是那個渣男薛廣集五官也比他俊俏。可是這人就是看着舒服,經看,氣質太好了,站在那裏,你就會覺得充滿了希望。她想,那些病人看到他,首先被他的樣貌治愈了吧。難道是梁四把他當成了藥引子。

她胡思亂想跟在融安後頭,擡眼就看見到了肖家布莊,腦子一下沒轉過來,小二麻利打包了幾匹好料子送她面前。

“做,做什麽。”不但腦子打結,舌頭也打結了。不年不節買這麽好料子,哪有這樣的。

融安想了想,道:“我知道娘子舍不得花銀子,我給的銀子,除了上次給我買布料,其餘一個子都沒動。掙錢就要花,不花也不會生子。你不要替我省。”

原來是聽見了丫鬟說她穿磨白的舊衣,南風大為感動,但是還是覺得破費,讓小二把布料拿回去,掰着指頭道:“都是年節時分在做新衣呢,咱家的銀子以後還要給孩子讀書,迎來嫁娶,爹娘養老,養我們自己,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極費銀子的,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夫君有能耐,能掙大錢,但是也不能亂花啊。”

這話很有道理,尤其是娘子描繪未來生活的憧憬模樣,肖融安想忍不住點頭附和,可是買兩匹布怎麽就敗家了呢,他故作為難道:“話是這麽說,可是大多數人都看衣看人,肖融安的娘子,不能被人瞧不起。”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是老話,可是大多數人看人還是先看衣。南風想的是省錢,只怕是太省了,讓夫君沒面子。想通了這一層,也不再推辭,只要了兩匹,還給婆婆選了一匹貴重的。

既然買了布,肖融安自然打算把頭面也買了,選了兩套銀頭面和珍珠鏈子,綠玉手镯。南風又是歡喜又是心疼。

時序推到了四月清明,北風南風和融安一道去了寨子村給牛老爹攏了攏祖墳,結果沒兩天,北風請人送來消息,謝奶奶過身了,老人家今年六十有二,也算高壽白喜。

這年頭老人過身的葬禮極費銀錢,往往是銀子花的多,兒子就越顯孝心,名聲也越響。南風和融安商量想着包了十兩紋銀,打算送到哥哥家。

待去了牛家院子才知道銀子用不上,桃妹呆呆坐在床上,跟傻一樣,臉上半點眼淚也無。南風心裏暗叫不好,大悲之事,哭出來才好,越是淤積在心越是會出事。

北風胡子拉碴,耷拉着腦袋對妹妹道:“勸勸你嫂子,自上午得了信,她就這樣了,喊也喊不動,這哭出來才好啊,肚裏還有一個,可怎麽得了。”

她回頭看見哥哥的憔悴樣,心疼不行,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哥,你先去吧,老人過身,事多着呢,嫂子我來勸。”

牛北風臉更黑了,門簾重重甩在空中,去外頭和融安說話。

四月天春衫菲薄,南風坐在床沿邊,用手絹抹去桃妹腦門上的豆大冷汗,柔聲哄道:“桃妹,別怕,我是南風,別怕。”然後把她顫抖的身子抱着,輕輕拍,慢慢唱。

那是一支不知名的歌,荒唐古怪的調子,娘去哄孩子最愛的哼的歌。一朵朵淚花暈在薄被上,然後消逝無影,一顆顆淚珠砸在心頭,接着敲開心門。南風唱的并不好,嘶啞走調,莫名悲悸。每個孩子記憶深處的歌,每個生命最開始的調子,很多年以後,萦繞在心頭最初的聲音,是娘的聲音。

南風哼着歌流着淚,想起前世在唐家莊子的那幾年,是她哭的最多的幾年,也是唱着歌的幾年。桃妹從小是謝奶奶帶大的,對她來說,既是娘也是爹,這樣的歌,也曾在被抱在懷裏聽過吧。

屋裏傳來一聲悲嚎,聞着流淚,聽着傷心。兩個男人不免心頭一緊,顧不得避嫌,掀簾看去。

桃妹抱着南風哭的傷心呢,哭出來就好,憋着會出事。

“奶奶,不在了,不要我了”桃妹說的含含糊糊,間帶嗚咽和抽泣。南風完全能理解她的心情,前世她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想的就是黃氏,再也看不到娘了。

