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彼岸
大洋彼岸的藺逾岸經由一次轉機和将近20個小時的總旅行時間,終于落地芝加哥奧黑爾國際機場。
旅途漫長,他這個身高即使坐在安全通道的寬敞座位也顯逼仄,何況他平日裏總是跑跑跳跳的,被拴在座位上八九個小時着實很不習慣。起飛前,藺逾岸咬牙給聞一舟發了消息,就鴕鳥般地切成飛行模式了,像是怕收到什麽回應,或是什麽回應也收不到,他還多此一舉地所幸給關機了。
也不知道聞一舟看到那條消息是什麽反應,多半會覺得莫名其妙,然後就忘在一邊了吧。不過之後不再有自己粘着他唠唠叨叨,聞一舟大概能輕松不少。他接下來工作估計要忙好一陣,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好好吃飯,好不容易才養胖了一點……
不行不行,別想了,藺逾岸将手掌“啪”地蓋上自己的臉頰,發出清脆的響聲,把旁座的大叔吓了一跳。
此後的旅途中,他心情一直郁郁,連軸看了三部電影,其中一部還看哭了,隔壁大叔更是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飛機落地之後,藺逾岸哈欠連天地順着指示标往外走,托運行李等了老半天,旁邊還有小孩子追來跑去地鬧,他煩得要命。出關後,藺逾岸越過人頭找了一圈,看見了舉着牌子來接機的司機。
美國公共交通實在不算發達,負責接待研究小組的學校派了一輛車來,卻不能一次只接他一個人。藺逾岸站在面包車邊,抱着胳膊又枯等了近一個小時。司機是個棕色皮膚的矮個子中年男性,口音有點重,每句話藺逾岸都要再問一次才能勉強聽懂,兩人磕磕絆絆地聊了幾句,司機便沖他禮貌地笑笑,随後自顧自玩起了手機。
正當藺逾岸想原來全世界人民刷的土味視頻都差不多時,總算又抵達了一位同研究組的組員,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白人男性,金紅色頭發,沒什麽行李,只背了一個登山包。
他鑽進車裏,沖藺逾岸打了個招呼,司機說今天就他們兩個人到,金發男人歡呼了一聲,終于發車了。
同行的組員是個荷蘭人,叫約特,他英語很好,口音也輕很多。藺逾岸平時主要查閱文獻,讀得多,聽說練得少,但荷蘭人并不太在意,是個自來熟。
“你是運動員?”約特問。
藺逾岸:“以前是,退役了,我是理療師。你是運動員?”
約特:“我也不是,我是教練助理,碩士是醫學理療,準備讀博士。”
藺逾岸心裏暗自咋舌——學歷好高,他又說:“你好高。”
“你也很高,所以我才以為你是運動員。”約特無所謂地攤手,“但我這身高,在我們國家就是個路人。”
藺逾岸吃驚道:“你有一米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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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特說:“哪有,我就一八六,在荷蘭我去演唱會都經常看不着舞臺。”
藺逾岸笑了起來:“那我要是去荷蘭做運動員,連攔網都攔不着。”
約特也跟着樂了一會兒,藺逾岸又問:“你在哪個球隊職教?”
“我就是個助理,我們是鹿特丹的大學生聯賽隊伍,”約特不見外地抱怨起來:“你知道吧,我們國家足球熱度最高。要是以我們隊伍在全國的水平能夠平移到足球上,我們現在已經橫着走了。”
藺逾岸聽懂了,笑道:“是,我們國家是乒乓球和羽毛球最厲害,男排還不如女排知名度高。不過在非大熱項目裏,運動員競争壓力确實小一點,乒乓球太吓人了,世界級的選手有時候連正選隊員都排不上。不過另一方面,贊助和資源還是差得遠。”
“沒辦法,好的贊助都找足球,煩死了。要資源就得有成績,但是沒訓練資源拿成績又更困難。”約特大發牢騷。
藺逾岸理解地點點頭:“只能下苦功夫。”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約特又問:“你之前來過美國嗎?”
藺逾岸搖搖頭。
約特說:“我也是第一次,聽說美國人都是笨蛋。”
藺逾岸說:“沒關系,我也是笨蛋。”
約特大笑起來:“我也是!”
