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單朗在朱家如坐針氈,岳父一直問長問短,煩得他想擡腿走人,岳母問他的口味,吩咐人下去備晚膳,單朗一口回絕,朱慧珍不敢強留,只得跟着回了新居。
馬車剛在大門邊停穩,單朗就聽對面有人喊他,一看,竟是白塵瘋了般跑過來。
“你不在裏面呆着,跑外面瞎逛什麽?”單朗不是生氣,而是十足疑惑。
白塵笑,“裏面不好玩,我随便上街逛了逛。”
單朗點頭,摸出剩下的紅包,“這些沒用了,你收着……”
白塵不接,沖朱慧珍笑了笑,“單朗是叫你收着……”
“不是她,是你。”單朗把紅包塞給白塵,“剛才忘了給你銀子,逛街時可有看到喜歡的東西?不如現在去買……算了,我帶你去吃香滿樓的鴛鴦鍋,然後去買你喜歡的東西,走吧!”
白塵幾乎窘死了,哪裏走得動?單朗獨個走了兩步,發現白塵沒跟來,先是愣了愣,然後明白了,淡淡看了朱慧珍一眼,“你回去,不許跟着,除了他,我不會帶任何人……”
“單朗!”白塵又急又氣,最終只能朝朱慧珍歉意的笑,“對不起,今天是我生辰,之前早就聽說香滿樓的東西好吃……”
“你聽誰說?還有今天是你生辰,我怎麽不知道?”單朗拉起白塵,“走吧,生辰一定要吃長壽面……”
“不是我生……”白塵徹底沒轍,把單朗拉在一邊,悄聲道:“你說話能不能委婉一點兒?還有之前她要你介紹我的時候,你應該好好介紹,否則她會胡思亂想,加上你新婚第二天就沒在這邊住,回門這天又帶了我來,很容易讓她誤會我是你的……總之不好,現在你又說什麽鴛鴦鍋,還不準她跟着,更容易讓她誤會……”
“她要誤會就誤會,我要去香滿樓給你慶生,你走不走?”
單朗獨個往前去了,白塵只得跟上,回頭見朱慧珍似在抹淚,頓時更覺愧欠,但是大門裏出來的那個壞人讓他恐懼,所以趕緊回過頭來,甚至拉了單朗的手,這樣才能安心,又擔心單朗會甩開他,所以緊拉着不放。
“怎麽了?”單朗覺得白塵異常,平日在小院裏都會盡量不碰到他,現下在街上反而緊拉他的手,雖然不反感,但是不喜歡被人拉着,單朗反握了白塵的手,力道适中,仿佛牽着自家弟弟。
白塵徹底安心了,乖乖回答單朗的問題,“我以前都在鄉下,半年前才進了那地方,平日也不得出門,現在來到這麽繁華的地方,所以擔心走丢……”
“你撒謊。”單朗語調淡然,“剛才你獨自逛街的時候怎麽不擔心走丢?當然我不是要追問你這十年住在什麽地方,只是你要記住一點,不能跟我撒謊,已經撒過的,我既往不咎,從現在起,不許有半句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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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塵爽朗應答,随即哈哈笑,卻聽單朗淡淡一句,“這才是你真正的笑容。”
白塵頓住,然後也淡淡嗯了一聲,側頭問單朗,“你呢,怎麽不會笑了?從前雖然不常笑,但偶爾會的,現在完全不會笑了,為什麽?”
“習慣而已。”
“因為我嗎?”白塵問着又覺得自以為是。
“不是因為你。”
瞧吧,怎麽可能因為我?白塵自我鄙視。
“有大半是因為小活寶。”
那就是我呀!白塵驚喜,随即才覺得難過,小狼哥哥本來會笑的,可是那九年裏,六年瘋狂尋人,三年獨自守墳,任誰都會忘了怎麽笑,從而習慣了不笑。
“沒關系,我幫小狼哥哥笑,好嗎?”
“進去吧!”
