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夏燈反應快到不愧為國際知名新聞人,當機立斷地摁掉鈴聲,卻沒挂斷電話,拿到耳邊:“喂,小姨。”邊說邊走到窗邊,就在餐桌不遠停下,十分自然。
游風這邊“百合”還沒接通。
“昨天有事。”夏燈說完這一句,拿着手機的手不動聲色地挂斷了。
游風這邊被“百合”摁掉了,“嘟”一聲界面恢複如常。
夏燈那邊這時已度過解釋期,切入正題:“嗯,昨天去過了,一個月四節課,我時間能安排開。嗯,好。明天我去你那邊。嗯拜拜,那我先挂。”
她挂斷電話,從容不迫地返回西廚操作臺,擡起頭繼續問道:“你要是還有下一場,就趕緊走。我好把床騰出來。”
游風一邊細嚼慢咽,一邊看向他現在本事比天大的小潛水艇:“也不是重要的事,要不讓我留下來看看?”
“看什麽?”
“看看你找的固定炮是不是你說得那樣,強。”游風吃飯很優雅,袖邊有時挽起,有時不會。兩只小臂搭在桌沿,捏着叉子的動作會讓他手指彎曲,細長手指和手背青筋都是夏燈近年來後知後覺認識到的性癖。
所以夏燈才不看他。
她跟他說:“強不強跟你有什麽關系?我為八年前莽撞分手認錯,又不是說可以任由八年成為過眼雲煙,潛水艇不會一直駐守在一個作業點的。”
游風看着一直低頭說的夏燈:“你在跟誰說話?榨汁機?”
“你別管。”
又要色誘,夏燈不會上當的。
游風不能一直看着夏燈垂首。她早年清冷、淡漠,眼神不免鋒利,如今清冷還多一絲書卷氣。頭發低紮,幾绺垂下額角,弧線正好勾勒出她臉型的優勢,無一不是在對他致命吸引。
他審美一直很好,因為原型就是夏燈。他抵抗不了她的。
Advertisement
他收回眼,說:“六次,你确定還能?”
“你別管!”夏燈擡起頭來:“你趕緊吃,吃完趕緊走!”
“我就是想看他比我強在哪,都不行?”
“哪哪都強。”夏燈想起一個事,正好提到:“我尅自己的手指,他心疼地吻了半天。半天。”
游風低頭一笑:“嘴要是比雲南白藥好用應該申請專利。”
“……”
夏燈拒絕再溝通,把一杯奇異果重重放在他面前:“喝了快點滾蛋!”
游風放下叉子:“我手壞了。”
“……”
夏燈直接把奇異果端走,絕不慣着他。
拖延半天,夏燈不留人,游風沒理由再待下去,正好晚上也有工作,就在整理儀表後,準備先離開。
他要求夏燈送到他門口,夏燈表面不情不願地送了送他。
一人站門內,一人站門外,夏燈諷道:“六次,你确定你還行?不會讓人家敗興而歸?”
游風單手抄在口袋,只淡笑,不說話。
夏燈也不是要他回答,關門。
游風抓住門邊,阻止了她的動作。她下意識微微睜大眼,還沒說話,他已經在松弛慵懶的情況下自然拉開門。
夏燈還把着門把手,被他一拉,随着門往前奔走兩步,險些前撲時,他松開門邊,牽住她的手。
前後也就幾秒,夏燈已經靠在他懷裏。
她心跳加快,一聲不吭。
游風低頭,唇剛好貼在她耳朵,他一絲撩她的意思都沒有,只是放低了音量,真誠地問:“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把那個固定的換成我。”
夏燈心跳得更快了,不自覺吞咽空氣。
游風體溫由手心傳遞到夏燈心髒,它跳得激烈,泵血功能空前良好,血液流通她全身各處,汗毛都在不知不覺中卓立。
她抓住他衣服一角的手心都是汗,不知道要說什麽,他又王婆賣瓜:“我,還挺厲害的。”
“你,就那樣。”夏燈氣人有一套的。
游風突然吻她。
“你……”
他吻得太激烈,夏燈一個音節都吐不出來。兩個人的唇相隔八年也還是默契一流,不用太多技巧,一觸便能熟練糾纏。
夏燈被吻得舌尖酸麻,唇瓣發痛,終于推開他,半倚在他身上喘息。
不知道是他倆誰的口水在挂在她唇角一點,暧昧的廊燈一照,泛出一點光亮。
游風給她靠着,幫她挽發,再說一遍:“求求你考慮下。”
求求。
啊啊。
夏燈不是他對手,但可以踩他的腳啊,想到就踩了一腳,立刻回身,進門、關門、靠在門上、慢慢滑向地面,一氣呵成。
她曲起膝蓋,雙手捂住臉。
确實厲害啊這個混蛋……
吻而已,她居然這裏麻,那裏酥。他這麽忙還有時間兼職麻醉師嗎?
