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哦對, 下星期省實驗校慶。”夏琳夾了一筷子菜,“你要去嗎,央央。”

懷央想了下:“看有沒有時間。”

懷央左手邊放了碗熱湯, 她沒注意,一來一回的夾菜,有兩次都差點碰翻。

溫九儒擡了手, 把那碗往前推了些。

懷央看向溫九儒:“二高是不是也要校慶?”

省實驗比二高建校晚一些,但都在八月底,每年的校慶,這倆學校都前後腳那麽兩天。

溫九儒點頭:“比省實驗晚一天。”

“你要去嗎?”懷央問他。

“要去。”溫九儒回, “今年被邀請了發言。”

二高每年校慶都會邀請一些知名校友在典禮上發言, 今年正好邀請了溫九儒。

“那是不是會給你們發糖啊, 就二高每年校慶都會準備的那種,聽說事兒搞自己定制的, ”夏琳說,“以前上學的時候有二高的同學給我帶過,玫瑰的, 我吃完一次再沒忘過那個味道。”

夏琳的表情有些回味。

懷央看着她:“你什麽時候吃過,怎麽沒給我?我也想嘗嘗。”

“放屁吧。”夏琳罵她, “我怎麽可能沒給你, 我從來都是就算有一個也要咬一半給你。”

懷央笑倒:“你惡不惡心。”

溫九儒其實不是很喜歡吃火鍋。

Advertisement

他吃得不多, 吃吃停停。

懷央手邊裝菜的碗空了, 溫九儒放了筷子, 幫她盛了點。

盛滿菜的碗被放在懷央手邊。

“那天要一起去嗎?”溫九儒問她,“曹林他們也會去。”

懷央算了下時間:“學校沒事的話, 一起。”

燒酒的度數不低, 兩瓶下去, 幾個人話都開始多起來。

溫九儒應酬多,比這幾個女生酒量好太多。

喝得不少,卻沒什麽變化。

雖然提前聯系了周毅,讓他等下來幫忙送人,但溫九儒還是勸着夏琳和盧雨都少喝點。

“我們央央學習可好了!”夏琳筷子指着天,瘋狂誇,“高三一整年,幾乎每天都睡四五個小時,我倆一個寝室,晚上閉眼她就在背書,早上睜眼她又在背書,跟不用睡覺似的。”

懷央笑,有點小自豪:“所以我考得好。”

“對,你考得好。”夏琳哽咽一聲想哭,“678,老娘複讀十年也考不出來這麽高的分。”

懷央笑嘻嘻地湊到溫九儒身邊問他:“你高考考多少?”

喝了酒,女人眼下微微泛紅。

溫九儒摸摸她的耳朵:“我本科在國外上的。”

“這樣啊。”懷央的表情有些失落,“還想跟你比一下高考分數。”

溫九儒笑了,又幫她盛了碗湯。

懷央看着溫九儒推過來的湯,又歪着頭問他:“那你知道高考都考哪幾門嗎?”

溫九儒淡笑,聲音溫和:“第一天語文和理綜,第二天數學英語,上午九點到十一點半,下午三點到五點。”

“知道的挺清楚嘛。”喝了酒,懷央聲音比往常還要軟一些。

溫九儒在夾菜,像是沒聽到她這句話。

片刻,男人收了筷子,突然道:“給人送過考。”

懷央剛那句感嘆就是随口感嘆的,對溫九儒的回答并不太在意。

此時順着他的話又随便接了句。

“送考?”她問。

鍋裏的紅油不斷翻騰,升起的熱氣遮住男人的視線。

懷央聽到溫九儒輕“嗯”了一聲。

桌上一共四個人,夏琳和盧雨兩個都是酒鬼。

最後被懷央和溫九儒強勸着,這兩人才沒喝多。

等兩人被過來的周毅接走,懷央和溫九儒才開始收拾餐廳。

“我自己來?”懷央把碗筷丢在一起,“東西也不多,就是扔下垃圾。”

“嗯。”溫九儒嘴上應着,手上卻還是和她一起。

收拾完東西,懷央想起來昨天返修的論文還沒有改,洗了澡又鑽進書房。

十分鐘後,換過睡衣的溫九儒也進到書房。

大概是今天心情好,又喝了些小酒。

懷央今天連改論文都是愉悅的。

溫九儒坐在位置上,看周毅傳過來的企劃案。

“在笑什麽,那麽開心?”溫九儒沒擡頭,問她。

懷央手滑在鼠标上:“我有篇論文沒怎麽改直接見刊了。”

