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關上房門,夏燈站在入戶處,強烈心跳作為背景,讓這個清晨除了海浪聲還有浪漫摻雜其中。
浪漫,對她來說已經是遠古時期的形容詞了。
早打定主意等他解釋完百合再考慮兩人關系,一首歌把她計劃全打亂了。就像那天在憑欄處問他房號,她怎麽在他的問題上總是不過腦子?
肯定是這賤男人對她施法了!絕對不是他有魅力!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荒謬,搖頭一笑,走到水吧,打開吊櫃,拿下一袋深烘焙豆,熟練地萃取,開啓一日之計。
日子平淡地過下去,夏燈開酒吧事宜除了選址問題其餘全部敲定。
她去了卡戎島多次,都沒打聽到“紅酒綠”的房東現居何處。鄰居一聽她的問題就展露出不耐煩,看起來已經對隔壁廢棄的酒吧忍無可忍。
她也不好一直戳人痛處,這次再上島來,沒再詢問,只定了他們家民宿,站在頂樓,看着“紅酒綠”露臺鑽出磚縫的雜草。
她以前就在那個涼亭裏午睡,游風清洗完他的船,就上來偷親她。
他很壞,總弄亂她的頭發,把她衣服壓出褶皺,她一生氣,要罵,他就吻她。他抿唇時唇部很像一條深邃的線,她覺得兇,但只要是吻她,他嘴唇就只剩下軟了。
本來只是在看雜草,莫名其妙想到他的嘴,想得口幹舌燥心狂跳。
也就半月沒見,瘋了嗎?
可能是早晨德邦打電話,告訴她她跑步機到了,她才想起他的吧?
應該是。
他還真買了,多歹毒啊,生怕她忘掉她那天清晨的投懷送抱是吧?
怎麽了百合可以抱,她這個前女友不能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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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誰暗戀八年,還給她拍照,照片背後還要告白,還偷偷摸摸,想讓她知道還藏得可深。
就他那一點小蠢貨行徑,她當年那麽睿智,真是自我蒙蔽過頭才讓他得逞了!
今時不同往日,她現在抱一下他都要陰陽,可是比不上百合妹妹,有他胸膛的專屬權呢。
呵。
誰稀罕。
她不再想下去,也不再停留,離開了頂樓。
來到露天咖啡廳,她要了杯意式濃縮,遮陽棚下望向沙灘,泡沫被浪潮推到岸上,消失,再推,再消失,好無聊,她卻看得入神。
塗州轄島衆多,但因為交通不便利、基礎設施差,産業單一、規模較小,沒有保護措施、生态環境極易遭到破壞,等等諸多問題,導致經濟基礎很差,也就一直沒能開發起來。
現在跟當年不一樣。
首先是,枕京跨洋大橋已經開通運營,橋長幾百裏,起自枕州,途經南廣、狐貍畔群島、魯梁半島、葫市、卡戎島、滿營,終于京山,幾萬工人耗時多年、耗資百億。
其次是,位于塗州的全國第二大國際機場已經于三年前竣工,正式對外開放,年流量可達國內第二,世界第四。
再就是有資本入駐帶動發展,從前顯而易見的痛點今天已經不見。
她從前理想是在海邊開酒吧,聽五湖四海的人講述人生,游風幫她實現目标,“紅酒綠”由此而來,但那時的卡戎島還沒有五湖四海的人。
想到這裏,她收回目光。
多麽諷刺,她抛棄他去追求事業、實現自我價值,當她回頭,發現原先理想只有在今天才能實現。
如此倫敦八年,遺憾又适當。
她喝了口咖啡,準備去民宿收拾東西。
“小姐姐,我能加你微信嗎?”
身側突然傳來怯生生的口吻,她扭頭,看到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孩,不遠處還有幾個跟他年齡相當的在看着這邊。
男孩已經把手機遞過來,還有一杯冰淇淋。
夏燈看他們很真誠,同意了,但是先說好:“我不一定會回。”
男孩難掩喜悅:“嗯嗯,我也不會随便打擾你的。”
他等到夏燈同意了好友,飛快跑過去,那群男孩都湊向他的手機,完全不顧夏燈還沒離去這一點。
夏燈沒要他的冰淇淋,生理期吃不了。
快到民宿門口,一個熟悉的聲音又喊住她:“嗨。”
夏燈停住,扭頭看到文哥,游風少時鄰居,後來在卡戎島與人合夥打理着一些旅游項目。
她禮貌招呼道:“文哥。”
文哥走上前來,笑着寒暄:“好久不見了,這幾年忙什麽呢?”