她還在恢複中,游風發來了微信——
“地涼,夏老師別坐太久。”
“滾蛋!”夏燈回複過去,發完不解氣,又說:“你快點走,人家十八歲的男高中生快到樓下了。”
游風說:“現在十八?固定的時候幾歲?未成年可犯法。”
夏燈不想回了,鎖屏,推到一邊,堅決不再看。消息聲又傳來,她盯着手機半天,還是伸手把它拿過來。再看一眼。打開看到一句“晚餐和吻我都感到榮幸,謝謝。”
夏燈兩只手拿着手機,食指指甲在音量鍵旁邊不停地刮,也不能讓她狂跳的心平靜下來。
她總會遇到男人示愛,但只有游風的情話讓她感到清爽。
他一直沒變,各個時期、方面都讓人瞠乎其後。她也很榮幸,摘了最好的這一朵。
私人健身房。
游風先到休息室拿識別卡打開專屬櫃子,換了身訓練服。
他其實比起少年時期看起來瘦一些,那時正處于高中,運動比較多,雖然肌肉看起來還是剛剛好那一檔,但體脂率确實低,現在長了兩三個點,可能在百分之七左右,只剩下薄肌。
不過這樣穿西裝會更斯文敗類一點,用于掩藏實力倒是方便。
他現在來健身房只專注練夏燈最喜歡的腹肌。這個膚淺的人,每次都說不要不要,每次手都舍不得離開。
教練是他私人雇傭的,只為他一人服務,看見他禮貌地招呼:“總教好久不來了。”
游風把手提包放在椅子,熟練地拉伸,轉脖子時閉眼回複道:“沒時間。”
教練說:“您只是沒時間過來這邊,不是帶着何到處飛?”
“何”也是游風私人教練之一,單身、沒牽挂,所以可以随他出行。
游風沒說話,教練已經開始給自己發布任務:“OK我們今天還是着重腹肌,對吧。”
這一點單拎出來就很有喜感,聽得出教練以前給別人打理身材時沒聽過這個要求。
游風回身時,教練想起一事,又說:“還有個事兒,哥,就是我下周有一個橄榄球比賽,看您下周安排能不能……”
“可以。”
“謝謝哥!”教練才二十三,年輕小夥,見游風難得多說了幾句話,又有些忘我地問道:“哥你打過橄榄球嗎?”
游風經他一提,想起自己作為校隊主力的那段時間。
那時候英式橄榄球友誼賽比較多,英式比美式柔和一些,沒有那麽仰仗攻擊力。但僅有的幾次美式他也是拿得出手的成績。
除了有一次,他心不在焉,差點就把常勝将軍的名丢了。
那次比賽,他在觀衆席看到了夏燈。
他倆那時候沒說過話,她必然不是去看他的,果不其然,比賽結束往外走時,他就看到她跟五中校隊選手并肩而行的畫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清楚感覺到舌頭爆豆的過程,半個月都沒消。
氣死他了。
他那時都對“勝者為王”四個字産生了懷疑,他明明證明了自己是最強的,為什麽夏燈跟一個八場被零封的選手走了?
哪一頭母獅會越過獅群中最牛逼的那一頭,看一個弱者?