“這麽開心?”溫九儒翻了頁手裏的資料。

“當然。”懷央正在整自己電腦的文件夾,突然翻到在賓大第一年參加比賽的照片。

情緒上頭,懷央把電腦轉過去,輕拍了一下溫九儒的胳膊。

“好看嗎?”她指着照片。

溫九儒擡眼看了下:“好看。”

懷央瞥他:“你明明沒仔細看。”

溫九儒笑了,合上手裏的文件,擡眼仔仔細細地看了那照片兩眼。

照片上的懷央和現在幾乎沒什麽差別,發尾微卷披在身後,身上穿着幹淨的白襯衣。

笑容淡淡,并不是很興奮的樣子。

“看着像被強迫拍的。”溫九儒垂眼,又看向手裏的文件。

懷央輕“啊”了一聲,解釋:“我不太喜歡拍照,當時是有個公益攝影師留念,被盧雨拉着去拍的。”

溫九儒點點頭:“能看出來。”

拍的像被綁架似的。

說起比賽,懷央絮絮叨叨跟他講了遍當年的腦科學比賽,講完又講自己的論文。

她難得話多。

溫九儒沒怎麽發表自己的意見,但一直在很安靜的聽。

晚上十點半的書房,開闊明亮,靜谧的房間只有女人甜軟激動卻不吵鬧的聲音。

懷央講了有快二十分鐘,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懷央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溫九儒擡眼過去:“不接着講?”

懷央沒多想,下意識問:“你不煩嗎?”

畢竟我講的事情跟你沒什麽關系,你可能也不感興趣。

“每個人都只在乎自己,你在別人心裏并沒有那麽重要”這事兒懷央很早就知道。

心理學上有一個著名的實驗,被實驗者穿着令他們自己尴尬的衣服走入人群,在人群中待夠足夠的時間。

實驗結束,被實驗者所以為的關注自己身上衣服的人數,遠遠小于實際人數。

大家都很忙,沒人會關心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懷央小時候也是個得了獎,或者拿了什麽成績,會跑到父母朋友,老師的面前,說“你看看,你看看”的人。

但時間久了,她發現很少有人真正為“你”開心。

再之後,她就不講了。

沒必要,有什麽想幹的事,自己默默做就行。

幹好了也沒必要跟別人分享。

但今天,大概是溫九儒聽得太認真,盡管只是簡簡單單地“嗯”,但讓她下意識覺得,她的每句話都在被回應。

所以她一時有些放縱。

不再是慣常規規矩矩,控制自己所作所為的樣子。

一時間忘乎所以,講得多了些。

“不煩。”溫九儒低頭又翻了頁文件,“聽幾句話的時間我還是有。”

懷央落在遠處大開着的窗戶上。

米色的紗簾飄飄揚揚,下擺挂着柱子的流蘇蕩在窗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懷央依舊搞不懂溫九儒是個怎樣的人。

但這一刻,她恍惚覺得,好像跟溫九儒在一起時,她總是下意識地可以放松。

就好像,他一直在從任何角度,包容和遷就她。

讓她感到什麽叫活的肆意。

她一個人活了太久。

對每個人的情緒都很敏感,下意識知道該怎麽做,怎麽說話,下意識會三思而後行,做對自己有利和正确的事情。

這樣不帶腦子,僅随着心情做事的感覺,久違到她已經忘了上次是什麽時候。

……

前一天晚上喝了酒,雖然并不是太多,但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依舊有些頭痛。

懷央洗漱完從樓上下來,溫九儒已經坐在沙發上看文件了。

她有時候覺得溫九儒像個鐵人。

連軸轉,比她還不用睡覺。

剛起床,嘴巴有些幹。

懷央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從裏面拿了瓶礦泉水。

瓶蓋還沒打開,瓶子就被身後過來的人抽走。

溫九儒把礦泉水重新放進冰箱。

擡手從吧臺的杯架上拿了個杯子,走到櫥櫃前,從保溫瓶裏倒了杯熱水。

“燒了熱的。”

水杯塞進懷央手裏,男人閑閑地地靠在身邊的櫃子上,問她早上吃什麽。

懷央喝了口熱水。

有點痛的喉嚨得panpan到舒緩。

想了想:“要吃煎雞蛋嗎?我可以給你煎。”

溫九儒想也沒想直接否定了她的話,打電話給方叔,十分鐘後,門鈴響,方叔送來了蛋餅和豆漿。

二高的校慶定在八月第三個星期的周六。

懷央沒什麽事,跟着溫九儒一道去了。

下午五點,在二高的大禮堂,校慶和開學典禮同時進行。

懷央作為……傑出校友的家屬?

