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8-2

自從那晚秦方萦無來由感到暈眩後,他接連三天都待在房裏休息。心頭彷佛有塊石頭堵著,讓他坐立難安,食欲不振,甚至難以入眠。

腦中盤旋的,全是家裏會不會出事了的疑問。

秦方萦本想在隔天便啓程返回梁邑縣,卻被靖皇洵一把攔下,以身體不适為由,希望他先好好休息,并派人回報秦家那方的消息。

靖皇洵在夜裏先收到盟主的死訊,首級被兇手以殘忍的手法割下,身上有淩虐過的痕跡,屍體曝曬於空曠的郊外,而藏寶圖自然被人奪走。靖皇洵對逄淵這人的印象有了新的認知,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怕是想以盟主的死殺雞儆猴,甚至企圖引出暗中關注、有意争奪藏寶圖的人,例如靖皇家。

在确定逄淵真正的意圖前,靖皇洵不願輕舉妄動,雖然秦方萦整個人陷入惶恐之中,精神狀态糟糕,但他不能冒險。容安、華闵鴻等人都支持靖皇洵的決定,唯有華闵言不停催人去詢問,心急如焚地等待信鷹黑霸歸來。

秦家和華家相隔好幾個縣,當初秦方萦乘坐馬車來,也花上六天的時間。而負責傳遞訊息的人,就算快馬加鞭徹夜不停地趕路,至少也需要兩至三天;至於老鷹黑霸,中途休憩、獵食補充能量,也會耽擱些許時間。

當靖皇洵他們在華家待的第四天傍晚,靖皇家的探子風塵仆仆趕到,而天空一抹黑影随後俯沖竄進華家;探子進入華家要先經過層層通報,而黑霸在屋頂上盤旋片刻,最後飛進主人的房裏;當探子的口信轉達至靖皇洵耳裏時,黑霸在華闵言的房裏啄著肉乾,等待主人歸來。

「哥……該跟他說嗎?」

方氏的死令人措手不及,除去秦方萦和華闵言兩人,得知消息的幾人面露愁容,誰忍心告知那迅速消瘦的少年如此沈重的事實?

靖皇洵擰眉,臉色痛苦凝重,內心掙紮卻也明白這事瞞不得,秦方萦是最該知道的人,而且回到秦家能不曉得嗎?方氏的事不能瞞,也瞞不了!

捏了捏鼻梁,靖皇洵嘆口氣,下定決心道:「我去和他說。」

華闵鴻知道靖皇洵難為,拍拍他的肩膀算是鼓勵,畢竟這種事太難啓齒。

靖皇洵這些天都有前去探望秦方萦,當他想好了說詞,來到華闵言住的小院時,卻發現秦方萦的房門微敞,裏頭阒然無聲,當下心一驚,急忙闖入。

一進門,靖皇洵便瞧見華闵言眼眶泛紅,沈默不語站在一旁,而秦方萦坐在床沿,手裏拿著一張紙,頭低垂著,看不清表情。

靖皇洵放輕步伐,緩緩走近,視線和一邊的華闵言對上,對方一絲哽咽逸出喉頭,自覺難堪的撇過頭去。

肯定是得知消息了。秦方萦手裏的信紙攤開,靖皇洵瞄了一眼,字數不少,似乎寫得很詳盡,而他從屬下口中聽到的只是「方氏持劍攻擊,遭逄淵擊斃」——他們一開始就遭受逄淵的人襲擊,對事情發生的來龍去脈了解有限,回報的內容自然簡略。

靖皇洵忽然很慶幸自己來晚了一步,至少有人能替他清楚交代事情的原委。

方氏對秦方萦有多重要,怎能是兩句話就說完的……

靖皇洵傾身,溫柔地捧起秦方萦的臉龐,手觸及的肌膚一片冰涼。他以為會看見滿臉的淚痕,但秦方萦的臉頰卻沒半點濕意,眼眶也不同華闵言紅潤,面無表情,平時有神的雙眼毫無波瀾,空洞得令人心驚。

「萦兒?」靖皇洵拍拍秦方萦的臉頰,輕聲喚道,卻沒得到任何回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但人若傷心至極,又哪有力氣落淚?

把人攬進懷裏,靖皇洵雙手環著秦方萦的頭,沒說安慰之語,只是抱著。

許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是數個時辰,華闵言已經離開,房內兩人仍維持同樣的動作。

靖皇洵不知究竟過了多久,直到一雙手攀上他的背,衣物被人輕扯,身軀才微微一震,松開了手。

「……是我的錯,才會讓逄淵有機可趁。」秦方萦聲如蚊吶,低啞地道。

「萦兒,這事誰都可能做錯,但錯的人絕不是你。」靖皇洵在秦方萦身旁坐下,沈聲道。「我太高估自己,又低估了逄淵,知道這事情複雜,卻仍然想簡單了。護衛保護失利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辜負了你的信任……我很抱歉。」

秦方萦低頭猛搖,道:「這事與你無關。小二在信裏都說了,逄淵篤定娘有地圖,還拿我和爹來威脅她,娘表面溫柔,內裏倔得很,不然怎會為爹放棄修習多年的武功!那麽多人圍剿,娘是肯定逃不了才放手一搏的……她什麽都不知道,卻因為這事而犧牲……要是、要是我不考慮那麽多,直接和逄淵拼得你死我活,娘或許就不會死了!」

「但你會死!」

遭靖皇洵這麽一吼,秦方萦噤聲不語。

「你知道我多慶幸帶你出來嗎?我相信秦夫人肯定也這麽想,『幸好萦兒不在』。」靖皇洵嗓音沙啞,眼眶不知不覺中起了血絲,他伸手撫上秦方萦握緊的拳頭,道:「秦夫人那麽疼愛你,不會希望你去做傻事。」

一滴淚水落在靖皇洵的手背上,燙得炙人,卻讓他加重了手心的力道。

「萦兒……我們等會兒就出發,去見秦夫人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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