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複夢

如此輕易被一個小小的病魔擊倒是江予沒有想到的,他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從哪裏沾染到的,又或許只是這些年來那些沒有讓他感覺到的東西一點一點逃過他的察覺于身體裏積攢起來,然後終于在他精神脆弱時一股腦迸發而出。

江予很難受,他覺得自己一時間像是被埋在阿爾卑斯山頂那終年不化的積雪裏冷徹心扉,然後下一秒又似乎被扔到馬魯姆火山深處滾滾岩漿中備受煎熬。風雪捆綁住他的肢體,他動彈不得。天幕遮擋住他的雙眼,他舉目黑暗。塵埃掩住他的口鼻,他氣息微弱。

有那麽一瞬間,江予感覺自己真的距離死亡一線之隔。他并沒有那麽眷戀這塵世,但他也有許多放心不下的東西。只是他又放任自己堕入無邊灰燼中,沒有掙紮。他快速的墜落,似乎掉落的深淵永無止境。然後他自己也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令人煩躁的喧嚣,黑暗褪去之後是劇烈至極的天光。他輕飄飄地下落,然後輕觸在溫度冰涼的地方。

骨肉筋骨都似乎已經被冰封,就連眼皮都無法動彈。他看不到他所墜落之地也無法觸摸這冰涼的空氣,存活下來的只有那幾絲飄渺的意識,他們時而在血管脈絡中飛舞又時而破體而出遨游于世外。

他覺得懷念,這裏的空氣讓他覺得熟悉。就連身體所沾染的溫度都似乎于那久遠的記憶重合。但是他說不上來,那些碎片零零星星太過于模糊,拼湊起的感知也變得不那麽擁有可信度。

那邊傳來争吵聲,瓷器碎裂聲以及纏繞在人與人之間那些纏纏綿綿的絲線崩斷聲。這些聲響一時間又像是組成了一個交響曲,不斷侵入他的內心。他莫名的覺得委屈,覺得受傷。他想哭,只是淚水不知在何處。

“夠了!适可而止一點吧dad,不要總是妄圖把你的意志強加在我身上,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你不要胡亂的過來指揮我!我真是受夠了!”

“sean,我是為你好。”

“哦,不要再跟我說你是為了我好了,please!把我當個成年人可以嗎,我已經十八歲了,不是小孩子了。我能判斷是非好嗎。”

“但是你所做的沒有表現出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模樣,叫我怎麽放心。”

“oh,shit。該死的我哪裏沒有表現出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模樣。我明明在國內玩得那麽好你叫我出國我聽你的就出國,我明明對商管一點興趣都沒有你叫我讀MBA我聽你的去讀MBA,我談了三年的女朋友你說不同意我立馬就分手,你叫我放下手裏的事回過給你料理公司我也立刻飛回來了啊。你說為了我好我都認了聽你的話,你還要我怎麽樣!現在我不就是喜歡上了賽車嗎,有什麽錯。你非得要這麽逼我嗎!”

“sean,你還小……”

“我不小了!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九歲的生日了!dad你到底有沒有真的為我想過!”

“sean……”

“你知道我活得有多辛苦嗎,你知道我身上背的包袱有多重嗎。我是你兒子所以必須得優秀,我是家族的繼承人所以必須要出類拔萃,我是所謂的太子黨所以一言一行都由不得我自己!我是dad的兒子所以我就必須聽從dad所有的安排,我快要瘋了你知道嗎。你知道我在國外每天對着那些惡心的書強迫自己看下去的時候有多想直接一槍崩了自己嗎?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賽車嗎?你知道我每次見dad你,對你嘴裏說的那些個這樣不可以,這個不行,那個你不能做有多害怕嗎?dad,你總是這樣你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給我。我寧願你對我視而不見,什麽都不管也不要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由你擺布!”

“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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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dad,總之現在不管你說什麽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掉賽車的,就這一次我不會妥協。如果你覺得我去當個賽車手丢了家族的臉面,你随時可以拿斷絕關系的合同書給我。”

這一句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可怕的沉默。然後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逆子。”

“呵,怎麽樣我都不在乎了。我今天回來就是和你說一聲的,你就算不同意我都已經和車隊簽好了合同,過幾天我就要回都靈去,如果你不想我恨你的話,請不要阻礙我。”

“…………”

“那麽,再見了,dad。”

行李箱滾輪拉扯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是如此的決絕以及難以挽回,不要問江予他為什麽會知道那地板是大理石,他下意識就這麽認為。他感覺有無數水滴順着臉頰滑落。他現在是躺着?是站着?還是其他奇怪的姿勢這些都已經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江予覺得自己胸肺都被一團棉花堵住,淚水又似乎帶着氧氣決堤一般奔湧出去。他真的要死了。

這那周圍的死寂又像是隐藏在空氣中的千萬根針,吸入肺腑之後就是遍體鱗傷。

“老爺,您……沒事吧……”

“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不不,老爺您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少爺的人。您只是表達的方式太特別而已,少爺他還小理解不了您為他做的那些事。”

