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舒盈被陳安橙帶着，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裏七彎八拐的，終于拐到了一家小店門口。

舒盈站在店門口，看了這家店一眼，愣了一下，第一句話說的是，“這家店開的這麽偏，真的有人來嗎……”

“那句話叫什麽……酒香不怕巷子深。”陳安橙體貼地幫她拉開玻璃門，“而且，我們不是人麽？”

舒盈小聲說了句謝謝，邁了一步，跨進門裏。

夏末還熱，店裏開着空調，冷氣直楞楞撲到小腿上。

這家店看似不起眼，真的進來，發現其實還挺敞亮幹淨，店裏沒幾個人，零零散散坐着幾個學生，舒盈卻一眼便看到角落裏一個人。

他一個人坐，手裏夾着煙。

原來有人請客，是這個意思。

陳安橙拉着呆愣的舒盈，落座，大大咧咧地直接開口，“你點了沒啊？”

“沒。”香煙帶出的薄霧裏，他眯着眼睛看舒盈，“你說晚點來，就是給我帶個小冤家來？”

舒盈心沒來由一跳。

她想，他是該生在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騎摩托飙車、再摟着女伴在街角點一支煙，就像所有老電影裏演的一樣。

所以，他每次叫她冤家時，她總是要心跳加速。

太暧昧的一個人，讓人情難自己。

陳安橙也“啧”了一聲，“小冤家？怎麽冤家了？我們舒盈乖寶寶是不是還得叫你一聲死鬼？”

他夾着煙，輕笑了一聲。

舒盈不自在地起身，“我去點……”

陳安橙把她按下來，扭頭，扯着嗓門對着店深處喊了一聲，“老板，三碗米線。”

“你們……認識嗎？”舒盈盯着眼前陳安橙遞給她的筷子，小聲地問了一句。

陳安橙回答得很快，“嗯，好兄弟，認識好多年了。”

昆程沒說話，一只手夾着煙，另一只手拿着手機玩。

陳安橙一直斷斷續續地找着話題跟舒盈說着話，期間還把舒盈逗笑了兩次。

昆程其實看見了。

她笑起來時，兩邊臉頰有兩個淺淺的痕跡，也不曉得算不算酒窩。

米線這種東西，上得很快，伴随着陳安橙的大力推薦聲，舒盈咬了第一口。

其實她對這類食物，一向沒有什麽特別大的感受，吃進嘴裏都差不多，也就談不上好不好吃。

但陳安橙的眼神太期待，她不好忍心駁了她的期待，于是點點頭，“好吃。”

陳安橙吃得很快，她是體育生，不能浪費太久時間在這兒，吃完就走了。

臨走時，她指着昆程道，“別欺負小姑娘啊！”

昆程握着筷子，滿不在意地“嗯”了一聲。

陳安橙出門沒兩分鐘，舒盈就放下了筷子。

對面的男生挑眉，舒盈看了他一眼，解釋道，“吃飽了。”

“不好吃？”

“不是……我不太餓。”

她那碗米線還剩了一大半，配色的幾根青菜倒是都被吃光了。

昆程看着她的那份，又笑了一下，“屬兔的？”

“啊，啊？”舒盈擡起眼睛，她茫然時眼睛總會微微睜大，本就濕潤潤的一雙眼睛，顯得更無辜。

“吃這麽少。”他沒收回眼神，只放了筷子，把米線往旁邊推了一點，舒盈還沒接話，他忽地又道，“還真挺像的。”

“什麽……”

“我說你像小白兔。”他眼神依舊似笑非笑地睇住她，伸出手去夠桌那邊的煙盒，“膽子小，又乖。”

陳安橙方才在的時候，找昆程要了支煙，她同舒盈并排坐，于是煙就落在舒盈這一邊了。

舒盈想了想，将深藍的盒子往他那邊推了推，沒過腦子，冒出來一句，“別抽了吧……”

第二根了。

說完，她才意識到不妥，又閉了嘴沉默。

手指在推送間有一秒鐘的接觸，皮膚溫熱，撞在一起，昆程眉目坦然，倒是舒盈被燙了一下似的，縮回了手。

“乖寶寶，還愛來招我。”他如願拿到煙，手指蹭開煙盒，低頭笑了一聲。

舒盈被他這麽一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舔了舔嘴唇，試圖岔開話題，“對了，周……周溯怎麽沒和你們一起？”