沒多會兒之後,約特睡着了,張着嘴打着小呼,藺逾岸挪了挪屁股,試圖在十幾個小時的久坐之後讓自己不那麽難受。
四月下旬的芝加哥春意尚早,連層疊林立的玻璃辦公室大廈和芝加哥天際線都攔不住五大湖的狂風。除了之前做運動員的時候到海外集訓過兩周之外,這還是藺逾岸第一次獨自一人出國。他原本尚沉浸在失戀的郁悶中,雖然這段所謂“戀愛”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卻又被拖拖拽拽地持續了這麽多年,加上一整天沒睡過好覺,理應十分暴躁。但踏入異國他鄉新大陸的新奇暫時蓋過了這些陰暗的情緒,今日天氣十分晴朗,天空碧藍。藺逾岸趴在車玻璃上興奮地看着窗外,身體疲憊,頭腦卻倔強地興奮着。
他們要停留的大學校區離芝加哥市區有一段距離,車開進校園停車場後,藺逾岸輕輕推了推口水橫流的約特把他叫醒。
兩人跳下車活動了活動身體,拎上行李。這頭司機舉着手機打電話,一邊揚着下巴張望,片刻後,他舉起胳膊朝一個從校舍方向走來的人揮了揮手。
那人看起來是個亞裔,年紀很輕,戴着眼鏡,面相斯文。他同司機熟練地交流了幾句,而後朝他道了謝,司機回到座駕駛離了。年輕人走到藺逾岸兩人面前,自我介紹說:“你們好,我是這次交流會的校方接待,我是研二的學生,主要負責打雜,叫我Jacob就行。”
三人輪流握了握手,Jacob說:“跟我來,帶你們去宿舍。”
年輕人把他倆帶到最近的一棟校舍裏,邊走邊介紹:“這棟樓分東西兩個主樓,一樓是公共休息區,如果裏面沒人的話可以找前臺拿鑰匙。地下室有洗衣房和健身房,不過這裏的健身房很小,你們平時可以去體育館旁邊的大健身房,或者……你們兩個應該直接去體育館就行。”
約特打了個哈欠:“我不是運動員。”
藺逾岸說:“我也不是。”
“啊?”Jacob有些驚訝地回過頭,對他倆身高的憤懑之情溢于言表。他把約特領到五樓放下,說:“六點我在一樓大廳等你們,帶你們去食堂吃晚飯。”
約特擺擺手:“不了,我在飛機上吃過了,現在就想睡覺。”
Jacob不在意道:“行,那你記一下我手機,有事可以問我。”
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約特點點頭便關上了門,藺逾岸跟着Jacob繼續走,沒走兩步,Jacob回頭用中文問他:“中國人?”
藺逾岸愣了一下,說:“嗯。”
“我也是,”Jacob咧開嘴笑笑,“回頭帶你吃中餐,等你吃膩了食堂。”
藺逾岸笑起來:“好。”
Jacob帶路到宿舍門口,打開門進去——是一個小小的單人間,但一應俱全。藺逾岸問:“你也住這邊嗎?”
“我在校外和朋友合租,學校裏大多住的是大一大二的學生和交換生。”Jacob搖搖頭,又問:“你也困了想要休息嗎?”
藺逾岸聳聳肩:“我還行。”
“不累的話帶你轉轉?”Jacob幫他把窗戶打開些通風,“第一天就算沒睡夠也先吃了飯再說,熬到晚上再睡,不然時差老是倒不過來很難受的。”
“好啊,”藺逾岸答應道:“謝謝你。”
據Jacob介紹,校園所在的片區幾乎就是個迷你大學城,校園內分布着三個食堂和六七棟教學樓,體育館和圖書館。校園就近有沃爾瑪和一些別墅房,基本都被學生群租分租掉了,周邊娛樂場所也不多,酒吧什麽的就那麽幾個,大家周四周五基本都去固定的地方,要去市區基本只能開車。藺逾岸對此其實并不太關心,但耐心地聽着。
“你是一直在這裏留學嗎?”藺逾岸問。
“我本科在麥迪遜,”Jacob說,“離着也不遠,研究生才過來的。我畢業論文剛好也是賽前體能訓練相關,但我是主心理方向的。幫導師做點事,勉強當個實驗助理算是打工。”
藺逾岸點點頭,Jacob又問:“你真不是運動員?你這體格,可惜了啊。”
藺逾岸說:“以前是,後來受傷就退役了。”
“阿呀,”Jacob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好意思,怪我瞎問。”
藺逾岸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但Jacob似乎仍不太好意思,拘謹地走在一旁。
藺逾岸思索片刻,說:“對了。”
Jacob:“?”
藺逾岸:“我在飛機上吃了四頓飛機餐,現在又餓又想吐,你說的中餐,我們能不能現在去?”
Jacob聞言眼睛亮了起來:“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