總之被安排在了前排vip席,旁邊坐的是曹林和李延時。

遠處穿着二高藍白色校服的女生剛報完幕,溫九儒從嘉賓席站起來,走到最右側的臺子上。

他輕了下嗓,笑得清隽溫潤。

臺下原本大多都低着頭的人嘩然一片,頭都紛紛揚了起來。

尤其是女孩子。

她們交頭接耳,說說笑笑,開始往臺上張望。

臺上男人的聲音實在是太好聽。

只一個音節,足以有動人心魄的魅力。

他穿着米白色的襯衫,手肘支在身前的臺子上。

他一向這樣,連個這麽正式的演講,都一定要以一個懶散的姿勢。

男人微微眯眼,推了下鼻子上的金絲鏡框。

“大家好,我是溫九儒。”

溫九儒的演講沒有稿子。

他向來是個随性肆意的人,想到哪裏說到哪裏。

沒有規章制度,也不會一板一眼。

懷央支着頭,看向最前方那個侃侃而談的男人。

想象不出來,這樣一個骨子裏的傲勁兒能把天戳出來個窟窿的人,到底會害怕什麽。

好像他就應該永遠閃閃發光,懶洋洋的看着所有人。

沒有什麽能壓彎他的脊梁。

曹林跟夏琳一樣是個話唠,從坐下嘴就沒停過。

一直跟她回憶溫九儒高中時候的趣事。

“你都不知道,高中他和李延時抽屜裏的情書都一打一打的,表白的女生多到最後我臉都認不清。”曹林咂舌,“不過也沒辦法,他倆确實長得好看。”

懷央笑:“那他有談戀愛嗎?”

“沒有。”曹林搖頭,“他這人,你就想象不出來他能喜歡誰,真的,這輩子想象不出來他喜歡誰的樣子。”

李延時在另一側看了曹林一眼,那胳膊撞了他一下:“你能不能別成天胡扯。”

“我哪胡扯了。”曹林不服氣,“你能想象出來他關心誰的樣子嗎?”

懷央撐着頭笑着看兩人。

曹林怼完李延時轉過來,繼續跟懷央bb:“溫九儒真的什麽都記不住,去年我住院,左腿骨折,他拿着花進病房的第一句話問我‘你摔到哪條胳膊了’,我去他大爺的吧,就他媽無語。”

“你沒拿花砸他?”懷央笑。

“砸了啊!”曹林無語,“但也不能怪他,他姐說的對,他連自己的事兒都不操心。”

遠處臺子上的人已經結束了演講,懷央餘光看到溫九儒走向臺子下方的一個工作人員,站在角落,背對觀衆席,不知道在跟那個學生小聲講着什麽。

說了沒兩句,那學生轉身去了後面一個桌子旁,好像在幫他找東西。

懷央轉了視線回來,接着聽曹林吐槽。

“高中三年,他飯卡得丢的有幾十張,周一補辦完,用一周,周五又丢了,最後辦卡的地方都認識他了,要給他打折,這人永遠記不清自己東西放哪兒了。”

曹林越說越起勁兒

“丢飯卡還算好的,他自己學號都老記叉劈,我是真他媽幾把無語,三年,他一直把他的學號跟我和李延時的記混,月考卷子上能填成我倆的學號,雖然确實就差倆數字,但也真的太尼瑪離譜了。”

身旁空着的位子動了動。

懷央側過眼。

看到在身旁落座的溫九儒。

從懷央的方向,正好看到他鼻梁上那枚小痣。

把他整個人懶散的氣質點到了極致。

男人目不斜視,注視着臺子上下一個上來發言的高三生。

懷央手心一熱。

她低頭,是溫九儒右手跨過兩人中間的扶手,給她塞了個東西。

像是塑料紙,鋒利的棱角有些紮她的手心。

懷央攤開手。

手心裏躺着兩個透明包裝紙包着的糖。

二高校慶分發的玫瑰糖。

臺上那高三生終于讀完了自己演講稿的開頭。

溫九儒目光轉過來看她。

“不是說想嘗嘗嗎?”解釋,“今年做的不多,都發完了,只在盤子裏找到剩的這兩顆。

說罷又轉頭去看臺子上的男生,還是那副懶散地靠着身後靠背,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慵懶樣子。

哦對,懷央想起來。

上周跟夏琳盧雨吃火鍋的時候,夏琳說好吃,她随口提了句想嘗嘗。

随口說的,她自己都忘了。

懷央再次垂眼,看向自己手上的那兩顆糖。

包裝紙的邊緣硬挺着,還刮着她手心的皮膚。

遠處音響擴出來的演講聲,帶着回音響在耳邊。

懷央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只覺得心裏也像被這糖的包裝紙劃到,紮紮的。

不是說是連自己學號都記不清的人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