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外賣到了,兩份,樂淵也不叫琮玉吃,自己吃完去洗了個澡,出來接了個電話,重新坐到餐桌前:“你想知道你爸是怎麽死的,我說是新聞說的那樣,你不信,我說不是,你會追問,要是被人迫害的,你會報仇。就是說,無論怎麽說,結果什麽樣,你都有理由留下。”
琮玉摳着運動服的拉頭,不說話。
“你要留下,我讓你留下了,但你不聽話,在我眼皮子底下搗蛋。”樂淵說:“人的耐性是有限的,尤其我的耐性。”
琮玉還是沉默。
樂淵也不說了,讓她自己想。
過了會兒,樂淵要出門了,琮玉才說:“如果你讓我留下是讓我當另一個爆破,對你唯命是從,我不幹,我又不是狗。”
樂淵看了她一陣,說:“你不要偷換概念,我是讓你別瞎幾把跑,再被人賣了,我從哪兒去撈你?”
琮玉嘟嘟哝哝:“我才不會。”
樂淵聽見了:“你不會個屁。”
琮玉站起來,不服氣地說:“我下個月就十七了,再過一年十八了,我不是小孩兒了,我知道我在幹什麽,我能為我自己負責,你說的不讓我瞎跑就是你出去辦事,把我鎖車裏,要不就是鎖家裏,那我跟狗又有什麽區別?”
“你還跟狗比?爆破會鑽火圈你會嗎?”
琮玉梗着脖子:“我不會!”
樂淵沒見過什麽都不會還這麽理直氣壯的:“別跟我讨價還價,這事沒得商量。”
“那你又憑什麽這麽兇我?”
樂淵皺眉。
琮玉說:“你能随便兇我,我不能自由活動,講點理行不行啊?”
Advertisement
樂淵不說話了,他站在鞋櫃前五分鐘,換上了鞋,又是半分多鐘的相對沉默,他終于開口:“我能注意語氣,你能不瞎跑嗎?”
琮玉也沉默了,同樣半分多鐘,最後說:“那你還是別注意了。”
樂淵扭頭走了,浪費那麽多時間跟她打太極,真是沒事兒幹了。
琮玉坐下來,鬧氣把沙發墊子扯出來扔到了地上。
爆破走過來把毯子叼起來重新放到了沙發上。
琮玉有點煩,這麽一看,她還真的不如爆破,把沙發墊子抖抖,重新鋪好,然後沖爆破伸出手。
爆破過去把下巴放在她的手上。
琮玉撓它的下巴,說:“其實我不能跟他生氣的,對吧,他是以為我沒自保的能力。早知道我就不用賣慘的方式留下來了。”
爆破突然從她的手上起來,跑到樂淵房門口,用前爪推開門,叼了一把大門的備用鑰匙出來,放到琮玉手裏。
琮玉看了眼鑰匙:“大門的嗎?”
爆破叫了聲。
“幹嗎?”
爆破在原地轉了兩圈,然後看向門口,又轉了兩圈,再看門口。
這個動作有點複雜,琮玉猜測:“你想出去?”
爆破又叫了一聲。
琮玉懂了,揉揉它的腦袋:“怎麽那麽聰明啊你,比你主子讨人喜歡多了,你主子真是讨厭。”
她罵完了樂淵,帶爆破出了門。
樂淵住的小區就在唐華路不遠,琮玉牽着爆破,溜達到了霓月,準确來說是爆破帶她來到了霓月。
天已經黑了,這趟街的燈光又絢爛奪目起來,霓虹下沒有穿着裸露的女人了,但霓月裏有,而且更多。
琮玉蹲下來,問爆破:“來過這裏嗎?”
爆破叫了一聲。
琮玉就又帶它進去了,進門就遭到前臺幾個女人的異樣審視。她們先是認出了爆破,然後認出了琮玉,猶豫了下,還是跟她說了話:“樂哥不在。”
“那在哪兒?”
女人正要回答她,九姐好像是被人通知了,踩着高跟鞋匆匆趕來,快到大廳時突然放緩步子,似乎想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但她的高跟鞋鞋跟太細了,在走廊疾步而來的動靜,中央音響的聲音根本蓋不住。
她随便翻了兩下前臺的登記表,然後才對琮玉說:“你找誰?”
