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答應過梁昭,會替他照……

重新長出新骨嫩肉的過程并不比當時被顧言風撈出來,魂魄凝出實體時好過半分。梁靜知的魂絲被景堯泡進了冥河水當中。那冥河水能将活人的皮肉蕩去單剩白骨,卻又能将本該灰飛煙滅的魂魄變成鬼怪一只。而現在,梁靜知的魂絲被泡在冥河水當中,如同受着千刀萬剮之刑。

“景大人。”水池是黑色的,只能瞧見有波紋從水面上漾開,卻看不見梁靜知的魂絲在哪個角落裏躲藏着,景堯将她放進水池中後,轉身便想走,聽到梁靜知的聲音停下了腳步,“景大人,言風呢?怎麽沒回來?”

“鬼王大人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景堯站在水池邊,他看着波紋蕩漾開來的水面,臉上沒什麽喜怒,“公主日後還是莫再直呼鬼王大人的名諱了,叫旁人聽見,只以為公主您目中無人,徒惹人話柄。”

“景大人對本宮似乎很是不滿。”梁靜知的聲音透過水面傳上來,聽不出個情緒,景堯看向水面,“公主言重了,沒旁的事我先走了。”

偌大的室內陷入寂靜,不知過去多久,水面泛起漣漪,而後嘩啦啦的水聲在空蕩蕩的室內響起,梁靜知從水池子裏探出頭來。

她緩緩踏出灌滿了冥河水的池子,一件黑色的長袍遠遠飛了過來,将她白皙圓潤的肩頭裹住。梁靜知臉色蒼白,顯然冥河水沖洗魂絲的疼痛還未散去。一聲輕笑自她耳邊響起,梁靜知神色冷淡,“你出現在這兒,不怕那群鬼将發現?”

“我能在這兒出現,自然是不怕那群酒囊飯桶。”橫梁上坐着的赫然是端巳正領兵搜尋的逃犯沈朗月。這沈朗月和當年領兵攻入永安的沈将軍正是同一人。

梁靜知伸手輕輕一揮,虛掩着的大門緩緩阖上,鎖頭自個兒落上了。她坐在梳妝鏡前,看着鏡子內蒼白的臉,掏出盒胭脂,對着鏡子給自己細細抹上。

沈朗月也不急,從橫梁上跳了下來,落在了梁靜知身後,“沒想到幾百年不見,曾經那個落魄公主如今在鬼界也算混得風生水起。”

砰——胭脂盒子被梁靜知扔在了桌上,她緊盯着鏡子裏湊近了自己的男人,冷聲道,“沈朗月,如今我不是那個亡國公主,你也不是什麽大将軍。”

“是是,那是自然。”沈朗月身子,頭湊近了梁靜知,他看着鏡子裏親密的二人,頭微微一偏,嘴唇貼近了梁靜知的耳朵,仿若是在說什麽情話,“你猜,那顧言風若是知道了當年救他的是林塗,你不過是冒領了功勞還順帶逼走了林塗,他會怎麽對你?”

梁靜知沒接話,她看着鏡子裏那個和顧言風七八成像的男人笑着貼近自己,胸膛緩緩起伏着。

“當然,我們顧大人最是溫和,待誰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沈朗月直起了身子,修長的手輕輕撫摸着梁靜知纖細的脖子,“只是我聽聞,他如今不似曾經那般好說話,也不知你那短命哥哥的名字在他那兒還能博得幾分情面。”說話間,沈朗月的修長的手掐住了梁靜知的脖子,仿佛只要輕輕用力,那修長的脖子便會被他折斷。

梁靜知看着鏡子裏貼得極近的兩人,“你到底想幹什麽?”

“只是想讓公主殿下幫我幾個忙。”沈朗月含笑看着梁靜知,公主殿下四個字被他十分缱绻的念出來,鑽進梁靜知的耳朵裏,竟是嘲諷。“前鬼王的三大鬼将被顧言風關進了冥河底的監牢,我要你替我給他們傳信。”

梁靜知緊緊盯着沈朗月,不知多久,她悄然一笑,“我若是替你傳信,你會給我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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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端巳獨自一人候在鬼王殿當中,見顧言風出現在上頭,行禮沉聲道,“傳給端酉的信俱沒回複,臣憂心冥河監牢有變。”

顧言風在桌案前坐下,桌上還堆着他上回看到一半的書,墨跡早已幹了。他聽端巳說完,輕應了一聲,“找人看着梁靜知。”

“是。”端巳心頭微沉,傳言那梁靜知是鬼王親自救回來的,這麽些年,鬼王也就只從冥河裏撈出了兩個人,一是景堯,景堯大人重塑鬼身後,立馬成了鬼王的左膀右臂,幫鬼王處理了不少事兒。而另一個,則是梁靜知。