“瞎忙。”夏燈說。
兩人走到民宿門前招待區,民宿工作人員自覺端上了兩杯檸檬水,還有一只果盤。
文哥說:“剛才在咖啡廳我就看見了,正要叫你,被幾個小年輕搶先了。還是這麽矚目,走到哪兒都受歡迎啊。”
夏燈不矜不伐:“年輕人喜歡開玩笑。”
文哥晃着手指、歪着臉:“又謙虛了不是。”
夏燈淡笑回應。
客套話說完了,文哥進入主題:“上島是來旅游?”
“看看紅酒綠。”文哥知道“紅酒綠”所有的事,她也不必要藏着掖着裝模作樣。
文哥點頭:“想重新開張?”
夏燈也不隐瞞:“我是想着這個門面,但沒找到房東。”
閉口不談游風,文哥也自然避開游風,說:“房東啊,老陳,人家在新西蘭陪閨女、女婿呢,十年內不會回來。”
“文哥能幫我搭個線聯系下嗎?我想租這個地方,租金好說。”夏燈立即詢問。
文哥略顯為難:“老陳這個人最講究契約精神了,前邊的合作還沒到期,他一定不松口。”
夏燈張嘴就來:“前邊合作應該有寫使用目的,現在酒吧沒有如約經營,使用權人違約在先,按照合同房東可以收回使用權另行出租。”
文哥笑道:“但是人家前者給得錢也不少,老陳人也不差錢,沒必要為了點身外東西把做人的招牌砸了。”
“履行合約可能不會砸了做人的招牌,但“紅酒綠”荒置着,影響鄰裏,對得起前使用權人,對不起鄰居,也沒多仁義吧?”
文哥險些被打亂了思路,不再開玩笑,坦白道:“實話實說,這個門店,現在在我手裏。”
夏燈竟然沒有那麽驚訝。
“前者本來是給他女朋友租的,但是女朋友拍拍屁股出國了。”文哥說着觀察夏燈神色,倒是從容不迫,繼而又說:“他一傷心,就轉手給我了。我也不知道拿它幹什麽,我又忙,沒空去琢磨,這不就荒了。”
“那文哥能不能租給我?”
“可以啊,老朋友我很願意租,但咱們這個租金,不能馬虎。”
“沒問題。”
“真痛快!”
夏燈也很暢快,總算推進進度。
游風落地收到秘書電話,說是跑步機商家打給他,德邦快遞送達後收件人拒收了,商家回訪,想知道為什麽會拒收。
“你就說收件人只喜歡在走廊裏跑步。”游風說。
“好的。”
電話挂斷,他正要點開郵箱,先收到了微信消息,賀仲生的,問他晚上去不去同學聚會,他沒回。
随即賀仲生打來電話:“年年聚會,年年不來,你不會是怕他們問你被甩的事吧?”
游風聽着他的廢話,上了車,司機上了路。
“說話,是不是在懊惱?如今你游風多牛,但怎麽都跨不過被人甩的坎兒呢。”賀仲生賤得可以,在給游風添堵這件事上跟沈佑一直并稱卧龍鳳雛。
游風說:“同學聚會本質是混得可以想裝逼的人和混得不行想求接濟的人的狂歡,我不在兩種人當中。”
“夏燈等會兒就到。”
“地址。”
夏燈在北京第三天,餘焰和丁司白還在鬧別扭中,驚動雙方長輩仍不消停。
吵架原因是夏燈回國為什麽不住北京的家。
夏燈早就打過招呼,她要去卡戎島開酒吧,是餘焰腰部受傷,住院期間倍感孤獨,對她過分思念,由此産生的疑問。
丁司白主張夏燈想幹什麽就去幹什麽,餘焰覺得他在暗諷她,諷她黏女兒、自私、只顧自己。丁司白說他們也有繁多工作,哭天抹淚把女兒召回來,沒兩天想念消失、置于一邊,根本不利于家長和子女感情穩定。餘焰不聽,篤定地認為他變了,對她感情薄弱了。
夏燈兩邊都不好勸,就都沒勸,只默默陪伴左右。
第四天,他們和好,并且奔赴了各自崗位。
夏燈正準備回塗州,高中同學趙苒打電話,邀她去同學聚會。她說她不去,趙苒搬出殺手锏:“我結婚你不在,離婚你不在,我想借着這個場合宣布二婚,你還不在?”
