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馮七與馮七

為了感謝馮七曾在宴會上替他出頭,陸鳴特地拎着禮物登門拜訪,打算去謝謝他。

馮七和陸鳴他們不一樣,并沒有住在公寓樓裏,而是在公館後院僻靜的樹林裏有一處二層獨棟小樓,陸鳴穿過安靜的樹林,腳下踩着層層疊疊的枯葉,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樹根處還有一些殘留的積雪,擡頭能看到蔚藍的天空被橫七豎八的樹枝分割成一塊一塊的。

馮七的小別墅和他這個人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一點兒也不張狂,反而顯得很典雅,白牆青瓦,有個用栅欄圍成的小院落,裏面種着很多漂亮的花,陸鳴從沒見過那種花,也不知道是什麽品種,冬天都開得那樣豔麗。

陸鳴走到臺階,按了按門鈴,很快裏面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了。

馮七的打扮很奇怪,他暗紅色的長卷發束成了高馬尾,貓眼石般的綠色眼睛被護目鏡遮擋了起來,身上穿着白襯衫與西褲,卻還罩着一條墨綠色的長圍裙,圍裙上有斑駁的可疑痕跡,袖子也挽了上去,露出結實的手臂。

看見陸鳴過來,馮七有點兒驚訝,沒個正形兒的斜靠在門框上,打趣道:“喲,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陸鳴繞過他走進屋裏,把手裏拎的東西放到茶幾上,“過來看看你,順便謝謝你那天幫我。”

忽然他擡起頭,嗅了嗅周圍的空氣,微微皺眉,“你屋裏怎麽有股怪味兒,有點兒像是……血腥味?”

陸鳴順着這股味道往裏面走了幾步,看見走廊盡頭有一扇黑色的金屬門,門縫底下竟然在往外面滲着鮮紅的血!

陸鳴:“?!”

馮七摟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把他往客廳裏帶,“哦,我剛才殺雞來着,晚上煮雞湯喝。”

陸鳴:“……這雞,血還挺多。”

馮七淡定的道:“公雞,生前愛健身,體格比較大。”

然後陸鳴又隐隐約約聽見門後邊有個男人奄奄一息的在喊:“救命…救命啊……”

聲音虛無飄渺,孱弱無力,凄慘又瘆人。

馮七繼續淡定的道:“作為一只雞,會喊救命,也很正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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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鳴:“嗯……”

他大概明白這是馮七的工作,也沒再多問什麽。今天是周末,這樣算來馮七是在加班。普通人加班就會把電腦和文件帶到家裏來做,那馮七把犯人帶到家裏來殺,好像也挺合理的。

陸鳴伸手打開自己帶來的盒子,“我自己做了幾塊點心,帶過來給你嘗嘗,算是謝禮吧。”

馮七垂下眼簾,目光落在糕點盒裏,他的表情忽然莫名變得有些感傷,輕聲自言自語:“你也會做點心啊…”

陸鳴不解:“什麽叫‘也’?”

馮七搖了搖頭,随手拿了一塊蛋撻,嘗了一口,嘴裏低低的嘟囔着,“味道還是不一樣。”

陸鳴搞不懂他在說什麽,不過馮七這人平時就不大正經,嘴裏經常念叨一些有的沒的,陸鳴也沒放在心上。

他也拿了一塊玫瑰餅,一邊吃一邊跟馮七閑聊,“我看你院子裏種了花,那是什麽花,還挺好看的。”

馮七:“哦,那是我自己培育的毒花,吃一片花瓣就會七竅流血而死,很有效率,推薦指數五顆星。”

陸鳴看着手裏咬了一口的玫瑰餅,有點兒咽不下去了。

聊着聊着,馮七就邀請陸鳴上樓參觀一下他的收藏室。

陸鳴有點兒驚訝,心說馮七這人看着吊兒郎當、瘋瘋癫癫的,沒想到還是個有收藏雅致的文人墨客,不知道他收藏的是古董字畫還是玉石翡翠。

他跟着馮七上了二樓,走進一間寬敞的屋子,沒有窗戶,但是非常明亮,天花板上鑲嵌着一圈白熾燈燈帶,每個玻璃展示櫃裏也單獨配了照明燈。

等看清了那些“藏品”之後,陸鳴只想說一句,不愧是你。

展示櫃裏全都是白森森的骨骼标本,各種各樣的都有,離門口最近的是一只鳥類的标本,骨骼纖細,姿态靈巧,眼窩的空洞裏點綴着藍寶石,翅骨上用镂空的黃金做裝飾。雖然只是一副骨架,但陸鳴覺得還挺“栩栩如生”的。

