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兩年之後, sw1987得到了新的編號,深淵4712。他的小隊包含了烈焰、雷霆、參孫與彌尼各一名,戰績雖不算突出,勝在穩定,表現尚可。因而又經歷一年實戰後,在塞魯士衆望所歸得到紅寶石戒指成為軍團統帥的同時,深淵4712與他的小隊被編入斬龍之戰。

斬龍,是在每一年年末,皇蟲将聚集在某處茵陳林中交*配産卵,軍隊會趁此時發動大規模攻擊。以騎兵為主要戰力,其他戰士進行輔助,交*配之前的雌性皇蟲與交*配之後的雄性皇蟲為首要目标。在這一戰中,人類必須有效消滅皇蟲的有生力量,才能确保末日不會即刻降臨。斬龍之戰通常會持續一個月以上,其重要性和慘烈程度不言而喻,這也導致了在所有兵種裏戰力最強的騎兵死亡率亦最高,幾乎五至七年便會完全換代。

皇蟲的聚集地每年都不同,居住在黑塔高層的長老們——這個城邦真正的統治和管理者、律法的制定與維護者——會通過某種特殊的術預測出這個地點。緊接着,騎兵們會帶領一群特殊的術士,前往那裏勘察地形、修築工事。這些術士就是編織工,他們能改變物體構造,生産除食物以外的所有必需品。但除了騎兵和長老,并沒有人能夠見到他們。

在戰前,深淵4101被上司塞魯士秘密召喚。

“這是私人請求。”軍團統帥表示,“于你這樣優秀的深淵而言,簡單極了,不會費什麽精力。”

“話是不錯。”深淵4101毫不客氣地答道,“但不能讀取你的意識,就算出了狀況,我也根本無法通知你。”

“我所在的戰場會與你們相鄰。用這個就可以了,戴一副手套遮住它。”塞魯士将一枚綠寶石軍戒放在深淵4101面前,“暫時空置的一枚,我已經修改了寶石中的咒文,僅能與我對話一次。”

“噢,就算為這個也值了。”深淵4101将戒指戴在無名指上,“不過還是請記住,你欠我一次人情,保護我的隊伍。”

除騎兵之外的所有戰士,都經由深淵們聯結,織成一張網絡。

長老們按一定标準将戰士操作術的能力劃分等級,參與斬龍的戰士至少在三級以上,這個等級的深淵已經可以與自己小隊中的戰士達成完美的意志結合。而四級深淵在指揮自己隊伍的同時,也能聯結多名三級深淵組成一個位面,将他們的信息完全整合。如此類推,作為每個軍團中僅有一人的第六等級,深淵4101是四軍團中所有戰士在戰鬥中的實際領導者,在同一時刻掌握和運用來自超過一千人的情報。他擁有超凡的思維能力,能使不同視角互為補充,從宏觀至細節構建出整個戰場的動态。

他的指揮事實上并不頻繁,但每一條命令都極其重要。所有深淵都散落在戰場最外圍,靠近隐蔽工事;烈焰與雷霆通常進行遠距離攻擊;四級之上的彌尼已經兼具攻擊力,在最前線與參孫配合。經由深淵們幾乎沒有時間差的信息傳送,深淵4101既可以調動戰場上任意一名戰士,也能夠對自己劃定的任意群體發布集體行動的指令。

但無論如何缜密的戰術,都不可能完全阻止傷亡的發生。激戰之中,一條皇蟲從極其刁鑽的角度猛然撲來,閃避不及的雷霆4712被一口吞吃。

這原本尋常的死亡卻引發了意想不到的後果,與戰友的聯結被切斷之後,深淵4712的精神竟在瞬間徹底崩潰,能力随之失控了。

首先是他小隊中的其他成員,思維受到巨大沖擊以致精神暫時停滞。他的上一級深淵也被反彈,失效又向上層波及,信息網塌陷了一角。

深淵4605!剔除4712重啓你的位面!作為領袖的深淵4101立刻指揮修複,4410!接管4712的戰士!所有人立刻遠離4712的坐标!本次作戰終止!注意!遠離4712!作戰終止!所有人進入工事待命!戰士注意保護你們的深淵!

在現實中,網的修複不過經歷了數秒就全部完成,但深淵4712的術繼續失控。地理位置上和他相距甚遠的深淵4101一邊從茵陳中間穿梭奔去一邊對着軍戒開始大吼:“空中支援!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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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話的同時,他已在意志的世界再次下達命令:所有深淵!立即遮罩你們的戰士!烈焰4101!雷霆4101!馬上滾過來掩護我!

