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書館盤下來了,因為是逍遙候接手,老板便異常勤謹,找人将樓上樓上都清潔一遍,除了逍遙候要求的文書,另附上進貨渠道細則,雖是谄媚之舉,倒也做得不卑不亢,單朗心下滿意,付錢時便自行加價,老板也大方收下,兩廂各得其所。
白塵把招用掌櫃的啓事往門邊一貼,然後跟着單朗去了寶蓮寺,大殿內有得道高僧在開壇講經,不少香客信徒盤坐聽講,白塵靠邊聽了一陣,只覺深奧難懂,于是拉了單朗去側殿上供進香。
單朗不信神佛,只是異常耐心地作陪,見白塵遞了燃好的香過來,心裏不想接,手卻已經伸了出去,甚至跟着白塵一起跪到了拜墊上,側頭見白塵拈香默禱,神色肅穆端然,微閉着眼,微顫着睫毛,襯得左眼下那顆淚痣也在輕顫般,令人莫名悲憫……
禱祝完畢,白塵慢慢睜開眼,上前插好香,再次回到拜墊上才發現單朗在看他,又想到來之前單朗就說了不信佛,現在這麽看他,恐怕是不知道要怎麽做的緣故。
白塵眼神示意單朗上前進香,單朗略微不耐煩地照做了,回頭見白塵又瞟着拜墊,心裏覺得煩躁,人卻再次跪了回去,見白塵叩首跪拜,不由想起成親那日也是這般叩跪,不知出于什麽緣故,單朗跟着白塵叩了三個頭,見白塵要起身,忙拉住,“我們對拜一個。”
“哈?”白塵驚愕,随即失笑,“這是拜佛,又不是拜堂。”
“我跟你拜了佛,你也要依我一次,聽話,對拜一個!”
“沒這種說法!”白塵羞惱起身,幾乎逃出殿外,單朗愠色追出去,在花壇邊拉住白塵,“你不聽話,以後不帶你出來玩了!”
單朗說得很認真,白塵只得正色作答,“不是我不聽話,佛堂上只合恭敬肅穆,輕言漫語都不行,何況嬉戲玩鬧?”
“我從不嬉戲……”
“你要對拜就是嬉戲!”
“我沒有,當日我跟兩位哥哥補過一個鄭重的結拜之禮,也很認真地對拜過,成親那日,我可以拜天拜地,甚至拜朱慧寶的父母,但我絕不對拜,所以我要跟你對拜,不是嬉戲。”
白塵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神,“你……你竟然沒跟人家完成全套禮儀,可是她家怎麽就依了呢?還有你剛才又叫錯你媳婦名字了,她叫朱慧珍,要說多少遍你才記得住?”
“如果不叫朱慧寶,我會完全記不住,至于禮儀全不全套,那是他們的事,我已做了我能做的,不能的,妄想我勉強。”
單朗說得理所當然,白塵無語,又覺得單朗成親都不願對拜,卻願跟他……不對,單朗所理解的對拜應該是兄弟義氣一類,不是他希望的那樣……我希望哪樣?
白塵懵了一下,心頭卻炸開一個雷,他喜歡小狼哥哥,不是兄弟間的喜歡,而是……
Advertisement
“怎麽了?”單朗拍了白塵的肩一下,誰知白塵見鬼似的往後退了幾步,神色有些驚慌,眼裏不乏驚疑,似乎不是受驚于他拍那一下,而是看見一個他人看不見的鬼。
白塵的心裏的确有鬼,一直以為對小狼哥哥的喜歡只是朋友份中的兄弟情,今日才知這份喜歡早已越界,不再如十年前那般單純,甚至還沒相認時,他就對單朗一見鐘情,否則怎會初次見面就輕佻戲言?那不是他的本性,後來一心求死,獲救時又任性地要單朗替他殺人,那也不是他的作風,只是從于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情感驅使,再後來被單朗各種溫柔悉心的照料,一顆心早就順從傾倒……
跟單朗相認之後,他說了什麽?帶着他,保護他,這本身就是異樣情感驅使下的任性撒嬌,緊接着就那麽自然地給這兩項要求加了時限,一輩子……
再好的朋友,再親的兄弟,會象他那樣要求對方一輩子嗎?一般只有情人間才會讨要這樣的承諾,可笑他當時竟沒有這份自知,更可笑的是,不喜歡男人的小狼哥哥,竟也應了這份情人式的承諾。
現在又如何呢?我已經知道對你是哪種喜歡了,你卻只當我是需要你保護的小活寶,永遠不知我需要的不止這樣,何況我不敢讓你知道呢?否則便會剎住你應下的一輩子,那樣的話,也就完結了我的一輩子,所以為了這個不同心意的一輩子能夠長久一些,我絕不會讓你知道我的喜歡,亦如我絕不會告訴你,賣身前我許的願是,佛祖保佑,讓在我幹淨時就遇到小狼哥哥,事實是這樣,但若告訴你,你會恨自己吧?
不要你自恨,所以不告訴你我許過那樣的願;
不要你恨我,所以不告訴你我的喜歡。
如此就能讓你帶着我,保護我……一輩子。
白塵滿心紛亂漸漸平定,見單朗臉色硬冷,明顯在氣他剛才閃躲那一下,于是上前笑道:“我剛才正走神,你突然拍我一下,任誰都會吓一跳……”
“你走什麽神?”單朗明顯不信。
白塵故作疑惑,道:“你說如果不叫她朱慧寶,你會完全記不住,可是我的名字也沒有寶……”
“你是小活寶。”
“我是說我原來的名字,那天你原樣叫出來了的,其實我自己聽來都很陌生了,所以奇怪你居然記得住。”
“不曾記,沒忘而已。”單朗拉起白塵,“走吧,後山有條瀑布,只是從現在開始,你要聽話,不許象剛才那樣拗着,否則以後真不帶你出來玩了!”