一哄一勸花了兩個時辰,趁她哭累昏過去,融安探了把脈,開了兩副安胎藥,只道是孩子不太好。

南風給哥哥使了個眼色,三人坐在堂屋,不解道:“上回見謝奶奶還好着呢,怎麽就。”

“小叔叔接過去的,老人家有病在身,不宜動彈,我們都不願意。奶奶執意要去,說沒道理死在別人家裏。沒過十天,早上來了信,說是老人去了。”北風憤憤道。

哥哥是個老大粗,什麽事都擺在臉上,今個這模樣,瞧着有幾分不對,南風奇道:“謝奶奶的身子,也就只能撐這麽久。看哥哥的意思,難道其中另有隐情。要真有事,千萬別讓嫂子知道啊。”

融安接過話來,道:“這事你聽着也罷,別出去說。哥哥本來想去探望奶奶,謝小叔不在家,他進不得門去。看見丫鬟管事語焉不詳,閃閃躲躲,就硬闖進屋。那屋裏臭氣熏天,謝奶奶身子都冷了,瞧樣子,怕是昨夜的事。”

一時見哥哥臉上悲痛交加,眼角還有淤青,想必是起了争執。謝天明把老娘接過去,自己不着家,丫鬟不耐煩招呼病人,就讓謝奶奶在屎尿在屋裏解決了,吃飯擦身更不用說。指不定老人就是被這起子折磨死的。謝天明但凡上點心,也不會這樣。

“哥哥,你和人打架了吧,這些人是該死。不過我看最該死是混蛋兒子,有本事接老娘過去沒本事照顧啊,虧的老人把他當個寶,真是該天大雷劈!”南風罵了一陣,尤不解恨,道:“這樣的人拉去見官,讓縣太爺打他板子,不孝不仁有何用。”

牛北風掄起缽子大的拳頭,咬牙切齒道:“我把他們打的稀裏嘩啦,給奶奶報仇了,最可恨是那混蛋,該打。”

“謝天明準備大辦喪事,請了清水鎮老老少少,輪流吃七天流水席,孝子的名聲更響亮了。”融安無奈道。

也是,派人把老人入殓下棺,大辦宴席,世人只道孝子撒銀敬老,卻不知道大孝子在母親生前不肖之極。就算去告官,也講究證據,沒得開棺驗屍的道理。

老混蛋是早算計好了,死了老娘,花了銀子,全了名聲。

“唉,這事管不了,嫂子畢竟是出嫁女,這幾天我看好嫂子,哥哥你別沖動,別讓嫂子着急。”南風眼圈一紅,只将牙關咬地死緊,勉強勸道。

作者有話要說:圓房那章一直在改敏感詞,唉。

☆、56、桃妹産 ...

56、桃妹小産

謝奶奶的葬禮辦的很隆重,謝天明非常舍得,十裏八鄉的乞丐連吃七天,滿嘴流油,紅光沖天,紛紛到處宣揚謝大孝子,謝大賢人的名聲。一時之間清水鎮乃至臨川地界好些叫的上號的人物都來喝酒,不知道還以為死了老封君呢,知道的是死了個孤寡了一輩子的老太太,死了掙的好名聲。

南風攙着桃妹給謝奶奶上香作揖,空洞的孝服穿桃妹在身上,風一吹便能倒。正經孝子披麻戴孝正和大人物賠小心說話呢,臉上漾着谄媚的笑。

斯文敗類,老天爺也不長長心,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死了。桃妹被她攙扶到新搭的棚子裏歇息,耳邊是震天響的唢吶鑼鼓,響一陣停一陣,讓人心裏堵的難受。桃妹兩只眼睛腫的跟桃子一樣,眼淚都流幹了。她身子以前還算好,三個月的肚子不顯懷,這兩天胃卻嘔出血來,南風想着去讨完熱水潤潤喉嚨,滿眼人人穿梭來往,沒見搭理,不得已從竈棚裏撿只碗,跟大廚讨了熱水。

