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狂妄!夏燈先把手機密碼改掉,再把記事本上他寫字的那頁撕掉,翻開新的一頁,重新寫下:游風,一個賤男人!

她的本上不能有比她寫得好看的字,他別想裝逼。

完成系列動作,她繼續對程程說:“我暫定周五回去,當天有變化會打給你。酒商就麻煩你幫我道個歉,新品我預定十組,你和舒禾喜歡的話就去提,不喜歡就讓酒商發到我在湖區九號租的倉庫。”

“那我倆不提來不是人設都不穩了?”程程笑道。

電話這樣挂斷,夏燈目光落在左手邊敞開的藥箱,浮在上面一層的全是擦傷藥,敏感部位也可用的。

她左手撐在桌沿,意料之中地開啓沉默——

她想起他們第一次,他做完就去抽煙了,把她丢在床上,她心寒,覺得他說的愛與行為不符,于是不負責地玩起人間蒸發。

他發瘋找尋她,人沒找到,找到了他被忘的真相。

原來他們幼時就約定過成為最佳病友,他還送她自制的船錨手鏈,結果她不僅把手鏈丢了,還把他忘了。

那天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找到她時,她正被人騷擾,騷擾者正好成為他發洩的對象。

他把那人打得頭破血流,自己也被那人的親友團群毆到癱坐牆角,如同一攤帶血的爛泥。

後來他們在醫院裏,鬧起相識以來最大一場別扭。

她怪他太沖動,總用拳頭解決問題,而他根本不能恒久戰無不勝。

他怪她太冷淡,先是把他忘掉,再丢掉他的禮物,然後人間蒸發,甚至他傷得不省人事,她還能理智地對待,別說眼淚,焦急之色都沒有。

反正就哽住了,兩人都是。

那時年輕氣盛,尤其夏燈,別看寡淡,原則至上,看的書多又雜,邏輯是她立世根本,凡事非要揪真章、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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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來,那時的她比後來心比天高立志匡扶世界平等還要可笑。

只有小說才必須要人設穩定、劇情發展符合邏輯,現實哪有邏輯?現實從來想一出是一出的。

後來,她想起幼時,想起病友、船錨、船長所有的事。

她倒是有一個能屈能伸的優點,不知道錯時死犟,知道錯就認慫。

她回去讨好賣乖,給他做飯,給他親親,他就原諒了……

他甚至沒掙紮一下。

想到這裏,夏燈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她內心仍然等待游風來挑破那層紙。

因為游風總是主動的那個,她每次還沒愧疚,他就心疼、翻篇了。

借着傍晚的東南風,她陷入長久的思考。

她發現她能屈能伸的優點還在,但心境确實翻天覆地。就像她原先喜歡伍迪艾倫,現在覺得他全是爛作。原先她可能只因自己做錯而道歉、認慫,今天卻能因為想念,因為在意。

她在意他。

非常。

但他必須得說出來,他早知道她是百合!

是他一直模糊她對對錯的界限,他就得承擔這個代價。

他不能一直告訴她,她做什麽都可以,先逼她養成習慣,再突然告訴她不可以。她做錯了,他也不完全對。

昨晚她喝了太多酒,又對他抵抗力不夠,根本理不通,現在伴着風理順這些事,頓時舒服了。

她輕松地拿起手機,突然僵住——

她忘了剛改的密碼,怒意上頭還不慎關閉了人臉識別。

她把自己的生日,所有能想到的數字組合都試了一遍,手機提示一分鐘後再試。

“……”

剛理清思路那點愉快又消失了,她還是打開電腦,看了房間監控,屏幕中的自己食指很用力地把密碼改成了2222。

“……”

她還是改回原來的。主要太熟,一定不會忘記,不是因為就想用他生日做密碼。跟他沒關系。他算什麽?長得帥的賤男人而已。

反正開了監控記錄,她突發奇想又往前劃了劃時間條,在看到昨天電閃雷鳴下一次拉住他手、一次摟緊他腰、死活不讓他走的自己,當即耳朵發燙,迅速删除內存,啪一聲鎖屏。

證據一經毀滅,就是沒發生過。

她舒服了,洗澡去。

洗澡之前她微信拜托小姨幫她找一個教書法的老師,不用太專業,江湖體就行。

游風結束一天工作,撐着殘軀翻行程表,他當然知道他明天要飛一趟美國,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他記錯了。