白塵擡頭一看,原來是到地兒了,可是今天不是他生辰啊,答應了不撒謊的,“只吃鴛鴦鍋,不要長壽面好嗎?”
單朗不答,倒也只要了鴛鴦鍋,領着白塵坐了二樓背街的雅座,菜上齊後,單朗要了一壺酒,斟一杯給白塵,“喝吧,這一杯,謝謝你活着,沒有辜負我二哥當年的苦心搭救。”
白塵搖頭,卻很痛快地喝幹,斟一杯給單朗,“你也喝,那九年,你辛苦了,對不起。”
“你活着就好。”單朗一飲而盡,不準白塵再斟酒,兩人便專心吃飯,鴛鴦鍋是主菜,肉類偏多,全部歸單朗,其餘素食配菜都是白塵的,精致又可口,兩人各得其所,吃得心滿意足,之後又小飲了幾杯才結帳走人。
白塵想逛夜市小攤,單朗也耐心陪着,渾然寵愛弟弟的哥哥,只知付錢提東西,遇到白塵跟人讨價還價時才會略微不耐煩,直接付錢了事,氣得白塵罵他敗家子,其實不過三兩文的東西,小活寶這些年過得很苦吧,單朗心下微澀。
回到小院後,單朗先去淨身,白塵則在一一查看買來的小玩意,竹摳的筆筒,絨布的虎頭枕,兩個半寸琉璃娃娃,這個最好玩了,因為其中一個笑眯眯,另一個氣嘟嘟,好像他跟小狼哥哥哦!
白塵一手拿一個,突然鬼使神差把兩個湊一堆,嘴貼着嘴……
“你在幹什麽?”單朗突然進來,白塵吓得臉都白了,差點摔了手上的娃娃,又聽單朗叫他去洗澡,忙放下娃娃去了。
單朗暗裏嘆氣,覺得白塵象個長不大的孩子,卻又很會照顧別人,果然洗衣做飯收屋子,一應家務得心應手,其實內心還是個孩子吧?否則怎會買這些小孩才喜歡的東西?尤其這兩個娃娃……
單朗一手抄起來,覺得笑臉的一個有些象白塵,左眼下點一顆淚痣就更象了,十年前的小活寶,縱然想哭也是笑着,真正哭了,卻不出聲,只是緊緊咬唇……那唇……
單朗一個激靈,他是瘋了麽?竟然憶起那日撫到白塵的唇?現下竟然湊到笑臉娃娃的嘴上,不是瘋了是什麽?
單朗差點砸了娃娃,卻只是燙手般放了回去,然後上床睡覺。
白塵洗澡出來就見單朗竟然睡着了,上前輕輕推了一下,“頭發還濕着,擦幹再睡。”
單朗迷糊應了一聲,皺着眉頭起來,奪過白塵手上的帕子,把白塵按了坐下,半閉着眼給白塵擦頭發。
白塵愣了又愣,忍笑,道:“我是叫你擦自己的。”
單朗頓住,然後繼續給白塵擦,動作有些粗魯,實則是羞惱的表現。
白塵唇角含笑,眼中卻酸澀,微閉了眼,乖乖坐着任單朗給他擦頭發,偶爾頭皮被扯得生疼,但是很舒服,心裏。
兩日後,小院首次來客,單朗不在,白塵代為接待,請座上茶後,靜候指教。
“鄙姓莫,受聘于候爺府上做管家,還沒請教這位公子貴姓?”
“免貴,姓白,不知莫管家說的候爺是誰?”白塵暗裏驚怕,擔心單朗殺過的那個老野狗是候爺的什麽人,真那樣的話,他會出面自首,畢竟是他要單朗殺了那些人。
莫管家微微錯愕,“怎麽白公子不知道鄙人說的候爺是誰嗎?”
