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渡魂,竹笛卻是喚……

瑤姬默了一瞬, 她看向逐漸走近的乾爻,輕嘆了一聲。

“乾爻。”瑤姬的聲音被拉長,像是從空靈山谷中傳出一般, “竹笛一出, 便再無轉圜了。”

瑤姬攤開的手掌掌心緩緩出現一只小臂長的竹笛, 竹笛通體泛青,似是還帶着翠竹清香。

乾爻的視線盡數落在那竹笛上,伸手握住了它。

在乾爻的手同竹笛相觸的那一刻, 隐有綠光閃現。

“事成之後, 我會同應清一道來看你。”乾爻細細摩挲着手中竹笛,竹笛上似有生長紋路,蜿蜒在笛聲之上。乾爻指尖從竹笛上緩緩拂過,他聲音放得很輕很緩。“你同應清當年雖整日唇槍舌劍,誰都不讓着誰,但終究也是好友。”

瑤姬看着乾爻, 未曾說話。只是眸光輕閃,似是在乾爻的話中想起了什麽。

“你應當也很想她吧?”乾爻似是并不需要瑤姬的回答,問完這句話後便緩緩離開了瑤姬住處。

只是瑤姬恍若未覺, 她立于濃重霧氣當中, 如同一尊石像,不知過了多久,才緩緩動了動腰身, 坐回藤椅之上。

應清當年命隕之時,神識四散, 魂魄歸于天際。

林塗便是因着她的一縷神識得以誕生,而乾爻拿走的那支竹笛同兔兒燈本是同源。

兔兒燈渡魂,竹笛卻是喚魂。

以林塗身上所附神識為引, 乾爻便能喚回那散落于四海八荒中應清的魂魄。

魂魄歸,神識在……

瑤姬緩緩眨了眨眼睛,喉嚨裏溢出一絲略帶無奈的笑。

上神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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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三跟在顧言風身後出了冥河監牢。

驟然離開冥河水的鬼三頗為不習慣,微微聳着背,雙臂藏于黑衣之下微微顫抖着。

冥河之上的風吹得他縮了兩縮,微微眯眼看着面前廣闊的一切,久久沒有說話。

“鬼王大人。”端卯跟在他們身後,“您且放心,端四定會好好守着冥河監牢。”

顧言風回身看向了端卯,鬼三跟着顧言風的視線,同樣看向了端四。

端四神色嚴肅,劍眉星目。站立如松,身長如竹。

“若是鬼三所言不虛。”

“我所蔔之卦從無錯漏……”鬼三下意識捍衛自個兒的尊嚴,只是話出口,才恍然明了如今的情形,躬了背,讪笑道,“你們說你們說……”

顧言風并未在乎鬼三突然地打斷,繼續道,“若是他所言非虛,冥河監牢應當會有這麽一劫,你們且留心着。”

“端四在,便不會讓一只蝼蟻走進監牢的範圍。”端卯神情認真,恍若起誓。

鬼三微微掀起眼皮,再次看了看面前這尚年輕的鬼将。不過百歲的年紀,還不足鬼三的零頭。

鬼三心頭輕嘆一聲,收回了視線不再去看。

“老先生。”冥河上,乾爻又變回了那耄耋老人的模樣,佝偻着背,穿着草編的鬥笠,緩緩撐船而來。

“鬼王大人。”乾爻停了竹篙,看向了顧言風,他的視線從鬼三身上一閃而過,并未在意那個蜷縮着的,手上仍有斷裂鎖鏈的老鬼。“您回來了?”

“老先生,我有事想請教您。”顧言風清了清嗓子,手指動得極快,一道泛有白光的印記落在了鬼三身上。

鬼三低呼一聲,便消失在了原地。

乾爻看着那消失了的人,心頭湧上一抹熟悉,卻是不知這熟悉感是從何而來。

不等他細究,顧言風再次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将這一抹不自然抛諸腦後。

顧言風上前一步,跨上了木船。乾爻待他站穩,重新滑動竹篙,木船緩緩向前駛去,在冥河上留下一道極長極長的痕跡。

“老先生,我有一事不明了,您平日總在撈這冥河蓮,為何如今卻是要救下沈朗月?”

“你說那小子。”乾爻咳嗽兩聲,聲音蒼老,“冥河蓮不應當化練成精,故而老夫只給這河上之蓮一日的生命,但那小子既已成妖,老夫能救便沒有不救的道理。”

“但您先前又說是因着因果?”

“是啊。”乾爻緩緩撐着竹篙,木船一點一點向前,水流聲潺潺,落在顧言風耳中。

“他本不該存于這世間。那姑娘給了他性命,他仍欠着未曾還呢。”

“只有還了那條命,他才能離開這世間。”乾爻聲音混在水聲當中,顯得沉悶厚重。“鬼王大人您應該能察覺,那姑娘雖然如今是醒了,可生命卻是在一點點流逝吧?”