“謝家真是風光,得花多少銀子啊,我瞧着比去年石家老太太還風光,那位可是家裏做慣了主的,孝子賢孫烏壓壓一片,也抵不得有個好兒子。”正正是老熟人,賣豬肉的柳二家,下巴肥肉又加了幾層。

另一個馬臉麻子婦人接口道:“這可比不得,那些大老爺們啊,都來啦,老太太真有福氣。”

這樣的談話在棚裏到處聞,南風錯身而過,坐在隔壁桌上,哄桃妹喝了兩口水。

柳二家的嗓子粗噶,說話跟打雷一樣,只聽得道:“有福氣啊,身前沒享福,老了有福氣。謝小叔發達了,我聽見雲家老爺說要把家裏那個和離回來的女兒許給他,他當場就認了岳父。”

什麽!謝天明是個斷袖啊,多年未娶親,信誓旦旦說不肯耽誤婦人,怎得風向變了,南風半信半疑。桃妹表情冷淡,突道:“他就是成了神仙,我也不奇怪。”

對于桃妹來說,這個叔叔不但沒有半點擔負這個家,還給家裏添了許多麻煩,是個可惡又不能忽視的存在。有錢不孝順親娘,給娘大辦葬禮掙臉面,實在是無恥的很。世道是男強女弱,他風光無限人人稱道,她做牛做馬無人瞧得起。若是她是男子,勤勤懇懇顧的一家溫飽,謝奶奶不會老無所依。

馬臉婦人拽着柳二家笑問:“你編排的吧,雲家可是出過秀才那位,多大的臉面啊,怎麽會看上他呢。”

“我親耳聽到,那聲岳父喊的真真,可甜了。”

桃妹乍然起身,眼裏怒火中燒,三步并兩步眼看就要去找謝小叔撒潑,大道那邊來了一隊敲木魚的和尚,誦經念佛好不熱鬧,恰恰橫在桃妹面前。南風趕緊拉她道:“嫂子,你別急,有什麽事慢慢說,小心身子。”

喃喃梵音此刻不但不能安定人心,反而火上澆油,桃妹氣得搖搖欲墜,便要摔倒,泣道:“你瞧瞧這陣仗,是要讓奶奶在地下不得安寧啊。今個我就要揭了他不孝不賢的皮,讓大家都知道。”

白事葬禮上兄弟打架,妯娌罵人多見不怪,南風也是氣的很,但是理智猶在,吵一架沒的用,最要緊的是身子,故搖頭勸道:“世上的事不是嘴皮一碰就能成,你說他不孝不賢,他反咬一口又奈何。你做的事沒人看見,他做的呢,大夥都看在眼裏。誰信你,誰信呢,說句不好聽的,你若說了,他對別人說你想貪圖銀錢,胡亂攀咬,哪裏說的清。”時至今日,謝天明的陣勢,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撼動。

不料桃妹依舊搖頭,面上悲切,核桃大的眼睛已幹涸,“你說的對啊,但是我過不了心,我不管結果如何,總之不能讓奶奶在地下不安寧。”

這是再勸不住,南風理智尚在是因為不關血親,若是換了自己,恐怕撞死也不能夠吧。

太過激動的桃妹眼前一黑,幾天沒合眼掙不住,軟在她懷裏。

夜裏風大,曉露侵寒,半夢半醒間見有道影子模模糊糊晃動。尤以為在做夢,只待那影子給她卷了卷被角,門咯吱一聲合上了。待她從噩夢裏掙醒,屋裏哪有人,融安半夜帶着藥箱出門了。

自從成親的以來,這算的上是第三遭了,南風是心裏有準備,怕是哪家又得了重病,或老人身故。今晚的風特別大,謝家棚裏唢吶聲誦經聲隔着河道若有若無,聽着頭皮發麻。南風擁着被子不敢睡,點了蠟燭盼融安早點回來。

快五更,肖融安一身寒氣輕推開門,只見窗前的燭花圈圈疊起,流了一夜淚,信手滅了蠟燭,把南風從被子拉出腦袋,蹙了眉,道:“以後別捂着被子睡。”

