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在愛中反抗
他猛的坐起來,不顧身體的難受與暈眩,抓起床頭櫃上的水杯,狠狠的向容嶼砸了過去!
砰!!!
玻璃杯越過容嶼身側,重重的砸在牆壁上,危險的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清水流了一地。
容嶼從容不迫的看着他,淺金色的眼眸在黑暗的病房裏甚至隐隐透着一點兒神性的幽光。
他甚至還笑了笑,“怎麽發這麽大火兒,不願意看見我嗎?”
“你…!”時望氣喘籲籲的坐在床上,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着,手撐着床鋪,額前的碎發散落下來,将他的眼睛籠罩在陰影之中。
他擡起眼,咬牙切齒的盯着容嶼,“你騙了我!”
“我怎麽騙你了?我從來沒說過末日是在游戲完全結束後才開始的吧,是你自己理解錯了。”
容嶼溫和淡然的目光落在時望微皺的衣領上,習慣性的伸手過去想給他整理一下衣襟。
時望目光不善,啪的一下打開他的手,寒聲道:“別碰我!”
“……”
時望從來沒有用這種厭惡的态度對待過他,病房頓時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中,空氣仿佛凝結了,冰霜從黑暗的角落裏蔓延開來。
良久之後,容嶼微微嘆了口氣,他雖然很愛時望,但有時候卻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從他的角度看來,時望偶爾會像小孩子那樣固執又幼稚。
就比如這次,世界末日是随着游戲進度逐步降臨,還是在最後一刻再宣布終結,有什麽區別嗎,歸根到底存活率是和游戲挂鈎的。對于這些人類來說,不過是早死,或多茍活幾十天罷了。
所以容嶼自然而然的認為時望在跟他鬧脾氣,使小性子。
Advertisement
容嶼并不想和他吵架,主動找了個臺階下,再次伸手過去,想揉揉時望的頭發,像往常一樣安撫他。
時望卻完全不領情,他咬緊牙關,用力的拍開容嶼的手,一字一句,字句狠毒,“我說了!別他媽碰我!”
他粗暴的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針,翻身從另一側下床,但是他的動作太突然了,低燒未退,腦袋猛的暈了一下,雙腿站不穩了,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
他身上沒有力氣,這要是一摔肯定摔得很疼很重。
關鍵時刻,容嶼及時從後面抓住了他的胳膊,一把将他拽回了床上。
容嶼眉頭微蹙,忍不住訓斥道:“你都多大了,還這樣冒冒失失的。”
時望用力掙開他,扭頭惡狠狠的瞪着他,沖口質問:“我多大?我就算是幾萬歲了,又能有什麽不同?!反正在你眼裏,我不就是個可以随便哄随便騙的小孩嗎?!高興了你就拿幾顆糖哄一哄,不高興了就随口敷衍,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當回事,還在心裏嘲笑我!”
他的聲音又憤怒,又兇狠,但又帶着幾分壓抑已久的委屈。
時望的聲音低了下來,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完了。他坐在床上,蜷縮起身體,把臉埋在臂彎裏,嗓音苦澀,帶着一點兒不易察覺的哭腔:
“你從來都看不起我,你覺得我什麽都幹不好,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又不是傻子,我只是忍着,一直忍着……”
容嶼沉默的看着他,對方削瘦的肩膀微微顫抖着,就好像要哭了一樣。
時望以前有像這樣在自己面前情緒爆發過嗎?應該是有的。這個人年輕氣盛,沒怎麽經歷過風浪,還不能很好的掩飾內心的情緒,總是生氣就發火,傷心就流淚。
可是為什麽他現在,看起來又憤怒,又傷心。
容嶼湊過去,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低聲道:“寶貝,我可以發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唯一的摯愛,我愛你,唯獨這件事,我從來沒有騙過你。”
“不對……”
時望躲避着他的撫摸,滿眼都是失望,“你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你總是這樣,以這種你理所當然的方式愛我,卻從來不管我需要什麽。”
在這長達千年的戀情之中,外人看來,好像總是時望在吵鬧,在不滿,容嶼總是溫柔體貼的做着退步和忍讓。
但真正做出犧牲的,只有他時望一個人。
他違背天性,屈居人下;他放棄自己的興趣與追求,默默接受容嶼給他安排的工作,只是因為容嶼希望他能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上班。
他收攏原本的交際圈,手機聯系人裏只留下幾個知心朋友,而容嶼因為身份使然,只要在公共場合露面,就必然會引來一群高官貴婦上前攀談。他游刃有餘,左右逢源。
時望甚至容忍對方一而再再而三的侵占自己的私人時間,無論是旅行還是假期,全部只能和容嶼一起度過,他幾乎沒有參加過同事聚會,因為容嶼不允許。
有時候時望也會懷疑,他們這樣真的是戀愛嗎?