顧言風的視線落在乾爻的背上,老人身上的鬥笠應當經過了許多的年頭,歷經風霜。本該是草木色的鬥笠如今卻是微微泛着油光。

“老先生。”顧言風的視線随着那微微抖動的鬥笠而動,“言風如今只有一事未明。”

“老先生同阿塗不過百年前的一面之緣,對她的事為何如此上心呢?”

乾爻手中動作微頓,輕笑一聲掩蓋過去。手中竹篙卻是猛然躍出水面,而後高高落下,激起數道水花。

水花落在顧言風的衣衫上,濕了的外衫恍若是新繡了花紋。

“那姑娘看着面善。”乾爻停住了木船,剛剛他那一番動作竟是直接讓船靠了岸。“何況這天下,無神已久,新神不該歸位前隕落。”

竹篙穩穩落在船邊,船身之下冥河水波濤洶湧,可那艘小木船卻是紋絲不動,恍若被釘在了原地。

“老夫能說的都已經告訴鬼王大人了,還請回吧。”

顧言風不再多言,而是離船上岸。

木船緩緩駛離岸邊,顧言風看着乾爻的身影愈來愈遠。

“顧言風——”沈朗月的聲音驟然響起,将顧言風從自己的思緒中拉扯了出來。“你怎麽還在這邊磨蹭。”

顧言風瞥了眼沈朗月,沈朗月身上穿着不知從何處尋摸來的衣服,手腕露出了一大截,看着甚是滑稽。“我問到了,無字天書上便能找着那些人的信息。”

“是嗎?”顧言風伸手在空中一探,手中竟是憑空出現了一卷竹簡。

他手腕輕抖,竹簡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沈朗月不由退了兩步,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竹簡,“這便是無字天書?”

見顧言風并不理他,沈朗月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想去摸一摸這只聽聞過卻從未見過的寶貝。

傳言裏,無字天書上寫盡衆生的過往同未來。

沈朗月從前便是對這無字天書念念不忘。如今雖然從前的記憶人格都被剝離了,卻依舊有那麽一抹執念,讓他下意識伸手去碰。

然而不等他指尖觸碰到竹簡,一抹白光閃過,沈朗月硬生生被彈飛出去,狠狠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等他再爬起來,便只敢遠遠伸出頭去看,不敢伸手觸碰了。

“可這上面,分明什麽都沒有。”沈朗月伸長了脖子,竹簡上分明是空白的。

顧言風并未開口,只是折扇輕展,在他掌心落下一道口子。血珠從傷口中滴落在無字天書之上。

沈朗月瞪大了眼,一錯不錯地盯着面前的一切。

那血珠剛一落在竹簡上便消失了,轉而淡淡紅光閃過,紅色的小字緩緩漂浮在了竹簡之上,沈朗月細細卻看那紅字寫了什麽,口中念念有詞,等他念了半刻後,恍然大悟道,“是那些被阿塗渡走魂魄如今所處之處。”

顧言風右手輕揮,那竹簡之上的紅字竟是被他盡數攬進了手中,再松開手時,掌心裏便躺着一本冊子。

“阿塗如今等不了太久。”顧言風将那冊子遞給了沈朗月,“你按着這冊子上所寫的,将那些人盡數找回來。”

沈朗月接過了冊子,小心翼翼地收進懷裏,他未曾想過顧言風會這般信任他,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付給他,此時眼眶竟是有些紅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我會将他們一個不差地帶回來。”

顧言風看着沈朗月消失面前,手掌輕動,面前竹簡便緩緩阖上了,片刻後,那竹簡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顧言風。”林塗遠遠地便擡手輕揮兩下,見顧言風瞧見了自己,伸手握住腰側羅裙快跑着奔向顧言風。

顧言風微微張開手抱住了因為跑着所有氣息略有些不平穩的人,“見完回來了?”

“嗯。”林塗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她從瑤姬處離開後,心頭仿若空了一塊,這般奇怪的情緒籠罩着林塗,讓她不自覺地用額頭在顧言風胸前輕輕磨蹭着。

“怎麽這幅神情?”顧言風低頭看向她,林塗昂起頭,“顧言風你的事兒解決了嗎?”

“咳。”站在一旁完全被無視的景堯咳嗽了兩聲 ,試圖引起注意。只是那膩在一處的兩人并未搭理他,顧言風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後,再次垂首看向林塗,“如今也沒旁的事,我同你回趟遠春山吧。”

林塗眼裏有光輕閃,“那我去同黃路講。”

顧言風點了點頭,看着林塗萬分歡喜地走在前面。

“阿塗如今變了不少。”景堯走在顧言風身側,看着林塗的背影,鵝黃色的長裙襯得前面的人愈發靈動,“倒是同從前在人間時像了不少。”

顧言風沒接話,只是他的視線未曾從林塗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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