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女知青未婚先孕,放在這個年代真不是小事。周桂一聽知青辦的出面了,額間頓時浮現焦急。
知青辦怎得這麽快就插手了,誰把事捅到知青辦的?
錢二媳婦向來會察言觀色,瞅到周桂的神情,似明白過來,她詫異問:“二嬸子知道永民和那個知青的事?”
周桂聽到錢二媳婦的問話,心眼一轉,活像真有那麽回事的模樣,道:“咋不知道,他們都處了好久了,年前和年初,你沒瞅到永民都不怎麽着家嗎,就是去陪陳麗了。”
這事,一定要過明路。
不能讓知青辦往永民頭上扣口耍流氓的帽子。正常談對象未婚先孕,大夥最多說道一段時間,但要成了耍流氓,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錢二媳婦傻楞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氣,拍拍胸口:“過了明路的啊,那就好,吓死我了,我還當你家永民真犯了那事呢。”
剛聽到消息那會兒,她正挑着兩桶水,她瞅着永民急吼吼離開,一副去晚了,孩子就沒了的模樣,吓得她差點閃到了老腰。就說最近永民怪怪的,幹活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敢情心思都在未來媳婦身上了啊。
不過,永民和那女的,也太那啥了。
還沒結婚呢,就傳出懷孕,也不怕被大家的口水淹死。
錢二媳婦頓了頓,抽了兩下眉毛,一副自己人的模樣,道:“既然他們都過明路了,那咋不娶進來,現在弄出這事,名聲多不好聽啊。”
“那不是陳麗不好意思嗎,本來還定了過段時間就上門的,誰知道會弄出這種事。他二表嬸,要是知青辦的真上門了,你可得給咱永民做證,雖然兩孩子犯了錯,作風上有點不那啥,但咱永民可沒耍流氓,正月初三那天,兩人還約着去逛了街呢,集上看到的人可是很多。”
錢二媳婦盯着周桂看了兩眼,道:“知青辦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別人談對象生娃,行了,到時候他們要真上門,我知道咋弄。不過,永民他們這事,做得真不講究,回頭,你說說永民吧,我先回去了。”
管他是不是正常談對象呢。
既然周桂這麽說,那她這麽信就成。左河灣的誰不知道最近衛永民有點不正常啊,他這不正常,就是談對象去了,沒錯,就是這樣的。
他知青辦就算是管上了天,也管不着衛家兒子的結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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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二媳婦離開,周桂憂心忡忡地往廚房外瞅了一下,嘆了口氣,坐在竈臺下發起了楞。衛子英扒在門口聽了一耳朵,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後趁着天還沒完全黑,撒腿往溝子裏跑了去。
她得去玉華姐那裏摸個底,瞅瞅陳麗到底會不會是自己的二嬸,她二叔又會不會被抓。
溝子這邊人多,如今雖然是播種時節,但還不是很忙,生産隊的隊員們收工了,三三兩兩圍在溝子邊的黃角樹下唠嗑,連衛良海這個又聾又啞的,也在黃角樹下湊了份熱鬧。
衛子英跑到溝子裏,熟門熟路蹿進潘家。
潘玉華這會兒正在院子裏砍豬草,見衛子英過來,忙不疊停下手裏的活,疑惑問:“英子,怎麽天都快黑了還過來。”
“奶奶他們有事,我來找玉華姐玩。”衛子英蹲到潘玉華的身邊,小爪子撐着腦袋,烏黑眼睛定定盯着潘玉華的臉。
潘玉華被她盯得有點莫名其妙,狐疑問:“英子,你咋了?”
“玉華姐,我二叔談對象了,還是個知青。”衛子英語氣喪,小臉喪,似乎很反對她二叔談對象。
潘玉華聽到衛子英的話,微愣了一下,随即好笑地搖頭:“咋了,擔心你二叔娶了二嬸就不疼你了。”
衛子英盯着潘玉華的眼睛,見她眸底蘊出了笑意,那懸着的心,忽地就平靜了下去。
玉華姐沒走神,看來二叔談的這個對象,不會對衛家有什麽影響。
統統晚上可以安心睡覺了。
“那倒沒有,只是……”衛子英扭捏了一下,湊到潘玉華耳朵邊,低聲道:“未來二嬸肚子裏揣小寶寶了,奶奶他們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大人的事,你操心啥?”潘玉華聽完,瞅小姑娘愁眉苦臉,似乎很擔心的樣子,趕忙轉移話題:“明兒我要去集上賣鞋,你要不要去,這次鞋賣完,我就不打鞋了,草帽我已經學會了,接下來,我打算做草帽去賣。”
“啥,姐姐又有新技能了?”
