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沒有答案的難題

營地周圍已經被人們用草繩和木頭豎起了一圈兩米來高的栅欄,東西南北四面分別開了一道門,白天開着,晚上就能從裏面鎖起來。

時望他們匆忙的帶着傷員回來,一進營地就趕緊叫人把黃毛送進急救室。

每天的成員死傷對他們來說似乎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因此并沒有人驚慌焦急,他們只是循規蹈矩的把黃毛擡進了“急救室”,又打發人去向歐陽昱報告這件事。

時望站在樹下,憂心忡忡的望着急救室的方向,嚴霆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身邊,邪笑道:“有句話怎麽說來着,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機會來之不易,不親眼去見證一下?”

時望扭頭瞪着他,咬牙切齒的質問:“你就是為了這個,故意對他見死不救?!”

嚴霆攤了攤手,“要不然還能為了什麽呢?”

時望不由得想起黃毛談起嚴霆時言語中洋溢的崇拜之情,無名火起,“你就是個惡棍!”

嚴霆笑眯眯的,“這倒是實話。”

陰暗潮濕的急救室內,因為四周都沒有窗戶的緣故,屋內光線暗淡,門也緊閉着,只有幾縷微弱的光線從屋頂因年久失修而産生的縫隙中散落進來,勉強讓人能看清眼前的東西。

黃毛神智不清的仰躺在用石塊壘高的稻草床,手腳因為疼痛而劇烈的抽搐顫抖,血肉模糊的胸口起起伏伏,艱難的呼吸着,卻汲取不到足夠的氧氣,眉頭緊皺,嘴巴張大,不斷的往外咳着血。

他表情非常痛苦,明明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态,但似乎仍然承受着傷口疼痛的折磨。

歐陽醫生用刀子小心翼翼的割開他胸前和血肉粘連在一起的衣服,當那傷口暴露在視野中時,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傷口和齊哲的相似,但明顯要嚴重多了,怪物的手臂擊碎了他的肋骨,嚴重損傷了他的肺部,讓他呼吸困難,失血嚴重。

不是一擊致命,卻又無力回天,所以他将會痛苦的掙紮着死去。

歐陽昱定定的看了他幾秒,緊接着他俯下身,像是緬懷或撫慰一般,像教堂中博愛的神父一樣,與将死之人額頭相抵,低聲道:“可憐的孩子,別怕,我馬上結束你的痛苦。”

歐陽昱放下手裏的小刀,用手指扣住黃毛脖子上的穴位,慢慢閉上眼,正要發力,忽然的,從身後橫出一只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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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望死死的鉗制着歐陽昱的手腕,不容置疑的将他拉開,臉色陰沉的質問:“你想要幹什麽?”

歐陽昱微微愣了一下,被人撞見殺人現場,卻仍然鎮定,臉上的表情甚至還很溫和,“除了我之外,急救室是不允許旁人随便進來的。”

“我要是不進來,怎麽揭穿你的真面目?!”

歐陽昱低頭看着時望的眼睛,那平靜溫煦的目光幾乎一下子就望到了最裏面,他輕輕嘆了口氣,側過身來讓時望看床上的傷患。

“這個人,如果放着不管,他會在半小時之後痛苦的死去,如果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簡單包紮,那麽他還能活一個小時,但仍然是痛苦的,在生命的最後也不得安寧,陷入絕望。”

時望張了張嘴,似乎想反駁什麽。

歐陽昱繼續道:“你知道有一種死法叫做安樂死嗎?”

時望皺眉,潛意識感到抗拒,“你難道想說你殺人是為了讓他們解脫?”

歐陽昱面帶哀傷,“很抱歉,是這樣的,我始終認為,人類應該有選擇體面死亡的權利,而我選擇承受這些罪孽,讓他們平靜的踏入往生。”

時望後背緊繃,喉嚨幹澀,他想說些什麽來反駁醫生的話,生命可貴?不能放棄希望?可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能救得了黃毛嗎?

他救不了,所以也沒有資格醫生用另一種方式來消除黃毛的痛苦。

但是……

人真的有決定他人生死的權利嗎?黃毛真的想死嗎?他現在意識已經不清楚了,旁人來替他做這個有關生死的決定真的好嗎?萬一他不想死呢?可是已經沒人能救他了,萬一他更不想遭受疼痛呢?

時望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混亂,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辦,他無意識的松開了醫生的手腕,眼神茫然,“我…我不明白…”

他曾經經歷過許多生離死別,但即使這樣,他也仍然不知道歐陽昱的話是不是正确的。

歐陽昱輕聲道:“請出去吧,我堅持自己的觀點,不會退讓。”

時望無法阻止他,他最後又看了一眼黃毛的臉,扭頭走出了急救室。

齊哲和陸餘星就在那裏等着,時望失魂落魄的走到他們跟前,低聲向他們轉述了醫生的話。

他不知道該怎麽看待這件事,也不知道以後再發生時,該如何去做,所以他想聽聽朋友的意見。

齊哲略微頓了一下,緊接着他沉聲道:“以前在緬甸打仗的時候,經常會有戰士因為踩到地雷而受傷,他們會因為無法承受爆炸的痛苦,或因為不想拖累戰友而選擇飲彈自盡。”

“但是!”他冷然正色道:“從來沒有由別人來開槍的道理,歐陽昱是在殺人!”

