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呂波的口水拉了長絲,和着血水流到地面,沾了塵土。眼睛也迷離,眼珠時不時往上眼睑裏跑,像是被人掐住脖子那樣頻翻白眼。

樂淵怕他看不到琮玉,就把他拖到了發動機蓋上,摁住他的臉,讓他的視野更廣闊。

琮玉已經恢複平靜,冷漠地看着呂波,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着了呢?誰知道這麽快又被她碰到了,偏偏還在她身邊有樂淵的時候。

琮玉忽然近在眼前,呂波頓感一股陰氣襲及全身,身子開始抖,腳也落不了地,腦袋被逼得飛速運轉。老金說樂淵把琮玉送走了,現在是什麽情況?沒送走嗎?

琮玉從車上下來,雙手抄進褂子兜,走到呂波跟前:“狹路相逢了啊,波兒哥。”

呂波咬着牙,鼓着腮幫子,使勁掙脫,要起來:“□□媽的!小賤蹄子!”

樂淵薅着他的頭發,把他腦袋揪起來,哐的一聲又砸在發動機蓋上,反複兩次。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人站出來譴責樂淵當街打人的行為,只有幾個中學生拿手機拍攝。

琮玉彎腰靠近呂波,聲音很大,群衆都能聽到:“你有本事拐賣少女,怎麽挨兩下打就開始叫喚了?”

圍觀的大人還是很冷漠,幾個中學生面面相觑,竟沒想到事情還有反轉。

樂淵把他交給琮玉處理:“想怎麽做?”

“報警啊,不然他憑着包車的便利還能再幹幾檔子壞事,那來西北旅游的女孩們不都危險了?”琮玉很果斷地打了報警電話。

警車來了,人群散了,琮玉回到車上,看着發動機蓋上一攤血跡,脊梁後知後覺地竄起一層涼氣。

樂淵發動車子,開往城外。

琮玉打開車窗,趴在窗框。

路邊的公共廁所指示牌上有三種文字,漢語、英語、藏語。街道兩旁都是店鋪,炸雞店很多,有肯德基,有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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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城沒有麥當勞,有肯德基嗎?”

樂淵沒答。

琮玉也不執着于答案,始終盯着對面,每隔三個店鋪就是一家蜜雪冰城,但出現頻率最多的還是燒烤和服裝店。

北京的路邊這種服裝店就很少,賣服裝的都集中在了商場,當然也可能只是琮玉所在的區域很少,畢竟跟沈經賦生活的時候,她很少出門,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劇院。

家到劇院那條路很遠,但車水馬龍,路寬橋長,她只能看到高聳入雲的玻璃大廈,看不到任何風土人情。

出了收費站,琮玉想起奪吉那個小倒黴蛋,給他發微信,讓他回焰城,奪吉立刻打過電話來,她順手接通,聽到他急吼吼的聲音:“你現在在哪兒?”

“我回焰城了。”

“為什麽?你怎麽沒有告訴我?你的電話為什麽一直打不通?你是打車回去嗎?我可以開車帶你回去……”

琮玉還沒聽完,樂淵就把她手機搶走了,給她挂了電話,她抗議:“有沒有禮貌?”

樂淵沒說話。

琮玉看他已經不想在這件事上廢話了,也沒纏着他吵架。

後面奪吉沒再打來了。

馬路兩側的荒原稀稀疏疏幾只牦牛,成群的羊哩哩啦啦地走過,頭上是比Windows壁紙還湛藍的天空,吹起琮玉頭發絲的是比北京平頂山山口還強勁的風。

連男人,也是西北的更帶勁。

是因為她在北京接觸的男人太少了嗎?

有可能。

但就算是西北的男人,也沒樂淵這樣的,他特別的少找。

她昨天才覺得他脾氣太差了,最好在他俊朗的軀殼裏放一個溫柔的靈魂,現在已經不這麽覺得了。兇一點,好像也還行。

她胡思亂想,忽而扭頭看向樂淵,他的手背還有用力撐出的紅印,提醒她幾分鐘前他剛把呂波打了個半死。

那個畫面的沖擊力實在太強,琮玉想,她估計要用很多年來忘掉了,當然也可能因為很多年不斷地複習,她印象更深了……

沒來由的,她笑了下,打開了天窗,脫了鞋,踩在座位上,上半身探出去,閉着眼接受野風的吹拂,享受頭發像連衣裙裙袖的絲帶一樣追往野風吹去的方向。

樂淵沒管她,但車速不自覺慢了下來。

回到焰城時天已經黑了,琮玉睡了半程,到家還沒醒,樂淵讓她下車,她不想動,幹脆裝死。醒來發現還在車裏,渾身涼透了,皺着眉上樓,正要找茬吵架,樂淵從浴室走了出來,他的鼻尖和下巴還在滴水,琮玉看着這樣一張臉,竟神奇地消了三分之一的火氣。

爆破跑到琮玉跟前,瘋狂搖尾巴。

琮玉蹲下來揉它的狗頭,抱着它的脖子跟它滾成了一團,把地板磚上的土都擦幹淨了。

樂淵沒搭理她,換好衣服出門了,琮玉才看到桌上沒拆封的外賣,已經沒有熱乎氣了,應該是送達很久了。

她起身走過去,打開塑料袋,紙包裝上赫然寫着‘川香炸雞’。

她愣了一下,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劇烈跳動起來。

九姐她們中午就回來了,女孩們能休息,她不能。

江北在霓月二樓安慰這次受到驚吓的女孩,告訴她們這種事不常見,霓月會保護她們的。

“我開始還以為邱哥是騙我們的,沒想到真的安然無恙地從派出所出來了啊。”

“對啊對啊,都沒有為難我們!”