二叔不會出事,衛子英登時不愁了,瞅着說要換種手工活做的潘玉華,佩服都快溢出了眼眶。
這個姐姐可真是多才多藝,草鞋才賣了一兩個月,現在竟又想做別的了。
潘玉華笑道:“甘華鎮就這麽多人,草鞋太多,怕是賣不出去了,換別的做做。以後你打鞋,我做草帽,賣到夏天就不賣了,到了夏天,咱們賣別的。”
聽到潘玉華還要賣別的東西,衛子英有點木了,讷讷問:“姐姐還想賣啥?”
“我前不久在自留地裏孕了一些冰粉苗,過幾天就可以栽種了,到時候我們在自留地的邊邊角角栽一些,等到夏天的時候,咱們去集上賣冰粉。”
“冰粉是啥?”衛子英蒙圈,完全不知道潘玉華說的到底是什麽東西。
潘玉華:“一種夏天才能吃到的好東西,等有了冰粉籽子我做給你吃。”
衛子英搖頭:“要賣錢的東西,我不能吃。”
雖然她也想試試她嘴裏的冰粉,但這東西是拿來賣錢的,統統不能動。
哎,沒對比就沒傷害,明明她才是穿越的系統,但搞事業,卻搞不過玉華姐。
瞅瞅,這一茬一茬的主意,統統都比不上。
“你能吃多少。”潘玉華點了點衛子英的小鼻子,道:“天快黑了,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奶找不到人,着急。”
“不用,玉華姐你忙,我自己回去。”從潘玉華這裏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衛子英拍拍手,起身便準備回家了。
潘玉華沒真的送她,看着慢悠悠離開的小丫頭,瞳底的笑意逐漸被沉思代替。
衛二叔要娶妻了。
這個妻……
算了,這是衛二叔的事,她貿貿然去說一些還未發生的事,不定別人會把她當什麽。
自己的選擇,自己承擔。有些事,不定衛二叔從一開始就知道,并還樂在其中呢,沒見二十年後,衛二叔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也不願意放棄嗎。
潘玉華抛開衛永民的事,繼續砍豬草。
衛子英踩着泛黑的天色,散漫地往家裏走,路過河灘竹林時,她眼前餘光一瞄,竟看到竹子那頭有個隐隐綽綽的影子。
這個影子身高不高,有些消瘦。
影子似乎很急,手裏提着一大把有點像胡蘿蔔葉子的東西,快速往溝子這邊奔。衛子英眼神好,一瞅見這影子,就咻地一下蹲到竹籠子下,把小身板藏了起來。
奔過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呂家三丫。
衛子英從正月初八後,就再沒見過呂三丫了。快一個月沒見,呂三丫的精神頭,好像比以前好了一些,臉色不再如當初第一次看到時那般黯淡無光。眼睛中的陰霾,似也得到了某種釋放,看着不再陰沉沉的。
但甭管怎麽變,衛子英都有點怵她。
衛子英躲在竹籠中,瞅着呂三丫跑出竹林,等她走遠後,她才一臉納悶地從竹籠裏站起來,然後歪頭,揪着小眉頭,若有所思地盯向呂三丫的背影。
