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過是有過段交集,早就……
端午是個自來熟的姑娘,雖然黃路将不待見寫在了臉上,只要林塗本人沒說話,她便絲毫不覺地擠上前,和他們湊着坐在一起。
夜間風涼,林塗不知什麽時候換上的白裙,黃路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給篝火堆加着柴火,另一只手小心翼翼轉動着穿有食物的竹簽。端午托着腮,時不時看一眼翻着手中書頁的林塗。“林姐姐,你是在看什麽?”
林塗停了手,看向端午。端午一雙眼睛亮晶晶地,歪着腦袋看過來,叫人忍不住軟了心腸。黃路在旁邊冷哼一聲,“你管那麽多做什麽?真是多管閑事兒。”
“烤你的土豆餅子吧,一張嘴成日閑不下來。”端午絲毫不觑地瞪了回去,林塗有些無奈地開口勸慰,“好了,阿黃,和小孩子不要這般計較。”
黃路撇撇嘴,剛想說這丫頭算什麽小孩子,轉念一想,自個兒也是個七八百歲的老黃鼠狼了,這小鬼頂天兩三百歲的樣子,可不是小孩兒嗎。這般想着,黃路收了聲,将不滿全數撒到了面前的餅子上,火星子被他撩撥得四處亂飛。
“端午,你不用在遠春山守着。”林塗阖上了黃路尋摸來的話本子,篝火讓她的四肢百骸都暖和起來,整個人比起白日的清冷,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柔黃色的光暈,叫人忍不住親近。“過兩日,我便打算離開遠春山了。要去的地方離遠春山很遠,你們擔心的那個妖鬼想來不會去到那麽遠。”
“姑娘要去哪兒?”
“姐姐要去哪兒?”
黃路和端午又是同時發問,黃路将烤得焦黃的餅子遞給林塗,毫不留情地對着端午道,“為什麽要告訴你?由得你去通風報信告訴那個家夥嗎?”
“鬼王是個好人。”見黃路口中對顧言風滿是譏諷,端午有些急,托着下巴的雙手放了下來,在膝蓋上緊握成拳,“這麽些年,不是他管理有方,你這麽個小黃鼠狼還能在這兒悠閑地烤餅嗎?”
“好人?識人不清的好人?還是害得我們姑娘重傷至今未愈的好人?”黃路冷笑着将火堆裏剩下的最後一塊餅子塞給了一旁烤火不敢說話的小人參精,淡淡看着端午,“那你就指望那個好人來填飽你肚子吧。”
“你啊……”林塗有些無奈地看着黃路輕輕搖了搖頭,她沒吃多少,先前黃路遞給她的只撕下來了小半塊,見隔着篝火的兩個人吵得快打起來了,出聲制止,她轉頭看向端午,“黃路孩子心性,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端午低了頭,她自然是明白,自個兒還能在這兒無非是因為林姑娘人好以及自己臉皮厚罷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林塗,低着嗓子開口,“林姐姐,我不是故意說這些讓你們掃興,若不是鬼王大人,我早就被那些大鬼分食了,他救下了我,還給了我名字。”
林塗臉色影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端午瞧瞧看着面前的美人,更忍不住想替顧言風說兩句好話,“姐姐,你們和鬼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他真是極好的人,在他的庇護下,那些沒什麽自保能力的小妖小鬼才能好好活着,若沒有他,那鬼妖兩界恐怕早就亂作一團了。”
“沒什麽誤會。”林塗輕輕開口,被衆人圍着的篝火是不是發出噼啪的聲響,林塗的視線落在那被夜風裹挾着在篝火上方翩翩起舞的火星,聲音淡淡,“不過是有過段交集,早就過去了。”
北境嚴寒之地,冰雪肆虐。茫茫白原上,一抹紅色異常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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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言風,端午那丫頭是不是走的時候将鬼将們一道帶走了?”景堯在無人的營地中轉了兩圈,鼻尖也沒嗅到鬼氣,這白色大地上,別說是鬼将了,便是連個小鬼都沒有。“除了我倆的氣息外,這方圓百裏沒有一妖一鬼。”
顧言風身着紅衣,立在風雪之中,眉宇間染上一絲凝重,他的視線落在了不遠處那兇獸沉睡的雪山上。“端午機靈,不會犯這種錯誤。”寒風呼嘯,将顧言風說出的詞句又裹上了一層寒意,“景堯,你在這兒守着,我進山裏看看。”
“顧言風,太危險了。”景堯下意識拒絕,他明白顧言風在擔憂什麽,這方圓百裏無一妖鬼,要麽是發生了什麽緊急的事兒,留守在這兒的鬼将同栖居于此的妖鬼一同走了,還未來得及将信送回鬼王殿,要麽……景堯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要麽便是那只沉睡的上古兇獸并不是每五十年一次的小打小鬧,而是真正醒了過來,在那些妖鬼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便将他們全部吞食吸收了。“我們不清楚山裏的情況,你一人上山,太危險了。”
“我有分寸。”顧言風的發絲裹上了冬雪,紅衣衣角也被這寒風吹得亂飛,“若是察覺到情況不對,你就先回鬼王殿,将端午以外的十一鬼将全數召回。”
說話間,顧言風便開始化霧,眼瞧着就要消失在原地。景堯有些焦急,“那你呢?”