江北笑笑:“這就是認準了老大的好處,以後這種見世面的事還多着,跟緊了隊伍,什麽階層的老板你們都能見到。”

有開心的,也有不開心的,不開心的因為沒說話,就被淹沒在了這些歡笑中。

九姐剛給幾個大包送了批陪唱,回來靠在窗戶前抽煙,聽着江北溫柔地安慰,明知道他在說屁話也沒拆穿他。

反正他們歷來都是這麽騙人,一撥又一撥,一茬又一茬,多少人從開始的被強迫變成了風月場的熟練客?

每個人從最初被拐來、買來、騙來,到後來都有把柄在邱文博手上,未來要走什麽樣的路,根本不是她們能選擇的,多少不認命,最後也都認了。

那個四川的女孩,父母追了過來又怎麽樣,不還是把父母哄上火車,自己跟着大部隊回了焰城?

回來也沒好果子吃,邱文博已經把她賣給了一個牛皮制品品牌的亞太區總代理,哪怕她生了病。

江北的侃侃而談止于邱路雪來霓月找他,看到他面前一群模樣可人的女人,酸水兒流出了眼睛,站在二樓大廳的沙發旁,陰陽怪氣:“要不是記得我進得是霓月的門,還以為是哪個選美大賽的後臺呢。”

江北常年挂在嘴角的笑頓時冷掉,站起來。

邱路雪看着他,撇着嘴:“你說晚上跟我一起吃飯的。”

江北拉住她的手,往外走:“走了,現在陪你去。”

邱路雪還想再說點什麽,但江北不等她,她也就把那點怒火憋了回去,跟着他出了門。

飯店離着不遠,他們選擇走過去,江北走得很快,也不等邱路雪,邱路雪就問他:“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江北這才放慢腳步:“怎麽可能?”

“那你走那麽快幹嗎啊?”

“你不是餓了嗎?”

“約好六點吃飯,現在八點,那我都等了兩個小時了,還差這一會兒嗎?”

江北閉了下眼,歪着頭:“那你說,要怎麽辦?”

邱路雪不明白:“你為什麽是這個态度?我怎麽你了嗎?吃飯也不用你花錢,你就陪着我就好了,也不願意嗎?”

江北點頭:“對對對,我就一吃軟飯的,吃飯不掏錢,睡覺不掏錢,我身上穿的,平時用的,都是大小姐給的。”

“江北!”邱路雪很傷心:“咱們講良心好吧?我怎麽你了啊?我哪裏對不起你啊?你生我的氣總得告訴我原因吧?”

她一直逼問,江北就坦白跟她說:“甘西飯局的事,我是通過新聞才知道的,就是說我已經不被邱哥重視了。你說幫我進入礦産公司,你幫了什麽?”

邱路雪懂了,很委屈:“那我不是告訴你我爸飯局的地址了嗎?我只能問到這種程度了啊,別說他現在防着我,就算沒有,這些事他也不會告訴我。”

“地址?有用嗎?知道地址,但是進不去,只能在門口溜達,像條狗一樣。”江北轉過身,面朝着街口,車輛經過,車前燈照在他的臉,照出一個青年的怨恨,恨自己的無能。

他聲音有些顫抖:“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處境有多難,你爸現在什麽都交給樂淵做,我從以前的仨瓜倆棗到現在的分文不入,我怎麽給你幸福?你問我為什麽想去礦産公司,你以為我願意去嗎?那邊的生意再大,它不累嗎?我這種放蕩慣了的,為什麽要去吃那些苦?”

他話還沒說完,邱路雪已經哭了。

路上車輛不斷,女孩當街抱住青年:“小北哥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我幫你,我想辦法說服我爸,你別生我的氣……”

江北摟着她:“只要你相信,我在為我們的未來努力……”

“我相信……”

感人肺腑的劇情上演到這裏,旁邊飯店落地玻璃窗裏的女孩終于發出一聲冷笑。雖然她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麽,但這樣拙劣的演技都能讓一個女孩這麽感動,是她萬萬沒想到的。

她端起桌上的半瓶牛二,倒滿了玻璃杯,一口悶了,繼續吃面條。

琮玉牽着爆破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這兒沒人吧?”

“沒有。”她說完扭頭,看到是個熟人。

琮玉也沒想到出來遛狗可以碰到這個女孩,把爆破拴在桌子腿上,也看向路邊的江北和邱路雪,問她:“那是誰啊?”

“江北和邱路雪。”

“在霓月上班的?”

女孩再次扭頭:“你都不在霓月了,還好奇霓月的人嗎?”

“他們是霓月的人嗎?我不知道。”

“江北是邱文博的手下,霓月就是他在打理。邱路雪是邱文博的女兒。”女孩說。

琮玉明白了,難怪看到這個人在樂淵車前鬼鬼祟祟。她又問:“你們晚上沒事嗎?這個點不是夜總會正忙的時候?”

“你到底想問什麽?”女孩煩了。

她既問了,琮玉就沒裝模作樣,痛快答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沒跟你父母回去。”

女孩沉默了。

“警察帶你們走的時候,你父母攔着車不讓走,當時我就在現場。”琮玉說:“你有什麽把柄在邱文博手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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