沒有,明天下午三點多的飛機,是真的,他記性真是不錯。

三百平米的空間內,落針可聞,回音久久難消。AI助手感應到他情緒趨近負值,十分體貼地更換了辦公室的燈光,卻不巧點燃怒火。

他站起來,雙手撐桌,環形感應燈亮起,AI助手等待指示。

他伸手關閉總開關,三百平米遁入黑暗。

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他等下還有海外視頻會議要開,所以不能走。他昨天喘息片刻,代價就是未來幾天都別休了。

他走到沙發,平躺下去,用手腕外側擋住眼睛。另一只手自然放在腹部。挽至小臂的襯衫袖、自下而上散開的兩顆衣襟扣子,讓他小臂到手背以及一部分腹肌露出來,使他的氣質忽而有些不符合他的頹廢。

确實太累,也沒轍。

要死了已經是,尤其昨天還為夏老師服務了半宿,她倒是說睡就睡着了,他一堆事,團在腦海,根本不敢偷個懶。

現在他終于開始怨自己,怨自己當年非跟她一較高低,非要證明他能一邊工作一邊愛她,他比她牛逼,然後就變成這副德行。

其實他發給她早安、晚安也是通過定時後才做到的。

那時兩人各自都忙得腳不沾地,但他怕她沒安全感,怕她胡亂想,患得患失,眼都睜不開也要沖冷水澡跟她視頻,囑咐她注意休息,遠離生冷油膩食品。

全球女性生存環境都很艱難,她又是其他種族女性,剛融入那個社會時被排擠,被歧視,又暴瘦……

他那時自以為是以為只要他的關心和呵護從不缺席,一定能對她起到安慰作用,她會過得舒服點。

沒想到他的小潛水艇會愧疚。

有一天通話,她問他,你是洗熱水澡嗎?怎麽牙都在打顫?他怕她看出來,借口有事匆匆挂斷了。

那之後沒多久,她便提出分手,她倒沒說她不愛了這種扯淡話,她說她沒辦法權衡學業、事業和他,她貪心的都想要,但她是個大廢物,不能一心二用。

他當然不同意,他當時正好與幾個同學作為航天新星登上幾家權威報紙的版頭。其他領域或許查無此人,但做他們這一行的,都開始知道有一批卓越航天設計師在殘酷的鬥獸角逐中脫穎而出。

他開始公開說胡話,日日飲酒不務正業,就這樣以另類的方式在這批人當中迅速蹿紅,天天霸占頭條。

他瘋是真的,要讓夏燈知道他在瘋也是真的。

他以為她會後悔,但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怎麽追到倫敦,在她公寓外淋雨罰站,她都只是那句“我們的問題解決不了,就別互相耽誤了。”

他當時真恨她,卻總不及愛她,他咬牙要比她厲害,最好以後可以掌握對她的生殺大權,扭頭又在夜裏喝得爛醉。

這樣混沌的日子過了半年,百合出現了。

最開始他惡念乍起,決定一口回絕掉,讓她也嘗嘗被抛棄的滋味。但他手不聽使喚,不僅同意了好友,甚至答應了她那個匪夷所思的戴面具做愛的要求。

初時他還不理解,好好在一起不行嗎?做愛都能光明正大,這面具一戴只露嘴,還不能親,最多口。

漸漸他明白過來,她不能一心二用的問題解決不了,但又舍不得,這樣他們只有肉體關系,沒那些負擔滿滿的“早安晚安”,可以邊實現自我價值,邊找到對方以宣洩思念。

就這樣,他維護她的良苦用心,佯裝不知是她,跟她做了八年不示身份的固定炮友。

想到這裏,他沒來由地怨。

現在她已然回國,對事業也不再死心眼,他就想她服個軟,她怎麽就那麽倔呢!昨天那種情況都不松口,總之就是人她要睡,服軟的話別想讓她說?

還巴巴去伺候她?

游風你瘋得可以。

他氣得緊,從沙發上起來,瀉出一口氣,身上青筋都鼓了一個遍。

反正她要是不明确表達她就是想他、控制不了,她一切小動作他都不會再理會。

像一接她電話馬不停蹄飛奔過去的情況,必不可能再發生!

夏燈跟趙苒約了中飯,約在一家從疫情環境中掙紮存活的日料店。

趙苒喝一口清酒,問夏燈:“你要不就在北京多待幾天呗?”