在這之後,塞魯士的回應才從寶石中傳來:“皇蟲的動向似乎有問題,我會盡快前往你處。”

“問題正出在深淵4712!騎兵可以繼續作戰,但你必須過來!”

皇蟲群中的異變開始顯露,它們不再理會自己身邊的人類,而是扭動身軀,尖嘯着湧向戰場後方倒在地上神志不清的深淵4712。

“我必須接觸到他的身體!” 深淵4101絲毫沒有減速,“這樣我才能控制他!這需要時間,你必須保護我們!”

“我知道了。”

軍戒上原本閃爍光芒的寶石忽然熄滅了,他感到一股力量夾住了自己。竟是從空中飛來的塞魯士,在高處展開彌尼之術,隔空抓住深淵4101提起投擲到4712身邊。急速飛過又被相對輕柔地放落地面之後,他立即跪下身,一把撸掉4712的白馬可頭盔。

他直屬的隊友烈焰雷霆也随即趕到了,輔助長官阻攔皇蟲群的逼近。幾分鐘後,他将深淵4712背在身上,對着戰士們大喊:“可以了!撤退!”

煙塵阻擋住皇蟲的視線之時,塞魯士帶他們撤入了最近的一處地下工事。

嗅覺并不發達的皇蟲,主要依靠視覺來捕獵,丢失獵物後便開始在地面上團團巡游,漸漸重新開始交*尾。出入口都隐藏在茵陳和岩石之下的工事很難被發現,躲入地底最深處後,幾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氣。

深淵4101首先檢查了軍團其他戰士的所在位置,然後下令:所有深淵,現在可以關閉遮罩了,稍後切斷聯結,趁這個機會休息片刻吧。

烈焰4101與雷霆4101已經翻出了補給品,嘻嘻哈哈地吃喝着,又開始為對方裹傷。塞魯士将昏迷的深淵4712安置在角落裏的茵陳堆上,用軍戒聯絡過自己仍在作戰的副官,才低聲問深淵4101:“究竟是怎麽回事?”

深淵4101冷笑了一聲:“您怎麽會不清楚呢,把我關于他的報告扣下的不就是長官您嗎?”

塞魯士面容冷淡,沒有說話。

“偉大的您不會讀不懂報告吧?”深淵4101說,“我們并非僅僅讀心而已,深淵是能在表象與意志兩個世界中穿行的人。初次覺醒之時,我們從他者那裏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會成為兩個世界之間的一道‘門’,使我們可以出入。每個深淵的‘門’都是獨一無二的,而他的‘門’是什麽樣子,您不是很清楚嗎?如果我沒記錯,當時您應該是目擊者吧?

“但在戰鬥中,他不可能避免與‘門’類似的經歷,他的意志會産生混淆,導致術的狀态失穩,甚至不可自控地通過虛假的門退出那個世界。不只是他會經歷這種問題,深淵要通過不斷訓練來牢牢記樁門’的每一個細節,為了任何情況下都不再受到自己或別人即時感覺的幹擾。

“他根本就不應該成為戰士!在我看來這比死還痛苦。每一次發動術之前,他都要重新經歷自己父親的死亡,而且那種被吃掉的恐懼和痛苦,永遠不會淡去,永遠像最初感受到的那麽鮮明。為了提高術的等級,他還要區分不同聯接對象被吃時的感受,這未免過于殘忍了吧?适合上戰場的,是這樣、和這樣的戰鬥傻瓜,我也只想和這樣的傻瓜合作。”

被突然當場點名的烈焰與雷霆為了“傻瓜”一詞抗議起來,深淵4101毫不理會。塞魯士開口說道:“我知道,但這次明顯不同。”

深淵4101沉默了一下答道:“雖然有些複雜,但一樣是出于他對‘門’的懼怕。他逃掉了,只不過不是向着‘門’的這一側。”

“你是說,他逃進了意志的世界?”

“是的,那個世界如同‘深淵’。為了遠離‘門’,他不停地向着更深處下潛。以前沒有深淵會走到那個地步,不僅因為戰鬥不需要,也因為我們對‘深淵’之下的未知充滿畏懼。”

“那現在他回來了嗎?”

“在你把我扔過去之後,我把他撈上來了。這種恐怖的經歷真是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但這又為什麽會對皇蟲造成影響?連我之前正在攻擊的皇蟲群,似乎也被吸引而來。”

“因為你是騎兵才毫無反應,烈焰!你來說,之前的事故中你有什麽感覺?”

