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王大人,自重

鬼域口有不少鬼将守着。不知是不是顧言風在的緣故,往日也會偷奸耍滑的鬼将,今兒無一不堅守着崗位。見有人想要進鬼王殿,話沒說出口呢,武器倒先亮了出來。

林塗手裏提着琉璃兔兒燈,胭脂色的紗裙襯得林塗身姿曼妙。攔住她的鬼将愣了愣,見她一雙杏眼水汪汪地望過來,才磕絆着開口,“何人擅闖鬼域?”

黃路一直跟在林塗身後不敢開口,一路上他鹌鹑似得縮着腦袋,生怕林塗責怪他。可這時候,平日裏代替林塗回答的毛病又犯了。黃路往前走了兩步,攔在了鬼将和林塗中間,“我們姑娘想求見鬼王大人。”

那鬼将看了眼黃路,後退了兩步,頗為嫌棄,“哪兒來的黃鼠狼精這般狂妄。”

林塗聽到這話,擡眼看向了劍已經半離劍鞘的鬼将,那沒了燈芯的兔兒燈裏,竄起了幽藍色的火苗。那鬼将本還因林塗的樣貌有些心猿意馬,下一秒,幽藍色的火苗從那精致的兔兒燈裏竄了出來,火星子落在了自己黑色的铠甲上。

鬼将慌忙伸手想要去撲滅肩膀上的火星子,卻發現那簇悠悠的火苗并不能被撲滅,反倒透過他的铠甲灼燒着他的魂魄。鬼将慌了,手忙腳亂地想解開盔甲,鬧出的動靜引來不少人。他們一擁而上,想要制服面前這個實力不知深淺的女人。

兔兒燈從林塗手中飛了出去,狠狠砸在鬼将們的背上。一時間,哀嚎聲四起。蜂擁上來的鬼将被一盞兔兒燈打得人仰馬翻,而被他們圍住的林塗立在原地,連裙腳都沒被他們挨到。

“鬼王大人,不好了——”有鬼将強忍着魂魄被抽打的疼痛跑進來內殿,顧言風正坐在桌案前,見守門的鬼将一副喪家犬的模樣,微微皺眉。

“何事?”顧言風掌心一轉,原本握在手中的東西消失了,鬼将也不敢多看,低着頭跪倒在地上。

“鬼王大人,有人闖進鬼域了。”那鬼将不敢擡頭,生怕顧言風瞧見他的臉,拿他開刀。

“将人趕出去就行了。”顧言風有些不耐,“你們打不過?”

下方的鬼将抖得更厲害了,顧言風冷笑一聲,“端卯呢?”

“端卯大人今日出了鬼域,還未回來。”那鬼将聽出了顧言風的不滿,整個身子都佝偻了起來,“鬼王大人,那女人太邪乎了,帶着盞兔兒燈,不消她出手,那兔兒燈就先将我們教訓了個遍……”

大殿裏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那鬼将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上方哪兒還有什麽人,空蕩蕩的大殿只有自個兒跪在當中。

顧言風幾乎是在聽到兔兒燈的同時化作一團黑霧消失在了大殿裏,等他趕到鬼域口時,只見躺了一地的鬼将,并沒有看到提着兔兒燈的女人。

“鬼王大人。”原本歪七扭八着喊痛的鬼将們慌忙從地上爬起,半跪着行禮。

“人呢?”顧言風神色難看。跪了一地的鬼将們見他這表情臉色都白了三分。

“鬼王大人,人朝着鬼王殿的方向去了。”

有膽大的見聽不見聲音了,悄悄擡頭去看,發現鬼王已經不見了,“行了,鬼王走了,瞧你們那慫樣。”

“你不慫那你倒是別跪啊。”有鬼将冷哼着回嘴,“還是想想怎麽贖罪吧,就是鬼王大人懶得處理我們,端卯大人能放過我們?帶的一隊鬼将被一個女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鬼王殿裏空無一人。

林塗不知什麽時候變出張藤編的椅子,正怡然自得坐在大殿當中。

“姑娘。”黃路跟在後面總算給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設,“咱們這樣打上門來,不好吧?咱們還有事兒求于他呢。”

“不好?”林塗瞥了眼黃路,見他衣襟處沾着血跡,像是繡在衣服上的花,不覺又軟了語氣,“他的人先打上門來,我們這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見黃路依舊耷拉着腦袋,林塗伸手替他治好了傷,黃路伸手攔了攔,卻沒攔住。靈氣順着他的骨骼,填補進了他出現裂痕的內丹,完好如初。

顧言風落在了大殿門口。擡頭望向白玉臺階之上的殿門,緩緩擡步向上走。顧言風大多時候,趕路都是靠飛,已經很少像還活着的時候那般,一步一步向前走了。

可現在,他卻一步一步,沿着那臺階,一階一階走到了大殿門前。

大殿中的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回眸望了過來,直直撞進了顧言風的眼睛裏。叫他立在大殿門口,久久沒有動作。