櫃旁還挂着一個小木牌,寫明了标本的來歷,這是一只雄性烏鴉,約三歲齡,死因是誤食了一顆亮晶晶的玻璃彈珠,被噎死了。

那顆彈珠就放在标本旁邊,陸鳴無語凝噎。這只烏鴉能和殺死它的兇器葬在一起,應該很開心吧。

繼續往裏面走,每個标本都各有不同,小的有松鼠、蛇、貓等等,大的有羚羊、狼、豹子…甚至還有一只威風凜凜的老虎,全都用黃金和寶石裝飾着。

但即使是這只最顯眼的老虎,也只是擺放在了靠牆的位置,房間中央那個最好的位置擺放着一個豎立的透明水晶棺,周圍簇擁着五顏六色的鮮花。

陸鳴走過去,看到裏面有一個人體骨架,在隐形支撐架的幫助下靜靜地站立在無數的百合花之中。陸鳴心說馮七确實夠變态的,居然連人的骨骼都拿來做了标本。

但這幅标本,怎麽說呢,陸鳴總覺得他不太一樣,仿佛被制作者傾注了許多愛意與心血,如此安詳、美麗的站在這裏,水晶上蕩起一圈圈溫暖的光暈。

別的标本都有着詳細的注釋牌,但面前這個卻沒有,只有旁邊的高腳圓桌上擺着一張照片,照片裏是個看起來與陸鳴年紀相仿的青年。也許是因為對方也是黑發黑瞳,陸鳴總覺得自己和他長得有點兒像,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鬼使神差的,陸鳴拿起這張照片,他發現照片下方的空白處有一行模糊的筆跡:馮七,攝于龍庭湖湖畔。

陸鳴愣住了,這照片裏的人是馮七?

但照片放在這裏,就意味着照片裏的人已經變成了棺中的骨架了吧…

他下意識扭頭看向身邊,馮七正站在水晶棺的跟前,棺材上映出他修長的影子,與內部的骨架重合在一起。暗紅色的長卷發在潔白的百合花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明豔。

陸鳴隐約覺得頭皮發麻,他小心翼翼的指着照片問:“這位是?”

馮七側頭笑笑,“是馮七哦。”

陸鳴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覺得氣氛陡然陰森起來,“但是你…”

“我現在也是馮七。”他十分懷念的看着水晶棺,仿佛想起了一些久遠的事情。

陸鳴被搞得一頭霧水,捋不清了,“那到底誰才是馮七?”

馮七沒有回答,他從褲兜裏掏出一包煙來,抽出一根叼在嘴裏,又把煙盒往陸鳴那邊遞了遞,“要嗎?”

陸鳴伸手拿了一根,但沒有點燃。要是帶了煙味回去,肯定會被卡維爾責罵。哦對了,現在卡維爾應該不會再責罵他了,但也會在他耳邊唠叨,要求他不許再碰這些有害物質。

馮七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緩緩吐出一口煙霧,低聲道:“馮七曾經是我的愛人,後來他死了,我繼承了他的名字。”

陸鳴感受到了對方的悲傷,謹慎的問:“他是怎麽去世的?”

“是一種很罕見的絕症。”馮七彈了彈煙灰,灰燼中的火星轉瞬即逝。

“他死之前讓我把他做成一件藝術品,這樣就能一直陪着我,他說不想被人忘記,所以我改名叫馮七,每次有人喊我的時候,我就會想他一次,永遠不會忘記他。”

陸鳴聽得心裏不是滋味,原來魔族也會有這樣悲傷的生離死別,或者說魔族和人類本來就沒有那麽大的差異,彼此都是有感情的生物。

屋內的氣氛雖然傷感,但并不沉重,馮七看起來仿佛已經從愛人逝去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的眼神充滿了一種懷念的感覺,陸鳴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沉靜的馮七。

他擡頭看了看桌上的照片,“我感覺他和我長得有點兒像,他也是人類?”

馮七點點頭,“你倆确實長得挺像的,他以前身體還健康的時候,也喜歡做點心,不過比你做的好吃太多了。”

陸鳴:“……”

馮七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斜靠在沙發背上,又回到了平時那副不着調的樣子,半開玩笑的盯着陸鳴,“我忽然想到了,你倆長得這麽相似,會不會是一家人啊?”

陸鳴一愣,他是個孤兒,對自己的原生家庭完全不了解,馮七這個假說還真有可能成立。

“你是說他有可能是我兄弟?”

“那不可能。”馮七擺擺手,“他都死了二十年了,說是你叔叔或者舅舅更合适一點兒。”

他忽然又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總結出一個偉大的真理,“照這樣算的話,你得喊我一聲舅媽。”

陸鳴無語的罵了句:“…喊你媽。”

馮七:“也不是不行。”

陸鳴:“……”

果然,這人就正經不了多久,才過了幾分鐘啊,又犯病了。

陸鳴這次做的點心還剩下一些,他挑了幾塊品相好的,裝在小白瓷碟裏,送到了卡維爾的書房,算是感謝他為自己找到了珍貴的照片。

卡維爾正坐在辦公桌後看着文件,聽見開門的聲音,他眼裏泛起幾分笑意,“下午好,斑比。”

陸鳴端着點心走進來,“你餓嗎,要不要吃點兒東西?”

他把瓷碟放到桌上,卡維爾随手拿起一塊餅幹吃了一口,随後便面不改色的道:“很難吃,跟藍依說一聲,把後廚負責做點心的廚師辭退。”

陸鳴:“……這是我做的。”

卡維爾沉默了,他捏着這塊餅幹,略微有些尴尬,并且試圖在其中找到一些可取之處。過了半晌,他終于開口了,“斑比,其實你做的點心還不錯,是我太挑剔了。”

陸鳴一點兒也不跟他客氣,“對,就是你太挑了,以後別想再吃到我做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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