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這一年的夏季格外悶熱。
快到傍晚太陽依然不願離去,樹上的知了還在嗚嗚地叫喚。
師範學院,學生宿舍。
老舊的電扇慢悠悠地動着,熱風浮動。
許言夏熱得頭發昏,長發濕噠噠地黏在臉頰上。《西方音樂史》捏在手裏,但一行行小字,卻看得她眼花缭亂。
暑假剛過去三分之一,正趕上了城市最炎熱的時候。
雖然許言夏是在這樣的天氣裏出生,但她卻是最怕熱的。背後生出的大片痱子,每到晚上都叫她癢得睡不着覺。
過了這個假期,許言夏就要升大四了。可是,學費住宿費她還沒有湊齊。本來想着假期留在學校打工,卻遇上了百年難見的持續高溫,原先招工的單位都紛紛撤離,叫她又急又無奈。
叮叮——
擺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下,是同學吳佳雲發來的短信。
“言夏,我遇上了大麻煩了,你能不能救我啊!救命啊!”
許言夏手上一抖,有些慌神。吳佳雲與她一樣,家裏不富裕。昨日聽說找到了一家CLUB侍應生的工作,收入頗豐,讓許言夏羨慕了一整晚。
“佳雲,發生什麽事情了?我一定會幫你的,別擔心。”許言夏迅速冷靜下來,一面給吳佳雲回信,一面祈禱。
叮叮——
“言夏,別問了,你快來咕咕俱樂部!出校門坐608路公車直達,我在公車站等你。”
匆忙揣了錢包和手機,許言夏飛奔了出去。
Advertisement
泛着鐵鏽的電扇咯吱咯吱地響,房門砰地關嚴,又激起了一陣熱風。
太陽曬得厲害,絲毫沒有傍晚落日的預兆。
“佳雲,怎麽了?”剛跳下公車,許言夏就瞧見了穿着制服的吳佳雲。
吳佳雲雙頰被曬出豔麗的緋紅,拉着許言夏就往前走,邊走邊說:“這回可得靠你了,不然我死定了!”
“靠我?”許言夏眨巴兩下眼睛,摸不着頭腦地被吳佳雲拉得像陣風似地跑着。
“是啊,靠你!我早上開車去請俱樂部的鋼琴師,倒黴死了,居然撞上樹了,把鋼琴師的胳膊扭傷了。老板說,晚上營業之前找不到替代的鋼琴師就叫我賠錢,要賠三千塊!我才來幹兩天,把我賣了也沒錢賠啊!而且,我騙老板說有駕照,這事兒抖露出去,肯定更糟糕!”吳佳雲擰着眉頭,圓嘟嘟的臉蛋都要糾結成個爛番茄了。
許言夏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她的鋼琴彈的不錯,這個忙算是能幫上。于是慢下腳步,安慰吳佳雲道:“別擔心了,我不是來了嘛!晚上我頂上!”
這番話剛出口,吳佳雲的眉頭倏地皺得更兇了,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起了轉轉,支支吾吾:“許言夏,你不知道,我工作的這個咕咕俱樂部只招待女客,服務生和表演嘉賓都是男的,不請女鋼琴師。老板叫我找個男的……”
許言夏啞口,經了這太陽一曬,腦袋就更昏了。
“你看我都發剪短了,晚上裏面黑漆漆的,反正也看不清楚。我只負責端茶遞水,不幹別的,老板看我可憐才留下我的,現在可好了,工作不保,還要賠錢。”吳佳雲氣餒得厲害,甩開許言夏的手,幹脆一屁股坐到了街邊的花壇上:“你說我也傻,叫你來有什麽用,笨死了。許言夏,你回去吧。”
“是啊,男女不同。光會彈琴有什麽用!”許言夏也覺得很是氣惱。
兩人并排坐在花壇上,眼巴巴地望着路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四點了,時間越來越少,上哪裏找個長相可人又會彈鋼琴的男人呢!系裏面那幾個鋼琴家都早早回家去了,留在學校的會彈曲子的就只剩許言夏一個姑娘。
許言夏轉頭看看垂頭喪氣的吳佳雲,看着她那頭被剪斷的碎發,又低頭瞧瞧自己,突然冒出個念頭來:“吳佳雲,你說這樣行不行!”
“怎樣?”吳佳雲嘟囔了句,有氣無力地。
“這樣啊!”說着話,許言夏用手将長發攏了起來,做了個“卡擦”的動作,道:“跟你一樣,剪掉!你不是說裏面很黑嗎?我只負責彈琴,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吳佳雲擡起腦袋,擰着眉頭上下打量了三遍許言夏,最後将目光定格在了許言夏的臉上。那分明的輪廓,漂亮秀氣的臉龐,閃亮的眼眸,确實有幾分巾帼不讓須眉的氣勢。
見許言夏主動請纓,吳佳雲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拉起許言夏的手便直奔理發店,進門就沖店主說了一句話:往短了剪!
