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單朗在小院住了三天,第四日,新房那邊來人了,說是新媳婦要回門,請姑爺陪同回去。
“叫她自己回就行了,哪來那麽多麻煩?”單朗說着就去了後院,那兒是他練劍的地方。
來人怔在院門口,白塵也覺得尴尬,又聽來人請他去勸勸,白塵苦笑,他才不敢在小狼哥哥練劍的時候去打擾,一般他都是在一邊欣賞來的,有次他就叫了一聲好,小狼哥哥就狠狠瞪他一眼,如果說話,還不被小狼哥哥恨死了!
“公子是姑爺的朋友吧?請千萬幫小的勸勸姑爺,小姐那邊還等着呢!新婚三日回門,哪有一人回去的理?公子千萬幫幫忙啊,小的給公子磕頭……”
“千萬別!”白塵攔住,“不是我不幫你,單朗在練劍,不如你先回去,午飯後我再勸他過去,好嗎?”
來人猶豫片刻,謝過去了,白塵掩了院門去後院,見單朗已經收了劍準備去洗澡,忙跑去卧房給單朗找衣服,拿到水房門邊的小幾上放好,然後跑去做飯。
單朗淨身出來見着幾上的衣服,心裏又開始煩躁,難道白塵也希望他陪人回什麽門,不然怎麽找了嶄新的衣服來?
單朗沉着臉穿好,沉着臉出去吃飯,飯後還是沉着臉,白塵則一直眯眯笑,泡了茶遞過去,“喝好還是去一趟吧!聽說這是規矩……”
“不是我的規矩!”單朗悶悶喝茶。
白塵苦惱道:“那人很着急的樣子,我已經答應他了……”
“你憑什麽……你為什麽要答應?”
“憑我是你的朋友啊!那人說的!”
“別人說的不算!”
“那你說,你這麽厲害,你說了肯定算!”
“你……”單朗一臉吃癟,白塵又拿十年前的話來打他,那時白塵要交他做朋友,他說不是一國的人,交了朋友會有通敵嫌疑,白塵回說不做敵人就行,他說又不是他說了算,然後白塵就回了剛才那話。
單朗氣結,“你不是我的朋友,這就是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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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是你的什麽?”白塵笑得戲谑,心裏卻異常苦澀,十年了,小狼哥哥還是不認他做朋友。
單朗悶了一陣,放下茶杯,“走吧!”
白塵蒙了一下,“去哪兒?”
“回門啊!你不是答應了嗎?”
“我是替你答應,那是你媳婦,我跟去算怎麽回事?”
“那我也不去了,反正也挺麻煩!”單朗說着就去了書房,白塵忙追上去,“你不能不去!你媳婦等着呢!規矩是要兩個人一起去,否則她也去不了!”
“那就不去啊!連你都嫌麻煩不去,我為什麽要去?”
“都說是你媳婦了!我什麽都不是……”
“你是小活寶。”
“我……”白塵頓住,眼圈一下就紅了——小狼哥哥曾找了小活寶六年,為小活寶守墓三年,即便為了朋友也不會如此,所以他在小狼哥哥心裏是特別的人,哪種特別不知道,特別就是了!
“我穿這身衣服去合适嗎?”白塵笑問。
單朗淡淡白了一眼,“又不是過年混紅包……”
“對啊,你真的要準備紅包,陪新媳婦回門,見着她家的小輩人,你要給紅包的!”
“你從哪裏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這是民風習俗好吧?各地雖不盡相同,但都大同小異的,所以咱們得準備紅包,否則人家會瞧不起你,過後還會落下話柄,連你媳婦都要遭人鄙視呢!真的不騙你!所以我們快點……”
“不去了!”單朗坐到椅上,拿了一本書來看,白塵苦了臉,突然靈機一動,雙手抱了單朗的胳膊,“小狼哥哥不要這樣嘛!我都答應人家了,紅包也不要你準備,等會兒上街有現成的買,只是我沒銀子,小狼哥哥出錢就行,其他的交給我好啦,所以去吧好嗎?小狼哥哥!小狼……”
“走吧!”單朗丢了書,滿面愠色。
白塵偷笑,就知道單朗吃這套,十年前就是這樣,只要他一賴皮或是撒嬌,小狼哥哥再不耐煩都會答應他的要求。
兩人備好紅包就去了新宅大院,新人聞報,早就迎出門來,看到白塵時呆了一下,白塵心裏也無端涼了一下,單朗的媳婦好漂亮,簡直是令人過目不忘的那種!