林塗聽到聲音,從藤編的椅子上站起身,回眸望去,來人穿着紅衣,日光在他身後閃耀,叫人看不清他的臉。

眯起眼,等那日光不再刺眼,來人的容貌才漸漸和記憶裏的那人融為一體。記憶裏逐漸模糊的面容又再一次清晰起來。林塗微怔,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黃路也看清了那人的臉,面色微變。當即手中凝出柄長劍,直直朝着來人刺了過去。面前的人,即便化成了灰他也認識。就是他,在林塗重病虛弱時将林塗丢在了厭火國。等他找到林塗時,林塗被厭火國那些國師道士戕害,奄奄一息。只能陷入沉睡,緩慢恢複。

折扇在顧言風手中展開,擋住了黃路的一擊。與此同時,林塗開口阻攔,“黃路,退下。”

黃路落在地上,往後退了兩步才堪堪站穩身形。“姑娘,我不知道他是……”

林塗止住了黃路的話頭,她看向顧言風,輕嘆了口氣,“你的人大清早浩浩蕩蕩上了遠春山,還打傷了我的人。這于情于理,不合适吧?”

“我……”顧言風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是該說我不曾讓他們不分青紅皂白打上山,還該是說我找尋了你近七百年,卻不知你在遠春山上。

只是林塗并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收回了手中的兔兒燈,朝着顧言風輕輕行禮,“鬼王大人,我用性命擔保,遠春山上沒有你們要找的人,還請大人讓手下撤回來,我不喜山上有外人。”

顧言風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只大手撅住,那大手幾乎要将心髒捏碎。劇烈的心跳聲叫他有些頭暈目眩,他看見日思夜想的人嘴巴一張一合,雙腿卻像是被站在了白玉地面上,動彈不得。

“阿塗,你不用喊我什麽鬼王,更不用稱我為大人。”顧言風艱難地開口,女人從他身側走過,顧言風下意識伸手去拉,手底一片溫軟。

林塗停住了,她的視線落在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上,那雙修長的手微微顫抖着,握住了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林塗手上微微使勁,掙脫了顧言風的手,“鬼王大人,自重。”

“我一直在找你。”顧言風有些手足無措,林塗的衣袂從他眼前飄過,他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黃路卻是執劍攔在了顧言風身前。

“你別再跟過來了。”黃路惡狠狠地瞪着顧言風,“早知道你是現任鬼王,打死我也不會讓姑娘來這兒。”

景堯從殿外走進來時,恰好撞見了離開的林塗和憤憤的黃路。正疑惑着呢,就瞧見平日總是沒什麽表情的顧言風怔怔看着自個兒的來路,跟丢了魂一樣。

“這是怎麽了?”景堯又探出頭去看,只能瞧見林塗的背影了,“那不是嫂子嗎?嫂子她……”

顧言風看向景堯,景堯将滿肚子疑問咽了回去,“想起來了,你們早就和離了。不能再喊嫂子了。”

“我去蒼山一趟。”顧言風的聲音裏像是壓抑着什麽,他深深看了一眼景堯後,化成一道黑霧,消失在原地。

“顧言風!”景堯還想說什麽,人已經不見了,他有些無奈地看向大殿外,平日總是不着調的人難得正經。景堯輕聲嘆了口氣,顧言風那微微泛紅的眼角在他心頭萦繞着許久消散不去。

顧言風趕在林塗之前到了遠春山,攔住了正想往更深裏去的端巳一行。

“鬼王大人。”端巳見顧言風親自來了,心頭一緊,慌忙上前行禮,“屬下無能,還沒能找到逃脫的犯人。”

“遠春山不用搜了。”顧言風雙手背在身後,淡淡看着端巳,“回鬼域之後,自己去找景堯領罰。”

“是。” 端巳神色不變,低聲應是。而後領着一行鬼将化作黑霧,消失在茫茫深山中。顧言風立在山頭,看着翠綠的遠春山,沒有同他們一起離開,而是足尖輕點,尋了棵粗壯的樹,站在了樹頂。

七百年前,他被當時還是厭火國将領的沈朗月一片片割下來身上的肉,折磨致死時,都未曾像如今這般無措過。

可如今,林塗一聲生分至極的鬼王大人卻叫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顧言風垂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山風吹動他的發絲,他立在大樹枝頭,許久沒有動作。

這晚春的風可真大啊。顧言風想。他用力眨了眨眼睛,總覺得自己的眼睛被風吹得鈍鈍生痛。

許是這山風太涼,叫他腦筋不清醒。那些七百年前作為人時經歷的事兒,一幕幕走馬燈似地在顧言風腦子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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