這頭長發陪伴了許言夏快二十年。然而,比起吳佳雲的三千塊,長發又能算什麽呢?許言夏咬了咬牙,眼睜睜地理發師一根根間斷了自己的青絲。
不到半個小時,全新的許言夏就出爐了。
吳佳雲第一眼愣是沒認出來,左右晃蕩了幾下腦袋,才拍手叫道:“我當時怎麽沒發現自己也變帥了呢!”
許言夏生的清瘦,臉就只有巴掌大,零散的碎發正好凸顯出了她清晰的五官,這番打扮确實增添了帥氣。而吳佳雲剛好相反,生的微胖,臉蛋圓圓的,笑起來像個紅蘋果,短發只多了些可愛。
緊接着,二人又跑到不遠的外貿服裝店,挑了一套寬松式樣的男裝,将許言夏結結實實地包裹了起來。
天氣很熱,許言夏的腦袋更昏了。好似做夢。
“言夏,我要擔心晚上有沒客人調戲你了。”吳佳雲拽着許言夏的胳膊,帶她往咕咕俱樂部走,時不時盯着許言夏的側臉發着花癡。
帥氣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許言夏的生命裏,她不曉得自己原來還能夠用帥氣來形容。吳佳雲說她變帥了,許言夏還是有幾分得意的,不自覺便甩了甩額發,自我感覺頗為良好。
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就到了吳佳雲工作的咕咕俱樂部。
從外面看,并沒有太多的特別之處。除了店門裝修得很有品味,像是歐洲風情的小建築,其他模樣與一條街上的其他娛樂場所倒沒有過多的不同。
此刻,距離俱樂部的營業時間不到半個小時。俱樂部裏顯得有些昏暗,只開了幾盞壁燈,幾個侍應生在搬弄着桌椅。
“小吳,你可算回來了!”一個女聲從不遠處飄過來,随即是一串清脆的腳步。
“老板,我找到鋼琴師了!”吳佳雲畢恭畢敬地答話,說着便将許言夏往自個兒的前面推了推。
“哦?是嗎?”隐約的身影漸漸清晰,最後進入到許言夏的視線裏頭。
來人正是咕咕俱樂部的女老板,秦紫葉。
吳佳雲這麽一說,秦紫葉的目光便順着吳佳雲的手落到了許言夏的臉上,借着昏黃的燈光,細細地描繪着這位“鋼琴師”的輪廓。
許言夏被盯得極不自在,手心都冒出了熱汗,最怕是被看出馬腳。直到女老板輕輕地笑了起來,許言夏才微微松了口氣。
“不錯,小吳很有眼光。這個鋼琴師,我喜歡。”秦紫葉的笑聲有些浪蕩地飄動,在偌大的廳堂裏回響。而這笑裏似乎隐藏着什麽,妖嬈的,詭秘的東西,讓許言夏聽在耳裏總覺難受。
“你好,我是咕咕俱樂部老板,秦紫葉。你可以叫我秦姐。”BOSS伸出了手,姿态良好地做了個邀請的動作,唇邊的笑容更盛。
許言夏猶豫片刻,還是禮貌地伸手,握住了秦紫葉的,故意壓着嗓音,低沉地回應:“你好,我叫許言夏。”
BOSS慢慢抽出手,目光卻停在許言夏的臉上沒有離開,随意地撩動卷發,任由唇邊的笑意變濃,看得許言夏頭皮直發麻,口中喃喃重複了一道:“許言夏?”
“嗯,是的。秦姐。”許言夏澀澀地回答,不敢擡頭接秦紫葉探尋似的的目光。呼吸裏都是廳堂裏彌散開的淡淡酒氣,不濃烈,但卻極為誘人。
聲色犬馬。許言夏突然聯想到了這個豔麗的詞彙。
而眼前豔麗的女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結束談話,在許言夏防空的半秒鐘裏,突然走近了兩步。
過分接近的距離讓許言夏忍不住倒退,卻怎麽也退不到個讓人感覺安全的尺度。
這真是個可怕的地方。許言夏倒抽一口涼氣,幽幽地想着。
“晚上就拜托你了,希望你演奏愉快。”秦紫葉輕柔地開口,像細碎的風在許言夏耳畔輕輕地吹,吹亂了許言夏額前的劉海。不等許言夏回答,便在那已經紅透了的臉蛋落下了淺淺一吻。
“你……”許言夏的話卡在了嗓子眼。
秦紫葉倒不以為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轉身走進了旁邊的甬道。
這夜晚還沒有開始,危險就已經泛濫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