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樂淵站到車門口,沒有走到琮玉跟前,只是又點了一根煙。
琮玉突然覺得他不像野人了,像搖滾歌手,只不過他的胸前沒有一把電吉他,但他還是可以唱一首穿透人心的歌,就像西北高原的烈陽和冷風之于琮玉的瘦小身板。
她走向他,問:“你還要送我回去嗎?”
樂淵沒答,不急不慌地抽完煙,說:“好玩兒嗎?”
琮玉沒說話。
樂淵看向她:“我問你,好玩兒嗎?”
琮玉只是盯着他。
樂淵會幫她料理對她動手動腳的人渣,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這都是琮玉的一出好戲:“你從換上這身衣服就在計劃這件事,我問你,好玩兒嗎?”
琮玉不否認:“我穿一身乞丐裝,就能阻止別人為非作歹了嗎?這一路千山萬水,憑你委托的這個小痞子,我就能安然無恙地回到北京了嗎?”
樂淵聽得生氣,罵她:“你要安分守己這些事都不會有!是你拿你自己不當回事!”
琮玉也生氣:“我怎麽不當回事?我爸死的時候我十歲,我媽死的時候我十一歲,我從四十多人裏搶到當沈經賦入室弟子的機會,我一天到晚苦練功,就為了沈經賦拿我當一塊值錢的東西,他願意慣着我,我才能跟他談條件,才能跋山涉水來到這裏,才能來問你,我爸是怎麽死在了雪山上!那塊界碑上的血,那顆懷念他的樹,那些事,我才有機會知道!”
風很無情,吹得女孩臉頰發青,嘴唇紫紅,也卷走了她鼻前的氧氣,讓她說沒兩句話就喘了起來,風馬旗在頭上不停地舞,她的小裙子也是。
樂淵眉心聳動,難發一言。
琮玉缺氧了,但還是大聲地喊:“人有欲望才有軟肋,但我全家死絕了,你以為,他們憑什麽能欺負到我!你又憑什麽說我拿自己不當回事?”
她在承認,是她引導了這場意外,只為了讓樂淵留下她。她還告訴樂淵,她愛自己,且沒有軟肋,所以她無堅不摧,區區兩個人渣,只是她把樂淵引來的工具,傷害不了她。
她那麽努力想要留下來,樂淵好像再找不到理由送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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氧氣不足平原三分之二的地方,琮玉一激動就缺氧,臉通紅,不光是憋的,更是這驕陽曬的,額頭和蘋果肌甚至泛出亮光。
樂淵妥協了,從車上拿了氧氣瓶,換了新的罩子,用松緊帶套在了她的腦袋上:“自己手拿着。”
琮玉拿着瓶子,仰頭,死死看着這個高大的男人。
樂淵沒心慌看她,看見她就煩,他沒見過這麽不聽話的孩子。
琮玉吸了好幾口氧氣,頭暈的症狀緩解了,也不喘了,就把面罩摘了,問他:“能不能不送我回去了?”
樂淵沒答。
琮玉也不問了,轉過身去,賭氣的樣子特別幼稚。
過了一會兒,樂淵說:“你想好了嗎?”
琮玉轉回來,沖他點點頭。
樂淵又說:“這邊很苦。”
“我不怕。”
“可能會死。”
“沒關系。”
樂淵頭疼,忍住捏眉心的沖動:“你不怕我把你賣了?你看我幹的像是正經買賣嗎?”
琮玉咧開嘴,牙齒很白,笑容很燦爛,少女的鮮活和靈動她取之不竭:“那你記得把賣的錢分我一半。”
良久,樂淵打開了後座的車門。
琮玉一喜,立刻鑽了進去。
樂淵卻沒着急上車,擡眼看向清晰的連綿的山影。他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今天這個決定,但,管他呢,他怕什麽。
小痞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往跟前走了兩步,但樂淵的車已經開走了,他只能對着車屁股喊:“樂哥!她不回北京了嗎?”
