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鐘鳴聲打日出之時響起,……

永安城外, 青山之上。鐘鳴聲打日出之時響起,三萬聲有餘。

如今以永安城為國都的是西沉國,而今日, 西沉國國君駕崩, 鐘鼓長鳴。

林塗坐在歪脖子樹下, 懷裏抱着小玄貓。小玄貓比起之前長大了好幾圈,如今窩在林塗懷裏,身上毛色黑得發亮。

黃路泡了杯花茶, 遞給了林塗。動作間瞥了眼坐在院子裏一動不動, 傻了一般的端午,鼻腔發出一聲悶哼,“你便是在這兒坐着成了樽雕像,你那個二哥也不會出現的。”

昨日的事,他聽明白了大半,無非是端午的二哥造了顧言風的反。黃路不喜顧言風, 自然不會替他心焦,這時候還有閑情嗆端午兩句。

只可惜,端午仿佛沒聽見他話一般, 一直呆坐着, 任由黃路說什麽都不理。黃路自讨沒趣地聳聳肩,轉身準備劈點柴火。

從端午早上醒來時,那顧言風便在竹椅上坐着, 手裏不知把玩着什麽,而景堯卻是一直沒出現。

林塗擡頭看了看院外, 屋外柳葉翠煙,絲毫瞧不出昨兒夜裏萬鬼哀嚎的場景。

林塗收回視線,正打算繼續看完那本景堯帶來的話本子, 一個綠油油草編的蚱蜢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閑着無事,編了個給你玩。”顧言風提着那草編的蚱蜢,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林塗面前。林塗默了默,伸手接過了後,放在了石桌上,不再多看一眼。

“這兩日永安會有些亂。”顧言風眼神暗了暗,輕咳一聲,繼續道,“不過你放心,不會太久的。”

似乎是為了印證顧言風說的話,屋外傳來陣陣嘈雜聲,小孩子的哭喊,大人的嘶吼聲不絕于耳。林塗放下手中的話本子,輕輕推了推院門,一陣鐵器碰撞聲傳來,院外的人開口時分外冰冷,“孩童吵鬧罷了,并無他事發生。”

林塗收回了放在門闩上的手,同顧言風對視一眼。顧言風微微點了點頭,一抹黑氣從他手中溢出,飛出了小院兒。與此同時,院門被砰一下踹開,冷晃晃的長刀橫在了顧言風面前。

守在小院門口的,不光有先前的游魂厲鬼,還有不少士兵,他們穿着統一的甲胄,走起路來铿铿锵锵,日光照在甲胄上,泛出冷冷寒光。

顧言風挑眉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并未言語。那握有長刀的士兵吞了吞口水,“你方才放出去了什麽?”

說話間,長刀微微下壓,顧言風修長的脖子被壓出一道血痕,冷白的刀刃上染上了一抹紅,林塗微微眯眼,似是那抹紅叫她眼底無端刺痛。

顧言風不躲不閃,更是毫不在意脖頸上的傷口,反倒含笑往前走了兩步。

那士兵沒來由地心驚,不由自主後退兩步,長刀上的力也卸了兩分,離那脆弱纖長的脖子遠了兩分。

“我向來不喜別人用刀對着我。”顧言風眼睫微垂,兩指夾住了長刀。

那士兵只覺得手中兵器微微一震,新鑄的兵器竟是被面前的人硬生生折斷,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士兵瞳孔猛然放大,他不住吞咽着口水,露出來的那雙眼盛滿了驚恐,早就聽說被關在這小院子的人不是什麽尋常之輩,現在看來,這人便是想逃,自個兒也沒有什麽阻攔的能力。

這般想着,那士兵後退了兩步,撞在了門檻上,險些絆倒。

只是那膚白俊美的男人并未上前取他性命,反倒是喉間溢出一抹笑,“出去吧,我并未放出去什麽。”

士兵如蒙大赦,慌忙後撤出了院子,一旁守着的同伴見他目露驚惶,投來詢問的目光,可他只垂着眼搖了搖頭。無事發生一般站回了自個兒的位置,全然忘了,自己的兵器正斷成兩截,躺在門內的青石地面上。

“不用太過擔憂。”顧言風視線從虛虛關上的木門上收回,落在林塗身上時,溫柔地不像話,他壓低了聲音,似是在安慰林塗,“他們即便想制造出無謂的戰争,也不會拿永安城的百姓開刀。”

林塗點了點頭,看向小院外的天際,天際冷藍如洗,石桌上,兔兒燈安安靜靜地躺着,燈身上的琉璃花紋折射了日光,顯得波光潋滟格外好看。

“顧言風,你的脖子。”林塗出聲提醒,伸手虛虛指了指顧言風。

顧言風伸手輕輕摸過脖頸,手底一片黏膩。“無妨,過上片刻便止住了。”