“诶,隊長你問我?整個過程我不太清楚啦,你給深淵們下令我又聽不到。不過剛出事的時候,有那麽一會兒,忽然感覺到了那邊那個深淵的存在。因為我們是直屬隊長的,還沒有被別人聯結過,唔,也不對,那不是聯結,好像在我的意識裏,那個家夥突然就出現了,真奇怪。當時我好像能夠感覺到他的情緒,亂七八糟的,很煩人。”

深淵4101點點頭,又轉向塞魯士:“你聽明白了嗎?”

塞魯士嘆了口氣:“我不明白。”

“雖然表象與意志的世界并非空間意義上的,但我還是如此說明才更直觀。深淵在戰鬥狀态時,仍停留在離‘門’很近的位置,像是站在岸上,與水面之下的人用繩索相連。但他之前為了逃離‘門’而沉入水中,就能‘看見’水中人,也能使自己被‘看見’。”

“所以,即使不通過視覺或聯結,戰場上其他人也能夠直接感覺到他的存在?”

“對,并且由于能力失控,他‘下潛’得越深,他的‘存在’就越強烈。就如世界毀滅之前,天空還不是灰紅色,那時日出則群星隐沒,他的存在最終甚至可以壓倒其他一切。所以此前我命令深淵們遮罩自己的戰士,不然他會沖垮戰場,使所有人的意識完全被他的意識所占據。”

“那麽,皇蟲也能以這種方式‘看見’他?”

“是的,盡管它們不過是低等無知的獸類。但也正因如此,它們對這個侵入自己腦中的‘存在’,只有獵食的欲望。”深淵4101指了指旁邊還在吃的烈焰雷霆,“就像這兩個蠢貨對食物一樣。”

嘴裏塞滿食物的烈焰雷霆又嚷嚷起來,深淵4101叫他們滾到外間去守衛。一邊應和着“是,是,隊長”,一邊相互奚落着,兩個人從窄小的通道口爬到上面一層去了。

然後深淵4101脫下手套,摘掉綠寶石軍戒丢回塞魯士懷裏:“總之,在實戰中他這樣失控也是第一次,我也有點措手不及。但從頭到尾,他都不應該成為戰士,我早就向你彙報過!你是白癡嗎?如果看重他,騎兵還不能供養一個平民?你放縱他,害死自己是活該,別拖累別人!”

“夠了!”塞魯士終于忍無可忍,“放肆也要有限度。你不過是個戰士,還沒有資格評判我。”

深淵 4101又冷笑了一聲:“求您寬恕,尊貴的大人。不過我可不準備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他走過去把昏迷的深淵4712拉起來,兩個耳光将人扇醒。這種突然的粗暴讓塞魯士吃了一驚,但因為4712恢複了神智,塞魯士強壓情緒,重新板起臉,沒做任何表示。

認出4101後,深淵4712神情黯淡,只說了一句話:“雷霆死了。”

深淵4101面色柔和下來,也只回答了一句:“這不是你的責任,但能力失控影響戰局,是你嚴重失職。”

然後他們都沉默了,幾秒鐘後,深淵4101嘆了口氣,點點頭,就閃開身讓4712可以直接面對騎兵。僅僅在這幾秒鐘,他們已經交換了一切所需的情報,完成了所有必要的讨論。這是獨屬于深淵的交流方式,想到這個,塞魯士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快。

深淵4712行了個禮:“長官,皇蟲群聚集在這一片地區,打亂了我們的戰術安排,我申請離開工事,将皇蟲引開。”

塞魯士說:“那樣的話,你恐怕必死無疑。”

深淵4712只是說:“請您打開這個地區的地圖。”

塞魯士的紅寶石軍戒向上放出錐形光芒,顯示龐大細致的立體地圖。深淵4712用手指示意道:“戰士們躲藏在這一帶的工事中,而皇蟲群在此處、此處與此處最為密集。我預備從這一側的東南出口離開,盡可能前往這個工事藏身,然後吸引皇蟲群的注意,戰士們可以趁勢撤出進行攻擊。”

“如果皇蟲發現你的存在,搗毀工事只在一瞬之間。”塞魯士收起了地圖,“即使不這樣做,我可以調集騎兵們過來,也能向其他兵團求援。”

“這是我的責任,我懇請以此補償。我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無能造成更多傷亡。”

“好吧,我批準。我會和你同行。”

深淵4712愣住了,因為過于震驚而失去反應,緊接着,他臉上浮現出一種不敢置信的壓抑的欣喜。

“長官!”連深淵4101也吃驚地叫了起來,“這完全是無意義的犧牲!”

