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譚一一陰陽道:“哦你又愛吃了?哥你屬天氣的?”

“誰會一成不變?”游風神情自若,口吻也很平淡。

話有所指,沈佑不自覺看向夏燈。

夏燈端着酒杯,一聲不吭,眼神沒離開過杯中酒。

游風線衣領口低,停在胸肌上方一寸之地,中間線若隐若現,她本來就在上火,是不會再為自己找罪受的。

“我啊,我初中同學都說我沒變。”譚一一得意道。

“你才初中畢業幾年?”游風說。

“……”

譚一一說不過,腳尖對準了夏燈,還沒邁出第一步,游風已經給他安排了任務:“問問火鍋店還要幾點到,我要出門還能不能趕得上。”

譚一一愣了一下,笑嘻嘻:“這都能讓你押上啊哥。”

游風放下酒杯,用蓋子封住剩下半瓶,随手推到吧臺最裏端,拿出一瓶阿曼·盧梭父子酒莊香貝丹特級園13年的酒,徑自開酒,又我行我素地進了房間,甩下幾位客人。

顯而易見,夏燈的酒他不給喝了。

幾個成年人心照不宣。

譚一一注意力只在這瓶更貴的酒,扭頭對游風喊道:“不是,你不是說不去了?連續一個禮拜每天睡一點也就算了,我過生日這麽重要的事你還奔赴工作崗位!永動機也是需要上油的!”

游風已經關門。

譚一一回頭聳聳肩道:“牛不牛就說,馬斯克還有空造孩子,游老板洩欲的方式可能只有打飛機了。因為用時很短,不耽誤他賺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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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笑道:“別瞎說,你哥比他好看,怎麽可能沒有性生活。”

夏燈指甲在杯底劃開無聲的一道痕跡。

唐夕一聽游風還要走,又給沈佑發信:“快幫我,你就讓游風說一句話,也不用太刻意。”

沈佑回複:“比如呢?”

“這一句“你們玩吧,我還有事,沈佑好好招待你朋友唐夕,以後別再鬧出前不久新聞上的笑話了,我們根本連朋友都不算。”你把這句截圖給游風,讓他出門之前說。”

她已經寫好劇本,劇情似乎也能解決四人問題,沈佑卻不保證游風會同意,回複:“他不見得照做。”

“那你告訴他,他如果不做,我等下就加他前女友微信,天天造他的謠。”唐夕豁出去。

沈佑從容道:“加呗,可勁造。”

唐夕皺眉道:“我真敢!”

沈佑又望向夏燈,什麽時候那雙眼才沒這麽清醒澄澈呢?低頭繼續回複:“人類學博士,國際都有名,你以為是花錢買的呢?你還沒造謠呢,她就已經預判出你要拉什麽味的屎了。”

“你真惡心!”唐夕氣呼呼地把手機揣進兜。

沈佑是愛損她,但也還是如她願給游風發了過去。

不多時,游風出來了,一邊系袖扣一邊看譚一一,囑咐道:“跟你媽說了給你放一天假,明天說什麽也得去學校,不然就給你喜歡的女同學破格轉到特級班,讓你再也看不見。”

譚一一急了,扯着脖子喊:“你們是什麽強權主義!人家說她想去特級班了嗎?憑什麽替她做決定!”

游風手指筋随他系扣子的動作不停躍動,他不甚在意地說:“你現在應該考慮,你在特級教育資源面前還有什麽優勢,而不是狂怒。”

“反正!她不會去的!”譚一一底氣不足,全靠嘴硬。

游風又随口道:“有野心的女孩子在成為更厲害的人和男人之間是不會選男人的。”

譚一一努努嘴。

沈佑心領神會。

夏燈咬緊牙關。

初臣嗤之以鼻。

唐夕沒有聽懂。

游風總算系好袖扣,正好火鍋和蛋糕也已送到,他擡頭又道:“各位慢用,我還有事,不奉陪了。”

話畢若有似無地掃過夏燈。

夏燈也是一樣。

他似乎對參加活動之類的事已經駕輕就熟,掌握了快速讓自己端正體面的技藝。高定西裝、名牌手表,随抓的頭發已經夠到紅毯門檻,再有一副目空一切的姿态……

他說“有野心的女孩”幾個字時怪聲怪氣,他又何嘗不是成了更厲害的人?如果當年他們只管風月,那不就是兩個坐吃山空的二世祖?

