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位姑娘聞起來倒是靈氣……
施淼只覺得有什麽将她抽離出了那具身體,魂魄打永安城上過。萬家燈火,明明暗暗,她卻一時有些迷茫。
那股困住她的力在一戶人家上空卸去,施淼驟然失了控,如同秋日的蝴蝶一般,直直下墜。她認出了這個地方,是她過往一年裏日日會經過的狀元府小花園。花園中央的湖泊上,站立着一穿着黑衣的老頭子。那老頭子瞧着明明年歲已大,背脊佝偻。卻十分輕松地站在那水面之上。
施淼落進了院子中央,她想爬起身,那池子中央的老人确實擡了擡手,操控着兩股細細的水流捆住了施淼的手腕。
“你倒是運氣好。”老人從水池上踱步而來,施淼想掙脫開那捆住了她的水流,可那細細水流上的勁兒卻随着她的動作越來越大。一時間,施淼的臉色難看,而那老頭子已然走到了她的面前,笑眯眯地背着手,“散亡魂怨氣,渡亡人魂魄這事兒我曾聽過,卻未曾見過。”
老頭子伸手捏住了施淼的下巴,他湊近了施淼,細細嗅聞着,“如今,卻在你身上瞧見了這樣的術法,可真是妙事兒。”說着,他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這位傳言中的人物,想來吃起來一定十分美味。”
“老先生。”一旁站着的闕經賦按捺不住打斷了鬼老三的話,鬼老三連同施淼一道偏頭望向他。闕經賦臉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了,半邊臉上全是凝固的黑紅色液體,他渾若不覺,避過了施淼的目光,對着鬼老三道,“還請老先生将這陣法完善了。”他擡頭看了看天,“時候不早了。”
鬼老三收回捏在施淼下巴上的手,背回身後,“大人還請放心,有老夫在。”
施淼看着闕經賦,心頭那最後一點僥幸也消失殆盡,“真是你放火燒死了我?”
夜深露重,施淼有如天籁的聲音此時卻染上了一絲詭異,落在闕經賦耳朵裏,叫他無端打了個冷顫。
“闕經賦,我與你同床共枕這麽多日夜,你居然能做出這樣狼心狗肺的事。”兩行血流從施淼的眼眶中奪路而出,月色灑在她身上,顯得妖冶鬼魅。
鬼老三那廂已經開始施法了,細如針的水柱從他身後的池塘中拔然而起,直直朝着跪坐在地上的施淼襲去。闕經賦眼裏閃過狂喜,“淼淼,是為夫對不住你。”闕經賦緊盯着那淩空而來的水針,聲音裏都不免染上喜色,甚至對上了施淼的眼睛,“日後,我定将你供奉在寺廟當中,受足香火。”
鬼老三驅力在那些水柱上,眼瞧着那最前面的水針快落在施淼身上了,一條軟綢驟然出現,攔在了施淼面前。撞上軟綢的水針竟是俱斷了,成了無根水落在了地上,滲入了泥裏。
“這點雕蟲小技,還想在老夫面前賣弄。”鬼老三冷哼一聲,左手猛擡,身後水池子裏的水上下翻湧着,水面當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随着鬼老三的動作,那漩渦裏,一只蛇形大怪緩緩擡頭。
鬼老三左手猛然向前送,那池水凝成的大蛇張開血盆大口,朝着施淼的魂魄猛然飛去。闕經賦看得呆了,不由後退了兩步,仿若那蛇口中的腥氣已然彌漫了這個院子。
蛇口将橫在半空中的軟綢吞吃入腹,鬼老三自得地笑了兩聲,“不過如此。”下一秒,那巨蛇便轉變方向朝着施淼急馳而去。
施淼下意識閉上了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她睜開眼,那軟綢竟是從水行巨蛇的腹中猛然展開,叫那巨蛇一時停了腳步,原地翻滾着。水珠四濺,如同下了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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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雨中,林塗翩跹落在了施淼面前,“施姑娘。”林塗看着落着血淚的施淼,“抱歉,是我托大,害你還要經歷這些。”
施淼怔怔搖頭,她自是知曉,怨誰都不該怨到面前的女子身上。林塗背對着那巨蛇站着,而在巨蛇體內的軟綢似是感應到了什麽,驟然變大了數倍,那水凝成的巨蛇竟是炸裂開來,施淼瞪大了眼睛,那池水湧向林塗,幾乎要兜頭落下來,她來不及出聲,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了林塗身後。一聲清脆的響,折扇被穿着暗紅長袍的顧言風打開,将那兜頭而來的池水盡數當下。
鬼老三落下了左手,他看着來人,嘿嘿一笑,“還真是好久不見啊,鬼王大人。”
顧言風折扇輕搖,那濕了大半個院子的池水愣是沒碰到他的一絲衣角,“你我似乎也不是什麽有舊可敘的關系。”顧言風看向鬼老三,眼底沒有情緒。林塗悠悠然轉身,在他身側站定,看向面前臉色難看的老頭子,“你便是替那人做這打生樁陣法的人?”兔兒燈從林塗腰間落下,落進她手中時已經成了正常大小。
兔兒燈裏,燃起了胭脂紅色的火,明明隔了些距離,闕經賦卻覺得自個兒被那火給燙到了,渾身上下疼得很。他想後退着躲開那股熱意,可不知怎的,那貌若天仙的女子不過瞥他一眼,便叫他動彈不得,如同在這地上生了根,“我何時讓你走了?”林塗緩緩擡手,軟綢從她袖間飛了出去,捆住了想逃的闕經賦,“如今我也沒要你的命,不過叫你嘗嘗這被火燒的滋味兒罷了。這便想跑?”
