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8-方氏之死
鵝黃色的羅裙随著步伐左右搖曳,方氏将茶壺端上桌後,才沿著桌邊而坐。
「上次見面已是七年前,師兄近來可好?」方氏沒有罩上素紗,坦然地面對多年不見的逄淵。
「除了心願未了有些焦躁外,日子過得還算安順。」逄淵拿起方氏遞來的熱茶,靠近鼻端嗅了嗅,茶香撲鼻,卻是沒喝半口,便又放下。
方氏被逄淵的話引出好奇,問:「心願未了?師兄可否透露一二,讓我猜一猜呢?」
「這個嘛……要說也行。」
逄淵的笑容內斂,但又隐藏著一絲張揚,讓人看了便知此人絕不如表面溫順。但在方氏面前,他是有意展現自己這一面,畢竟他的身份不只是方氏的師兄,更是方天門的門主。
「我有意拓展方天門的勢力,不甘只在一城一縣內留名,遲早取代其他的門派,在這武林之中,占有一席之地。」逄淵的宣言稱不上霸氣,卻充滿自信。
方氏淡笑,低垂的目光裏充盈的不知是欣慰還是遺憾。她緩緩地道:「師兄竟有如此雄心壯志,我相信在你的領導下,父親所創的方天門,會愈走愈遠、愈來愈穩,師兄所盼望的,也一定會實現。」
「但……唯有師妹,才能讓師兄如願。」
逄淵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方氏微微一愣,內心感到莫名牴觸,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很陌生,彷佛自己從未認識這個人。
「……師兄是想請我幫忙什麽嗎?」
「師妹果然聰慧。」逄淵的拇指在茶杯邊緣來回磨搓,「挑明了說,要擴大方天門,絕不是幾個月便能達成的,因此我自有規劃。在這個計畫裏,需要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而這個東西……」
用不著逄淵繼續說下去,方氏也從他的眼神明白其中的意思。
「我不記得自己擁有什麽太貴重的東西,讓師兄一直惦記著。」方氏略帶歉意地表示。
「當然,本就不是起眼的東西,師妹記不得很正常。」話雖如此,但逄淵的眼神少了溫和,多了幾分淩厲,似乎懶得再周旋下去,「師妹,當年你的嫁妝裏包含了一本心法、一本劍法,這個可別說忘記了。」
「……自然記得。」方氏臉上揚著客套的微笑,「那麽,師兄是想要那兩本嗎?」
「師妹願意割愛?」
「恐怕要讓師兄失望了。」方氏蹙起一雙柳眉,「當年嫁進來後,我就決定不再動武。璇玑心法怕會害了別人,還留在身邊,劍法早已托給老爺轉送給需要的人了。」
逄淵眼裏閃過一絲陰郁,但掩飾得很好,他笑道:「師妹,那可是師傅獨留給你修練的武學功法,你竟舍得送人……要編謊也得讓人信服才是,不願割愛直說無妨,何必騙師兄呢?」
「不,我說的都是實話……若是心法,我現在就能拿出來,但劍法我真的無能為力。」方氏尚未察覺逄淵的不對勁,只能繼續解釋:「問老爺應該或許還能得知當初給了誰,但不好讓老爺去讨,所以等問到了,師兄再去詢問對方是否願意讓出,這樣好嗎?」
「師妹想得可真周到……」逄淵優雅地起身,踩著不輕不重的腳步,看似随意,卻充滿威迫感,繞著桌子和方氏打轉。
方氏渾身不自在,逄淵像換個人似的,讓她倍感壓力,甚至是畏懼。但堅強如方氏,還是強裝鎮定,冷靜地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最後,逄淵在方氏的斜前方停下,冷酷地道:「可惜……我不信你!」
一道勁風襲來,「啊!」方氏反應不及,纖細的頸部已經被逄淵的手掌緊緊扣住,臉色瞬間雪白,呼吸困難,十指扒著逄淵力道無窮的手臂,難以掙脫,方氏就連呼救都辦不到。
就在此時,一抹黑影從房梁上躍下,容貌清秀如少年的小二面色嚴肅,利劍直直朝逄淵的手腕處揮下,但卻落空。
逄淵早一步松手,而小二要的也正是這個時機,環著虛弱的方氏後退好幾大步,謹慎的盯著逄淵,絲毫不敢松懈。
在方才逄淵出手的一瞬間,小二甚至沒看見他的動作,方氏就已經被擒住。僅只一招,小二立即明白他們之間的差距,以一己之力必定無法拿下逄淵,甚至很可能賠了性命。
所以小二現身的唯一目的就是救下方氏,絕不能讓人出事!
「師妹,這就是我無法相信你的原因啊……」逄淵一副無奈的表情,彷佛會出手傷人都是被逼的。他睥睨地看著小二,道:「周遭不只你一人吧?」
方氏被小二攙扶著,她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雖不明白為何會有另一人相助,但至少肯定一件事——逄淵根本是有備而來!
