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塵跟單朗說了莫管家的事,單朗這才知道白塵為何勸他過去,又覺得朱慧珍太多事。
“那邊的人都得換掉,沒一個省心的!”單朗自顧定論。
白塵苦惱,“我就猜到你會這麽想,所以之前不敢跟你說,但是莫管家行的也算份內事,既然你聘了他……”
“不是我,當初我只出錢,成親那天我才知道宅子在什麽地方,裏面的人都是朱家安排進去的,那些事很麻煩,我怎麽可能經手?”
白塵不可思議,“你算得是個現成姑爺了!朱家也算奇葩,竟也配合你的步調,只可憐了朱小姐……”
“她有什麽可憐?當日我就說了,愛嫁不嫁,随便,她自己願意的,我還說過成親後不會住下來,她依然熱衷于購房置物,因此一切都是她自願,與我無關。”
“你說不會住下來,現在不也住着嗎?”白塵想起單朗說過四海為家,事實卻不盡然。
單朗一臉愠惱,“我說那話時不知道你活着!”
“你是為了我才四處漂泊?”白塵驚詫,“你不是已經埋了我嗎?我都死了,你還漂泊什麽?”
“習慣而已。”單朗起身,“走吧!既然你已收了別人的銀子,咱們就過去一趟,不能平白受賄。”
“哈?”白塵羞惱,“我是推不掉才勉強收下,一文都沒使過……”
“收了便是收了,走吧!”
白塵悶悶地跟到門邊,突然一個激靈,“我跟去幹嗎?他們是叫你過去住幾日,我去了算什麽?而且他們還以為我是你的……總之我去不合适。”
“你去了才能說明問題,否則他們還以為我高興過去,帶你一起,他們就會知道我是看着你的面子才去一趟……”
“不對!”白塵急急辯解,“你的想法有問題,那是你的家,回去與否都是你的意願,不該看着他人的面子,換言之,那是你應該擔負的責任,你娶了她,不管出于什麽原因,也不管你是否跟她行過夫妻之禮,總之她已經是你的人……”
“是我的人,就要聽我的話,否則請自便。”單朗拉起白塵,“不要跟我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要不是你亂應了人,我也不用這麽麻煩,乖乖跟我走就是了,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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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塵緘口,單朗要他聽話,就是說,他是單朗的人,所以聽話的好,否則就要自便了,白塵偷笑。
朱慧珍聽說單朗回來了,急忙修飾一番前去迎接,卻見單朗又是帶了上次那個男孩同來,心裏不免難受,大戶人家豢養一二男寵并非異事,只是少有出入都帶在身邊的,況那男孩長得清俊秀美,言談舉止沒有風塵氣息,竟似好人家養出來的嬌兒一般,難怪單朗眷顧頗多,只是相比之下,自己應該勝那男孩許多才對,莫非是新婚那夜,自己稍微主動了些,才會讓單朗誤會她失于婦道?
朱慧珍心下想定,面上便越發端莊,奉茶問候做得一絲不茍,又叫人換了八珍花茶給白塵。
單朗詫異,“你喜歡花茶?”問着又瞟向朱慧珍,“你怎麽知道白塵的喜惡?”
這話有股異樣的酸味,朱慧珍忙據實答話,“妾身是聽表哥說的,上次疏忽了,沒問白公子的意思就上了新進的春尖,表哥也是聽白公子說了才知道……”
“你喜歡哪種花茶?”單朗問得認真,白塵不想撒謊,可是說出實情難免有一番糾亂,于是接過下人送來的八珍茶,“就是這種。”
單朗點頭,看向朱慧珍,“你讓管家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
朱慧珍錯愕,白塵則哭笑不得,本來打定主意不管他們的事,可是朱小姐幾乎要哭了,讓人看不下去啊!
“這是你的家,一定要有事才回來嗎?”
“我沒有家,房子倒挺多,各州各地亂七八糟座落了一些……”
“那些當然不算家,現在你成親了,這兒就是你的家!”
