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家大小姐

遠春山山腳,是個小鎮子,名為遠春鎮。遠春鎮依山傍水,十分富庶。只是今兒較之往常,要冷清不少。黃路打聽了一番才知道,昨兒晚上,那山頭的震動竟是影響到了遠春鎮,鎮子裏,李員外家的屋子都倒了兩間,不少人被李員外請去修房子去了。

林塗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玄貓的腦袋,那玄貓已經不像昨兒那風吹就散的模樣了。在兔兒燈裏休養了一晚,已經凝出了實體,往日滑順的毛皮依稀可見。

“你要見的人就在李員外家?” 林塗坐在馄饨攤外邊的長椅上,玄貓在她懷裏昂起腦袋,想要去蹭她的臉頰。

店家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開口道,“李員外家這些天可忙了。”

林塗看向店家,精壯的漢子撓了撓頭,耳朵尖鮮紅一片,“李員外的小女兒沒兩天就要出嫁了,加上昨兒地動,這些天,人來人往的。姑娘,您是來探親的吧?沒在鎮子上見過您?”

“多謝店家。”黃路嘿嘿一笑,截住了店家的話頭。從随身的小竹簍裏翻出雙竹枝筷子,遞到了林塗手中,“姑娘。”

穿着短打的店家在衣服上抹了兩下手,轉身離開桌邊,只悄悄擡頭看着林塗。面前的人眉眼如畫,一颦一笑都讓人挪不開視線。

馄饨的熱氣氤氲着向上,撲在臉上。小玄貓讨好似得蹭了蹭林塗得手腕,林塗從碗裏分出一顆馄饨,小玄貓立馬撲了上去,大口吃了起來。

“等會兒去李員外家一趟吧。”

林塗并沒有急着動筷子,她并不需要進食,也不會感到饑餓。只是以前……想到以前,林塗鴉羽般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黃路并沒有察覺到林塗突如其來的心情轉變,囫囵吞了兩顆鮮香的馄饨,有些為難道,“姑娘,您有所不知。這如今妖魔鬼怪多,道士也多。我怕咱使了法術進李員外的家會惹來不長眼的道士。”

林塗輕嗯了一聲,拍了拍玄貓的腦袋,“放心吧,我有法子。”

黃路并沒有想到,自家姑娘說的有法子是讓自個兒扮成神棍,去敲李員外家的大門。

見那開門的小厮一臉狐疑地看着自己,黃路強撐着不露餡兒,姣好的臉上露出了光風霁月的笑,“我瞧這後院妖氣沖天,如果不早些處理,必定後患無窮。”

只是那小厮依舊抵着門,一臉警惕地盯着黃路。女子黃莺般動人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兩人對峙的局面,“你家小姐近日是不是茶飯不思,消瘦得厲害?”

林塗不知什麽時候給自己變出個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睛,即便如此,那小厮的臉漸漸紅了起來,抵住大門的腳也縮了回去。

“這位姑娘,您随我來,我去通報老爺一聲。”說完還瞪了黃路一眼。黃路被瞪得莫名其妙,抱着他的小竹簍有些委屈地跟在林塗身後。

“姑娘,早知道就讓你來敲門了,我平白被人鄙夷了一番。”

林塗手裏抱着玄貓,有風吹得她臉上的面紗抖動,露出光潔的下巴。“你呀,也是快千歲的妖了,還計較這些。”

“可他分明是瞧不上我,不然怎麽姑娘一出來,他就不用那種眼神看人了呢。”黃路依舊憤憤不平,林塗見勸不住他,便由他去了。兀自看着李府中央的池塘,池塘裏長滿了粉白色的荷花,偶爾有通體泛金的錦鯉躍出水面,濺出的水珠落在荷葉上,一顫一顫,晶瑩剔透。

“姑娘,老爺請您進去。”那小厮很快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領着林塗進了屋子。

堂屋中央,坐着個中年男人。男人手裏捧着茶碗,聽到動靜,擡眼去看。在見到林塗的那一瞬間,明顯愣了兩秒,而後輕咳了兩聲。

“姑娘,公子。小厮說,你們知道我那孩兒病着的原因?”

“李老爺,貴府千金是心病,這病只有我們能醫。”黃路即便絮叨了好半天,見到李員外時,還是往前半步,站在了林塗身前,擋住了李員外那黏膩的目光。

“這位公子。”李員外揉了揉鼻子,“還請你們跟我過來。”

林塗并沒有說錯,李家小姐的确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李員外也不是沒請過大夫,只是這十裏八鄉有名有姓的大夫他們李家請了個遍,可是都捋着山羊胡,臉色一個賽一個地難看。

那些道士和尚的,也不是沒找過,只是都不奏效。眼瞧着李家姑娘進氣兒沒有出氣多了,李員外也是沒有辦法,才見了找上門來的林塗和黃路。

房間裏窗戶被牢牢關着,果香在這不透氣的小房間裏聞起來有些膩人。林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李小姐,那姑娘膚色蒼白,臉頰瘦得微微向下凹陷,還沒有二兩肉。

