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知道他離開的具體日期後,李筱唅無時無刻不在祈禱。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可以再慢一些,多好。

然而時間不會等人。

月考成績公布的那天,李筱唅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比上次月考進步了三名。

這若是放在以往,她會激動的今天晚上睡不着,畢竟這是她夢寐以求的成績。

于绡的機票是隔天淩晨2點15的。

但今天他還是堅持來了學校。

他和幾位少年一起去小賣鋪,他們依舊談笑風生。

于绡走進文具區,挑了個和瓦藍的天際同色系的筆記本,拿了顆糖,去付錢。

回到座位上,李筱唅不在,吳飛把他喊過去聊天。

李筱唅盯着桌面上的糖果,強忍着心中的酸澀與不舍,抿了抿唇,澀澀的小聲說:“從明天開始,我就沒有糖了”。

于绡站在她的身後,把她悉數像小貓一樣柔聲的話語全部收入耳。

他站在原地,胸腔裏似有大海一樣翻滾絞痛,壓的讓他有些喘不過氣,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理解無措兩個字。

指尖撐在桌面,屈起的膝蓋,擡起的腳踝,無聲的靜止在原地。

他撚了撚指尖,指甲無聲陷在肉裏,好像只有撕扯的疼痛感才能将他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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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拉開座椅,回到位子上。

李筱唅聽着他的動靜,雙眸裏,耳廓裏其他的任何東西都容不下。好不容易平複的情緒在他坐下這刻,又開始無聲的叫嚣着。

明明四周雀喧鸠聚,可她什麽也聽不見。

于绡打開剛買回來的筆記本,右手握着筆尖,開始寫,fir。

李筱唅想多和他說一些話,她擡眸時發現他正在寫東西。

那個本子剛才她進來時瞥見了,水藍色的,并不像是于绡會用的東西。

她大膽的把椅子往他那邊拉了拉,腦袋湊過去,“你在寫什麽啊”?

映入眼簾的是first c。

于绡盯着刺眼的英文單詞。

剛才那刻,心智戰勝了理智。

于绡沒有往下接話。

“你是不是想寫only”?

于绡睨着他已經寫完了的c字母,胸腔抽疼了一下,然後對上她的雙眸,問:“為什麽覺得是o,是only”。

李筱唅躲開他的視線,從他手中拿過筆和本子。

紙張很空,只有他力透挺背的字體,她捏住筆尖,把未完成的半圓補充完整,就像她永遠未說出口的秘密,在今天,也将永遠塵封于口。

為什麽是only,因為他是她的only choice。

李筱唅在他的字體旁寫下only,指着單詞,胡亂的說:“就單純的喜歡這個單詞,你不是想寫它嗎”?

聽着她的回答,于绡心潮竟湧出低低的失落感。

他點頭,淡淡的說:“是想寫only”。

他緊緊攝住她的雙眸,極力隐忍。

李筱唅鼓起勇氣,繼續說:“到了國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國外還是很動亂的,夜晚盡量不要出門,還有,如果發生不可控的事情,要記得第一時間聯系中國大使館”。

她的話一字一頓的敲進他的心潮。

呂子豪把手勾在于绡肩膀上,調侃道:“小憨,他又不是去打仗”。

李筱唅有些不好意思,呂子豪什麽時候過來的,她都沒看見。

于绡知道她臉皮薄,攬住還要繼續往下講的呂子豪,冷靜的問:“怎麽了”?

“薛胖找你”,呂子豪指着辦公室方向。

于绡的背影像山野中清晨的層層雲霧,轉瞬間消失在視野。

她慶幸剛才已經把該說的說了,她也知道離別真的要來了。

不知道誰把窗戶打開了,一股穿堂風吹起桌面筆記本的一頁頁紙張,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響。

紙張一直在努力和反方向的風抗衡,明明已經用盡全力,卻怎麽也無法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團聚。

而吹起的第一頁紙張上是她們倆的字體。

first only

于绡,你知道嗎?你永遠是我的only choice。

我希望你,永遠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中午的放學鈴聲響起,幾位少年全部湧來,在言笑中道別。

李筱唅和劉晨在少年們的身後。

正午的驕陽照的人臉發燙,心頭發熱,還多了絲苦澀。

陽光打在少年漆黑的發頂,還是會染出金色的輪廓。

只一霎那間,時間真若回到了高二開學。

他們一行人把于绡送到校門口,于天和王敏在車裏等着于绡。

于绡轉頭對李筱唅說:“好好學習”。

她快要忍不住眼眶的淚,無聲的咽了咽氣,指腹握成拳頭,以此給自己支撐。

但還是用盡全力扯出笑,“我會的”。

于绡頓了頓,轉身,走向車子,打開車門,身子微弓。

下一秒,少年的身影真的抽離不見。

抓不住,摸不着,但還能看見。

她揮動手臂與他告別。

汽車排放的尾氣還還未散去,車身卻早已消失在巷口,周遭還是少年的氣息。

李筱唅和他們一起返回教室,教室裏一切如舊,人生鼎沸,而她的右側再也沒有發光的少年。

教室裏的歡聲笑語像是商量好的把她屏蔽在外。

李筱唅想摸一摸他給的糖果,因為糖果上真真切切的留存着他的氣味。

右手伸進書包,摸到糖果的同時。

下方怎麽有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光滑的表面還有着一層顆粒感。

李筱唅低頭拿出那個東西。

先是露出淡淡的藍色,好熟悉的瓦藍。

把整個拿出來,竟是那本筆記本。

怎麽會在這?