起先,衆人皆以為這梁靜知是鬼王曾經的紅顏,可奇怪的是,鬼王甚少會見她,似乎鬼界并沒有這號人物一樣。久而久之,衆人對待梁靜知雖談不上畢恭畢敬,卻也不會虧待了她,畢竟誰也不知她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但現在,顧言風的話在端巳心底打了個突突,他一時間有些摸不清上方人的心思。只是不等他思索清楚,上面的人繼續開口道,“端午呢?傳信讓她回來。”

“端午應當是去北境苦寒之地了,算起來,北境那只兇獸差不多日子蘇醒,端午在那兒防範着。”

“傳信讓端午回來,北境的事兒我會處理。”顧言風的折扇籠着,輕敲着桌案面,“沈朗月既逃脫了,那想來不會那般輕易被你們找到,端巳,你領着人往冥河去,用不着進到冥河監牢,守在岸邊就行了。”

“是。”端巳擡起了頭,“那端酉呢?”

“我會處理的,去吧。”顧言風沒甚表情,他的視線落在一旁帷幕上,一片天青色的衣角露在了外邊。等端巳消失在了大殿之中,顧言風展開了折扇,“出來吧。”

帷幔後,景堯背着手走了出來,“言風,你今兒不對勁。”

顧言風擡眸看了眼景堯,沒應聲。只滿上一盞茶水,往景堯處推了推。

“往日你從不多管梁靜知的事兒,今兒怎的好心吩咐我先帶她走?”景堯捧起茶盞,将飄在上面的茶沫子吹散,“還是在林塗面前。”

“你今天問題倒是十分多。”桌案上,攤開着一本竹刻的書簡,上方是空的,然而當顧言風的指頭摸上去時,一個個的蠅頭小字紛紛出現。景堯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喝了一口熱茶,“你既後悔了曾經的決定,如今還和梁靜知這般不清不楚着,不妥。”

“我答應過梁昭,會替他照看着妹妹。”顧言風細細瞧着那書簡,似乎想找到什麽。

景堯看着他,右手托腮,支在一旁的茶幾上,“可如今都七百年了。”景堯看着顧言風,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梁昭他……”

“梁昭替我守着那條黃泉道,唯一所求不過是照顧好他妹妹。”顧言風将那竹簡仔仔細細瞧了一遍,似乎是沒找着他想要的,眼底染上了層淡淡的不耐。“何況當年梁靜知救過我一命。”

“她救你,你還真信?”景堯喝完了杯中的茶水,他自個兒給自個兒續上了,見顧言風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晃了晃那杯子繼續道,“當年你信了便罷了,如今你已經在鬼王這位子上近五百年了,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當年那群坑蒙拐騙的臭道士有還是沒有,你當真不知道?”

“我心裏有數。”顧言風阖上了竹簡,“你若是沒事同我一道去趟北境。端午不在,其餘那些鬼将許是壓制不住那上古兇獸。”

“知道了。”景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你還真是會使喚人,喝你兩杯茶罷了,這般艱難的差事就來了。”景堯站起身,看向顧言風,“你擔心林塗的安危為何不自己去守着?反倒讓端午那個不着四六的小丫頭去。”

“阿塗不想見我。”顧言風神色淡淡,将竹簡籠入袖子當中,“端午機靈,想來阿塗樂意和她打交道。”

和鬼界人來人往不同,遠春山山頭仿佛陷入了沉睡。自打那槐花花串将林塗完完整整地籠住後,林塗便沒再出來過。只剩黃路是不是跑來樹下碎碎念。

“姑娘,我烙了好吃的餅子,您嘗兩口?”

“姑娘,山腰那只老樹精渡了命劫,如今修成了人形,前來拜見您哩,咱要見見麽?”

“姑娘,小人參今兒從山裏挖了不少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來,瞧着好看,我給您種在院子裏?”

“姑娘,這玄貓瞧着一日比一日胖,別是出什麽問題了,您給它把把脈?”

“姑娘,這都好幾日了,您是又睡着了嗎?”黃路有些沮喪,他低着腦袋站在槐樹下,眼眶泛紅,“都是我沒用,姑娘您才醒來幾日,就為了替我出氣大傷元氣,又得昏睡養傷……”

“行了,我沒事兒。”林塗的聲音從樹上傳來,緊緊裹着她的槐花花束也紛紛散開,垂落下腦袋,“便是真睡了,也被你吵醒了。”林塗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櫻桃小口卻是有了點顏色,瞧着比起先前精神不少。黃路見到林塗,一時間,開心得沒忍住,兩只毛茸茸的耳朵跳了出來,輕輕抖動着。耳朵尖尖還豎着一簇黑色的毛。

“姑娘您出來啦?想吃些什麽嗎?我去給您做。”黃路的聲音難以自抑地微微上揚着。

林塗失笑,從樹幹上翩跹而下,落在了花叢當中,“不急,有人上山來了,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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