“成親而已,不是成家。”
“單朗!”白塵怒不可遏,因為朱小姐已經哭了,本來也不關他的事,但他就是覺得難堪,仿佛是自家人無端闖禍,他有責任出面賠禮道歉一般。
“對不起,單朗還沒習慣在一個地方居留……我是說,他不習慣這種深宅大院,所以他不是針對你……要怎麽說呢?”
白塵苦惱而口拙,哀求似的看着單朗,單朗則在專心喝茶,半盞後才淡淡發話,“白塵說得沒錯,你跟我沒仇,我為什麽要針對你?所以你不要灑淚耍賴,當日我就說過,不會為了成親而重新購置新居,是你不願住在我那小院裏,執意要買這座宅子,就連我大哥送的四合小院你都瞧不上,更別說我二哥送的農家小院了,那其實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小別院,卻依然入不了你的眼,瞞着我,以我的名義買了現今這處地方,家什擺設極盡奢華之能事,買奴聘人仿若幾世富貴同堂,這些也都罷了,你卻一再派人去小院擾我清靜,究竟是何居心?”
單朗沉聲喝問,朱慧珍泣淚跪地,無言以對,白塵則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原先只以為單朗不高興在小院成親,現在才知道是朱小姐瞧不上小院,可是那兒比這裏好太多呀!
青石小巷青青院,倚牆桃花牆角菊,綠瓦三間房,所需一應俱全,兩個人的家,剛剛好呀!
白塵想到此處,偷偷看了單朗一眼,心裏莫名地甜了一下,又聽朱小姐啜泣有聲,這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了!
“怎麽不喝?你不是喜歡嗎?”單朗看着白塵手裏的花茶。
白塵趕緊喝了一大口,卻因喝得太急而嗆得大咳,單朗貌似不耐煩地伸手輕拍,見旁邊遞來帕子,伸手扯了一下便頓住,從袖中摸出自己的給白塵用。
朱慧珍尴尬地縮回手,擺手令送帕子的人下去,又見白塵的前襟濕了,于是詢問是否更衣,單朗只說回去換,白塵卻知朱小姐希望單朗留下來,于是接受了朱小姐的好意。
單朗嘀咕一聲麻煩,然後閃身不見,朱慧珍愕然,白塵讪然,“他回小院給我拿衣服去了。”
朱慧珍釋然點頭,遲疑道:“白公子是何時跟了我夫君的?”
白塵愣了愣,“不久前,但你應該是誤會了,我跟單朗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又或是莫管家沒跟你細致回禀,那我不妨再說一遍,我只是借住單朗的小院,單朗也只是仗義相助。”
“可我夫君對你不同一般,知逍遙候者,莫不說逍遙候冷情無常,我今日才知夫君也有人情的一面。”
“随你怎麽想吧!只是你早知他是冷情人,就不該對他有怨言,他非強逼強娶,你亦自願為婦,與其生怨,不如自珍自守。”
朱慧珍苦笑,“說來容易做來難,易地而處,你又可做得到?”
白塵點頭,“是的,我做不到,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不會選擇他,但若選了,便是荊棘滿地,我也會趟血而過,刀山火海,我也會笑而從之。”
朱慧珍略有愧色,含淚嘆道:“我當日也有這般心志,只是一步步走下來難免不甘心,我非無鹽醜女,家道雖中落,到底也算名門出身,不求夫君益助故姓門庭,只望夫君稍許眷顧,讓家中二老知我婚姻幸福,如此足矣!”
朱慧珍拭淚,白塵心下戚然,原來她購房置産,只是為了讓父母看着喜歡,雖是孝心,但是幸福豈是可以造假的東西?比之富麗豪宅,清雅小院的夫唱婦随不是更能讓老人看了歡喜嗎?
白塵不認同朱小姐的幸福論,甚至不認同她的孝道,“我覺得你弄錯一件事了,老人固然希望子女幸福,但是幸福不是靠假相堆砌而成,某日真相敗露,老人只會更傷心,你的孝道也會變成一個讓老人無法斥責,卻揪痛于心的騙局,到時你要如何收這個場?”
“我不信夫君會冷情到底,原先并無把握,現今有你作例證,可見夫君不是冷心人,我不信捂不熱他的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只要他住在這邊,我的幸福就不會是假相!”