他以為她沒仔細看比賽,沒見到他拿分過程,還專門抛了兩次球讓她見識一下他對這項運動的把控能力,結果她面無表情,只是對那人說:我們走吧。
想起往事,游風突然失去鍛煉心情。不練了,一點良心都沒有,必不可能再為她練腹肌。
準備離開時,賀仲生打電話,叫他去喝酒,說沈佑很快下飛機。
“酒精過敏。”
“你扯淡!”
游風挂了。
賀仲生又打來:“肖昂也在。”
“不認識。”
“他最近跟餘瀾公司有合作,餘瀾你知道,夏燈的小姨。”
游風沒說話。
賀仲生收到訊號,繼續:“房蜜說肖昂就是奔夏燈去的。你還記得他高中告發你的事嗎?你仔細想想,他告發你到底是覺得老師給你開綠燈,還是因為那張你護着夏燈的照片。”
游風仍不言。
賀仲生說:“想好沒,來不?”
夏燈八點才給小姨回電話,小姨卻告訴她,昨天那個電話是肖昂借自己的手機打給她的。
夏燈很平靜:“那很好。”
“好什麽?”小姨沒懂。
夏燈看過通話時長,那個電話足足持續了三分鐘,就是說,她跟游風那些挑逗,電話那頭都聽到了。
她本來給小姨回電話,就是解釋這件事,既然不是小姨,也不必解釋了。
小姨問她:“你之前說有些事還沒有定論,現在有了嗎?”
夏燈青蔥玉指輕輕戳着岩石桌面的紋路,唇角不知何時微微揚起:“別人不行。”
小姨知道了,不再管了:“你要記得,不要委屈,不然我一定會把他的天靈蓋掀下來的。”
“我一定不攔。”
小姨那邊一笑:“你又不傻,對你不好你自然不會再回頭,所以他那個太太想他了,其實就是你吧?”
夏燈沒說話。
小姨得到答案:“挺好,我會暗示你媽的,不要再給你找名字是兩個字的男人惡心你了。你不是喜歡名字是兩個字的人,你只是喜歡那個人。”
那個人。
夏燈第一次覺得,心之所向用什麽形容都可以,因為你知道,別人也都知道,可以不用說得太清晰。
葡萄樹,音樂酒館。
沈佑飛機晚點,也還是比游風先到了。
賀仲生把他引薦給老友,繞着場子一周終于回到他們的臺子,西班牙菜已盡數上桌,還有他們喜歡的洋酒、滿滿一桶冰塊。
沈佑望着那頭房蜜,問賀仲生:“你們高中有那麽多牛人?”
賀仲生喝口酒:“你也不看看我們那什麽高中,擠破腦袋想進去的一大堆,最低水平都是學區有房。只要老同學關系拿捏得好,以後就不會混得太差。”
“牛逼。”沈佑搖頭道:“人跟人啊,不公平。”
“你別跟我說,等咱們風哥到了,你擠兌他去。天之驕子,他那個狗日的當之無愧。”
“他來?”
賀仲生指了指肖昂,說:“看那男的了嗎?大律師,鋤頭一揮要挖他牆角呢。”
沈佑挑眉一笑:“真勇,你這同學。”沈佑環顧左右又說:“這是包場了?”
“嗯,我們老同學房蜜特喜歡聚會,快趕上一月一回了,反正她請,不來白不來。”賀仲生說完自我糾正:“當然前提是你能收到邀請。”
那就不是所有人都夠格了,又是一場階級盛宴。沈佑了然。
游風九點多到,正好趕上樂隊演出,他一坐下,圍着肖昂那群人立刻更改獻殷勤對象。
假得不行,賀仲生和沈佑都深谙又覺得真荒謬。
不遠處的房蜜端着酒杯,看着衆星捧月的游風,衷心勸肖昂:“你幹嗎非要跟他較勁?他現在太争氣了,咱們這個弱肉強食的圈子裏,只有他一個腳下都是屍體。”
“我不是較勁,是想知道一個普通人的上限在哪裏。一無所有我能不能擁有他的一切。”肖昂目光深沉又幽暗。
房蜜啧嘴:“你一無所有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不要去挑戰這個時代的規則。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感覺不公平?大家都知道,只是深知自己改變不了,不與大部隊為伍就會成為衆矢之的,所以放下身段,随波逐流了。”
“我不願。”
房蜜難勸:“你願意拼也行,但不能把夏燈當成戰利品。我們女人不是給你們充面子、裝逼、顯擺自己的。”停頓一下又補充:“你要不聽勸,我可不會留情面。”
肖昂沒說話,滿腦子是昨天電話裏,夏燈和游風的調情。憑什麽十幾年前、後他都能擁有?憑什麽?他憑什麽?