夏燈收回目光,不準備再待下去。

沈佑将兩人深刻的怨和更深的愛收進眼底,無聲無息嘆出一口氣。

游風這人還真喜歡把愛夏燈的事做一百遍,再用一張犟嘴抵消。要是樂此不疲也就不說了,他明明痛苦萬分。

上次,沈佑問他為什麽不明火執仗地發洩,再對夏燈表明他這麽多年心意未改,他沒說。

但沈佑多少能感受到一點,無非是他在等夏燈主動。

但那可是夏燈,出了名的寡淡,家裏把她養得又理智又麻木,只有邏輯性,沒有共情力……

就這個孤獨終老的性格,主動?那大概要倒流回她小時候,重新扳正了。

沈佑心中感慨,再看夏燈,她好像已經沒有耐性了。

游風走了,沒有解釋和唐夕的事,唐夕肩膀也垮掉。她悄悄望了初臣一眼,突然覺得她這番操作多此一舉。

若初臣在意她,又怎麽用得着她來做這些求和的事?

她也不再多待。

游風一走,初臣失去報複對象,頓感無趣,也以有事為由撤退。

本就不熱鬧的生日會,只剩下小壽星在沙發上哼哼唧唧,沈佑拍拍他的腦袋瓜:“不是還有你沈哥?”

譚一一抓住他的手,過于擔憂道:“沈哥,你說她會去特級班嗎?”

沈佑坐下來,看向還沒走、幫忙把火鍋食材擺上桌的夏燈,悠長的一聲“嗯”之後,說:“不能怪她,誰不想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更好呢?”

“那我咋辦啊?”

沈佑收回眼來:“你好好上學呗,你比她厲害,以後像是幫她轉到特級班這種事就是你來做了。喜歡她那就一路護着她,這樣你倆都能到頂峰,頂峰再見嘛。”

譚一一這時還不懂,也不認可他:“去頂峰的路上變數太多了,我爸說很多人的分別都是永久性的。”

沈佑也沒反駁:“這個也是真的。”

譚一一得不到準确答案,自己也想不通,陷入難過當中。

夏燈已經擺好食材,對譚一一說:“生日快樂。”

譚一一扭頭看過去,夏燈站在餐桌前,身上透出柔和光輝,瞬間撫慰他郁悶心情,他走過去,跟她撒嬌:“姐姐陪我嘛。”

夏燈想走,一時沒搭話。

譚一一說:“我哥拿了西裝過來,我就知道他晚上一定要走。我只是想過一個熱鬧的生日,但他們都走了。”

夏燈終是沒走,還幫譚一一點了蠟燭,幫他出主意,回複喜歡的女同學發來的祝福。

沈佑吃了一驚。

夏燈以前不會這樣,沒有人可以打亂她的計劃。她很擅長跟別人說不要,不好,我不想……

現在她居然會不忍心?

那是不是說游風或許能等到她主動了?

熱鬧散去,夏燈上火症狀明顯了一些,只要吞咽,嗓子就疼。

回到家已經半夜,她黑着燈趴進沙發,整張臉完全埋進坐墊。時間悄聲漫步,不知不覺從半夜來到了深夜。除了嗓子,胃也開始疼,她終于起身,吃了幾片藥。

年輕時吃冰、游冬泳,工作後黑白颠倒,睡眠極少,要針灸,要吃中藥。明知這副身子已經不适合大量的咖啡和酒,卻不戒斷。導致還沒三十一身毛病。

她手撐在吧臺緩了緩,走到音響前,連接藍牙,設置随機播放後返回沙發。

吉他前奏一出,她站住了。

“……

想要問你

信不信我的愛

不是誰都能保護你

因為愛

如果你問

信不信有真愛

我只能說

試試看

我的愛

……”