「師兄,你究竟想要什麽?」方氏一雙美目炯炯有神,氣勢上完全不輸人。
逄淵神情冷峻,道:「如果把圖交出來,我允許你一起分享我的成功。」
「我不知道什麽圖,你要的東西我沒有。」方氏斂眉,怒意微生。
「哼……」逄淵殺氣橫生,客廳的桌子在他掌下化為木屑,眼裏滿是輕視,語帶嘲諷地說:「原以為你是能理解我,與我一同分享成功的女人,看來你終究是個俗女子。」
「我甘願當個平凡人,不然怎會堅持嫁進秦家。師兄,你太看得起我了。」
「也是。早在你嫁人時,我就不該對你抱有期許,是我看走眼了。」逄淵雙手在衣袖上拂了拂,無情的視線落到方氏半毀的臉上,道:「以師妹的性格,會将重要的東西藏在哪……或者交給誰保管呢?是盡管被冷落,仍深愛的男人?還是不離不棄,聽話孝順的兒子?」
方氏知道逄淵是在威脅自己,但她不甘示弱。
「我不允許你傷害我的家人!」
逄淵嗤笑,「這種事,我有必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那就問我吧!」小二大吼一聲,手裏朝地上甩出一個小東西,冒出火星和大量煙霧。
趁著視線不清,小二抱著方氏從窗戶遁逃,但到了外頭,才發現大事不好。
「清兒!」
五名黑衣人和數十名黑衣人對峙著,兩方的差別在於是否有蒙面。
方清一身狼狽,右肩滲出鮮血,被五名沒蒙面的黑衣人護在身後。五人身上傷口也不少,但仍然堅持著主子派下的保護任務,使命比性命更為重要。
「師妹,你的決定呢?」逄淵走出雅閣,數十名黑衣人以他為首,迅速聚集。
「我說過我不知道!」方氏嘶聲吼道,眼眶滿是淚水。
「真是固執。」逄淵搖頭嘆氣,「不知道我把這些人全殺了,你會不會改變心意?」
「逄淵!你放過其他人!你要什麽我去幫你找!你放過他們!」
「幫我找?這主意似乎不錯。」逄淵接過手下遞來的長劍,睇視著與他敵對的所有人,笑道:「但我覺得有點煩了,還是就地解決吧。」
見逄淵準備要大開殺戒的樣子,小二低聲罵道:「可惡!難道真的束手無策了嗎?」
「你……」方氏扯著小二的衣服,「還有剛才能弄出煙霧的東西嗎?」
「有,剩五顆。」
「全扔出去,然後把劍給我!」
小二看方氏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緊張的阻止,「不行!你兒子讓我保護你,夫人你不能去送死!」
方氏一把搶過小二手裏的劍,手掌溫柔的撫上小二的臉,彷佛透過他,就能摸到思念的兒子一樣。
「若沒有萦兒,我早跟死人沒兩樣。」
那顆被愛人傷透的心,要是沒有兒子溫暖,方氏早就心如死水,對這世上毫無留戀。因為還有個寶貝兒子,她才能走到現在。
見小二仍猶豫不決,方氏一把搶過他握在手心裏如藥丸的東西,在其他人錯愕的注視中,全數扔了出去。
「夫人……」小二不是攔不住方氏,只是在她堅毅的目光中,他無法拒絕。
他們的動靜太大,盡管此時煙霧彌漫,但逄淵可不是會乖乖挨打的人。相反地,他更想知道是誰有勇氣沖上來。
利劍穿過白霧,筆直地朝逄淵的胸口刺來。劍的勁道太弱,攻擊太過直接,毫無招式可言,逄淵手裏的長劍輕松擋下攻勢,一掌擊中對方胸口,毫不留情。
「嗚!」
煙霧緩緩消散,方氏的身體倒在地上,咳出一大口鮮血。
小二還來不及上前,逄淵已經一步移至方氏身前,居高臨下的望著離死不遠的女人。
「師妹,不覺得這股力量很熟悉嗎?」
「……為何……你會……」
「你想問,為何我會璇玑心法?」見方氏的眼神愈來愈迷離,逄淵刻意蹲下身,俯在她耳邊,輕聲道:「因為璇玑心法——」
說完,逄淵對手下們下了個手勢,才轉頭對剩下的人說:「今天到此為止,秦家遲早是我的囊中物。」
待逄淵一群人離去,小二一身冷汗跑到方氏身旁,方清也哭喊著奔過來,可惜方氏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的狀态,雙眼直視著前方,愈來愈空洞。
「姐姐你振作點!姐姐!」方清痛哭失聲,趴伏在方氏身邊,不停地叫喚。
「……清兒?」方氏虛弱地出聲,眼眶的淚水滑落眼眶,滲入發際。
「姐姐……」
「和……萦兒說,娘……很抱歉……」方氏拼著僅剩的力氣,斷斷續續的說,「還有嚴光……嚴……光……」
方氏喃喃喚著丈夫的名,一生愛戀化為幾句輕嘆,在方清悲怆的目光中,阖上了雙眼,與世長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