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舒盈站在米線店前,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定位。

不曉得周溯是在哪裏要到她的微信,總之那天她猶豫再三,還是通過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擡手,推開了玻璃門。

老板娘正在櫃臺裏算賬,聽見腳步聲,低着頭慣性問了一句,“幾位?吃點什麽?”

“不好意思,我找人。”

對方一擡眼,瞧見一個小姑娘,“小姑娘,找誰?”

舒盈想了想,略微艱難地形容了一下,“一群男生,應該都挺高的……”

所幸老板娘一點便通,也不曉得是這群人給人印象太深,還是老板娘記性太好。

“曉得了,他們在樓上呢,你上個樓就成。”

舒盈“嗯”了一聲,往樓梯方向看了眼。

這家店還算大,樓上都是簾子拉起來的簡易小包間,樓上人并不多,站在樓梯口,便能聽到說話聲。

舒盈在樓梯口沉吟了一下,低頭在手機上打字。

她想知道事情真相,卻又不想面對昆程一幹朋友。

除了周溯,那群人中的每一個人都讓她渾身不自在,想要逃跑,和那天一樣。

她捏着手機,半靠着扶手,等着對方來。

她不想進去,只得擺脫周溯叫他出來。

她知道他會來。

那邊有人起身,簾子被掀開有細微的聲音,緊跟着,腳步聲很快靠近。

舒盈掌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她站在最後一級臺階上,轉眼瞧他。

昆程笑了笑,說,“你來了。”

意料之中的,散漫的。

舒盈沉默了一瞬,随即點點頭。

她無意識舔着下唇,猶豫着該怎麽開口才最合适,兩個人只差一階的距離,她聞到似有若無的煙草氣息。

煙鬼。舒盈腹诽,随即踩上最後一級臺階,“我有話問你。”

男生挑挑眉頭,舒盈朝着一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拉住對方的手腕,擡腳往左邊拐進小隔間裏。

這是唯一一個獨立出來,沒有同旁的小包間連在一起的地方。

小隔間裏看起來像是雜物堆,舒盈摸索了半天沒找到燈在哪裏,只得借了門縫裏漏進來的光看他。

對方坐在紙箱上,倒是面色淡然,口吻閑适地調侃她,“怎麽,拉我到這裏,真的想嫖我?”

舒盈一時間語塞,竟也是盡力解釋,“什麽跟什麽,這裏方便說話……”

“說什麽話?”對方再次閑閑地接話,“騷話?”

……登徒子。

舒盈自知若論口無遮攔的程度,她絕是不及他三分之一,于是,先前的猶豫躊躇,被逼無奈地出口,切入了正題。

“今天那個男生的話,是什麽意思?”

他似是疲倦,眼睛垂了垂,手揉了揉後頸,“誰?”

“食堂。”

“哦。”他恍然大悟般,“也沒什麽意思。”

舒盈低頭看着自己磨蹭在一起的白色板鞋,“是你幫我嗎?”

一個疑問句,出口很低。

她太害怕了,她怕這件事壓根不是昆程想要幫她,只是湊巧、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的臆想。

“算。”好在,對方放下胳膊,歪了歪臉,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一切都有了解釋。

舒盈得到了這個答案,卻依舊低着頭盯自己的鞋尖,“鄭志——是你們班的?”

他“嗯”了一聲。

腦海裏掠過模糊的只言片語。

鄭志嗎——

唉,不是聽說他住——

舒盈忽然能夠拼湊起她沒有聽到的下半句。

鄭志嗎?

唉,不是聽說他住院了嗎……

窗外天光漸沉,本就沒有燈光的隔間更加黑暗。

她擡眼看他,“那天,你是動手堵他……”

“嗯。”又是一聲。

女孩子單薄纖細地立在牆角,身旁有雜物堆積,在黑暗裏成為模糊的深色色塊。

可他竟然能夠看到她此刻表情,茫然的、無措的,濕潤幹淨的眼睛,像天然的琥珀。

他在黑暗裏發出模糊一聲笑。

起身。

“那天,我看見你了。”

那天,她當然清楚是哪天,是她看見他,轉身逃開的前天。

她呼吸一窒。

男生靠近了。

“見着我就跑,真屬兔的?”

氣息貼近,他低頭看她,眼神裏的笑,黑暗裏也看得見。

他整個人籠住她。

“為什麽讓周溯叫我?”

舒盈喉嚨幹澀,勉強應了聲,“只有他的聯系方式。”

他模模糊糊笑了一聲,“你們什麽時候背着我搞在一起了?”

舒盈一愣,忍不住擡頭辯解,“我才沒有……”

一擡頭,正中下懷。

他彎腰低頭,把她逼在角落,她擡眼,正對上他的眼睛。

她面上一熱,知道又被耍了一回。

他同周溯交好,周溯來加她好友,昆程怎麽會不曉得?

就在她懊惱間,他的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舒盈一驚,剛要縮手,他的指尖又搭上她手裏的手機。

“用一下。”

他拿她手機,故而彎腰偏身。

氣息拂在耳側,她忍不住輕輕顫了顫。

他這個人壓迫性太強,這樣壓過來,論誰都招架不住。

他輕輕松松地拿下她手裏的物件,随即壓迫感終于消失。

他退後兩步,總結陳詞,眯了眯眼睛看她,“舒盈,你怕我。”

舒盈沒應聲。

她臉上還燒着,意識卻一點點回歸清明。

她看着他,習慣性地舔了舔下唇,“鄭志他,是無辜的嗎?”

“解鎖。”他把手機又遞到她眼前,她沉默了一瞬,伸手按下指紋。

屏幕應聲而開,他這才答言,“這很重要?”

“這怎麽不重要?”小姑娘難得提高了音調,“如果他是無辜的,他就不應該承擔下這件事,更何況,可能是你逼……”

話說到這裏,她自知失言,慌忙閉了嘴。

再怎麽說,不論出于什麽目的,什麽原因,昆程也是為了她,才把鄭志送進了醫院。

站在她的立場,她無法去責怪他。

他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忽然嗤笑了一聲,“我問你。”

“什麽?”

“你不無辜?”

舒盈說不出話,半晌,她才默然道,“正因為我也是無辜的,所以我才不想讓別人和我經歷一樣的事,受一樣的委屈。”

咔嚓。

屏幕又被鎖了,手機被遞還給她。

她接過手機,忽而被他手搭上脖頸,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這是一個極暧昧的動作。

他手掌貼着她脖頸沒動,眼神劃過她領口流暢凸出的鎖骨線條,又落進她眼睛裏。

他這麽半摟着她,竟是認真地問道,“伯父是做什麽的?”

“律師。”她答話,很快又睜大眼睛,“誰是你伯父……”

醫生,律師。分明是兩個見過太多不公和人情冷暖的職業,偏偏,擁有舒盈這麽個女兒。

他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近距離看,更加令人目眩,“怎麽生出來你這麽個天使。”

“我不是……”

他截住她的話頭, “他活該。”

“什麽意思?”

他耐心得好像哄她,“那天體育課,就是他去了你們班,你不記得麽,我們班和你們同一節體育課。”

他手掌貼着她脖頸柔軟的皮膚,無意識地、像安撫貓咪一樣,輕輕蹭了她脖頸兩下。

黑暗裏,本就暧昧的動作,更添幾分旖旎桃色。

舒盈僵了僵,很快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你是說真的?”

手中白璧觸感光滑,驀地消失,空得只抓住風聲,竟有些不适。

他回過神,點頭。

她掃他幾眼,半晌,又極低極快地說了一句,“謝謝你。”

同初見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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