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她同應清不一樣

“帶你離開冥河監牢?”顧言風展開折扇, 橫在胸前。“如今我已成魔,從前要你算的卦難不成還算?”

“自然是算的。”提及他所蔔之卦,鬼三多了兩分沉穩, “鬼王大人, 我從前給你那卦, 蔔的便是你同那位姑娘此生此世的姻緣,您成魔也好,不成魔也罷, 那卦依舊是作數的。”

“更何況。”鬼三頓了頓, 似是在思忖什麽,片刻後,長嘆一口氣道,“更何況,我算到那位姑娘有上神之相。”

“您是邪魔,她卻是新的上神, 你同那位姑娘,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都不當相見相識。遑論相戀相守?”

顧言風輕搖折扇的手頓了頓, 漆黑的眸子緊盯着鬼三,似是想從他身上看出點什麽端倪。

鬼三毫不膽怯地直視着顧言風,若是說別的, 鬼三他或許還不會如此。但此刻他們卻是在聊卦象,鬼三他對自個兒算出的卦萬分自信, 打他開始算卦那日起,便不曾錯過半卦。

“那你又為何想離開冥河監牢?”顧言風收回了目光,神态如常, 好似方才鬼三同他所講的事情并未能影響到他分毫。

“你應當知道,即便我帶你離開冥河監牢,你也得不到自由,無非是換處地方囚禁罷了。”

“鬼王大人可以将我囚禁在任何地方。”鬼三眸光閃了閃,他低聲道,“只要不是在這冥河監牢。”

将顧言風依舊沒有宋孔,鬼三繼續道,“若我還留在這兒,我會死。”

鬼三所算之卦,從未失準。

也許他算不出因何而起,算不出誰人所為,卻是能算出,半月後,正是滿月,他會死在這冥河監牢裏。

那輪圓月,倒映在冥河水上,水波泛泛,碎成片片銀光。

“鬼王大人。”許是回憶起了卦象裏自己慘死時的情景,鬼三的語氣多了兩分焦急,“我以魂魄向您起誓,一定替你改了那卦。”

“你這般篤定,為何不改替自己算得那卦?”顧言風收起了折扇,輕輕拍打在手背上。

鬼三苦笑一聲,“我試過。”他往前探了探頭,藏在耳後的白發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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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瞧,我已經改過那卦了。”鬼三嘆了口氣,“原先的卦象裏,我三日後便會死,如今我白了鬓角,卻是只能改為半月後。我會死這事兒卻是半點未曾改變。”

顧言風的視線從鬼三的白發上掠過,“我會将你關進鬼王殿內,我給你半月時間,若是半月後我同阿塗之間的姻緣卦象未能改變,我便親自将你送回來。”

“多謝鬼王大人。”鬼三松了一口氣。

顧言風擡一擡眼,那鎖着鬼三的鎖鏈便盡數斷了,鬼三晃了兩晃跪在了地上。

只是,他并未有逃跑的打算,只是乖覺地跟在顧言風身後。

關于半月之後的那卦象,他只說了一半。

那日不光他會死,所有在冥河監牢的人都會死。

鬼三跟在顧言風身後穿過層層監牢,路過守着監牢的端卯端小四時,他悄悄擡起眼看了看那年輕的鬼将。

在他那一閃而過的卦象裏,這位穿着铠甲,束起長發的年輕鬼将,被一支鬼槍穿過胸膛,半浮在水中,血染冥河。

另一邊,林塗跟着景堯一同往鬼界深處走。

那是一條鮮少有人走的路,鬼界裏分明沒有四季變換,雨雪季節,可那條小路上卻是有些泥濘。像是被人用水潑過一道。

“阿塗,你能同言風好好得真是太好了。”景堯走在前邊,将那些長得四仰八叉地枝幹推開,清出一條供林塗行走的路。

“你是不知道,言風這些年是多麽懊悔。雖說懊悔并沒有什麽用,但身為好友,我卻是着實看着心焦。”

“而且啊,他先前因着對你的歉疚有了心魔,五感中失了味覺。這些年可真真是食不知味如同嚼蠟,也不知如今你們重新走到了一處,他這毛病還能好不能。”

“失了味覺?”林塗正細細看着小道旁的一株花,聽到景堯的話,有些疑惑地擡頭望向他。伸手将那株不該出現在岸上的話摘了下來,藏進了袖子裏,跟上了景堯的步子。

“是啊,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景堯看着不遠處那道結界,轉身看向林塗,“阿塗到了,那前輩就住在前面。”

兩人并排着走到了那結界前,景堯伸手在結界上輕叩兩下,揚聲道,“前輩,景堯同林塗前來拜訪。”

話音落下,那結界緩緩張開。

兩人鑽進結界,朝着那山水間走去。

瑤姬坐在院中磕着瓜子,随手抛出的瓜子殼落地成花,身邊一圈花團錦簇,萬分惹眼。

“前輩。”景堯走在前面,“這是上次同您說起的林塗。”