李小姐聽到聲音,轉頭看了眼來人。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響。李員外頗為心疼地上前兩步,在床沿邊坐下,握緊了李小姐幹巴巴的雙手。

“李老爺,還請您先出去。咱們姑娘看病,向來是不能有外人的。”黃路站在林塗的右前方,規規矩矩地對這李員外做出了請的姿勢。

李員外咽了咽口水,視線在幾人身上來回梭巡,最終嘆了口氣,連哄帶騙地将一旁面色憔悴的李夫人帶出了房間。李小姐擡起眼皮看了眼林塗,眼裏并無半分波瀾。就好像,林塗來這兒并不是為了救自己。

房間裏只剩下林塗,黃路還有李小姐三人。黃路往外推了兩步,随着他的動作,兩側的紗簾落下,将林塗和李小姐二人擋在了裏面,只能隐隐約約瞧見個影子。

林塗伸手接下了腰間的兔兒燈,兔兒燈剛一落在她手上,便開始變大。李小姐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切,直到那兔兒燈裏突然冒出了玄貓的腦袋。

李小姐猛然瞪大了眼睛,掙紮着在床上做起,“小黑……”一番動作下來,李小姐胸膛上下起伏着,蒼白的臉上也染上兩抹紅色,她總算正眼瞧了瞧林塗,“你是誰,小黑為何在你手中?它明明……”

“它明明死了?”林塗伸手将玄貓從兔兒燈裏撈了出來,那玄貓昂起頭蹭了蹭林塗的掌心,不知哪兒吹來一陣風,垂在床側的白色紗幔被吹得飛舞起來。林塗足尖輕點,斜斜坐在了被吹起來的紗幔上,好不慵懶。

李小姐見面前的人生得曼麗,那紗幔在她的擺布下又如此詭異,好不容易有了兩絲血色的臉上又變得蒼白。她往後挪了挪,緊緊盯着林塗,“你和小黑一樣是妖怪!”

林塗将玄貓抱在了懷裏,微微擡起頭,看向李小姐的那雙杏眼閃着光亮,似有悲憫又似嘲諷。“我本以為,能讓這小玄貓記挂着,不願投胎轉世的那個人,該是個待它極好的人。”

似乎是能聽懂林塗說的話,那小玄貓輕輕喵了一聲。而這聲貓叫卻讓縮坐在床頭的李小姐打了個冷顫,聲音陡然凄厲起來,“我待它如何與你何幹?”

“自是與我無關。”林塗輕輕擡手,另一側的白色紗幔像是活過來一般,輕柔地裹上李小姐的雙腿。李小姐掙紮着,卻不能撼動半分,那薄若蟬翼的白色紗幔緊緊箍着她,讓她不得不直視着玄貓那雙綠色琥珀般的眼睛。

小玄貓從林塗懷中跳了出來,似乎不解曾經的主人此刻的歇斯底裏,它湊近了李小姐,想要湊上去舔舔她的手指頭,卻被那人形若癫狂地低叫吓得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頭看向林塗。

屋外,李員外顯然也聽到了自家女兒的慘叫聲。他正遲疑着要不要去瞧一瞧,一旁形容憔悴的李夫人再也按捺不住,“你們在這兒呆愣着做甚?!李家請你們回來白吃白喝當祖宗的麽?還不快闖進去!”

梨花木門被拿着木棍的李家下人一腳踹開。黃路攔在紗幔前,面色不變,低聲道,“姑娘?”

“攔着。”林塗的聲音從紗幔後傳來,“我和李小姐話還沒說完。”

“得罪了。”黃路對着六七個拿着武器的李家下人笑眯眯地做了個揖。下一秒,一個率先沖上來的人如同秋日落葉般直直飛了出去,嘭一聲撞在了梨花木門上。“既然姑娘的事兒還沒辦完。”黃路站得筆直,笑盈盈地對着一時不知該不該繼續上的其他人道,“那麽今兒,便是皇帝老兒,都不能從這兒過。”

聽着外面不時傳來的聲音,李小姐的臉色不僅僅是蒼白了,她嗫嚅着嘴唇看向林塗,“你到底是什麽人?!”

“不是說過了麽?”林塗從白色紗幔上跳了下來,腳腕上挂着的鈴铛發出清響。“我是來替李小姐治病的。”

随着清脆的鈴響,林塗湊近了李小姐,小玄貓兩人間走了兩圈,跳上了林塗的肩膀,翠綠色的貓瞳卻是緊緊盯着李小姐。

“只不過我原先以為,李小姐的病是因為這小玄貓的橫死。”林塗湊到了李小姐的耳邊,輕聲道,“只是不曾想,這小玄貓竟是李小姐自個兒殺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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