朱慧珍異常激動,拉了白塵的手,“你一定要幫我,只有你能幫我!”
“你們在幹什麽?”單朗突如其來的一聲,朱慧珍立即甩開白塵的手,一臉期艾羞憤,“夫君……他……他竟然……”言畢只是哭。
白塵莫名其妙,單朗更莫名,“他竟然什麽?”說着就把取來的衣服遞給白塵,又叫人領了白塵下去更衣。
白塵一走,朱慧珍就跪到單朗腳邊,“夫君,那人是個登徒子……”
“胡說!”單朗叫人備晚飯,點了白塵愛吃的菜,回頭見朱慧珍還在一邊抹淚,不由惱道:“不管你想做什麽,別跟我耍花樣,陰謀詭計還是巧算心計,在你自己的圈子裏兜轉就行,別招惹我,尤其白塵,敢在他頭上動半點心思,小心我滅你全族!”
朱慧珍暗抽冷氣,同時懊悔剛才的污蔑之舉,又想到單朗雖冷面惡語,其實是很好說話的人,于是欠身道:“妾身知錯了。”
單朗淡淡嗯一聲,果然不再計較,朱慧珍暗自慶幸,親自去花廳那邊布置飯食。
白塵更衣出來就随單朗去了花廳,飯菜很豐盛,單朗卻吃得皺眉又皺眉,這下就連白塵也猜不透單朗的心思了,朱慧珍也不敢再殷勤布菜。
飯後,白塵随單朗去花園亭子間喝茶,仆役奉茶退下後,單朗不悅道:“你愛怎麽為難自己,不關我的事,但你不該騙我,你并不喜歡這種花茶,其實你對茶葉沒有挑揀,有得喝就好……”說到此處頓了頓,輕嘆,“這些年,你過得很苦吧?”
白塵紅了眼眶,面上仍微笑,“并不太苦,只是簡樸一些罷了,倒是你,方才飯桌上,似乎不高興了,為什麽?”
單朗淺啜一口茶,沉吟道:“我二哥雖是好吃之人,卻也嚴禁鋪張浪費,偶遇荒年欠收,必定逼着當地大戶開倉赈災,常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時只覺我二哥啰嗦煩人,後來親身體驗了才覺百姓不易……”
“你也挨過餓?”白塵訝然。
單朗皺眉點頭,“那年路過蜀州,天旱地枯,顆粒無收,一路都是逃荒難民,有人倒下就再沒起來,我因病借宿村居,那裏只剩老弱婦孺,我借宿的那家只有一位大嫂帶着個奶娃,大小都是面黃肌瘦,眼中空洞無神,我也是每日飲水飽腹,三天後,幾近死亡,卻是被奶娃的哭聲喚回,然後才知那位大嫂早就咽氣,奶娃是靠着吸她的血才勉強活命,吸不到了才開始哭……”
單朗嘆息止住,微帶厲色道:“今日飯桌上不過三人用餐,卻是雞鴨魚肉、山珍海味,回想成親那日,更是大肆鋪張,三百多桌喜宴亂七八糟,卻不曾在門邊設飯施濟真正的挨餓人,這般的為富不仁,該死!”
白塵點頭,随即反駁道:“不關你的事,你根本不知道喜宴會那麽奢侈,還有今天的飯菜雖太過豐盛,但也是你媳婦的一番心意,你又不常回來,她自然想用最好的東西招待你。”
單朗冷笑,“你若不是喜歡男人,我該疑心你喜歡她,否則怎麽總向着她?”
“我只向着公道!”白塵氣結,站起身來,“你就住這兒吧,順便剎剎這兒的奢侈風,我回去了!”
“一起回。”單朗也起身,這才是為難白塵,之前雖沒答應幫朱小姐,但也認可她說的精誠所至,現在單朗要跟他回去,朱小姐還怎麽金石為開?
沒辦法,白塵只好留下來,單朗則是無所謂,反正他答應了保護小活寶,所以白塵在哪,他在哪,這其實也是習慣,那九年都是為了小活寶,繼續下去也沒什麽不好,等小活寶有了喜歡的人,自然不再需要他,那時就可以……
可以什麽不知道,目前一切都好,等到不好的時候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