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糟糕的人是我
容嶼臉色非常陰沉,他着實沒想到時望能做到這個地步。不得不承認,事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脫離了他的掌控,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了。
為了删除…或者是提取出這些數據,他只能把時望放回游戲中去,而最終的結局也只有兩個:
要麽時望贏了,激活願望卡,提取出備份數據,複活67億的人類。
要麽時望輸了,願望卡作廢,但因為游戲結束的緣故,靈魂權限也會被打開,容嶼就可以删除這些數據。
但不管怎樣,容嶼被牽制住了,他必須給時望一個完全公平公正的、參加游戲的機會,而且無法再有任何插手的機會。
因為創世神直接插手游戲會被認定為作弊行為,而靈魂的枷鎖是不允許這種偏頗的。
就算容嶼用各種陰險的手段讓時望輸掉,或者是幹脆不放他回去,都不會受到枷鎖的認可。門不會打開,他照樣無法移除那些數據。
容嶼沉默了幾秒,道:“不能強行突破嗎?”
智神小心解釋道:“也許是可以,但這就相當于再給他的靈魂來一次強烈的撕扯,他很有可能會無法承受這樣的強度,而徹底的……”
後面的話他沒說全,但容嶼已經明白了,他不可能冒着傷害時望的風險去強行删除數據,時望這次真的是抓住了他唯一的軟肋。
容嶼慢慢走到床邊,向沉睡中的時望伸出手。智神緊張的盯着他,生怕他會對時望不利。
但容嶼只是撫摸着他的側臉,輕聲道:“你這次可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親愛的…”
接着他扭過頭,臉上又變成了那種冰冰冷冷的樣子:“把剩下的游戲設定拿過來給我看一下。”
長達九十九天的審判日,有着數以萬計不同的游戲規則,全部都是智神加班加點熬夜寫出來的,容嶼粗略的過目了一遍。
游戲難度系數偏大,但也沒到會對參賽者趕盡殺絕的地步,如果容嶼中途不插手的話,到最後也許還能存活一小部分人,而這一小部分人,除了極少數全憑運氣的,剩下就絕對只是齊哲、嚴霆那種“人中翹楚”。
以時望的實力去估測一下,他能活到最後的概率大概只有5%,就算加上自己之前答應給他的三次複活機會,概率也不會很高。
智神謹慎的道:“所以我建議您在時望養好身體之後,就把他送回島上去…”
容嶼沒說話,他确實需要把時望送回去,但在這之前,得讓時望重新接受他。
放在牛奶裏的安眠藥質量非常好,時望一覺睡到了天亮,醒來之後也并未感受到任何藥物的副作用,對昨晚的事情也毫無察覺。
他用手指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掀開被子想要下床,但忽然有個人坐到了床邊,擋住了他的去路。
容嶼遞過去一杯溫熱的茶,薄瓷茶杯精致而漂亮,與持杯人修長分明的手指十分相映,就好像都市展覽館裏高雅的雕塑。
時望大概是剛醒的緣故,腦子還很遲鈍,楞楞地盯着容嶼的手,好像是被那好看的手型給吸引了,又或者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麽。
容嶼輕聲提醒道:“早上喝點兒茶對你的身體有好處,知道你不喜歡苦的東西,所以我特意泡了甜口的花果茶。”
時望的視線順着那只手望上看,最後落在容嶼臉上,他怔了一下,随即厭惡的扭開頭,語氣很不好,“拿開,我不想喝!”
“那我先給你放在這裏,你口渴的時候再……”
容嶼還沒說完,時望心裏忽然激發一股莫名的怨氣。
“渴”這個簡單的字好像刺激到了某種糟糕的回憶,虛無的幻境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沾着清透的茶水伸到眼前,高高在上的誘哄着,命令着,侮辱着…
憤怒!厭惡!恥辱!就像是積怨已久的惡意,瞬間就沖上了心口!
時望擡起手一把打掉了那杯茶,惡狠狠的罵道:“我叫你滾開!你他媽聽不懂嗎!!”
啪!
茶杯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登時四分五裂,無數陶瓷碎片向四周迸裂,容嶼按照他的口味精心泡制的果茶撒了一地,肆意流淌。
“?!”時望猛地從這種情緒中醒過神來,眼睛驟然睜大。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忽然就動手了,但下意識覺得會被懲罰,身體本能的向後蜷縮了起來,微微顫抖着,一雙眼睛警惕又緊張的盯着容嶼,就像是一只咬了人又怕挨打的小狗。
面前這個人很壞,絕對不是善類,時望不知道自己一時沖動之後,會遭到什麽樣殘忍的對待,心裏隐隐害怕起來。
但容嶼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他似乎是克制着什麽,牙關咬緊了一下,幾秒之後他便恢複了平日淡淡的樣子,沉默着移開視線,屈尊降貴的蹲下身,一一撿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時望立刻就想趁機逃跑,剛要下床,容嶼空出一只手來按住了他的膝蓋,把他輕輕推回床上去。
容嶼的嗓音不帶什麽情緒,“先別下來,小心紮到腳。”
他把地板上的狼籍收拾幹淨之後,抽出床頭的紙巾擦了擦手,又若有若無的看了時望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時望盯着他的背影,不知為何,他覺得容嶼可能并沒有因為自己大不敬的舉動而生氣,他好像只是有點兒……傷心?