“你懂什麽?!”陸餘星卻反常的激動起來,“你知道身患絕症躺在床上的感覺嗎?你知道全身痛得恨不得立馬去死,卻動也不能動一下,只能絕望的躺在床上的感覺嗎?每一分每一秒都希望馬上死掉,但仍然有人來送藥打針,有人置身事外的鼓勵你堅持,難道我們連選擇死亡的權利都沒有嗎?!”

齊哲敏銳的眯起眼,“我們?”

陸餘星愣了一下,迅速的移開目光,“我是說他們…”

“不管怎樣,這個先河不能開,一旦開了就無法制止,如果人能違背法律奪取另一個人的生命,那麽遲早有一天,他殺的不僅僅會是垂危之人。”

陸餘星沖口反駁,“那你就要任由沒救的人痛苦的躺在床上等死嗎?”

齊哲幹脆沉默了,不想與他争辯。

這種近乎于哲學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争吵也沒有意義。

很快,歐陽昱從急救室裏走了出來,他看向時望,平靜的告訴他,“他不會再痛苦了。”

時望暗中捏緊了拳頭,他知道歐陽昱是什麽意思。

歐陽昱向他們走過來,溫和的道:“很抱歉讓你看到這樣的場景,不過我仔細想了想,這樣做确實有些不妥。”

“你放心吧,我會在今天晚上大家都在的時候坦白自己做過的事情,無論他們作何反應,我都照單全收。”

“如果他們能理解我,還願意繼續追随我的話,我會讓每個人事先寫下遺書,表明如果自己落入無法救治的境地,是願意提前結束痛苦,還是堅持到最後一刻。”

“我會根據這份遺書來決定每個人最後的時光。”

時望愣住了,陸餘星和齊哲也都沒說話。

歐陽昱提出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提案,讓他們每個人都無法反駁,甚至也無法與他為敵——因為這個人,已經足夠講理了。

大門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嘩,時望扭頭看去,看見另一隊人回來了,他們仍然帶回了新的夥伴,一對夫妻。

時望仔細看了看,那個女的居然還挺着大肚子,是位孕婦?!

他咬了咬牙,在心裏把容嶼翻來覆去罵了一百遍。真是殺千刀的!抽選參賽者的時候就不能排除一下老弱病殘孕嗎?讓人家一個準媽媽怎麽活?

孕期媽媽一來,就受到了參賽者們的廣泛關注,尤其是為數不多的幾位女性,都圍上去噓寒問暖。

時望往那邊看了一會兒,便又轉向歐陽昱,冷不丁的發問:“從游戲開始到現在,你一共殺死了多少人?”

歐陽昱并不隐瞞,有些難過的放低了聲音,“加上黃毛,一共十一位,之前在學校時忽然加了一場大掃除游戲,死傷比較多。”

時望心說原來他的學校也被抽到了,他定了定神,繼續追問:“所以你也解鎖了那個成就,是嗎?”

“嗯?你是說這個嗎?”歐陽昱擺弄了一下自己的腕表,屏幕上彈出了一個獵人的标志:兩把獵槍交叉形成的剪影。

“第二個狩獵者,果然是你?”

“第二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不過這個稱號确實在昨天就出現了,但你放心,我不會為了分數去殺人,也不會掠奪死者的‘遺物’。”

他都這樣保證了,縱使時望幾人半信半疑,也沒法再說什麽。

時望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麽,湊近了醫生,低聲問道:“可以幫我看一下嚴霆的年齡嗎?”

陸餘星不解:“不是說……!”

他猛然明白過來,立刻閉上了嘴。

歐陽昱點點頭,“當然可以。”

嚴霆正在不遠處的樹底下乘涼,歐陽昱往他那邊看了幾秒,便道:“他三十歲了,嗯?他的生日快到了。”

時望不動聲色的問:“你是怎麽看到這些信息的?”

“是這樣的。”歐陽昱徐徐解釋,“當我想看到一個人的基礎信息時,他身邊就會浮現出幾行半透明的字。”

“每個人你都能看到嗎?”

“是的。”歐陽昱仔細看了看時望,懇切的道:“你的BMI指數偏低,最好多吃點兒脂肪類食物,補充營養。”

“……”

三人對視了一眼,看來嚴霆騙了他們,即使同為狩獵者,也不影響看到對方的信息。

也許嚴霆只是懷疑歐陽昱的身份,然後就編了個借口,誘騙時望他們來證實,自己卻摘得幹幹淨淨,在一旁坐山觀虎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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