“對這件事我同樣負有責任。并且我可以幫助深淵4712拖延時間,使計劃執行更充分。”塞魯士平靜地說,“不需要再讨論了。深淵4101,聯絡所有戰士。”

他們跪在地上,爬行穿過窄小的通道,從另一個出口離開工事。為了最大限度隐藏自己,他們胸腹貼近地面匍匐前行。一路上,戰士們從各個工事向外窺視,情報在深淵的網絡上來回流通,構築出皇蟲群大致的分布。塞魯士和深淵4712據此而幾次改變了路線,讓自己盡可能留在茵陳的陰影中。皇蟲們将身體盤起在林中蠕動,它們散發出令人欲嘔的腥臭味。

深淵4712很快就落在了塞魯士的後面,但每當差距變得太遠,塞魯士會停住等他跟上再前行。盡管也曾接受體能訓練,當然不可能與騎兵相比。他感到非常疲憊,汗水糊住了睫毛,又流進眼睛。身體像火燒一樣熱,手臂和腿與地面接觸的地方疼極了。皇蟲外殼摩擦的聲響仿佛近在耳邊,他幾乎不敢呼吸。

終于行過了皇蟲聚集之處,接下來一段相對安全,他的體能也幾乎到了極限。塞魯士攙起他,拉着他快速輕捷地行過最後的路程。

“謝謝你,塞魯士,為了、為了所有這一切。”

塞魯士搖搖頭低聲說:“我只是希望你能活下去。那個時候,我沒有來得及救下你的父親。”

深淵4712輕輕笑了一聲:“嗯,我知道。”

然而無能如我,終究還是讓你失望了吧。

“但我對你的感情,早就不僅僅是感激了。”

塞魯士沉默,深淵4712能夠感覺得到他拉着自己手臂的指頭微微用力。

“老師已經和你說過關于我的事情,其實在訓練時我經常會潛入‘深淵’。我并不害怕那個世界,那裏好像,好像母體。我在清醒的時候,可以遮罩自己,我能夠‘看見’別人,卻不驚動他們。當我這樣做,就仿佛生命沒有那麽痛苦和孤獨。

“我很想和你分享那樣的感覺,言語卻絕對無法形容。在‘深淵’,我能看見每個人的‘真實’,并非記憶或思想,也不是話語或信息。在那裏,我能看見僞裝之下的醜陋,也能看見這醜陋之下的真純。所以,當你真正‘看見’一個人,你就會愛他。

“我不停地落下,落下,在水中落下。我看見戰士,看見平民,甚至看見皇蟲,看見一切細微的生靈。但是我看不見一個長老或編織工,簡直好像黑塔上從來無人居住。我也看不見騎兵,但是,我卻看見了你。”

“這不可能!”一直靜靜聽着的塞魯士,幾近失控地喊了出來,連自己也吃驚于自己的失态,立刻又壓低了聲音,“我是騎兵,你不可能看見我。”

深淵4712輕輕笑了,只是說:“但我真的看見了你,盡管你和別的生靈不同。好像有一層‘殼’包住了你,讓我無法看清。但你好像就在那裏等着我,所以我會打開自己的遮罩,長久地停留在你面前,我想讓你聽見我的‘聲音’,我想讓你‘看見’,我想讓你知道,你并不孤獨。”

他們走到預定的工事入口,兩個人停下腳步。

“我總覺得,之所以沉入‘深淵’,就是為了見到你。但是對不起,我能做的,只到這裏了。”

終于把這些話說出口,他感到一陣解脫。塞魯士沒有任何直接的回應,只是蹲下身把掩蓋入口的茵陳撥開,對他說:“下去吧。”

那聲音似乎很溫柔。

深淵4712難免有些失落,但也有種滿足,他搖了搖頭,後退兩步說:“你下去躲避吧,我就留在這兒。能夠走到這裏,已經遠超過我所求。”

但塞魯士抓住了他的手腕,聲音平靜卻堅定:“一起下去吧。”

直到他們走到最底層時,深淵還是想要折返地面:“我不是不害怕,可我希望至少你能活下去。”

塞魯士只是雙手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已經沒有時間了,現在,沉入‘深淵’。”

他禁不住戰抖了一下,但從那緊貼自己肌肉的掌心傳來了熱度和力量。他深吸一口氣,低頭閉上了眼睛。

僅僅片刻之後,有沙土被抖落,大地開始震動,發出巨大的轟鳴。緊接着,從他們頭頂正上方傳來猛烈的撞擊聲。塞魯士立即在兩人頭頂撐開盾,抵擋通道的坍塌。撞毀工事之後皇蟲開始嘶吼,它們的吐息像腥臭的風吹開飛揚的塵埃,□出灰紅的天幕,從其中探出一只猙獰的頭顱。

為搶占先機,塞魯士瞬間強化了自己全身的力量,從地底一躍而起,以彌尼術化作無形的利刃,全力刺入皇蟲的眼中。噴射而出的黏液濺滿了他全身,受傷的怪獸哀嚎不止,尖嘯聲震耳欲聾。

“亞伯蘭!亞伯蘭!”