回答他的只有一路飛揚的塵土。
琮玉從後座鑽到了副駕駛,打開車窗,打開手機藍牙,連接了樂淵這輛破車的音箱,放了一首男孩別哭。
她還要跟着唱,唱到‘男孩別哭,美麗世界的孤兒’時,聲音尤其大。
樂淵不知道現在的小孩兒都是吃什麽長大的,這麽早熟,還這麽膽大。
琮玉突然扭頭跟他說:“你在想什麽。”
樂淵沒理她。
琮玉也沒追問,有些顯而易見的開心,最後還把鞋脫了,穿着花邊高裝白襪子的腳丫就跷在手套箱上。
樂淵右手扶着方向盤,左手肘拄在車窗,眼都不看她,眼不看心不煩。
回到焰城,樂淵沒帶琮玉回家,先去了一趟商場,把她帶到童裝區,讓導購給她挑兩身衣服,要黑色,或者灰色。
琮玉扭頭看他,半天,提醒他:“這是童裝。”
“嗯。”
“童裝!”
“嗯。”
“呵。”琮玉轉身就走,拐到隔壁的淑女風商鋪,在一些白色的襯衫和格子的裙子裏挑來挑去。其實她并不喜歡這種,自己身上這套也是第一次穿,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以後就想穿這種。
樂淵不讓她挑,硬是拿來身黑色的運動服,扔給她,讓她試。
琮玉不試他就兇人,導購都害怕了,她只能不耐煩地穿上了。
等她從更衣間出來,樂淵已經把她的裙子和皮鞋扔了,還告訴她:“你要想跟着我,以後只能穿這種。”
琮玉不服:“憑什麽?”
“你說呢。”
“總不能因為壞人多,你就不讓我穿好看的衣服吧?你問問派出所的警察,他們會不會這麽告訴女孩。”
“別跟我較勁,你以維護群體的利益挑戰人渣的良知,群體不會感激你英勇就義讓她們在狼群裏也能穿好看的衣服,只會罵你是蠢貨。”
琮玉不說話了。
其實她很乖,是講道理的,只要說服她,她就會聽。她換上了黑色的運動服,戴上了黑色的鴨舌帽,還有口罩,恢複到剛來焰城時那個不起眼的樣子。
從商場出來,樂淵要把琮玉送回家,突然來了電話,那頭催得急,他只能一腳油門改了方向,把琮玉帶去了他跟別人見面的地點。
車子停了,琮玉探頭看了下眼前飯店,扭回頭來時,樂淵正好要跟她說話,她先他一步讓他放心:“我會在車裏等你。”
樂淵點頭:“有事打給我。”
琮玉沒有他的電話,正要說,他已經把她手裏的手機拿過去,輸入自己號碼,又遞還給她:“別瞎跑。”
“嗯。”
“能保證嗎?”
“我保證。”
樂淵問完就後悔了,廢什麽話,她的保證有什麽用。
他也沒空管她了,她願意留下來,自保能力就得有,沒有的話,他也沒辦法。
琮玉看着樂淵進了飯店,那雙大眼開始逡巡四周圍,好多好車,但這個飯店應該不是邱文博的店。
在焰城除了邱文博的店,還會有地方聚集這麽多名貴的車嗎?
她正想着,手機響了,一個來自甘西的陌生號碼,新號碼還不會有廣告打來,那就是認識的人,她接通就聽到奪吉才讓的聲音。差點把他忘了。
奪吉才讓很委屈:“你把我拉黑了。”
“那我拉黑之前是不是提醒你了,再煩我就拉黑你。”
“我只是想請你吃飯。”
“那你請我吃飯不得看我的時間嗎?”
“那你今天有時間嗎?”
“沒有。”琮玉說完就看到有輛車開了過來,車上下來一個穿着軍服的中年男人,還戴着大檐帽,肩膀上一顆星。她顧不上跟奪吉才讓說話了,敷衍了句:“明天找你。”
挂了電話,她不自覺地壓低身子,看着這位身着少将銜常服的中年男人進了飯店。
軍區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