琮玉笑了下,摸了摸爆破的耳朵:“找我樂哥啊。”
九姐的指甲就這麽把登記表的頁面劃了一道印子。
前臺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觀察九姐的神色,又悄悄瞥向琮玉,一點聲都不敢出。
良久,九姐說:“他晚上有事,沒跟你說?”
琮玉說:“我下午睡覺來着,他可能是怕吵醒我吧,沒叫我。”
九姐把登記表遞給前臺,很沒意義的動作,登記表本就是好好的放在前臺的,她非要用它來掩飾她的情緒。
她不再跟琮玉說話,而是用所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對前臺說:“我去培訓了,有事打給我。”
前臺還沒看過九姐這麽失态的時候,雖然不仔細瞧着難以發現,但她們見過太多游刃有餘的九姐了,跟現在完全不同。她們知道,是樂淵身邊太久沒出現除了九姐以外的女人了。
九姐以為只要他身邊一直是她,結局一定如她所願。不光她,霓月所有人都這麽以為。
琮玉出現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哪怕他們并不知道她跟樂淵到底是什麽關系,哪怕她們知道,她和樂淵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也還是為九姐捏了一把汗。
琮玉沒多待,她也不是來找樂淵的,就是來串個門。
從霓月出來,九點了,琮玉帶爆破回了家。
進了門,琮玉解開爆破的狗鏈子,爆破從冰箱裏叼了瓶水給她,然後走到飯盆前,用爪子摁住按鈕,狗糧嘩啦啦掉進飯盆裏,裝了整整一碗後,松了爪子,大口吃起來。
琮玉看着它吃,也餓了,就把樂淵買的盒飯熱了熱。吃沒兩口,沒胃口了,又困了,想想以後大概率是要在這裏生活,就推開了次卧的門,結果不大的一間房裏全是木頭人樁,杠鈴,沙袋。
樂淵竟然把它改成了練功房,那她睡哪兒?
浪漫十方溫泉會所。
邱文博在拿毛筆畫畫,裝備很貴,架勢很足,但畫得狗屁不是。
他其實更喜歡玩牌,跑馬,摟着女人洗腳泡溫泉,但還是在各地搜羅了很多文物、字畫,被人騙了也渾然不覺,以至于他那間九幾年愛馬仕風格的辦公室陳列架上,都是假貨。
江北就站在他的畫桌前,已經半小時過去了,他還一句話沒說。
直到樂淵和邱路雪相繼進門,他終于放下那根昂貴的毛筆,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走到沙發坐下來。
邱路雪緊張地看了江北一眼,似乎是他看起來太憔悴,她沒來由地緊了一下眉心,像是妥協一樣對邱文博說:“你之前不是說讓我去公司嗎?”
邱文博疼女兒時很疼,糾錯時也不心軟:“你會什麽?敗完了你爹再去敗你大伯?”
“你又看不上我,還老管我,你不矛盾嗎邱文博!”邱路雪說翻臉就翻臉。
邱文博氣得肝顫,但還是沒發洩在女兒身上,看向江北,态度強硬:“誰讓你去青木礦區了?”
二十七歲的江北風流倜傥,是女人堆裏的香饽饽,霓月新老姑娘他都哄上了床,白嫖完了還能讓人對他死心塌地,所以不如樂淵招小痞子們待見,不過有女人的擁護,要兄弟幹什麽呢?
他絲毫沒有大難臨頭的樣子,說:“青木礦區還有倆遇難家屬沒擺平,我結石好了,肯定要幹我自己應該幹的事。”
邱文博忍着火:“那你幹出點什麽來了?”
江北正要說事情發生始料未及,邱文博在他張嘴時,突然站起來,一腳踹向他腹部,給他踹了個跟頭,随後對他唾沫飛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你他媽給我把兩家逼成了一家,現在不光一家要告狀了,兩家都要告,我他媽把你宰了心都有!”
邱路雪也不瞞了,撲到江北身上,扭頭瞪着邱文博:“他們本來就想着告狀了,你無論讓誰去結果都一樣!”
邱文博看她不裝了,扭頭跟樂淵說:“給我叫倆人進來。”
樂淵叫了幾個小痞子進門,邱文博指着邱路雪:“給我把她拉開!”
小痞子們看他正在氣頭上,乖乖照做,把邱路雪拉走了。
邱路雪沒命的反抗:“放開我!你們這群邱文博養的狗!”
邱文博走到江北跟前,拎着他的衣領,把他拽起來:“你把她弄懷孕了,是嗎?”