時望搞不懂這個人了,一直到現在還沒有人明确的告訴他和容嶼的關系,但他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卻不願意去相信。
時望起床去洗澡,熱氣騰騰的水流嘩啦啦的澆在後背上,帶來一些灼燙的痛感。
他一邊擠着沐浴露,一邊背對着鏡子,扭頭去看自己的背部。從水霧袅繞的鏡面上,隐約能看到皮膚上縱橫交錯的鞭痕。
雖然已經很淺了,但仍然能想象到當初粗糙的鞭子是如何撕裂皮肉的,毒蛇撕咬一般的痛楚歷歷在目。
有幾道長長的傷痕從後腰延伸到屁股上,所以他當時是被脫光了衣服打的。
心底那一絲不忍頓時消磨殆盡,時望咬了咬牙,一拳砸在鏡子上,“真是個混蛋!”
就算現在再來和他獻殷勤又有什麽用?像這樣淩辱他、虐待他的人,能是什麽好東西!
時望擰轉淋浴頭,巨大的水流頓時将他籠罩了起來,他閉着眼,一動不動的任由自己被有些過大的熱水沖刷着,就像是要洗去那個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跡。
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不疾不緩,聽得出敲門的是個性格穩重的人。
時望以為是容嶼去而複返,沒打算理他,但緊接着敲門的人說話了,“少爺,我帶了早餐過來。”
這個稱謂很熟悉,時望馬上就想起了他是誰。他關掉熱水,揚聲道:“稍微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他迅速的擦幹淨身上的水珠,用毛巾潦草的擦了擦頭發,穿上寬松的家居服,踩着拖鞋走出去給人開門。
Dean單手端着菜肴豐盛的餐盤,雙腳合攏,筆直的站在門口,身上穿着黑白兩色的執事服,看起來非常正式。
反觀時望就略顯潦草了,紅褐色的短發被毛巾蹂躏的亂七八糟東倒西歪,發梢往下滴着水,在藍灰色的家居服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橢圓色的水印子。出來的急,腳上的拖鞋好像還穿反了,身後跟着一連串帶水的鞋印。
Dean對他懶散的生活作風習以為常,面無波瀾的把餐盤遞過去,“您的早餐。”
“謝謝,Dean。”時望剛想關門,Dean忽然又道:“很高興您還記得我的名字。”
時望覺得莫名其妙,“我當然記得,你是……”
嗯?他們是怎麽認識的來着?
記憶中有很多Dean幫他做飯打掃的片段,可Dean到底是什麽身份,他為什麽要來照顧自己?看他這個穿着打扮,難道是容嶼的手下嗎?
Dean輕輕嘆了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忽然提起了別的:“您覺得早上那杯茶味道怎麽樣?”
時望愣了一下,随即扭開頭,生硬的道:“我沒喝,灑掉了。”
“那主人應該很傷心吧?”
一提到容嶼,時望心裏就怪怪的,好像有個帶刺的鐵球在裏面滾,他故意用很冷漠的語調道:“不就是杯茶嗎,有什麽值得傷心的。”
“請您看着我的眼睛,少爺。”
Dean嚴肅的道:“您可能已經忘記了,主人雖然幾乎全知全能,卻很不擅長廚藝,為了能讓您喝到最好喝的茶,他從五點開始就一直在嘗試,耗費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和無數珍貴的茶葉,他明明可以直接讓我來做,但他覺得,親手泡的茶能更好的表達自己的誠意…”
“所以呢?”時望冷漠的打斷他的話,“難道我要因為這小小的施舍而原諒他對我做的一切嗎?”
他甚至都想不起來容嶼對他做過什麽,但那股恨意絕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傻到因為一壺茶的恩典就上趕着回到那人的懷裏,那太廉價了。
“我無意做他的說客,只是覺得您應該和主人開誠布公的談一談,畢竟您也忘記了很多事情,不是嗎?”
“主人現在在三樓的科研室,您用完早餐之後可以去看一看。”
Dean禮貌的躬了躬身,離開了。
時望端着早餐回到卧室,看到床頭櫃上的手機,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機,按亮屏幕,定定的看着壁紙上的照片。
這是他和容嶼的合照,盡管他完全沒有印象了,可是照片的這兩個人看起來好幸福,幸福到讓人嫉妒。
時望把手機扔到一邊,拉起被子蒙住了頭,緊緊的蜷縮起來,讓缺氧窒息所造成的乏困感萦繞全身。
他悶悶的道:“好讨厭…”
不是讨厭容嶼,而是讨厭自己。
因為在這個時間緊迫的關頭,比起快點兒回到島上,他竟然更迫切的想要弄清楚自己和容嶼之間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