他覺得自己不是容嶼的愛人,而是他精心豢養的一只寵物,無論何時都要做好準備迎接主人。他漸漸的失去自我,成為了攀附他而生,依賴他而活的存在。
偶爾時望忽然警醒,想要做出一些改變,做出一些功績來,卻總會被容嶼一笑置之,然後繼續用溫柔的笑容和鋪天蓋地的禮物,把他推回甜蜜舒适的陷阱。
時望即使不喜歡這份枯燥的工作,但也很努力了。混了這麽多年卻仍然只是個小小的組長,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容嶼背後操控。
——因為職位的晉升,就代表更繁忙的公事,和更少的留給容嶼的時間。
如果不是07世界這件大事,讓時望不得不硬着頭皮站出來反抗他,也許他一輩子都會被容嶼打壓着,永遠沒有說出這些話的機會。
這一刻時望腦海裏掠過了很多事情,讓他的頭愈發的疼痛,身體的熱度不斷攀升,病情好像又嚴重了。
扪心自問,時望喜歡容嶼嗎?
應該是很喜歡,非常喜歡的。如果不喜歡的話,此時就不會如此難過了。
時望不想再看到容嶼,他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床,踉踉跄跄的向病房門走去。
容嶼立刻跟了上去,不悅道:“你都這樣了,還想鬧什麽?”
你看,都到這個地步了,容嶼仍然認為他只是在鬧“小孩子脾氣”。
時望沒有回應他,自顧自的拉開房門。
門外居然有個警衛坐在椅子上守門,一看見時望,立刻就站了起來,緊張的上前幾步,“先生,你哪裏不舒服嗎?”
時望閉了閉眼,強忍着暈眩,低聲道:“幫我準備直升機,我現在就要回島。”
“但是,你的病……”警衛話音一頓,忽然看到了他身後的容嶼,頓時臉色一變,從身後拔出槍來,“你是什麽人?!從哪兒進去的?!”
“別管他,幫我準備……唔!”
胃裏忽然一陣翻湧抽痛,時望忍不住捂住嘴,顫抖着蹲下了身,身上發寒發冷,不住的哆嗦。
他這次病得很嚴重,不只是身體受寒的緣故,心理因素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病因。
容嶼俯身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滾燙的額頭,放緩聲音,柔和的道:“別怕,我帶你去休息……”
他頓了一下,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好嗎?”
容嶼難得一次征求了他的意見,但時望已經聽不到了,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之中,腦袋無力的靠在容喃凮嶼肩膀上,呼吸急促,氣息灼熱。
容嶼抱着他打算離開,警衛連忙追了上來,“你要帶他去哪兒?!”
容嶼頭也沒回,“我會照顧他。”
警衛擡起槍對準了他,厲聲道:“站住!這是我們重要的客人,你不能帶他走!”
“我說了…”容嶼頓住腳,回過身,臉色寒若冰霜,“我會照顧他,需要我再重複幾遍?”
壓抑的怒火仿佛忽然找到了發洩的出口,一股無形的威壓如同重錘從頭頂墜下,壓得人站都站不穩,幾乎喘不上氣來。
警衛手裏的槍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下一秒,他臉上血色褪盡,整個人抽搐着倒了下去,無法動彈。
真是不自量力。
至少嚴霆還能撐住,沒有倒下。
容嶼抱着時望轉身向樓梯走去,身影逐漸消失在了虛無之中。
警衛的心髒還在繼續跳動,容嶼并沒有殺人,僅是看在時望的面子上。
……
好累…
時望朦胧之間,感覺自己好像獨自走在一條昏暗的道路上,這條路長得看不見盡頭,兩邊全是城市的廢墟,人類的屍體堆積成山,耳邊充斥着絕望的哭喊聲。
時望很累,兩條腿重的擡不起來了。
他記不起自己為何在這兒,又為何要往前走,但他卻不能停下,他必須一直一直往前走,就算流血了,受傷了,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也必須一直往前走。
因為他曾經也是……
?!
時望猛地張開眼,華麗高挑的天花板一下子映入眼簾。
夢裏最後一句話是怎麽回事?他曾經是什麽?
頭好痛,完全想不起來了。
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手背貼了貼他的額頭,“好像有些退燒了,保險起見再躺一會兒吧。”
時望聲音沙啞,“這是哪兒?”
“伊甸園之島的上空。”容嶼溫柔的給他掖了掖被角,“胃裏舒服了些嗎?你想吃點兒什麽?”
“不…”
也不知道是說胃裏仍然難受,還是不想吃東西,或是單純的不願意與容嶼交流。
忽然床頭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時望下意識看了過去,從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看到了齊哲的來電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