江北不承認:“沒有。”
邱文博薅住他的頭發,捏着他的臉:“我他媽在問你,你把她弄懷孕了,是嗎!”
“沒有!”江北死不承認,反正邱文博沒證據。
邱文博回頭拿了煙灰缸,準備敲碎了江北的膝蓋骨,邱路雪掙紮着大喊一聲,江北也在煙灰缸落下時大聲說:“我有解決辦法!”
邱文博停住:“你有什麽辦法?”
江北說:“他們是說要上訪,材料也寫了,說我們和當地政府勾連,但我知道其中有一家小兒子在網上玩兒□□輸了兩百萬!”
邱文博放下了煙灰缸。有罅隙就有一線生機,就怕毫無破綻。賭博輸錢這事可做的文章太多了,掌握了這個信息,輕易就能扭轉局面。
他沒全信,坐回到沙發,問江北:“你确認過了嗎?”
江北抖了下肩膀,給邱文博放了一條語音,正是遇難者家屬其中之一,語音上說:“那十萬是你爸爸的命!你他媽半小時就輸沒了!你還是人?”
這确實是一句留有操作空間的話,邱文博落在沙發上的手掌,摩挲了兩下皮面兒,想了一陣,擡起頭說:“起來吧。”
江北站起來,邱路雪松了口氣。
邱文博問江北:“這是你弄到的?”
“不然呢?”
邱文博點頭:“好,那咱們的賬就等這件事解決完了再算,不過這其間,你不準跟小雪見面。”
“憑什麽!”邱路雪不同意。
“你給我閉嘴!”邱文博繼續對江北說:“我沒反對過你們談戀愛,但她才十八!你幹得那點事我剁你十回都不夠你還的!不管礦區的事最後是不是解決了,小雪做人流這件事你都別想糊弄過去!”
江北倒是坦然:“反正我就是喜歡她,你要不就宰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我就跟她在一塊兒。我沒想把孩子打了,是她太年輕了,她還是個孩子,我不想讓她養孩子,所以她不想要,我也沒勸。”
邱路雪感動得一塌糊塗,眼淚把衣服流濕了。
邱文博本身就是男人,太知道男人是什麽東西了,這江北是算準了他最終會為他女兒妥協,所以心思全用在了他女兒身上。
邱路雪跟瘋了一樣掙脫開束縛,擋到江北跟前,像看仇人一樣看着邱文博:“你要是動他,就先弄死我!”
邱文博血壓都高了,這哪是生了個女兒,這他媽是生了個閻王,讨命來的。
但他只有這一個女兒,還是什麽也沒說,叫他們出去了。什麽這段時間不要見面,他也不要求了,随便吧,暫時想不到辦法拆開他們了,過段時間再說吧。
江北和邱路雪連同小痞子們出去後,邱文博閉着眼養神,眼皮子沉重,腦門酸疼,又得吃降壓藥了。
等他再睜開眼時,樂淵已經把降壓藥放到了他面前的正方幾上。
邱文博喝了藥,對樂淵說:“下禮拜飯局之後,你去一趟礦區,去處理一下這事。”
“好。”
邱文博捏着眉心:“讓他接着管霓月吧。”
“他”是說江北。
“好。”樂淵說。
“你去吧。”
樂淵從浪漫十方出來,江北就站在車前等他,墨綠的開衫裏是白色的低領短袖,頭發吹得洋氣,六千五的鞋也顯得他更有格調。
照理說,着一身黑、看不清五官的樂淵是比不上這份精致的,但經常性是他若往那兒一站,基本上沒江北什麽事兒了。
江北收起電子煙,把手抄進褲兜裏:“聊聊。”
“沒空。”
“你除了給邱文博看着他這幾個店,能有什麽事兒?”
樂淵沒跟他糾纏,也沒話要跟他聊,走向他的車。
江北擋在他面前,沒再墨跡,直白說:“那兩家都想上訪,誰去了都改變不了,你明知道這一點,還讓小雪騙我去,不就是想邱文博發火,把我廢了嗎?”
樂淵沒說話。
“你知道邱文博遲早會因為小雪妥協,搞不好這些店最後都會歸了我管,就想着把我弄死,對嗎?”江北的小白臉在燈下泛着油光,锃光瓦亮:“樂淵,都是兄弟勸你一句,心眼別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