她緊握着本子,有疑惑,疑惑這不是于绡的東西嗎?也有欣喜,欣喜是不是他送給自己了?也有難過,難過就連周圍的青檸味也随他而消失殆盡了。

指尖顫抖的翻開筆記本,第一頁還是他們倆寫的字。

所以他是想把這個本子送給自己,想讓自己好好學習,才寫下了first,可是她離第一名真的很遙遠。

翻開第二頁,一片空白。

第三頁,也沒有任何活體。

……

她锲而不舍的,一張張的翻動着。

直到第九頁,有一排黑色中性筆寫下的文字,她一眼便看出那是于绡的字體。

蒼勁有力,潇灑不羁。

“拍畢業照那天,我會回來”。

這句話不是簡單的告知,像是個鄭重的承諾,而後的每天她都在期盼拍畢業照的那天,那是她繼續明天的動力。

而第一個動力是,他寫下的first,她想要完成他的期許。

李筱唅伸出指腹,摩挲着這排字體。

觸摸着他寫下的字,她內心的空缺似乎可以稍稍填補。

這字的主人仿若真的在四周一樣。

這一天她都懵懵落落的,心潮湧動起伏。

耳廓裏總是回蕩起于绡給她講題的聲音,從外面回到座位上再也沒有往前移椅子給她騰出空間讓她進去的少年。

可是耳邊還是會響起他的嗓音,可是身邊卻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暖陽透着窗臺灑進他的課桌,座椅。

斑駁的光點全數鋪在上面。

以前她總覺得暖陽照在他的身上,明亮柔和,現在去刺眼又灼熱。

她真真切切的發現。

2013年4月3日,于绡真的離開了她的世界。

那個她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擁有過的少年,就這樣離開了。

在這意氣風發的日子,她希望他化枭為鸠,平平安安。

于绡回到家裏收拾好一切,陪于天和王敏好好吃了頓晚飯,父母聊了些他小時候的事情。

晚上八點多,他出來了一趟。

跑遍了淞師中學所有的小賣鋪,都沒能湊齊。

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去了離淞師最近的二中,到二中又是跑遍了所有的小賣鋪。

夜色中,他的雙眸緊緊攝着66顆荔枝味的棒棒糖。

從明天到6月8日考試結束那天。

他掐着放學時間,黑暗中,逆風而行,步行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

到淞師時,放學鈴聲恰好響起。

他選了個最不起眼的地方,身上的黑色外套,頭頂的黑色鴨舌帽,與黑夜無聲的融為一體。

他緊緊盯着從校門口出來的每一個人,生怕錯過。

直到那抹熟悉嬌小的身影走進視野,他擡起腳,發現卻怎麽也邁不開步伐。

她和劉晨推着車子從校園走出,劉晨似乎在和她分享一件很開心的事,劉晨笑的合不攏嘴,相隔一百米,于绡耳邊傳進劉晨的笑聲。

而李筱唅很配合的擠出了一抹虛假的笑,有種強顏歡笑的意味。

于绡的視線一直追随着漸行漸遠的身影,視線模糊,須臾間,她轉瞬消失在岔路口。

于绡摘掉頭頂黑色鴨舌帽,走進校園。

他與校園裏的人背道而馳。

走進二班,班裏早就空無一人,教室的前後門鎖的死死的。

他打開了其中一扇窗後,手肘撐在臺面上,起身一躍,半個身子跨進教室。

走到他的座位,坐了下來。

靜谧的夜裏,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把糖果全部塞進李筱唅抽屜裏。

他起身走到了她的座位,靜靜的坐了會。

摸了摸她的書本,而後,在漆黑一團的教室,找到李筱唅那本已經不用的錯題糾正本,拿出筆,寫下很小的一排字。

我想寫的不是o,是c,是choice。

口袋裏手機的震動聲打破這份寧靜,把他拉回現實。

他将剛才動過的一切誤歸原主。

從窗臺輕躍而出。

最後,瞥了眼教室外得樹梢。

今年開學沒幾天,他發現自己救的那只麻雀不在了,他和李筱唅還去找了幾次,都沒找到。

他冷嗤了聲。

也許這就是人生,面對人生,他真的無能為力。

但他僅想靠自己的力,滿足小丫頭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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