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男人很明顯怔了一下, 緊接着在她面前蹲下來。

輕笑着問:“怎麽突然這麽說?”

懷央松開抱住自己的手,身體前傾,不管不顧地要抵上他的肩頭。

溫九儒往後避了下:“全是汗。”

懷央不聽, 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人重新扯回來,頭埋進他的肩膀。

她拽男人衣服的動作甚至稱得上粗魯。

溫九儒沒再動, 就這麽任由她靠着,笑了。

“溫九儒?”懷央不知道說什麽,只是想不停地喊他。

“嗯。”

“溫九儒。”

男人聲音溫柔:“我在。”

她不擅長說真心話,更不擅長在此刻真心實意地說些什麽情話。

就這麽倚着溫九儒, 不太想動。

半晌, 男人從蹲着的姿勢站起來。

懷央還沒緩過神, 視線追着他,眼神愣愣的。

溫九儒在她身邊坐下, 解釋:“再蹲下去腿要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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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愣神,懷央眨眼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無辜。

溫九儒望着她,要不是手有些髒, 又想擡手捏上去了。

“你說......”懷央扭頭,看向籃球場, “如果我們早些認識, ”

如果我們早些認識, 你和我是不是都會過得更好一點。

“我的錯, 懷央。”溫九儒也轉過去, 視線順着她的,也落在遠處。

他總是這樣。

不讓她道歉, 卻把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曹林正在跟那三個男生說笑, 李延時站在一邊看手機。

溫九儒很低地笑了聲:“這麽久以來, 我唯一自責的是沒有早點走進你的生活。”

懷央有些動容,側眼看過去。

溫九儒垂眼,捏着手裏的礦泉水瓶:“我有時會想,如果我沒有那麽猶豫,早點走到你旁邊,至少你的耳朵不會受傷。”

“溫九儒......”懷央輕聲叫他。

溫九儒放下手裏的瓶子,看看她:“我在你身邊看了太久,有時我會很慶幸你長得這麽好,努力,堅韌,不喊苦也不喊累,有時又會覺得心疼,因為吃過苦的人才會堅強懂事。”

遠處幾個人還嬉鬧着,偶爾傳來籃球拍在地面的聲音。

懷央看着身邊的人,聽他低聲說。

“我不想你吃過這麽多苦。”

……

從二高出來,回到明河公館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上樓洗過澡上床,溫九儒從床頭的架子上随便抽了本書。

沒看多久,房門再次被人敲醒。

溫九儒看了下牆上挂着的鐘。

和昨晚一樣的時間。

“進來。”

他話音落,門後探出來一個腦袋。

“怎麽了?”溫九儒問她。

懷央扒着門盯着他看了會兒。

最後索性推門直接進來。

她幾步走過來,在床邊蹲下。

溫九儒還靠在床頭,他合上書放上床頭櫃。

又問了一遍:“怎麽回事?”

懷央不說話,他就等着。

等了大概有三四分鐘。

溫九儒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往床上拉。

“腿不麻嗎……”

“可以抱抱嗎?”懷央出聲。

溫九儒的手頓住。

片刻,半笑着問:“你說什麽?”

懷央坐在床邊。

垂着腦袋,頭發毛茸茸的,有些亂。

“可以抱抱嗎?”

她又小聲說了一遍。

溫九儒一愣,被她逗樂了。

懷央也不知道怎麽了。

但真的就很想抱抱。

她不需要安慰,所以也很少跟人擁抱,或者做出更親密的舉動。

但最近幾次,接二連三,每次她把頭抵在溫九儒肩頭,被男人摟住時,都莫名心安。

她以前一直不理解“肌膚饑渴症”是個什麽東西,知道這五個字時還覺得矯情。

甚至上課聽講座,老師說擁抱可以調節人的激素平衡,她都非常的難以代入理解。

但最近,她好像懂了。

是真的想抱一下。

享受肌膚想貼,被摟住的感覺。

溫九儒沒再多問,摘掉眼鏡,抄着她的膝彎把人直接抱在了腿上。

摟住懷央,把她整個人擁在懷裏。

懷央一手放在腿上,另一手揪着溫九儒的睡衣又往他懷裏窩了窩。

溫九儒幫她把頭發撩開,問她:“是心情不好嗎?”