他從另一個世界回歸醒來,凝神片刻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全身都被皇蟲□浸透的塞魯士。

“皇蟲似乎……”

“是的,站起來吧,亞伯蘭。”

塞魯士拉着他爬出工事,看見天與地都在燃燒。

那是數百位騎兵正飛翔在空中與皇蟲群作戰。他們手中的雷霆閃耀,劈裂天幕,又如巨龍穿透雲層撕咬大地。無數火球從天降下,像堕落的太陽,綿延怒張的烈焰将地平線徹底吞沒。

目光銳利如鷹隼一般的塞魯士,能夠看清空中騎兵們的服色。

“是其他兵團的騎兵來支援了。”

亞伯蘭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暗紅的天地,蒼白或亮紫的閃電,不停舞蹈的火光是炫目的橘金與金白色。騎兵們用極其巨大但無形無影的劍進行斬殺,而皇蟲們黑色的身軀在奮力翻轉、扭動、掙紮。那場景是可怖的,卻也充滿一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力量。這場為生、為死的搏殺,被閃爍搖曳的電光與火投射在厚重的雲幕之上。

亞伯蘭輕輕吐出一口氣,說:“看來,我們又可以活下去了。”

塞魯士只是“嗯”了一聲,但他的面容放松變得柔和,注視着他側臉的亞伯蘭能夠看出他微微彎了彎嘴角。

并且他沒有放開亞伯蘭的手。

即使身上還散發着怪獸的惡臭,這就是他們生命中最好的一刻。

幾秒鐘後,塞魯士的神色又漸漸沉郁,他的眼睛和嘴角凍結住了,就像是剛剛從一個夢中醒來。

他突然向前跨出一步,甩開了亞伯蘭的手。

“夠了,去找你的隊伍,斬龍結束後,上黑塔接受審判。”他的風翼在背後旋起,飛塵迷住了亞伯蘭的眼睛,“還有,從今天起,不要再利用你的能力窺視我。這樣讓我覺得,非常惡心。”

他不再回頭,腳尖踏地向着戰場飛去,将亞伯蘭獨自留在廢墟之中。

他沉落在靜寂的深海。這世界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但黑暗正在發出光來。有永不停歇的淵流,緩慢穿過他的頭發和指間。每一寸肌膚都被撫慰,所有毛孔都可以醒來呼吸。在目光能觸及的極遠之處,有清靈鳴叫的風飛過,落下一小片綠色的火焰,覆蓋了他的眼睛。

深淵是絕對的靜寂,但在靜寂中也浮動着無數未知生靈的細語。有怪獸從深處游動而出,是皇蟲。但它們無法看見他,因他扯過密雲遮罩了自己。他并不恐懼,他感覺到這些猙獰的怪獸散發出沉重的憤怒,好像被一層“殼”籠住了頭,讓它們不斷地痛苦掙紮,像他一樣。

他不知道原因。所以他在水裏慢慢翻了個身,試圖更深地下沉。但從那黑暗的淵源裏,傳來了最使他悲傷的聲音:

“滾開!”

亞伯蘭受到了處罰,但仍保留編號,在三個月後得以重返戰場。他的小隊沒有補充成員,因為他操作術的能力停滞不前。

事件結束半年後,塞魯士仍會因此而受到質詢。

“是的,目前我依然認為他具備戰鬥的價值。比較簡單的驅逐任務,他做得到。”塞魯士平淡刻板地回答抛給自己的一切問題,“并且他的‘下潛’深度非常罕見。

“是的,我知道這個世界還很年輕,對‘深海’的探測是以後的事情。但沒必要因此就放棄這個案例,他的情況很特殊,不見得能夠重演。而且目前他的能力對騎兵們階層還毫無影響,是安全的。

“不,我兩次申請服役延期當然和他無關。最近一段時間他确實幾次單方面騷擾過我。

“不,對他的動向我毫無興趣。……是這樣嗎……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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