南風學小雞做米狀,挨着融安睡着了。待再睜開眼,早已天亮了,唢吶打鼓不響。

兩人洗了臉,吃完早飯,融安在她身邊坐了,道:“大嫂的孩子——沒保住。”

昨個她和哥哥把桃妹送回家裏,守到天黑才走的,轉眼就出了事,一想到桃妹沒了奶奶又沒保住孩子,她悲從心來,掩面痛哭,二話不說,直往哥哥家去。

融安心知兄妹感情好,若是昨夜知曉,只怕連夜趕去了。這些天桃妹形容憔悴,南風也跟着食不知味,臉色淡的發白。他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少不是哄着多吃一口,抱着多睡一會。

南風心裏有事,一路小跑撞翻了肩膀,竟是春娘大清早出來倒藥渣,把藥渣倒在地上讓人把病痛帶走,這是當地習俗。她顧不得說話,捂着肩膀往前沖,遠遠聽見兩個孩子凄厲的哭聲和大人的怒斥聲。院門大開,幾個閑人探頭探腦,看着模樣已經鬧了一場。堂屋的門口的簾子歪歪斜斜挂着,南風心有準備也吓了一跳,根本沒下腳的地,兩個孩子趴在劉氏膝上嚎哭。

桃妹兩個眼睛血紅發亮,一點不顧小産的身子,坐在太師椅上,朝南風點點頭。

這是怎麽了,南風見哥哥面色慘淡抱着頭,想出聲又被屋裏婦人打斷,急的團團轉,見妹妹來了,只會語無倫次哀求道:“妹妹,你勸勸,勸勸,唉,我說不清楚!”

“南風,今天你不用勸我,日子沒法過了,今個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你拉着你哥哥,好好看我收拾白吃飯的閑人。”桃妹手持掃帚,看似瘋魔,目光清明,啞着嗓子吼道:“我今個且來算一筆賬。堂哥一家四口,從年初正月來我家,吃住開銷一應是北風哥出的銀子,頓頓要肉,餐餐要酒,四季衣衫要好料。如今堪堪四個月,這筆賬怎麽算,堂嫂準備什麽時候結賬,住客棧也沒這麽好價吧。”

劉氏梗着脖子道:“天殺的,夭壽啊,哥哥去弟弟家幫忙,弟弟還要算銀子前。我們一家四口眼巴巴丢了山裏的營生,趕來為弟弟成親做事,成了親,本要回去,弟妹有了身孕,想着你大肚子沒人管可憐,我們又熬了幾日。要的時候伸伸手,不要了一腳踢走,白白當了吃飯的罪名。大夥來評評理啊,我是瞎了狗眼丢了老臉。被你這東西踐踏。”

桃妹掉了孩子本就身子虛弱,四月天穿着大棉襖,聽的婦人此言,心突突往外冒,太陽穴似要炸開一般,緊着手中冷汗,似笑非笑道:“嫂子這張嘴能把白的說成黑,倒不怕倒閻王面前說不清。說是幫忙成親,沒得幫忙幫的把庫房裏頭的東西搬走一半的道理,要不是我發現,只怕嫂子全搬走。說是照顧我懷孕身子,每日牛哥買的補湯你給留一小碗兌水,剩下全進了自己肚子。這都算了,還唆使孩子在我的補湯裏吐口水。大嫂啊大嫂,你就我有仇有恨直接上,你何苦害我肚子裏孩子,裏頭難道不是牛家的種。”

南風原以為是桃妹和劉氏吵架,不妨聽得小産玄機,竟是劉氏害的不成。她和桃妹相識以來,只知她性格直爽,膽小怕人,從不惹事生非。如今變成潑婦樣,真真是傷到根底了。自個心中不免後悔,當初見識了劉氏的做派,本想同哥哥說讓他們回去,說是做生意,不出錢來不出力,靠着哥哥養他們一家。桃妹有孕,想着讓劉氏也能搭把手,一時心軟留了禍害。