“發什麽呆?”單朗拍了白塵一下,然後看了女人一眼,“她叫朱慧寶……”
“夫君記錯了,妾身叫朱慧珍。”
“是嗎?”單朗一臉無所謂,“名字不重要,朱慧珍就朱慧珍吧!你不是要回門嗎?走着去還是坐車去?”
朱慧珍眼圈微紅,白塵都替她難堪,也是第一次沖單朗發了火,“你太不象話了!記錯自家媳婦的名字已經很過分,居然不知道提前雇好馬車……”
“這院裏配了三輛馬車啊!回門不能坐自己的馬車嗎?”單朗問得很正經,朱慧珍急急搖頭,白塵則哭笑不得,“我哪知道你們自己有馬車?倒是有件事也給忘了,咱們還要……不是,你們還要準備一些禮物,除了送給岳父岳母,其他長輩也要送到……”
“你哪兒聽來這些亂七……”單朗沒能說完,因為被白塵捂了嘴。
朱慧珍滿目疑惑,“夫君還沒給妾身介紹,這位是……”
“與你無關,不許過問我的事。”
“單朗!”白塵不得不發第二次火,“你真的太過分了!她是你媳婦,夫妻要相敬如賓你知道嗎?什麽叫不許過問你的事?夫妻間噓寒問暖、互訴衷腸、相親相愛……我是說,應該這樣。”
白塵讪笑,因為單朗的臉色越來越冷,倒是朱慧珍沖他感激地點了一下頭,白塵回以微笑,卻聽單朗命令式說了四個字,“你們去吧!”
白塵目瞪口呆,朱慧珍也愣在當場,單朗則進了客廳,兩人忙跟上去,朱慧珍不敢輕易勸言,白塵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氣氛很尴尬。
單朗喝了一盞茶,恍悟般看了朱慧珍一眼,“你怎麽還在?”
“她在等你一起回門!”白塵快被氣死了,難以想像朱慧珍是用什麽力氣忍耐到現在。
單朗皺眉想了一陣,很誠懇地看着白塵,“你代我去一趟……”
“沒這種說法!”白塵吼完這聲就沖朱慧珍歉意地笑,“對不起,單朗不太明白這些事,本來不該我跟你道歉,可是我都覺得單朗太過分,但又不能怪他,總之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我再好好勸勸他,好嗎?”
朱慧珍滿目感激,福了一禮就退了下去,白塵蹲到單朗面前,小狗似的看着單朗,“你不要這樣好嗎?我知道你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你找了我六年,給我守了三年的墓,可以說,那九年裏,你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去通曉人情世故,記憶中,你本不是這樣的人,所以都是我害了你,但我會負責找回敏于時務的你,請配合我好嗎?”
“我這樣沒什麽不好,如果你覺得不好,可以離開。”
“那麽我求你配合,好嗎?”
白塵淚汪汪,單朗嘆氣,“你跟她很熟嗎?一再為她說話,現在還求我,搞得她是你媳婦似的,或是你喜歡她?”
“你在亂說什麽?”白塵氣得想打人,最終只能用最靈驗的一招,抱了單朗的胳膊,“跟她去好不好?求你了小狼哥哥!如果你不去,她會很傷心很難過,那樣我會過意不去的,你也不希望我愧對一個原本無關的人吧?所以去吧好嗎?”
“你真的希望我去?”
白塵點頭,單朗放下茶杯,“那就去吧!只是太麻煩,所以你在這兒等我就行!”
“嗯嗯!”白塵使勁點頭,心裏高興又感動,小狼哥哥覺得麻煩,所以不想他跟着麻煩,而是自己去解決麻煩,這也是保護他的意思呢!