夏燈在和沈佑聊天,沒顧上回。

趙苒也不急,咬口蟹黃糕,靜等她聊完。

夏燈不是喜歡聊天的,她深以為有事打電話更效率,但沈佑的消息太突然,又太吸引她,她便沒管許多。

沈佑很快又發來:“我不在北京,游風下午也得走,譚一一那小崽子沒人看着不行,最近因為那女孩上特級班的事跟家裏鬧開了,嚷嚷要獨立呢,你看你能不能幫忙照看一下?”

夏燈說:“他總得邁過這個坎。”

沈佑便不回了。

夏燈放下手機。

趙苒瞥見這一句,不由笑出聲:“這人鋪墊那麽多,意思那麽明顯,你怎麽能這麽正經地拒絕呢?”

夏燈本不想多說,她也蠻喜歡譚一一,但這明顯另有所圖,于是回答趙苒:“以照看孩子為借口促進交流的方式不太真誠。”

趙苒歪下巴一想,抿嘴點頭道:“有理。”

沈佑收起手機聳肩道:“不愧是夏燈,讀書多就是不好騙。”

游風正在從書架拿書,聞言停住,轉身問:“你說了什麽?”

沈佑跷起二郎腿:“沒說什麽,就是讓她收留譚一一幾天。這不是給你創造機會嗎,等你周三回來,直接有理由找她約飯了。”

“你要是閑就把公司廁所刷了。”

“……”

沈佑抱屈:“那我不是看你為了咱們行業發展不辭辛苦還要在愛情上踽踽獨行不忍心嗎?你不看電影啊?一般男女主角的愛情都得我這種人來催動。”

沒等游風回答,沈佑又說:“哦你不看,你哪有空,都幾天沒睡覺了看看那黑眼圈。”

真他媽煩,游風把他轟出去了。

趙苒扒拉着魚片,沒什麽胃口,唉聲嘆氣道:“昨天刷朋友圈,秦獲交女朋友了,我覺得那女孩跟我長得有點像。”

夏燈沒有秦獲的微信,沒表态,不過順便看了一下朋友圈,正好看到游風不久前的狀态——

三點飛機。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從容地關閉了手機。

趙苒又說:“但我覺得那女孩兒的神情不如我那時候輕松,大概因為秦獲今非昔比?”說着托住下巴,好奇地問:“燈,你研究這些的,你說為什麽我們在錢權面前會不自覺地放低姿态?”

夏燈心不在焉,随口回答:“目前社會問題是富人有特權,普通人沾不到光也不敢得罪。”

趙苒挑眉,坐直身子:“有理。”

夏燈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朋友圈,而這時已經來到十二點半。

他去美國幾天?

不會又是一個月吧?

睡了就走?

她拇指的指甲開始刮蹭起勺柄上的花紋。

一點十分,游風已經在前往機場的路上。

他隔五分鐘刷一次手機,有些人就是按兵不動。

他看透了,她只是想睡他。

他對她就那點誘惑!

他煩躁地把手機扔到一邊,單手覆在額頭,食指、拇指分別摁住兩側太陽穴,手背因為用力而青筋凸顯。

他已經放棄,不抱任何期待,卻仍不受控地點開微信。看到朋友圈更新提示時,他并不以為是夏燈,所以下一秒看到她的頭像,他才沒來由得心髒漏跳幾拍。

夏燈分享了一首歌——

“消失的愛人”

袁娅維的。

他随即對司機說:“返程。”

順便通知秘書把機票改到今日最後一班。

趙苒只字不提秦獲,卻字字都是秦獲,問夏燈:“燈你有沒有追回前任切實可行的辦法啊?我跟秦獲有感情基礎,能再續前緣吧?”

夏燈眼睛一直在瞄黑屏的手機,趙苒的話只聽了半句。

“夏燈你怎麽了?心不在焉的。”

夏燈回神,拿起手機佯裝自然,卻是欲蓋彌彰,答非所問道:“再續前緣,随你喜歡。”

趙苒皺眉:“說什麽呢?”

夏燈随意解鎖手機、刷朋友圈,刷新幾次都沒再看到游風那條“三點飛機”,頃刻心跳巨快,站起來,拿起包,抱歉地對趙苒說:“我有事,這頓我請,下頓下下頓都請。”

說完大步離開,誰喊也不回頭。

趙苒本來很怨,一看賬單,還是忍下了。

夏燈回家洗澡,洗到一半,淋浴還開着,浴室門被人從外推開,她驚詫,接着就看到游風沉步走來,托住她脖子把她帶到面前吻住。

她嘤一聲:“我洗澡……”

“一起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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