林塗眨了眨眼睛,食指輕輕一彈,一道光從兔兒燈中飛出,落在了顧言風身上,而他脖子上那處刀痕則是漸漸消失了,連道疤都沒留下。只剩幾抹紅落在皮膚上。

顧言風按在脖子上的手微微使勁兒,按下去一個小坑。他定定地看着林塗,突然開口道,“阿塗,當年我死在永安……”

林塗握着話本的手指緊了緊,指腹被按壓出一片白,她明顯且笨拙地轉移着話題,“景堯呢?一整日沒瞧見他了。”

顧言風的桃花眼裏流轉着些許說不明的情緒,但他并沒有追問,反倒是順着林塗的話,揭過了原本想問的問題。“景堯回鬼界确認一件事兒。”

“他別的不行,化霧遁走的實力卻是一等一,只要他想悄摸着離開永安,再給端二三十年,他也察覺不到。”

林塗點了點頭,睫毛如同鴉羽微微下垂着,修長圓潤的指頭無意識地撥動着手中的書頁,微微泛黃的書頁落下了三兩柳白色印痕。

顧言風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林塗身邊,小口飲着茶盞中的冷茶。

風裏也帶着暑氣,吹在人身上,叫人無端燥熱。

林塗便是這樣。她看着手中的話本子,一個個方塊形狀的字塊墜成一句話,落在她眼裏,可任她咀嚼幾遍,都有些無法明了詞句的含義。滿心都是當年永安長街上的畫面。

說來也是奇怪,同顧言風有關的記憶模糊了不少,那些開心的,自己深愛着顧言風的記憶像是被滴水模糊了千萬遍,反倒是那些悲痛的,叫林塗想起便心如針紮的記憶,清晰如昨日。

顧言風被千刀萬剮而死時的情形,如同一幅墨跡尚未全幹的新畫,叫林塗歷歷在目。

“言風。”景堯出現在了院子裏,他的聲音讓林塗将自己從回憶中拔出。顧言風應聲看向景堯,景堯對上顧言風的視線,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原本疑心,有了反心的是梁昭。景堯這一趟,便是去看梁昭是否還守在黃泉道。

“既然這樣,那動手吧。”顧言風将手中茶盞輕輕放在了石桌上,有茶水從茶盅裏濺出來,落在了石桌臺面上,很快沁了進去。

“那我傳信出去。”景堯點了點頭,微微閉目。

風起,驚了一片黑色的烏鴉。

守在小院兒外的士兵聽到一陣鴉啼,紛紛回頭去看。十來只漆黑的烏鴉從身後的院子裏展翅而起,飛向四面八方。

“哪兒來得這麽多黑鴉。”士兵口中嘟囔着,他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正前方,沒注意到身邊的同伴,面色蒼白,睜大了眼看着鴉群散去後的天際,身子還在微微顫抖着。

司星府裏,已經跪了一地的小孩。男孩有,女孩也有。尚不會說話的稚子有,已經到大人腰間的半大小子也有。

梁靜知坐在上方的搖椅上,手中的蒲扇墜有玉石珠子,随着她的動作叮鈴當啷。

“怎麽樣?夠了吧。”端醜視線從滿院子的小孩身上掃過,心裏默默算着數量,“這些孩子的怨魂夠換大人出來了吧?”

梁靜知眼波微轉,杏口微啓,葡萄的汁液落在她的紅唇上,叫端二看了一眼便立馬轉過身去,不再看她。

梁靜知發出一聲輕笑,“大人莫要心急。”她娉娉袅袅地站起身,皺在一起的紅色紗裙随着她的動作猛然散開,露出纖細的腰肢來。

梁靜知停在一個小女孩面前,那女孩臉色蒼白,顯然怕得不行了,可偏沒有同旁的孩子一樣吓得大哭。一雙渾圓的眼睛緊緊盯着梁靜知,不躲不閃,瞧得梁靜知伸出一抹無名火來。那林塗便是最喜用這種目光直直看人,仿若看明白了所有的事一般。梁靜知握有葡萄的手微微使勁,滾圓的葡萄在她手中炸開,汁液順着她的指尖滴落。

“動手吧。”話畢,梁靜知微微彎下腰,用那滿是葡萄汁液的手掐住了小女孩的脖子。小女孩的臉色更加蒼白兩分,仿若下一秒就要暈過去一般。梁靜知臉上帶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她看着被自己掐住了咽喉的女孩,冷冷開口,“我不喜你的眼睛,那便親自送你一程好了。”

聽到梁靜知話的同時,端醜展開雙臂,無數道黑氣從他體內散發而出,那些黑氣将直直穿過這些孩子們的胸膛,将他們的魂魄串到一起。

只是,想象中的情況并沒有到來,端醜驅力想将黑氣往前送,卻被地底長出的黑霧擋了個結實。

“這是怎麽回事?!”端醜轉身看向梁靜知,可梁靜知的狀況也不好,她捏斷一個小姑娘的脖子本該在簡單不過,可現在,她右手的指甲竟是不知被什麽生生拔下,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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