懷央搖搖頭,悶聲:“就是想抱抱。”

話音落,女人頭埋在他的脖子裏輕吸了一下鼻子。

手擡起,摟住了他的腰。

溫九儒抱着她坐一會兒,想伸手去拿書。

卻被懷央扯着袖子拽了回來。

“要抱着。”

她聲音輕軟,臉還埋在他頸窩。

溫九儒被她弄的沒辦法。

垂眼,托住她的側臉,突然開口。

“我怎麽發現……你突然有點粘人。”

語畢,懷裏的人掙紮着要下來。

懷央推着他要下床:“那我走。”

語氣冷酷無情。

溫九儒把她抓回來,好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重新被抓進懷裏之前,懷央抵着他的前胸。

“我回去拿個東西。”

聞言溫九儒放開手。

懷央下了床,推開門,拐出去。

一分鐘後抱着枕頭被子重新折回來。

她把懷裏的東西往溫九儒床上一扔。

踢掉拖鞋,跨到床上:“我想跟你睡。”

溫九儒擡了下眉,下一秒,又聽她說。

“我來姨媽了。”

“第一天。”

溫九儒:………

溫九儒輕“啧”一聲,無奈:“你是不是故意的。”

懷央輕哼一聲,沒作答。

溫九儒坐着沒動,看她。

懷央鑽進被子裏,合上眼睛,面對他側躺着。

半晌,察覺男人沒動作,懷央臉在枕頭上蹭了蹭,伸手抓住他的。

有些委屈地重複了一遍:“我想跟你睡。”

想跟你睡,不想回去自己面對孤零零的那一張大床。

溫九儒嘆了口氣,拿遙控器把遠處的落地燈調低。

躺下,抱住身側的人。

懷央終于是徹底落盡了他的懷裏。

“你是真的知道怎麽把人弄死。”溫九儒這麽說。

不知道是不是懷央的錯覺,她總覺得溫九儒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

懷央“哦”了一聲,摟住溫九儒的腰又往他懷裏鑽了鑽。

“我姨媽要七天。”

溫九儒徹底被她氣笑了。

輕嗤:“沒事,我等得起。”

和上次說這話時的态度不一樣。

這次的語氣有點諷刺。

“第八天才能完全幹淨,理論上是完全幹淨的兩天後才可以。”懷央又說。

男人沒說話,一聲輕哼。

懷央頭埋在溫九儒的前胸,輕哼的這聲就響在頭頂,感受着來自他胸腔的震動。

“你不是說怕我後悔嗎?”

頭頂的男人閉着眼睛回答她:“不是不離婚了嗎。”

“嗯,對。”

“你想後哪門子的悔?”

“我的意思是……”懷央試圖解釋。

“你想找小三?”溫九儒問。

“………”

懷央無語:“不是。”

“嗯。”溫九儒繼續說,“你看是你找得快還是你那小三的腿斷得快。”

懷央從他懷裏把頭擡起來:“你怎麽那麽暴力?”

溫九儒睜開眼,低頭看她。

“還有更暴力的,你七天,”溫九儒冷笑着算了下時間,“十天以後你就知道了。”

“………”

懷央很冷漠地“哦”了一聲,倒下去。

溫九儒把離開自己懷抱的她重新撈回去。

懷央抵着他的胸,很善解人意的:“你不是會不舒服嗎?”