這首歌……

竟是這一首歌。

她想他了,猝不及防地想。

游風開完會天已微亮,秘書通知司機去酒店,被他打斷。他說他要回東海岸,就是塗州靠海岸的富人區。

随着塗州海岸房房價大漲,雖說是八年前的樓盤,也水漲船高,前年開始有價無市。說到底還是靠海岸卻遠離港口,并不吵人,而且有富人區作為噱頭。

夏燈在塗州不止那一套房,哪一套都比那八十平米大,但她還是選擇住那裏。

游風知道那是因為她喜歡海浪的聲音。

他點開百合微信,聊天停在上次約炮。

她微信名叫fz5gl。

游風當時被這個微信添加好友,幾乎是第一時間解碼,這不就是負重五公裏?

他那時便不禁想,就這個希望他認出來又怕他認不出來的小蠢貨行徑,到底是怎麽說出她要專注事業這種話的?

負重五公裏,這是夏燈的表白。

當年他們兩個是先在一起,後談戀愛。全仰仗他锲而不舍,終于坐穩她男朋友這個身份。

兩人心意相通前,她還不知道她對他是什麽感情,別人問她喜不喜歡他,她否認,說不。

為了可信度高,她甚至不知死活地說她要喜歡他就負重五公裏。

人人知曉她貧血跑不了步,一時間鋪天蓋地的辱罵砸向她,說她下這種賭咒就是完全不喜歡他,純粹玩弄,再讓喜歡他的女生嫉妒。

還有罵聲針對他,說他是舔狗。

他根本不在意,她卻不行,買了一套超重訓練裝,挑了一天中人最多的傍晚時刻,在她學校操場跑得臉白氣喘、渾身發抖。

他找到她時,她雙腿打顫,勉強能站住。

他罵她,竟在意那些惡意。

她說她在對他表白。

他那時不争氣,又觸動又心疼,回家翻箱倒櫃把初中為她贏的長跑獎杯找出來,作為她負重的獎勵送給她。

獎杯底座有他初中時就找人刻的一句——我因夏燈而存在。

她歡欣雀躍,還買了水晶盒子,把它保存起來。

遷回思緒,游風把臉轉向窗外。

呵。

有什麽用?

不還是用一句她還年輕她要創造巨大價值的蠢話把他甩了?

這一創造,就是八年。

他越想越不甘,還給她臺階下?給什麽?現在的夏燈哪裏有八年前的夏燈讨人喜歡!

想要臺階?沒有!

怒火升起時司機把車停在樓下。

司機從後視鏡窺到他眸底兇光,沒敢提醒。但他不是一個會被情緒支配的人,并未耽誤雙方時間,很快便下了車。

電梯時間稍顯得漫長,他左手抄在西褲口袋,右手習慣性翻閱BBC國際新聞頻道。

電梯抵達,他擡起頭,還沒邁出半步,被人撲了滿懷、雙手死死環住胸膛。

他歪頭垂眸,問道:“幹什麽?”

夏燈仰起臉來,眼眶微潤,聲音顫抖:“我太奶奶,死了。”

“你太奶奶不是在你還上五年級時就死了?”

“我……夢到了。對不起,我有點怕,我等一下就好。”夏燈汗津津的,身子潮熱,甚至發起抖來,像是真被噩夢驚醒。

他正要拉開她、摸她額頭,譚一一睡眼惺忪地走到跟前,奶裏奶氣地說:“姐姐你運動完沒啊?都在走廊跑仨小時了,天都要亮了。而且從你家門口到電梯才幾步路啊,真能運動開嗎?要不我讓我哥給你買個跑步機吧。”

“……”

夏燈身子一僵,啞口無言。

游風保持着俯身尋她眼睛的姿勢:“我給你買個?”

夏燈扭頭就走,也不抖了。

游風看着她匆忙離去,房門砰地關上,眉眼漸生笑意。

長本事了。

他要收回不久前說八年後的夏燈不讨人喜歡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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