她冷冷瞪着劉氏就要開口,眼睜睜見那婦人下手在孩子手臂上掐了兩把,哭累的孩子又震天嚎起來。這等豬狗不如的東西,連自己孩子能成下手的工具,南風一把搶來孩子,撸起衣袖,青的,紅的,紫的的指甲印記。

南風冷笑一聲,氣的眼淚直流,将手中的帕子攥得死緊,說道:“虎毒不食子,你真是黑了心肝。”

牛北風怒吼一聲,沖到那婦人身前舉起鐵拳,利落如箭落在婦人身側的地上,砸出老大的坑,牙咬的咯吱響。

“哎呦,謝家姑奶奶,沒得出嫁的姑娘還管嫂子房裏事,說出去不讓人笑話死。孩子不聽話,做娘的難道不教子。昨個就是小畜生沖撞了弟妹。如今我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你們還來怪我。什麽庫房裏頭的東西,什麽補品,北風是娘一手帶大的,孝順不應該嗎。”劉氏沒被牛北風吓到,開口拿孝道來壓人,真真是頭頭是道,讓人難以駁斥。

這些話桃妹沒聽過十遍也聽過九遍了,她指着劉氏道:“你說北風哥是大伯娘帶大的,他沒吃過你們家一口飯,沒喝過一口水,老家的屋子給你們成親坐新房,每年把掙的銀子全數上交。他這麽過了八年,沒吃沒穿,到底是你家養了他,還是他養了你家。就是親兒子也沒這麽孝順吧。大伯一家不義,我們家還是孝順。逢年過節我們禮照樣送,連杯熱茶也沒有。我們不怨不惱,卻沒道理還養着大哥一家。不問自拿就是賊,你做了賊還喊捉賊,我們去縣太爺那說理去。也為我可憐的孩子伸冤訴苦,你推我,要了孩子的命,你拿命來還!”

劉氏的火焰一下子就矮了下來,她敢逆施倒行,就是拿捏北風是個老實人,桃妹話不對,就算有事也有孝道壓着。沒想到桃妹跟打了雞血一樣全數了出來,還搬出縣太爺。鬥升小民見了鎮長都兩股戰戰,見縣太爺豈不是要命,做了虧心事心裏有終究發虛。她趁機摟着兩個孩子拉起在門口看熱鬧的牛狗娃屁滾尿流跑了,只怕這輩子再也不敢來鎮上。

鬧了一陣,見沒的熱鬧看,衆人都散了,桃妹憋着的惡氣出了,心略定了些,她軟倒在椅上,哽咽道:“今日才知道人善被人欺,我的孩子就是被她吓沒的。你哥哥老實,肯吃苦,我以為這輩子也忍忍就過了,這一忍把孩子都忍沒了,奶奶也走了,以後人人罵我潑婦,我也不管,只要一家平安。”

桃妹發了氣,一心求好。小月子裏頭南風白天照顧,北風晚上照顧,待身子好了,正趕上了謝奶奶送葬之日,免不得又痛哭一場。往後兩夫妻日子越過越順,這是後話。

作者有話要說:寫的太激動了,耽誤了更新,不好意思。改了26章的bug薛廣集考秀才是秋闱。

本來不想寫小産的,可遇到這麽多糟心的事,身子也受不住。

☆、57、田園野趣

57、田園野趣

黑褐的泥土上冒出幾縷青黃的新芽,蚯蚓在土裏鑽出頭來又拱到土裏去。南風欣喜看着長勢喜人的小苗兒,不過半個月,發芽的發芽,抽高的抽高。沒想到每個坑裏都冒出兩三顆苗苗,角落的幾個坑又不見動靜。坑與坑之間挨的太近,這樣會不利于菜苗舒展根莖。她用小榔頭從三顆苗裏坑裏移出一株種到沒出苗的坑裏。有幾個長成一簇,索性把了去。