片刻後,她阖下眼睛,小腿一邁,往呂三丫過來的方向走了去。
沒走幾步,衛子英就停下了雙腿,然後彎身,從地上撿起了一株形似胡蘿蔔葉子,但卻開了白花的草。
她烏黑眼睛盯着這株野草看了一會兒,旋即後退兩步,拿着草和河灘邊長的野草對比了一下,然後一臉疑惑,慢吞吞上了回家的石梯。
回到衛家,蘇若楠也弄了一背牛皮菜回來了,這會兒正小聲和在屋檐下砍豬草的錢二媳婦聊着天,看兩人那神情,衛子英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是在說她二叔。
衛子英其實是很看不懂隔壁這位鄰居的。
她奶他們都說,周大紅是棒槌,但在衛子英看來,錢家的這位二表嬸才是真正的棒槌。
她沒有一天,不和她奶怼的,每次都還有點怼不贏,但怼完之後,又熱心腸的很,就拿今天這事來說,這要換成其他人,她二叔的事怕不是早就在左河灣傳開了,可落到錢二表嬸這裏,人家卻好心的,楞是割草割到了鳳平莊,去确定消息。
确定消息是真的,回來也沒到處嚷,反而第一時間告訴她奶。
衛子英是真看不明白,這位表嬸和她奶的關系。
衛子英這會兒沒興趣再聽她二叔的小八卦了,玉華姐穩如磐石,聽到消息連個表情都沒有,那二叔肯定是不會有事,不但不會出事,那位叫陳麗的知青還有極有可能會成為她的嬸子。
衛子英手裏甩着野草,慢吞吞進廚房。
這會周桂已經把飯煮好,正在做下飯菜。
今晚是牛皮菜,這牛皮菜雖然是豬吃的東西,但其實營養價值很高,就是口感不怎麽好,但這也只針對不會吃的人,周桂廚藝很好,知道炒出來不好吃,于是便準備涼拌牛皮菜。
在西南這邊,只要是菜,就沒有不能涼拌的。
周桂把牛皮菜葉柄上的筋絲抽掉,然後切成小段,放進沸水裏煮上兩三分鐘,再撈起來晾幹。等到菜完全散了熱,拍些姜蒜沫,放點調味料,直接給涼拌了。
她才把菜涼拌好,一擡頭,便瞅見衛子英拿着根野草,一颠一颠從門檻爬了進來。
農村的門檻特別高,都到了衛子英的胸口,她爬進屋,順手就把手上的野草,丢進了豬草堆裏。
“英子,別啥都往豬草裏丢,撿出來,你拿的可不是豬草。”周桂瞅見衛子英丢的東西,忙出聲道。
衛子英一楞,彎腰撿起來:“不是豬草?”
“豬也不是啥都吃的,別看這東西像胡蘿蔔,但它不是胡蘿蔔秧,這叫蛇床子,有毒的,豬不吃。”農村人,什麽草有毒,什麽草沒毒,比起有些不靠譜的醫生還清楚。
這蛇床子,就是鬧饑荒,都沒人敢去挖它吃。
這東西,吃多了可是要人命的。
“有毒?”衛子英大眼睛驟然一睜,瞅着手上的野草,驚訝道:“那呂三丫弄這東西回去幹啥?”
呂三丫弄毒草……
統統好像又發現什麽不得了的事了。
上次她抓蛇,結果呂家五口被咬,這次她弄毒草……呂家該不會又有人要倒黴吧?
嘶……
這三丫到底和呂家有什麽仇,什麽怨啊?