“可是,他說他過得不開心。”

“這……”

“他過得不好,我做這些又有什麽意義。”

“哎,少爺他遲早會明白您是為了他好的。”

“是啊,我是為了他好。我為他的未來準備好了一切,他只需要順着我鋪好的路前行就可以。他有時候不那麽積極主動我以為他只是不太适應這麽有些高強度的學習。可是,他說他不喜歡……他過的一點也不開心……”

“…………”

“這孩子說要和我斷絕關系呢。”

“怎……怎麽會,少爺他只是氣糊塗說的胡話,怎麽能當真呢。老爺您放寬心,放寬心。”

“這孩子恨我啊……”

這些聲響越發渺遠起來,江予聽得越來越不真切。那聲嘆息猶如驚雷猛烈劈在他身上,然後他的耳邊忽然炸起一聲巨響,車體劇烈撞擊在一起的爆炸猛然掀翻了一切。

江予在這炸裂聲當中悠然轉醒,明媚日光撞進他眼瞳,端正站立在他床前曾理的聲音都在這一刻模糊了。

也不知是不是夢裏那些個掙紮和爆炸把那些糾結在腦海裏的毛線團給一下炸開還是其他什麽別的,總之江予忽然有點想通了,然後他便吩咐曾理叫他把阿鳴和阿榮都叫過來。

曾理向來做事都很有效率,沒讓江予等多久那兩人就結伴匆匆進門。曾理退下之後,江予用眼神示意他們站到床邊。兩人遵從。

之後江予便再沒有說話,房間內一時安靜得有些詭異。二人當中臉頰上有一道深疤的人終于打破這一沉寂開口。

“少爺叫我們過來是有什麽吩咐?”

江予唇色發白,此時已經沒法一口氣把一條長句說完。

“我以為……就算我們許久未見……你們也不會忘記……該如何……稱呼我。”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面上卻沒有露出什麽多餘的表情來。接着他們便異口同聲地說:“太子。”

江予眨了眨眼,輕飄飄地說:“好久不見,mirror、rill”

mirror和rill當即單膝跪地,低下頭顱。

“crown總是欺負我……”“我不許你們來,他偏要把你們安□來。”“我有的時候,真的很想,用權杖敲爆他的腦袋。”江予斷斷續續地唠叨着,見那跪着的兩人沒說話也沒什麽不開心,或者說他根本就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完全沒有要其他人應答的想法。mirror和rill自然是知道她們此次的行動很不受太子的待見,首領在他們過來之前就已經和他們打好招呼說要避免太子發脾氣。他們進來了這莊園,等啊等,還沒等到太子發飙太子本人就先給病倒了。

crown首領有多寵太子那是組織裏人盡皆知的事,mirror和rill進入組織時已經不止一次被灌輸培養他們除了為組織掙錢外就是将來給太子擋子彈的,就算是首領和太子同一時間遇到危險也是優先考慮保護太子。可以說,整個組織的創立都是圍繞着太子的。但是不管怎麽說,相較于太子,首領的命令也是優先執行的。

現在太子在這碎碎念念叨首領的不是,mirror和rill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應和。好在太子也沒指望他們應和。

“這邊确實有點亂,阿宜可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你們兩個來了,也好。”

“和你們一起進門,的那人,你們恐怕,多少也了解了一點。”

江予說完,mirror和rill輕點頭。

“不用理他,他是我們這邊的,你們幹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mirror和rill沒有問江予為什麽,只是利落應聲。江予笑笑伸出手揉了揉mirror的頭發:“mirror還是留這麽個刺頭啊”

mirror不好意思抓了抓臉:“這樣洗頭容易。”rill見狀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江予輕笑:“好了,去廚房,叫碗粥過來。”

“是。”

“就叫阿文送進來吧。”

“是。”

說了這麽多,江予也是累得很了。他閉上眼睛聽着離去的腳步聲,困倦一波波襲來,江予強撐着沒有讓自己睡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他身旁說話。

“少爺,粥來了。”

江予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掀起眼皮,映入眼簾的便是文森特那一頭微卷的發。

“扶我起來。”

文森特也不知這少爺要幹什麽,只好遵着他的意扶着他起身立起枕頭讓他靠。做完這些他就端起放在一旁的白瓷碗,微微送到江予面前。

“不忙。”

“诶,可是趁熱這粥才好喝。”

江予輕輕搖頭,然後喘了幾口氣。

“我知道你是要殺我的。”

文森特猛然聽到這句話心裏頓時一個龍卷風掀起,但是他面上卻裝得無辜疑惑不解,端碗的手更是穩穩當當一點打滑的痕跡都沒有。

“少爺這都燒糊塗了,來快把粥喝了然後吃藥就能很快好起來了。”

“我知道有人雇傭了你來殺我,但是你也不要害怕,我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少爺……”

“我們來打個賭吧。只要你能在,這個莊園裏殺掉我,我就能讓你和你的雇主再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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