溫九儒攬着她的後腦把人按進懷裏。

阖着眼,聲音微啞:“沒事。”

一連兩天,懷央沒挪窩,都是在溫九儒房間睡的。

懷央怕溫九儒睡不好,第二天想走,溫九儒沒讓她搬東西。

大概是因為某種原因導致睡眠不足,免疫力下降。

反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年到頭來沒怎麽生過病的人,毫無預兆的,發燒了。

周日起床燒起來的。

溫九儒沒去公司,從上午一直燒到下午,溫度越來越高。

懷央看不過去,一直問他要不要去醫院,溫九儒都說不用。

撐到下午吃過藥躺下睡了。

懷央收拾了一下屋子,想到電競室有兩臺電腦有點問題,給周毅打去了一個電話。

“對,兩臺,系統上的問題,我想問你能不能幫忙找人過來修一下。”

“好,我聯系一下人,讓技術人員一個小時後到明河公館。”

挂了電話,周毅想了下,給“星光”打去了一個電話。

不到一小時,明河公館的門鈴響起。

懷央從地下室上去開門。

來的人有兩個,一個是戴眼鏡兒穿格子襯衫的男生,應該是技術人員。

另一個女生像是搞對接的。

溫九儒還在樓上睡覺。

雖然這房子隔音好,樓下這動靜,他在上面聽不到。

但懷央還是下意識提醒兩人輕一點。

專業的不虧就是專業的。

懷央闡述了一下問題,沒二十分鐘,技術人員就把電腦調好了。

一側負責對接的女生跟懷央示意:“您要不要試一下。”

懷央應了聲“好”,在位置上坐下,登了自己的游戲賬號。

因為先前電腦的問題,幾乎登所有軟件都會閃退。

游戲也不例外。

身後的女生看着懷央登上的賬號突然很驚訝地輕呼一聲。

“這個賬號是您的嗎?”

“對。”懷央聽出她聲音的異常,轉過去,“怎麽了?”

女人臉上特別驚喜,下意識脫口而出:“這個賬號的私人對接是我做的,我的工作相當于只針對一個人官方客服,之前所有的郵件都會轉給老板……”

她兩句話出來察覺到懷央的表情不對。

像是毫不知情。

女人赫然止聲。

心裏狂跳如雷,開始打鼓。

因為兩人已經結婚了,她下意識以為懷央是知道的,才沒有顧忌的多說了兩句。

此刻,看到懷央這樣,她不知道緣由,以為自己闖了大禍。

“太太……”她輕聲叫了一下。

懷央那側因為她這兩句話早已陷入了沉思。

“你剛剛說,你們是星光的?”懷央垂着眼,手敲在椅背上。

“對。”女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問這個,解釋,“華泱旗下的星光。”

這麽多年,懷央第一次開始為自己的遲鈍後悔。

溫九儒說的沒錯,他們兩個确實很像。

包括散漫忘性大,記東西記不住這點也一樣。

對他們來說,生活因為沒有值得留戀的,所以也沒什麽重要的。

很多事情幹過就幹過了,從不會往腦子裏放,所以也記不起來。

“太太。”女人又叫了一聲。

懷央擡頭,抱歉地笑了一下:“我突然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不送你們了行嗎?”

負責對接的女生猶豫了一下,忐忑地說了兩聲“好”,帶着技術人員上樓,離開了明河公館。

房間裏忽然只剩下懷央一個人,很靜。

她趴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自從跟溫九儒把事情挑明,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擊中。

此刻。

她垂頭。

前額抵在手腕上,蹭了蹭。

鼻子發酸,是真的想哭。

她那個中了獎的游戲賬號是星光的活動。

而剛剛那個女生說的另一件事……

她把這幾年的事像走馬燈一樣,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懷央很愛打游戲,前幾年還沒這麽忙,她喜歡的那幾個游戲,只要出活動她都會參加。