闕經賦心頭猛跳,想開口喊人,卻發現自個兒的喉嚨似乎被燒壞了一樣,發不出聲音。林塗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轉頭看向鬼老三,神色冷淡。不知怎的,鬼老三竟是在她那目光下打了個寒顫,面前的人明明不像是什麽大妖大鬼,一身人的氣息,那眼神卻叫他通體生寒。
鬼老三小退兩步,嘴角雖依舊上揚着,卻叫人瞧不出半點笑意。鬼老三從不曾見過傳言裏萬年前就已隕落的神祇,可不知怎的,他沒來由地篤定,若是那上古神祇依舊活着,應當也有林塗這樣清冷的目光。
“這位姑娘。”鬼老三咽了咽口水,他穩住心神,嗅了嗅鼻子,林塗身上那充裕的靈氣叫他忘了剛才的念頭,嘴角咧得更甚。“聞起來倒是靈氣充沛,想來是好吃得緊。”
聽了他的話,林塗臉色并沒有什麽變化,反倒是顧言風沉了臉,從不離手的扇子朝着鬼老三飛去,鬼老三躲閃不及,右臉上叫那柄扇子劃了道口子,只是那傷口裏并沒有血滲出來。“喲,鬼王大人怎得這般大火氣?”鬼老三伸手摸了摸臉上的傷口,嘿嘿一笑,“也不知這施淼是個什麽來頭,竟叫鬼王大人也來了永安。”鬼老三的倒三角眼陰恻恻地在場上三人身上來回掃過。“不過無妨,這陣法本就只差最後一點兒了。”
鬼老三看向施淼,施淼已經沒有被捆住了,身前的泥土上有兩三滴暗紅,顯然是先前萬分痛苦時落下的血淚。“闕夫人,老夫在永安的日子不長,只不過也有耳聞,您母親甚是疼愛你,如今更是病倒榻上,時日無多。”施淼擡頭看向鬼老三,一雙眼睛竟是隐隐要變得全黑。
林塗微微皺了皺眉,顧言風瞬間明白過來,足尖輕點,徑直飛向了鬼老三。可那鬼老三并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挨着身子猛然後撤。“施姑娘,您可瞧好了。”風送來了鬼老三中氣十足的聲音,施淼應聲望去,剛剛手上還空無一物的鬼老三手上不知何時躺着一顆白色的小珠子。“如今我可是送你們母女團聚了。”
說話間,鬼老三手掌猛然阖上,白色的細碎粉末從他指尖紛紛落下,林塗瞳孔微凝,擡起兔兒燈想要去擋,卻顯然是來不及了。施淼的一雙眼全黑了,身上不斷溢出黑氣,而整個狀元府外同樣黑氣四溢,大有将整個狀元府困在其中的意思。
顧言風顧不上去追鬼老三,回身沖進狀元府中。林塗正控制着兔兒燈,想要喚醒施淼,可那黑氣的湧出之勢絲毫不減,眼瞧着整間狀元府都要被這黑氣籠罩了,她看向顧言風,“送其他人出去。”
這般動靜下,狀元府裏的下人們早就醒了,這時候正兩兩地聚在聚在一起,也有膽子小想往外跑的,可剛剛一接觸到這黑氣手上的皮肉便瞬間被腐蝕了,發出陣陣哭嚎聲。顧言風催動體內鬼氣,将狀元府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提起,他手中的空白折扇強行在已經籠上的黑霧上硬生生扯出一道口子。顧言風将狀元府的人盡數從口子裏送了出去,只是每送出去一個人,他的臉色就要白上兩分。
“阿塗,快走。”顧言風送出去了最後一個人,一聲清脆的竹子斷裂聲傳來,他那柄折扇竟是被這陰森鬼氣深深折斷一根竹骨。林塗看向施淼,施淼那雙漆黑的眼睛裏看不見初見時的半點兒影子,她将兔兒燈扔向顧言風,琉璃兔兒燈在顧言風腰間輕輕一碰,顧言風不受控地後退了兩步,落進了黑霧外,而眼前那處缺口正被源源不斷的黑霧填補上。
“阿塗——”顧言風向前兩步,嘶吼出聲。而站在黑霧裏的女人眉眼如畫,看向自己時難得帶了半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