“不管是誰,總之不關單朗的事,都是我的意思,現下我就跟你走,只是你要保證,再也不來尋單朗的麻煩。”
白塵說着就起身,莫管家忙欠身笑道:“白公子所言恐有誤會,可見白公子果然不知曉,鄙人所說的候爺便是此間主人。”
“單朗?”白塵匪夷所思,“他怎麽變成候爺了?我不知道啊!他也沒跟我……”
白塵頓住,暗自嘀咕,難怪當日那些官兵不敢查他的馬車,原來竟是這個緣故,想想也是,單朗的二哥有個做過皇帝的哥夫,當今皇上能夠上位,也是得益于那位哥夫,總之單朗也算有皇室背景的人,恐怕也是有一定功績才會封了候……
“他是什麽候?”
“逍遙候。”
“不曾聽過。”白塵郁悶。
莫管家微皺眉,随即恢複笑臉,“白公子深居簡出,候爺又是不喜張揚之人,因此名聲不顯,少為人知也屬正常。”
白塵心下不悅,好個深居簡出,分明影射他不堪的出身,只是算了,人家又沒說錯,而且也算給足了面子。
“白某孤陋寡聞,讓莫管家見笑了!”白塵給對方續上熱茶,“請慢用,白某尚有瑣事未盡,恕不作陪了。”
“白公子請留步!”莫管家疾步上前,摸出一封紙包,“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白公子偶爾讓候爺回府小住,夫人新婚獨居甚是愁苦,若非萬不得己,絕不敢叫鄙人前來打擾,白公子也勿需多慮,夫人開明賢惠,絕不會專橫奪人,只望兩廂和睦,共同侍候好候爺,如此才能家和人寧,還望白公子成全。”
莫管家深深作揖,白塵呆若木雞,心裏則如打翻五味瓶,最多的是怒火,卻無言自辯,一日做賊,終生是賊,小倌從良亦是人下人,何況辯言的終端會扯出殺身之禍,亡國的金蒙王室後裔,至今仍在大鳳的緝殺之內。
“莫管家言重了,白某不過一時無着,之前也不知此間是逍遙候別居,因此安心借住至今,所以白某不過居客一個,莫管家所言之事,恕白某愛莫能助。”
白塵拱手欲走,莫管家再次奉上禮包,“鄙人方才失言了,萬望白公子見諒,只是白公子能客居此間,可見深得候爺信愛,必能替夫人進言一二,此番不曾備得謝禮,些許茶資不成敬意,還請白公子笑納。”
莫管家弓身奉禮,白塵推拒不下,只能收了,莫管家諾諾告辭,白塵送客回來才覺得奇怪,他不是來找單朗,竟是來找我的嗎?但他怎知單朗不在?難道小院周圍有監視的人?
白塵悚然,開了院門探出頭去,左右上下地看,沒發現任何異常,倒是見着單朗回來了,于是拉開院門,誰知單朗依舊躍牆而入,白塵好笑又好氣。
“你怎麽總是跳牆?明明我都開門了,你也看見我了的!”
“習慣了。”單朗把白塵要他買的東西遞過去,“你要這些女人的東西做什麽?”
“做荷包啊!誰規定針線是女人的東西?”白塵瞟着單朗的腰間,“你這荷包已經很舊了,不肯換下來,是什麽人送你的嗎?”
單朗不答,只是随手摘下來,倒出裏面的東西,荷包則順手就扔了,白塵愣一下,然後笑了,跟在單朗身後進了屋。
翌日,單朗的腰上便挂了一個新荷包,黑底白紋的緞面,針腳不勻,收口處的拉線略顯粗糙,只有一點比昨晚扔掉那個強,就是新。
白塵覺得失敗又丢人,打算扔掉,可是單朗不準,兇得要殺人似的,他一碰荷包,單朗就瞪眼,仿佛那荷包是什麽重要的人送他的……
分明是我做的失敗品好吧?白塵羞窘,心裏卻樂了又樂,他的小狼哥哥不嫌他笨拙,那麽醜的荷包也視若珍寶,敝帚自珍的意思嗎?
白塵,你可受得起,他不止是你的小狼哥哥,他還是大鳳的逍遙候,而你,出身不堪的借居人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