沒記錯的話,是五年前,聖誕前夕。

她的賬號收到了一封來自官方“征集心願”的郵件。

她當時随便填了一下。

大概是說想要一個全皮膚的賬號還有一個電競房。

說以後畢了業自己住,一定要在家裏弄一個電競室。

因為是真的喜歡打游戲。

她甚至還在那個郵件裏,描述了一下電競室的裝修。

懷央把埋着的頭擡起來,側眼,打量了一下房間。

當時在郵件裏具體是怎麽描述的,她已經記不太清了。

但确實跟溫九儒這間房很像。

所以第一次進這裏,她才會覺得熟悉。

懷央輕吸了一口氣。

轉身,把電腦游戲的界面叉掉,去登自己的郵箱。

自那次之後,這五年,每次聖誕前她都會收到來自星光官方的郵件。

像是一個活動,無論是流程還是表述,都沒有任何能讓人懷疑的地方。

活動的主題是征集“聖誕心願”。

懷央有時覺得麻煩,懶得填。

這個客服會連着給她發好幾封。

最後沒辦法,她都會勉為其難地填一下。

剛聽那個女生的意思,這個郵件應該都是她發的。

而授意人是溫九儒。

懷央終于進到了自己的郵箱,找到這五年間和那個官方賬號往來的郵件。

帶上第一年的“游戲心願征集”,截至到去年,她一共回過六封。

2018年12月15日:

想要一個全皮膚的賬號和一個電競室,電競室最好推門進去是電腦、游戲椅,往裏走有幕布和矮腳沙發,能看比賽,沙發上如果能再放幾個奶白色的抱枕就更好了。

2018年12月21日:

樓上那幾個黑人有點吵,還酗酒,晚上三四點都不睡,影響到我複習,下個月的考試考不過怎麽辦。

2019年12月19日:

想要一份聖誕禮物。

2020年12月21日:

現在是淩晨十二點,在這個獨屬于我自己的時間,想在天臺上點煙花,好可惜,費城不賣仙女棒。

2021年12月20日:

我仔細算過了,我要賺夠一千萬才能讓自己這輩子高枕無憂,500萬買房子,300萬理財,200萬養老。算了兩千萬或者三千萬吧,多多益善,再養只狗。

2022年12月23日:

想要一束白色風鈴花。

懷央手從鼠标上拿下來。

電競室因為在地下一層,沒有窗戶,燈也并不怎麽亮。

此時只開了牆角的一盞落地燈。

淡藍色的光灑在整間屋子裏。

懷央睫毛抖了一下,盯着那幾封郵件。

心裏酸脹,連帶着手心和指尖都是疼的。

很懊惱地在怪自己,

怎麽就沒把這些事聯系起來。

時間太久遠。

這裏面的好幾封郵件甚至都是她亂填的。

所以印象真的不深。

去年的白色風鈴花,是跟項目出國,在法國街頭看到有人求婚。

午後,陽光灑滿的大道上,男人跪在心愛的人面前,拿了一束白色捧花。

她覺得浪漫,所以寫了這麽一條。

後來就忘了。

可是這些……

懷央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字上。

她自己都忘了的內容。

卻有人記了下來,幫她一一實現。

懷央垂頭,手撐着前額,再次去回憶那些事情。

曹林說溫九儒有強迫症,電競室矮腳沙發上的奶白抱枕不讓他碰,像是少了一個都不行。

賓大的那個公寓,她嫌吵,沒幾天後,樓上的人突然搬走了,聽說是有人以高于市場的價格把房子買了下來。

在賓大的第二年,那年聖誕,盧雨意外地給她帶回來了兩份聖誕禮物,多出來的那個是條圍巾。

盧雨說路上看到,覺得好看就買了。

但她後來在圍巾的盒子裏發現了快遞單,是從國內寄來的。

再接着往後。

是她和溫九儒結婚的這段時間。

淩晨十二點城堡之上的仙女棒。

簽合約時的三千萬,和曹林的那只狗。

以及婚禮上他朝她走來時,手上拿着的白色風鈴花。

人從10歲開始就應該知道,平安夜淩晨12點的鐘聲敲響時,并不會有聖誕老人。

懷央眼睫微顫,硬咽了一下。

可她好像有。

這些年,有人在悄無聲息的地方,讓她的每個願望都落地有聲。

懷央突然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個便利店。

當時她安慰完夏琳,夏琳問她有什麽願望,一個月後是她的生日,要準備禮物。

懷央想了想,好笑着說沒什麽願望。

後來她還說了什麽來着?

哦對。

她說:“我這樣的人許什麽願啊,你看我許願會有人搭理我嗎?”

懷央低着頭,淚無聲地從眼尾漫出來了些。

這些年的第一次。

哭出來。

可是你看。

有人理她的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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