“怎麽？”剛捏出一點腦袋煙，又被修長的手指按了回去，“想他？”

他盯着那支被按回去的煙，話裏聽不出意思。

舒盈張了張嘴，身體先一步作出否定的動作，慌亂搖頭，“不……不是……”

“那你想誰？”煙盒也被重新合上了，丢到一邊，他胳膊撐上桌子，手托腮，目光鎖住她。

平視姿态，眉眼裏帶着點笑，卧蠶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睫毛濃又長，襯得眼睛含情脈脈，她幾乎移不開眼睛，讷讷張了張嘴。

米線裏加了辣椒，她嘴唇此刻紅潤潤的，他視線落到那抹顏色上，心裏忽然被什麽勾了一下似的。

見她不語，他又追加了一個重音，“嗯？”

“想你。”

視線相對，鬼使神差，在喉嚨裏打轉的一個字，脫口而出。

他空閑的一只手手指點着煙盒，聽到這話，眉頭一挑，鐵了心要逗她，追問道，“誰？”

殊不知此刻舒盈臉和心都要滴血，恨不能把自己舌頭給絞了。

要她說第二遍？斷不可能。

他自然也曉得，噗嗤輕笑了一聲，心情似乎大快，收回了手，坐正了身子，低頭似是自語，“瞧瞧，還說不是冤家，老是來招我。”

舒盈還是說不出話，腦子裏那根弦繃得太緊，都快要斷掉了。

直到跟着昆程走出了小店，走遠了一大截，她才稍微清醒了一點。

于是，她更想把這亂說話的舌頭剪了。

快走到學校了，昆程忽地轉過身，瞥了她一眼，“我去買瓶水。”

她腦子還死機，“那我先回學校了？”

“不許。”他伸手彈了她額頭一下，“等我回來。”

舒盈被彈了這麽一下，不重，但仍是有點憋屈地揉了揉額頭，“哦——”了一聲。

夕陽西下裏的學校，像是在被籠罩在油畫裏的色彩下，溫柔又安靜。

她身影被剪進這副畫裏，同樣是溫柔安靜的。

她站在原地乖乖等了一會兒，昆程手裏提着一個印着便利店logo的塑料袋回來了。

“嗯。”他發了一個單音節，把手裏的袋子遞到她面前，示意她接過。

她看着他，沒動。

她記得，同他第一次說話，就是在食堂，他買東西，忘記帶錢，那些東西，買給葉子怡也好、李子怡也罷，反正不是買給她的。

半晌，她道，“你對女生都是這樣嗎？”

昆程被這句話問得愣了一下，但只是一瞬，他又漫不經心地笑起來，“什麽樣？”

頑劣不堪、浪蕩不羁。

“我不要。”舒盈不想回答他的問題，搖搖頭，挪開了視線。

快到上自習時間，這條來學校的必經之路上已經陸陸續續經過了不少學生，她不想多做停留，轉身要走。

“嗳。”他忽地低聲叫她，往她身邊走了兩步，将那個觸感厚實的袋子塞進她懷裏，“鬧什麽別扭？”

怕塑料袋摔地上，舒盈下意識接了，随即，她怔了一下，想把袋子還回去，“我沒……”

随即，他彎了彎腰，用動作順利地讓舒盈閉了嘴。

一只手勾住塑料袋的一角，另一只手分明能直接伸進袋子裏，偏要繞過她肩，摸索塑料袋裏的東西。

這麽一來，她整個人像被他環住。

舒盈咬了咬牙，剛要說話，耳邊氣息就軟軟地拂了過來，“以後只給你一個人買，行不行？”

癢，心裏和耳邊，都癢。

紅，和黃昏一樣熱。

你像紅塵掠過，沉重，又像紅塵泛過一般明豔。

不待舒盈反應，他已往後退了兩步，兩指提着那罐汽水，在她眼前晃了晃，露出一個得逞的笑，“乖盈，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