單朗陪着朱慧珍去了,白塵在中院的小花園裏坐等,仆役送了茶點來,留了一個小丫頭要給他捶腿,白塵謝絕了,獨個兒在花園裏游了一圈,然後回到亭子間的軟榻上睡午覺,四月風暖,春困難擋。
夢裏又回到十年前,沒了故國被滅時的戰火烽煙,只有一望無際的原野鋪滿了五色野花,小狼哥哥帶他騎馬,不知是什麽驚了馬兒,他從馬上颠了下來,但是不怕,小狼哥哥會保護他,馬兒跑遠了,他在小狼哥哥懷裏安然無恙,好舒服好安心,小狼哥哥緊緊抱着他,可是也好羞人,小狼哥哥的臉越來越近,是想親他嗎?但是小狼哥哥說過惡心的,所以要拒絕,否則過後小狼哥哥一定會讨厭他!
白塵一個激靈,生生地吓醒了,睜眼的同時更是吓了一跳,這個幾乎湊到他臉上的人是誰啊?
“你要幹什麽?離我遠點!”白塵抱肩縮到軟榻裏側,他很熟悉這人的眼光,跟望春館那些客人一模一樣,都是令人惡心而恐懼。
“我叫江致遠,單朗是我表妹夫,你呢,叫什麽名字?”
白塵搖頭,“不告訴你!我是在這兒等單朗的,他很快就會回來,不管你是什麽人,請離我遠點!”
江致遠低聲笑,坐到一邊倒茶喝,也給白塵倒了一杯,“過來坐呀!你睡夢中都在舔唇,想是渴了吧?這是上好的春尖,過來喝點?”
白塵搖頭,十分厭惡江致遠的目光,也很懷疑自己身上還留着風月氣息,也曾認真地問過單朗,得到否定答複後便放了心,可是現在這人明顯在用異樣的眼光打量他,仿佛他沒穿衣服……
“你是單朗的小寵物吧?哪家出來的?玉蕭樓還是豔菊館?或是抱春閣?以前怎麽沒見過你?”
江致遠端茶過來,白塵吓得竄到角落裏,“你站住!不許靠近我!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請你出去,否則單朗回來,我叫他收拾……叫你站住!”
白塵抓過藤架上的花瓶,“你不要過來,否則我會打得你頭破血流!別以為我不敢,我真的會打的!”
江致遠笑,“你現在是單朗的人,我不會染指,等他玩膩了你再跟我吧!你恰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出手一向大方,絕不會虧了你,其實單朗是個無趣的人,你何必苦着自己?等他回來,我便跟他讨你,或是你現在就跟了我,也省了我跟他開口,你意下如何?”
“你去死!”白塵把花瓶扔了過去,可惜被江致遠避開了,但是不怕,藤架下層還有一個玉缽,裏面裝了不少琉璃珠子,壞人再敢靠近,一顆顆打過去,不信他全部躲得開!
“你真是個尤物,越發合我的心了!”江致遠坐回桌邊,“坐過來吧!咱們好好說說話,你也不必裝得貞婦烈女似的,我雖偶爾好這調調,但是演過頭了,未必讨好!”
白塵暗裏撇嘴,這人太自以為是了,不過這種人通常都很蠢,所以不難對付。
白塵放下玉缽,回到榻邊穿了鞋,故作抱怨道:“我本來是很渴的,只是不喜歡春尖,我一向都喝花茶來着,他們問都不問就送了這個來,我又是第一次來這兒,不好意思叫他們換,又怕沒有花茶反令他們為難……”
“怎會沒有?你等着,我叫人換了來!”江致遠喜形于色,擦過白塵身邊時,不輕不重拍了白塵的屁股一下,白塵差點跳起來咬人,卻只是緊咬牙幫忍了下來。
江致遠一走,白塵也撒腿就跑,一路撞到幾個仆役,來不及道歉,一口氣跑出大門,躲到斜對面的巷子裏才稍微安心,捂着急亂狂跳的胸口,眼裏崩出莫名其妙的淚,小心地探出頭去看着對面的大門,只要單朗回來,他就能出去了。
以後再也不跟單朗分開,已經分開過十年,重逢後,哪怕每時每刻都呆在一起,終究償不回死別一般的十年,所以不能再分開了,單朗,小狼哥哥,快點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