衛子英小眼睛微轉,稚聲問:“奶,呂三丫弄毒草回去,不會當胡蘿蔔秧吃掉吧。”
“呂老婆子眼瞎了,才會把蛇床子當胡蘿蔔秧吃。”周桂說着,從水缸裏盛了幾瓢水,倒進鍋裏溫着,晚上的時候洗腳用。
“你爸和你叔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英子你先吃飯,吃了,玩一會就去睡覺。”
小孩子不耐餓,周桂說着,給衛子英盛了一碗地瓜飯,再往碗裏夾了一些菜,讓她先吃。
“嗯。”衛子英一笑,把蛇床子丢到地上,很愛幹淨地自己去水缸裏打來水洗手,然後便端起飯碗,開始吃了起來。
肯定是統統想多了。
大家都認識蛇床子,呂三丫才不會傻得用蛇床子來做壞事。
衛子英坐到門檻邊,挪動着腮幫子,一口氣吃完一碗飯,然後就撐着了。
天已經完全黑下,但衛家幾口人卻還沒回家,衛永華兄弟不見影,衛志勇這兩讀書的也沒回來,等在家裏的衛良峰三口人,都沒心思吃飯,牽腸挂肚的時不時就往河灘那邊望。衛子英吃完飯,和隔壁二牛一起玩了半個小時的紙飛機,就被她媽給拽回來,洗手洗腳,丢進了被窩。
衛子英從潘玉華那裏探了底,知道自家二叔不會有事,腦袋擱到枕頭上沒幾分鐘,就睡了過去。
次日,天空下起了綿綿細雨。
二四八月亂穿衣,西南這邊,春季一下雨,溫度就是極速下降,頭一天衛子英還能穿着單衣單褲到處跑,天一亮,就又被她奶給裹上了小襖子。
因為下雨,和潘玉華約好的去集市,衛子英是沒辦法去了。
早上起來,哥哥們又去上學了,昨兒讓一家子人擔心的衛永民,也沒在家。
不,不在家的人可多了,她爸媽不在,爺也不在,只有她奶在廚房裏忙着煮豬草。
“奶,我爺他們呢?”衛子英扒在廚房門口,看着河灘下煙霧袅袅的河面,疑惑問。
周桂忙裏忙外,抽空道了一句:“他們有事,英子,快過來吃飯,等會兒我送你去你老太那邊,你在溝子裏那邊玩,奶要去集上一趟。”
“我二叔回來了嗎?”衛子英瞅着一副沒事的周桂,狐疑問。
昨晚她睡太早,還睡成了一只小豬豬,她爸有沒有在甘華鎮上截住二叔,她一概不知,她現在很好奇,她奶這會兒為啥這麽穩得住。
“小孩家家的,管這些做啥,快吃飯。”周桂笑睨了眼衛子英,端了飯稀飯給她,便又忙起了自己的事。
吃完飯,衛子英就被她奶無情的送去了溝子裏。今兒雖是趕集日,但因着天公不作美,下了雨,倒是有好多人都沒上集。潘玉華和她爸雷打不動去了集上,衛子英沒小夥伴可以玩了,坐在舊宅的屋檐下,認真的搓起了谷草。
一個多月過去了,誰也不會想到,衛子英這段時間已經靠賣鞋,掙了五塊多了。
這年頭,五塊錢都快抵農村一家人,一個月的收入了。
自從衛子英掌握了打鞋的程序後,一天可以打上四雙鞋子了。這些鞋子全是潘玉華幫她賣的,到現在,衛家人還只認為,衛子英打草鞋只是在鬧着玩,畢竟她年紀太小,誰也沒想過她會真的掙錢。
而衛子英也只第一次掙錢,告訴過家裏大人,後面就再沒提過,每次從潘玉華那裏接過錢,她就往她媽媽給她弄的小錢袋裏裝,還是只進不出的那種。
衛子英呆在老宅專心搓谷草,這一搓,就把自家的事給抛到了腦後。
然而,有些事,該爆發還是得爆發。
還沒到中午,左河灣對面不遠處的石墩子橋上,一群人浩浩蕩蕩往溝子這邊走了過來。
溝子這裏視線很廣,家家戶戶的大門都是開向左河的,這群人一過來,下雨沒出工的人,幾乎就都看到了他們。
來的人很陌生,除了鳳平莊生産隊的隊長劉平陽和知青院的一個女知青大家眼熟,其他人,大夥一個都沒見過。
這群人一來,就指名點姓要找衛良忠。
來的人一共有十幾個,穿的很周正,長得也很精神,一看就和普通農民不一樣,其中一個帶隊的,看上去還有幾分領導威嚴。
別說,光看穿衣打扮,這群人還真有點唬人。
衛良忠今天沒去趕集,這群人說要見他,他提着長長的煙杆,就直接站了出來:“你們是哪個公社的,我怎麽沒見過你們。”
“我們不是公社的,我們是西口市知青辦的。”為首男人端着一張臉,眼睛審視着衛良忠。
衛良忠抽了口煙,仿佛沒瞅出他神情,不明所以道:“知青辦?知青辦的來我們左河灣幹啥,我左河灣又沒有知青。”
良山大隊的知青都集中在鳳平莊,所以,衛良忠這話,是完全沒毛病。
“衛隊長,知青院說你們隊裏有人耍流氓,把一個女知青肚子弄大了,這不,知青辦過來拿人。”劉平陽嘴上說正事,眼睛卻似有若無的往一起過來的那個女知青身上瞄。
那啥,還是那句話,鄉下人,十裏八鄉都沾親帶故,說句不好聽的,衛家嫁去鳳平莊的閨女,還是他沒出五服的侄媳婦呢。
劉平陽雖然帶着知青辦的人來了左河灣,但卻是打心眼不想管這事。
本來吧,這種事民不舉,官不究,從衛永民在陳麗一出事,就急吼吼帶人去檢查來看,這兩人怕早就是一對了。這種情況,他們只需要等着喝酒就行,但耐不住,隊伍裏出了個心思多的,有些事就是他不想,也得趕鴨子上架幹。
“啥,耍流氓?”