于是夏燈到了這裏,他們其中一個同學在禦誠和的四層別墅。
趙苒走到一樓偏廳,找到躲避人群的夏燈,把裝着酥油點心的盤子遞過去:“半天找不到你。”
夏燈說:“我明天一早的飛機,要早點走。”
趙苒坐下來:“我男朋友還沒到呢。”
“我走了你就不結婚了?”
“……”
趙苒咬一口酥油小糖糕,轉移話題,指着樓梯前一身絲絨面酒紅長裙的人:“房蜜說按寶格麗晚宴的規格辦,米荞就真穿了晚禮服來。”
夏燈端着酒杯沉默不語。
“我倒要看看她這麽隆重是為了今晚的誰。”
夏燈有點困。
趙苒扭頭看她一句沒聽,放下酥油小糖糕,抱怨道:“夏燈!你聽沒聽我說什麽?米荞沒安好心!”
夏燈誠懇道:“我不記得這位同學。”
“……”趙苒差點忘了,夏燈有選擇性遺忘症,不重要的人和事她不會重複記憶,久而久之,這些人和事就在她的記憶裏越來越淺淡。
趙苒解釋說:“你不記得她也正常,比我們晚一屆,我對她也沒什麽印象。要不是她在我前夫的單位當助理,我還不知道我們高中有這麽一位聲嬌身軟的學妹。”
她咬牙切齒,夏燈懂了,大概米荞插足了趙苒婚姻。夏燈問:“你叫我來不是要宣布二婚吧?”
趙苒抿嘴笑出眼尾細紋:“我要拿你裝逼。”
“這只會讓她堅定不要跟我有牽扯,并不會讓你找回在她那裏失去的場子。”夏燈說。
“但你是我的朋友啊燈!我有厲害的朋友多少會對她起到一點震懾作用吧?”
夏燈沒反駁:“随你了。”
“你在倫敦太久了,根本不知道現在某些鄉鎮幹部為了壟斷資源把自己女兒教成插足別人的小三的行徑多惡。女人真他媽慘,一輩子是當工具的操!”趙苒義憤填膺。
夏燈不發聲。
“我覺得她很可憐,但我也要扇她的嘴巴。有些罪犯也可憐,但還是得死!”趙苒說:“看着吧,不是游風,就是肖昂,米荞的目标。”
游風。
夏燈指尖顫動一下。
從別人嘴裏聽到這個名字,跟自己默念時完全不同。
趙苒突然反應過來,一拍大腿,道:“我就說我忘了什麽事,剛才在那邊看見賀仲生,他跟別人說游風也來!”
夏燈沒搭話。
頓時,趙苒覺得今晚一切不再重要,終止拿夏燈裝逼的計劃,拉住她的手,揉乎道:“要不我們去旁邊溫泉館泡池去吧?我們不待了。”
夏燈笑了笑:“你怕什麽。”
所有人都知道八年前夏燈甩了游風,游風大概已經恨她入骨,聚會能不能進行下去趙苒不管,要是游風對夏燈做出報複行為,趙苒會一刀捅死自己。
話間主廳突然躁動。
她聞聲看去,果然是游風。
肖昂也來了,他們高中平平無奇的腼腆男,今天已經是明星律所的肖par。
趙苒剛感覺脊梁一冷,主廳包圍圈裏的人已經齊刷刷看過來。
夏燈終于對那塊酥油小糖糕感興趣,漫不經心地咬一口,托着下巴緩慢地咀嚼。
人群中的游風遙望着她,目光含笑。
可以,夏燈,就這麽勾引我,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