“不能讓兇獸現世,在我回來前……”顧言風化作白霧,與這風雪混為一體,“景堯,鬼王殿的事務就交給你負責了。”
景堯緊随其後,化霧想要跟進山內,卻在山腳一頭撞上了結界。顧言風分出來他的一半魂絲,将那兇獸栖息的雪山盡數籠罩在內,确保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獸出不去。景堯在山腳凝出實體,神色凝重地看着那山頭隐沒在雲中的雪山,妖鬼界怪事頻發,他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這太平日子啊,眼瞧着又到了頭。
雪山內,寂靜如同另一個世界。顧言風循着兇獸的氣息往山裏去,還沒靠近,兇獸那股強大的威壓便讓他臉色白了兩分。這山裏封印着的,是窮奇。顧言風成半鬼之身後,曾聽過不少妖鬼界的傳聞。相傳在數千年前,世間混沌,兇獸鬼怪以饕餮,窮奇,梼杌,混沌為首,危害世間。天神憐人間凄苦,以身為牢,将四兇獸困于四方,而後妖鬼衰落,天神隕落,世間方才由人所主導。
顧言風握有折扇的手微涼,他凝眸看向不遠處,一只形狀怪異的巨獸,正趴伏在地上,人粗的鐵鏈穿過那獸的翅膀,腥臭的血液順着鐵鏈緩緩向下,剛剛流出半個手掌便凍結成冰,可那兇獸的傷口卻依舊往外流着血。
折扇從顧言風手中飛出,貼着兇獸飛過一圈後,重回顧言風的手中,而那兇獸依舊像是沉睡中一般,毫無動作。顧言風折扇猛然展開,将其手掌劃破一道口子,他用折扇沾血,足尖點地,飛向兇獸,想将那困囿兇獸的四角上的咒語再加固一遍,不曾想,剛飛至一半,那兇獸猛然擡頭,鼻前凝出成片的白霧。那兇獸長相酷似老虎,背上卻長有雙翅。看見顧言風時,一雙血紅色的眼睛透露兇光,暴露在外的尖牙正有腥臭的液體從那上面滴落到地上。
顧言風在空中變換了方向,躲過了兇獸窮奇猛拍下來的前爪,閃身落在了窮奇身後。折扇從他手中飛出,直直朝着窮奇的後腦勺去了,同時,顧言風身上不斷溢出黑氣,那些黑霧穿過窮奇翅膀上的傷口,将兇獸窮奇團團捆住,叫它難以動彈。
只是那窮奇力氣極大,皮膚更是堅硬如鐵,幾番掙紮之下,竟有幾處黑霧纏成的絲斷裂開來,而那被限制住的翅膀失了牽制,猛烈動作起來,一股風自它翅膀處起,狠狠撞向懸停在它後腦勺的顧言風。顧言風正全神貫注在那些困住窮奇的黑霧上,一時來不及躲閃,晃了兩晃才穩住了身形。
好在,那貫穿窮奇翅膀的四五根鐵鏈十分牢固,随着窮奇的動作,那鐵鏈上窮奇血液凝結成的冰被蹭掉,露出了上方堅硬的凸起,那些凸起狠狠紮進窮奇的翅膀當中。顧言風瞅準時機,折扇飛向了窮奇翅膀上正往外湧血的傷口,折扇從傷口中穿過,顧言風的鬼氣一瞬間全數爆發,硬生生将窮奇那堅硬的翅膀撕扯下大半塊皮肉。
轟一聲,兇獸窮奇摔落在地上,鐵鏈撞在地上,同樣發出巨大的聲響。顧言風忙趁着那窮奇受創,一時爬不起來,加固四角的鎮守咒。當最後一角的咒語鍍上一層光後,顧言風才撤回來困在窮奇身上的黑霧。在控制下,窮奇大口喘着粗氣,卻半點動彈不得。顧言風分出一絲魂絲從那窮奇的眉心處進入探查,果不其然,那窮奇體內有着失蹤那群鬼将的鬼氣,以及許多不知名小妖小鬼的蹤跡。
顧言風收回魂絲,立在窮奇面前,一雙桃花眼裏盛有怒意。在重新困住窮奇時,那原先鎮守符的松動分明就是人為。瞧那樣子,顯然是已經被破壞了許多天了。顧言風收回落在窮奇身上的視線,黑霧從他指尖一點點落出,凝成一只黑色烏鴉的模樣,那烏鴉歪了歪頭,發出難聽的叫聲。
下一秒,皚皚雪山中飛出一只通體漆黑的烏鴉。
守在山外的景堯擡頭看見傳信的黑鴉,輕輕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