衛良忠抽煙的動作一頓,一副很震驚的樣子,眼睛怒然大睜:“劉隊長,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這可是要人命的事。”
耍流氓這罪名一出,左河灣村民全都震驚了。
震驚的同時,還有些不相信。
他們隊裏沒有知青,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扒拉一圈,誰也不像那個會對人家女孩子耍流氓的人。
“那啥,是不是弄錯了,咱隊裏怎麽會出流氓?”
“可不就是,咱們隊裏一共三十幾戶,除了沒成家的那幾個小年輕,就只有良海兄弟是光棍,哪來的流氓。”
“呸呸呸,周大媳婦,說啥呢……”一邊,同樣出來看熱鬧的衛老太,一聽周大媳婦提到三兒子,不幹了,拐杖一揮,不輕不重往周大媳婦腿上敲了敲。
周大媳婦被敲,讪讪一笑,自打了一個嘴巴,忙不疊賠笑道:“那啥,老奶可別生氣,我嘴滑,嘴滑。”
衛老太老眼一瞪,哼道:“嘴滑也不能說我家良海,這種事,是能随便說的。”
說了兩句,大夥又把注意轉到劉平陽身上。
這兒看熱鬧的人很多,鄉下女人,嘴巴特別會來事,你一句,我一句,反正說來說去,就是他們左可灣不可能出流氓,這事,肯定是污蔑。
鄉下人,平時吵吵嚷嚷,但隊裏真要遇上事了,平時只要不是生死大仇,都會放下成見一致對外。這是戰亂那些年,每個村能立足,并生存下來的根本,這習慣,哪怕過了幾十年,依舊沒啥改變。
劉平陽被一群人說的頭大,轉身,看着一起跟來左河灣的女知青。
這女知青也不知道是年紀小,還是才下鄉沒多久,沒眼力的竟完全沒看出事情來,這會兒還擡頭挺胸,一副滿臉激昂的樣子。
劉平陽瞥着她那股勁,心裏呵呵,想也沒想,就把鍋給推了出去。
“王知青,你來說。你不是給知青辦舉報,說衛永民對陳麗耍流氓嗎?正好,當着大夥的面,把事情原委說清楚,咱們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也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不是一會兒揭發陳麗作風有問題,一會兒又告衛永民耍流氓嗎,行吧,想告就告吧,正好,這左河灣的生産隊隊長,就是那衛永民的大伯,他倒想瞅瞅,這沒事找事,把知青辦都給招來的剃頭,怎麽告狀。
劉平陽話一落,圍觀的人目光齊齊一轉,全看向這個女知青。
“小姑娘,你啥意思,你說咱們衛永民耍流氓……呵呵,你咋不說,那個知青對衛永民耍流氓?”
“可不就是,胡說八道也得找對人。”
“我說,你這小姑娘啥心思,該不會是你看上了永民,被永民拒絕了,借着這事,想弄永民吧。”
“你這知青,心思咋這麽壞呢?”