“嗯!”白塵抿笑應諾,現在才發現,小狼哥哥的霸道其實很可愛。
瀑布遙遙可見,水聲卻早就轟鳴在耳,甚至有水氣迎面而來,涼意陣陣,清新怡人。
“不往前了,就到這兒好嗎?”白塵身子微後縮。
單朗不語,仍拉着白塵往前走,待發現白塵似乎在顫栗時,單朗停下步子,靜靜審視片刻,拉起白塵往回走。
“你怕水應該早些告訴我,我不喜歡揣人心思。”
“好。”白塵乖巧回應,卻突然愣了一下,單朗順着白塵的目光看過去,同時覺得白塵緊握了他的手一下,單朗惱了,“我才說了不喜歡揣人心思,你也應了的,不就是看見朱慧寶跟她表哥嗎?你緊張什麽?要麽爽快告訴我原因,要麽別讓我知曉你緊張,以後再這樣……”
“我錯了。”白塵咬咬唇,把單朗拉到旁邊的樹蔭裏,“在告訴你原因之前,我想知道你跟江致遠的交情有多好,能告訴我嗎?”
“能,但我不想,在我的記憶中,小活寶沒這麽多花巧心思。”單朗松開白塵的手,“回吧!”
“小狼哥哥!”白塵幾乎要哭,雙手揪了單朗的胳膊,見單朗還是冷着臉,不由委屈道:“我也希望自己永遠是你記憶中的那樣,可是我們分開過十年,你在過去的十年裏雖然有九年都因為我而過得不好,但最少不用驚惶逃命,不用每時防人謀害,你怨我多了花巧心思,我卻恨我心思不夠多,否則怎會把自己賣到那種地方……”
“不要哭,有那些人欺負過你,告訴我,我會一一讨回來,至于我跟江致遠的交情,僅限于認識而已。”
“可是你們一起去喝酒……”
“沒有一起,我半醉時他突然冒出來,然後梅小姐也突然冒出來,突然說喜歡我,留下香袋就走了,本來也不高興江致遠送我回去,可他說有重要事跟我談,之後我醉沉了,沒問他是什麽事,又或是他告訴你了,你卻忘了告訴我,所以剛才看見他的時候才會慌那麽一下?”
白塵搖頭,心裏則實實地松了一口氣,只要那人不是小狼哥哥的好朋友,他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我不是慌,我是怕他,你陪你媳婦回門那天,我也不是悶了才跑出去,而是被他吓跑的,你喝醉那天,他又吓我一回……”
“我不明白你說的吓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白塵想了想,“欺負的意思。”
單朗默了一陣,正色道:“以後不許跟我隐言諱語,江致遠想奸污你,是與不是?”
白塵咬唇點頭,單朗也點頭,“我記下了,這筆帳要多加點利息,所以不會立刻清算,但你也不用怕他,走吧!”
白塵莫名點頭,只以為單朗要帶他回家,誰知單朗沖他媳婦那邊去了,白塵微覺不妙,果然單朗把江致遠叫到了一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知道江致遠的臉色忽青忽白,然後似乎在哀求告饒,甚至快哭了的樣。
朱慧珍也看得驚疑陣陣,之前她在跟表哥傾訴心中的怨恨,表哥說有法子幫她清除礙眼的人,現下表哥似乎被夫君訓斥……不,應該是威脅警告,因為夫君不是會給人面子的人,訓斥的話,根本不會帶到一邊去,所以只能是威脅一類。
單朗過來了,朱慧珍忙見禮問候,偷眼見表哥仍呆在原地,果然是吓壞了的樣子,于是柔聲試探,“妾身不知夫君會來,否則不會麻煩表哥做護衛,夫君可是惱了此事?”
“這不是你真正想問的,以後少在我面前言不由衷!”
朱慧珍愕然失色,單朗則拉了白塵就走,下山後,見白塵也是欲言又止的樣,顯然也想知道他跟江致遠說了什麽,雖然不想瞞着小活寶,但是詳述太麻煩。
“如你所說,我也只是吓吓他,叫他知道,你不是他可以吓唬的人,所以你今後不用怕他,他不敢再吓你了。”
白塵忍笑點頭,他的小狼哥哥其實蠻會說笑嘛!只是本人沒意識到罷了!
“你笑什麽?”單朗羞惱多于疑惑,白塵故作詭秘,“不告訴你!”
單朗點頭,“你不想說的,我不會逼你,只有兩點你必須做到,不許跟我撒謊,要乖乖聽我的話。”
“好。”白塵笑而乖巧又驕傲,小狼哥哥不是在給他提要求,而是在履行保護職責,不許撒謊,誰欺負了他,都要老實告狀,因為他是小狼哥哥的人,這不是他自以為是,小狼哥哥說過,是他的人就要聽他的話,連朱慧珍都沒被這樣要求呢,所以他驕傲啊!
回城的路上,白塵發現一只野兔,單朗跑去抓了來,白塵想喂起來,卻聽單朗說正好做黃焖肉,生生地剎了白塵已到嘴邊的話,換成淡淡的一聲嗯,心裏則苦笑,不撒謊嗎?說時容易做時難,何況一直在撒謊!
我喜歡你啊小狼哥哥!
不撒謊,你就會喜歡我嗎?
聽你的話,我也不會是你的人,因為你不喜歡男人,若知道我喜歡你,你會不惜背棄承諾,将我掃地出門吧?
所以別怪我不乖,別怪我撒謊,我只想守護我要的一輩子,直到你遇上願意給她一輩子的那個人,到時我會完結我的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