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場居高臨下的群架，對昆程毫無影響，倒是讓舒盈一戰成名。

整個新中都在第二天曉得，哦——昨個晚上昆程為了護一個女生，差點和周溯鬧掰了。

周溯，舒盈後知後覺，才弄明白，這個人就是那天晚上的群架——準确地說，是那天晚上群毆的領頭人。

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下，舒盈也不知道最後這個流言被傳成了什麽版本，只是她知道，早上班級門口出現過的俊男靓女們，都是為了看她一眼而來的。

舒盈抄完黑板上數學老師留下的最後一個字，有些頭痛地放下了水筆。

路妍趴在窗邊，敲着玻璃叫她，“舒盈，出來一下，有人叫你。”

舒盈下意識往窗戶那邊看了一眼，盯着書本太久，加上逆着光，讓她下意識眯了眯眼睛。

“我題還沒寫……”

“寫題就急着這幾分鐘？”

舒盈只得放下筆，站了起來。

八班門口走出來的女生，瘦瘦小小的，穿着校服裙和襯衫，沒改動過的裙子，長度沒了膝蓋，整個人，看着很——

乖。

這是周溯對舒盈的第一印象。

“這就是了？”

路妍：“是了。”

她聽着兩個人對話，也不出聲，低着頭，盯着對方那雙藍白球鞋。

“一般。”對方的眼神在她身上來回掃了兩圈，随即一聲如同嗤笑，“昆程這次看走眼了？”

視線裏那雙球鞋，動了動，看來鞋主人是要走了。

舒盈終于擡起了眼睛。

男生這才注意到，這一張平淡無奇的臉上，下巴輪廓卻生得尤為好看，她短發，發梢軟軟地貼着下巴，襯得下巴更尖。

這一趟也還算不虧，起碼發現一個亮點。

“你的評價我當沒聽過。”她終于開口了，眼神安靜，聲音也不重，她站在那兒，卻是讓你感到柔和而有力的，“我和昆程也确實沒什麽。”

解釋給自己聽，解釋給男生聽，解釋給旁邊所有看熱鬧的人聽。

男生仿佛被這一句話勾起了興致，藍白球鞋鞋尖往前一踢，逼得舒盈往後退了兩步。

“你知道我是誰嗎？”

一上午來她們班門口參觀馬戲團似的男男女女有好幾個，也沒見着路妍叫她，唯獨這一個，路妍幫着喊了人，舒盈再後知後覺，也模糊猜到了這是誰。

她這才仔細看了他一眼，果然，同昆程玩得好的人長得都不大賴，這張臉，在陽光下，和那晚的模樣重疊。

“周、周溯？”

這一聲很小，底氣不足，尤帶疊音。

周溯卻笑了，鞋尖再一踢，她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慌亂的神采。

“你叫什麽名字？”

“叫煩死了。”有另一把聲音替舒盈接過了話茬，緊跟着，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被一個身影隔開。

旁邊有人小聲叫了一聲，“程哥來了。”

舒盈這一下是真實慌了。

實則也不曉得自己慌得是什麽，心裏的列車卻已經不受控制地加速。

而男生已然轉身，陰影籠罩着她，她愣了一下，往旁邊退了兩步，拉開兩個人之間面對面的親密距離。

昆程眼底看不出情緒來，只是笑了一下，往後退了兩步，倚着欄杆，和周溯并肩。

“周溯你丫能不能滾遠點，別調戲小妹妹成嗎？”這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舒盈往常沒聽見過，此刻，好奇地往聲音來源看了一眼。

是個短發的女孩子，發色染成很張狂的橙，若不是她穿了一件粉色的T恤，柔和了她的氣質，看起來完全像個男孩子。

不過……她看起來又酷又帥。

舒盈這邊正盯着女生看，卻發現女生的眼神，也對了過來。

舒盈來不及收回眼神，只能看着女生走到她眼前。

“周溯騷擾你沒？”

舒盈沒說話，周溯倒是先開口，笑嘻嘻地勾過昆程的肩膀，“想騷擾，還沒開口，看程哥給不給這個機會了？”

舒盈擡眼，看了昆程一眼。

對方滿不在意地扭頭，也沒答他問題，眼神飄向走廊另一邊，“葉子怡是不是也在這一層？”

他聲音一貫不大，音色清晰低沉，說出去卻很少有人會漠視。

舒盈自然也聽清了這麽一句。

周溯的聲音也傳進耳朵裏，“你自己要泡的妹你自己不知……”

另一個截住了他的話，“別煩。”

“成，她十班的吧。”