行吧,耍流氓的人名一出,大夥頓時就不信了。
開什麽玩笑,就是自家男人對女知青起了耍流氓的心,衛永民都不可能耍流氓。
人家才二十三,高高大大,還長得特別好看。想嫁給她的姑娘,都從左河灣排到了鎮上,這幾年哪個莊的媒婆沒給衛永民說過媒,人家說得都還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差了媒婆都不好意思上門。要不是衛永民沒心思,周桂看到他沒開竅,拒了媒人,這會兒啊,人家新媳婦孩子都抱上了。
就他這條件,還用得着去對知青耍流氓。
永民高中畢業,文化人,地裏的活也是一把好手,人還老實本份,誰嫁給他都是福氣。說是知青看上他,想嫁給他,他們不定還信一信,但要說他對知青耍流氓,打死他們,他們都不信。
“他就是耍流氓,我親眼看到他進陳麗屋子的。”
小丫頭臉皮薄,哪是這群老娘們的對手,姓王的知青,被一群女人你一句我一句怼的開不了口,臉上的激昂也熄了火。
“幾位同志,容我說一句。”
衛良忠看着差不多了,上前一步,走到幾個知青辦的人面前,道:“同志,這事怕是一場誤會。衛永民是我侄兒,你們說的那個陳麗我也知道,但我知道的,和你們知道的有點不一樣。”
“哦,你也知道。”
知青辦的領頭人,這會兒也從衆人的反應中看出一點名堂,他倒沒急着下定論,而是看向衛良忠。
這些人常年和知青打交道,也處理過知青和當地居民的糾紛,自有一套處理手段,雖才剛到左河灣,還沒展開調查,但他卻覺得,這事怕是不像這個王知青舉報的那樣。
衛良忠:“我侄兒在和陳麗談對象,正月初八那天,我們一家人吃飯,還在說,等過了二月,就把他們年輕人的事辦了,不想這中間就出了這種事。”
話落,衛良忠一臉慚愧的樣子,又道:“哎,也怪我們永民不懂事,倒是委屈陳麗。”
“這位女同事,你莫不是妒忌人家陳麗。人家這是正兒八經談對象呢,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耍流氓,要真耍流氓,人家敢一起上街,敢一起進供銷社嗎。”
一旁,得了點信的錢二媳婦,适時站出來,對準那個姓王的女知青,就是一頓噴。
昨晚二嬸子說,兩人處了一年多了,她還有點不信,但現在看衛大伯的态度,怕衛家還真知道這兩人的事。
既然是過了明路的,那他們村的人,就不容別人诋毀。
錢二媳婦話一出口,另幾個媳婦也開始幫腔了,自己溝子裏的人,可不能讓人欺負了去。雖然她們啥也不知道,也覺得未婚先孕這事有些不講究,但人家衛永民的親大伯都說了,那這事肯定就是真的。
只有知道初八那天啥都沒商量的衛老太稍愣了一下,然後立即反應過來,加入怼人的行列中。
“不好意思,我們只是接到王知青舉報,過來了解一下情況,并沒有其它的意思。”
知青辦的人看着左河灣的隊員,說得有鼻子有眼,仔細觀察了一下衆人的反應,好像這邊的人,還都知道衛永民和陳麗在處對象,不知道的,怕就只有知青院和鳳平莊那邊。知青辦的一番衡量後,便信了衛良忠的說辭。
“陳麗又不在,好壞都是由你們說,你們有什麽證據,證明陳麗是自願的。”姓王的知青,覺得自己被冤枉了。
前不久,她明明瞅到衛永民進了陳麗屋,在裏面呆了一個多小時,等他走後,她去陳麗屋裏借東西,看到陳麗神情木納地坐在床上,一看就是受了欺負。後來衛永民又去過幾次知青院,每次他離開,陳麗神情都不對勁,仿佛壓抑了什麽般。
明明就是衛永民欺負陳麗,怎麽這會兒,卻成兩人在談對象了呢。
“王同志,這事确實是我家永民做的不地道,這不是知道陳麗懷孕了嗎,兩年輕人商量了一下,準備先領證,這會兒他們應該是去市裏,打結婚證去了。”
結婚證三個字一出,知青辦的人徹底明白,這只是一場誤會,先前來時一副趾高氣揚,這會兒卻是真蔫了,一群人面面相觑,互看了一眼後忙不疊道起了喜。
不止他們道喜,左河灣的村民,也紛紛向衛家道喜,不過因着正主不在,道喜的對象變成了衛良忠。
就在這邊氣氛終于和睦後,溝子拐角處,呂二媳婦披頭散發,腳步虛浮,搖搖欲墜的從那邊跑了出來。
“衛,衛大伯,不,不好了,咱家,咱家被人投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