瑤姬的視線并未再景堯身上停留,而是落在了林塗身上,“林……塗……”她輕聲細語地念了一遍林塗的名字,視線最終落在了林塗眉間的金色花钿上,許久沒有移開。

林塗潛行一禮,“晚輩林塗,前來拜會。”

“坐吧。”瑤姬揮了揮手,花海當中憑空出現了一把藤椅。林塗看了看那椅子,又瞧了瞧景堯。

“愣着做什麽?”瑤姬看了眼林塗,又轉向景堯,“你去那山澗打三兩只魚來,這時節的魚最是肥美。”

“晚輩這就去。”景堯摸了摸鼻子,朝着林塗遞去個寬心的眼神。

“記着不能用術法,用了術法抓着的魚,不嫩。”瑤姬補充吩咐着,看着景堯出了小院兒,才看向林塗。

林塗在藤椅上坐了下來,還未曾想好說些什麽,面前風情萬種的女人卻是淺笑一聲,嘆道,“我本以為孟婆一職會是那只小鬼接任,沒曾想,卻是你。”

“前輩知道我?”

瑤姬緩緩搖了搖頭,視線卻是落在林塗的眉心久久沒有移開,她擺了擺手,動作間風姿綽約,“我不認識你,但卻認識讓你誕生的那個人。”

“她啊,風風火火的。我們同她,不該是同路人,但架不住她為人爽朗,一來二去地,便熟悉了起來。”瑤姬看着林塗,卻像是在看另一個人。“後來只剩我一個人住在這兒,常想着,神端該高高在上,不應同我們這些鬼界的妖鬼混跡在一起的。”

瑤姬看着林塗,眸中神情叫林塗描述不出來,只是無端跟着難過。

“但你同她不同。”瑤姬點了點林塗眉心的花钿,“若我沒察覺錯,你魂魄裏有半截魔骨吧?”

林塗緩緩點了點頭。

瑤姬輕笑兩聲,“世人聽到邪魔二字,避猶不及。你确實承了那邪魔的好意,跟着他回了鬼界。”

“林塗,”瑤姬眨了眨眼睛,再次輕喚一聲林塗的名字,“你不怕那人真就大開殺戒,六親不認嗎?”

“他不會的。”林塗看着瑤姬,聲音雖輕,卻又無比堅定,“只要它是顧言風,便不會這樣。”

“可自古以來,邪魔便是錯,便是舉天下之力也要将其讨伐,即便是這樣,你仍舊站在他那邊?”

“我信他。”林塗笑了起來,右側臉頰有個小小的梨渦,看着整個人都軟和了不少,“顧言風他心懷天下,最是重情重義。我信他。”

“你果真同應清不同。”瑤姬再嘆一聲,“不說她了,我聽景堯那小子說,你身邊留有兔兒燈?”

提及兔兒燈,林塗默了一瞬,“前輩,兔兒燈先前碎了。”

“唔。”瑤姬修長的指節托在下巴上,“沒那東西也沒事,渡百鬼怨魂這事兒本就該是孟婆做的,咱們孟婆可不興用那些所謂的神物。”

“前輩,您的意思是?”

“我不問世事許久了,如今交給你幾招孟婆該會的招數,日後啊,那些游魂野鬼便托付給你了。”瑤姬坐直了身子,朝着林塗伸出一只手,“我甚是喜歡你這丫頭,有你接孟婆這位子,我很歡喜。”

景堯提着三條魚回到小院時,林塗已經不似初來時那般拘謹了,正立在瑤姬身後,替她打理一旁開出的花來。

瑤姬瞥見景堯,擡了擡手,将那三條擺動着尾巴的接到手中。

“行了,你們倆回吧。”

景堯臉上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裂縫。

林塗正想開口,瑤姬看着她的眼睛繼續道,“日後也別來我這地方了,若是非要來。”

瑤姬的指尖有些涼,輕輕按在林塗額間花钿上,一股清涼順着林塗的腦袋一路向下,将體內那股亂竄的氣緩緩壓住了。

“若是非要來,那便等這花钿是你自己的花钿了再來。”

林塗有些不解,瑤姬卻并不解釋,只是伸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推,“若是那時你同那邪魔仍好好地,便一道來看看我這個上了年紀的老東西,去吧。”

林塗帶着猶疑同景堯一起走出了這山青水綠的院子,踏出院子時,她回頭看向了瑤姬,瑤姬站在藤椅旁,見她回頭,伸手輕揮兩下。

四周霧氣乍濃,瑤姬連同着剛剛還在身後的小院一起被那濃厚的霧氣籠罩,分毫都瞧不見了。

待霧氣籠罩了小院,瑤姬方才坐回搖椅上。

“你瞧見了。”瑤姬開口道,眼睛看着緊閉着門的木屋,“她同應清不一樣。你所求的,不一定能如願。”

“那又如何。”木門從內向外緩緩推開,乾爻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站在門後,“瑤姬,我如你的願,讓你見到了這丫頭。我要的東西,該給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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