嫩嫩的小苗苗丢在毛茸茸的小黃雞面前,老母雞先啄了一口,撲拉着老翅咯咯喚來小黃雞。一只調皮的小雞落在後頭,狗狗朝它吃牙咧嘴還未出聲,吓的小雞一路滾了過來。

“哈哈哈哈。”南風扶着肚子樂的啊。雞蛋是從娘家拿來的,老母親是去年黃氏送的。待開春天暖了,她在院子裏搭窩,碼了一盤雞蛋,老母雞乖乖跳進去,孵了二十多天,破殼出了十幾個小黃雞,一溜黃,無雜毛,別說多可愛。南風有個怪毛病,小雞小鴨小狗不敢碰,大了敢擰着走。曾經在融安面前用石頭砸過老鼠,火鉗燙過毛毛蟲,直把見多識廣的肖大夫吓掉了眼珠子,半天說出話來。她叉腰揚眉,拍起胸脯道:“別怕,我保護你。”南風原本清雅的容貌配上傻氣的表情,肖融安嘴角抽搐,嘆氣道:“看來以後不聽話還不行了,你會拿蟑螂來吓我。”說完捧起濕漉漉的小雞仔放在她手心,然後,南風吓哭了。

因為不敢碰小雞仔,怎麽樣讓小雞回籠睡覺成了她每天要研究的問題,哥哥編了個牛角形的竹簍,底下開道小門,晚上挂在雜屋牆上,以防貓貍來叼。最簡單的捉小雞進門,她不敢,趕小雞進門得進了這只跑那只,最後還是狗狗聰明,南風這邊追,狗狗那邊攔,終于成功。經過幾天的磨合,一人一狗配合默契。她放心的把白天管小雞的任務也交給了狗狗。每天日頭升起,肖家的小雞仔出門覓食,被一只高大威猛的瘸腿黑狗趕到了院子後頭的青草地裏,但是不準接近菜園和藥圃。{閱讀女頻小說,百度搜:}

露水濕寒,微雨酥軟,土裏暫缺水,南風掄起袖子從地上一捆半人高的竹枝裏抽出一根,直直插在菜園周邊,附近養雞養鴨的不少,只怕等菜苗全長出來,會被啄的幹淨。根根竹竿交叉圍起來,再在竹竿上圈刺人的青色荊棘,特意留着長竹竿在土裏插了一列,為豆角絲瓜卷蔓枝準備的。幹完這些活,日頭已經越過屋頂直直曬起來,照在她臉上的汗珠晶瑩發亮,狗狗沖着遠處那頭一人親熱的叫兩聲,不敢上前去,只是尾巴歡快的搖晃着。

原來是大肚子的二嫂,近五個月的肚子微微隆起,她一手扶着腰,慢慢在菜土之間的小陌上走來。南風笑道:“二嫂,你慢慢走,我去河邊洗個手。”

清淩淩的河底下是雪白的石頭,水紋蕩起圈兒。南風的手一碰水才驚覺疼,原來是被青荊棘劃傷了,口子又長又深,沒流血,皮翻起。起身拍了拍衣上塵土歲屑,她示意狗狗去那邊玩兒。自從家裏有孕婦,狗狗都遠遠離着,怕被沖撞。

王氏将這塊青草空地打量一番,除了靠牆的菜園藥圃,今年也有人開了幾塊土,留下一半空地。張嘴道:“這地靠着河,附近的大人都不許小兒過來玩,種菜倒是最好。弟妹真勤快,今年我們家吃菜方便了,也不怕哪天趕不及去買,吃些爛菜葉。”

南風站在她身邊,指着菜園裏的苗道:“這是豆角,這是冬瓜,茄子,絲瓜,空心菜。不值幾個錢,但是吃新鮮的好,我聽人說,孕婦就多吃新鮮的,小兒聰明。這塊青草小侄子能吃到。”

“敢情好啊,我以前也想種點,就是不會,明年我也開土來試試。”王氏被南風說的心癢癢。

南風扶着王氏的手,笑道:“昨個才下了雨,地上還是潮,我扶你回去吧。這塊地靠着河,水是不缺,要是幹一點,還可以種紅薯花生呢。”

兩人走回院子,繡花鞋底的泥土被青草的地抹去,王氏突然啊的一聲,拉住要回屋喝水的南風道:“你瞧我這腦子,前幾天回娘家,聽娘家嫂子說現大夥都開始打馬吊了,我摸了兩盤牌,也沒過瘾,你也一起來。”王氏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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