昆程挑挑眉，表示自己知道了，雙手一揣兜，轉身要走。

架子好，這個動作由他做，看起來潇灑又酷。

臨邁開一步，他眼神低垂，瞥了舒盈一眼。

舒盈恰巧同他對視，有一瞬間的怔愣。

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念頭，有些人分明只隔着幾步距離，卻讓你覺得遙不可及。

他眼底的光，和此刻正好的、走廊外的天光，都離你遙遠，與你無關。

她不曉得自己盯着他的背影發了呆，直到被什麽力道拍了一下肩膀，這才拉回來注意力，“舒盈？”

回神時，正撞上一片炫目的橙色。

她這才發現，女生不僅有一張不輸給男生的臉，而且很高，高出她小半個頭。

“嗯。”舒盈小聲應了一個字。

“你好啊，陳安橙。”

舒盈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個自我介紹。

對方已經曉得她的名字了，她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又“嗯”了一聲，随即，她看向路妍，“我寫題了。”

路妍眉頭一挑。

舒盈沒心思看眼前這圈人，轉身進了教室。

身後的女孩子倒是很有興趣，倚着她們班門喊了一聲，“有空一起玩啊。”

下節課是物理，舒盈罕見的走神了。

她指間夾着筆，托着腮，目光又飄向窗外的天空。

還是很藍的天，飄着幾絲雲。

其實也好，最起碼，今天這一下，大家都明白了，她舒盈和昆程沒有半點關系。

和昆程扯上關系的事，總歸太顯眼，她害怕路妍、也害怕葉子怡，她沒有那群人的手段和勢力，也不想招惹她們。

說到底，她不想那晚的主角變成自己。

她不想成為一個真正的笑話。

她對昆程的喜歡，再喜歡，也該是一場靜默的暗戀，悄無聲息，如同地鐵飛馳而過，留下一點點畫面，給以後回憶。

這樣也好的。她在心裏告訴自己。

“舒盈，你報一下算的結果。”

剛剛把眼神收回來，臺上的物理老師猝不及防地點了她的名字。

舒盈愣了一下。

低頭，她的草稿紙上空空如也。

方才那道計算題的時間，她都拿來給自己講道理了，自然什麽也沒算。

就在她支吾着要站起來時，身後有人搶先一步，替她報了一個答案。

舒盈愣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正巧對上陳一覽的視線。

他臉上的淤青沒退，臉色鐵青，也不看她，像是個還在生氣的小孩子。

舒盈危機解除，把腦袋扭回來，忍不住笑了一下。

陳一覽是個很好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缺少最罕見的那種人。

這個晚自習前，舒盈還是決定不回家吃飯。

宣傳欄的板報倒是不着急出，但是媽媽在醫院值班，爸爸還有案子處理，都不在家，她實在懶得晃晃悠悠坐二十分鐘公交回去。

新中在晚自習這塊設置得倒是比較人性化，時間留的很充裕。

舒盈坐在課桌前，把那張信紙摸出來。

路妍不知道什麽時候要這封信，而她這麽些天，卻連一個字都沒憋出來。

她捏着百樂的鋼筆，猶豫了一下，剛要落筆，耳邊就傳來一聲親切的問候。

“嗨，舒盈，你居然在？”

這個聲音不大熟悉，舒盈猶疑地擡眼看向聲源處，下一秒，她伸手把桌面上信紙夾進了書裏。

好在，來人掃了一眼這張空白的紙，沒說什麽，只隔着窗戶想要捏她的臉，“吃了沒？”

舒盈躲了一下她的手，猶豫着報出了她的名字，“陳安橙？”

對方眼神亮了亮，“這名字挺拗口的，你居然記得啊。”

舒盈記憶力一向很好，但她一向也不喜歡自誇，所以她笑了一下，沒作言語。

“走吧，沖你叫對了我的名字，我請你吃飯。”

舒盈愣了一下，剛要拒絕，女孩子就從班門口繞了進來，環着胳膊，倚着牆等她。

她不曉得該說怎麽樣的話拒絕，只能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站了起來。

兩個人走出班門口，舒盈卻忽然拉了一下女孩子的衣角。

陳安橙轉身看她，“嗯？”

“吃飯可以。”舒盈的表情很認真，一副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開的口的模樣，“請客就算了，我們AA吧？”

她說話聲音總是不高，安靜又溫軟，說什麽都像是和你打着商量，讓人很舒服，表情也乖，眼睛怯生生的，像只小兔子。

陳安橙哈哈笑起來，又忍不住捏她的臉，“你怎麽這麽可愛啊？”

舒盈這下沒躲開，被猝不及防捏了個正着，表情顯得格外無辜，睜大了一雙眼睛看面前比她高了不少的姑娘。

“放心吧，不用AA，自然有人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