他還在咬牙切齒地質疑,那邊賀仲生已經驅散同學,給游風争取來一刻喘息,随即倒酒,幸災樂禍:“你就應該多參加這種場合,見識一下民間疾苦,省了你老覺得誰都能像你那麽順遂。”
沈佑難得不認同:“他順遂個屁了,你每天睡幾個小時,他每天睡幾個小時,別老覺得別人的成功只依靠天賦。”
賀仲生不反駁,點頭道:“那也是。”
游風不是來聽扯淡的,他開門見山:“高中是怎麽回事?”
賀仲生知道他性格,也不兜圈子,直言:“還得說得益于肖昂最近太不正常,不知道跟房蜜密謀什麽呢,兩人說話老跟對暗號似的。我懷疑跟高中有關系,就幫你這個大忙人打聽了一下。”
沈佑嗤笑:“咱倆真他媽偉大,各個方面為他保駕護航。”
賀仲生把高中肖昂告發一事幫游風回憶一遍,說:“再就是高二時你倆考那個什麽期間,那叫什麽來着?忘了,但他不是考試之後就被布裏斯托錄取了嗎?你沒考。”說到這裏,他好奇:“對啊我就很奇怪,就你倆有資格,但你沒考,你為什麽沒考啊?他是不是給你下藥了啊?”
游風被他一說想起他和肖昂的過往。
他和肖昂都有參與IMO的資格,選拔當天,他因為“聚衆鬧事”這個莫須有罪名被警方帶走,缺席比賽。後續是肖昂家人報了假警。
他那時膚淺地以為肖昂是想為自己除掉一個競争對手,這也無可厚非,現在種種跡象表示,或許還有別的淵源。
到底是什麽讓肖昂那麽仇恨他?不惜報假警也要讓他缺席考試?那時期到底發生了什麽?
是夏燈嗎?肖昂發現他也喜歡夏燈?但肖昂憑什麽能發現呢?他可是連自己都能蒙騙過去的。
那肖昂要是沒發現,又為什麽這麽恨他?
他正胡思亂想,樓梯口一陣騷動,聞聲看去,就看到夏燈,她穿了紅裙,也是他買的。
房蜜本來要把夏燈帶到K區,夏燈跟她說了什麽,她朝游風這邊看了一眼,随即朝他們走來。
賀仲生撞下游風肩膀,不停地咳嗽:“你說夏老師找誰?”
沈佑笑了笑:“別賤了,珍惜生命。”
夏燈坐在他們這張臺子前的空位置,跟賀仲生和沈佑打聲招呼。
兩人邊跟她寒暄邊用餘光掃向游風,游風倒不掩飾眼神,從她出現在視野就一直追随着她,不曾轉向別處片刻。
夏燈喝一口酒,陰陽怪氣:“有人不是奔赴下一場了嗎?”
游風回擊得果斷:“十八歲男高呢?”
夏燈是被房蜜千請萬請來的,她想到房蜜給她介紹酒商,沒好連駁房蜜面子,答應了前來,沒想到會在這看到游風。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有事,讓他先回了。”
游風也很能扯淡:“她說她新找了一個,比我強。”
“……”
賀仲生和沈佑一頭霧水。
紫色熒光,每個人的臉都虛幻得像是處于賽博朋克世界。游風和夏燈于嘈雜中對視,沒令人目眩神迷的氛圍感,只有九曲心腸、各懷鬼胎。
夏燈跟他們打完招呼就要離去:“你們聊,我去那邊打聲招呼。”
賀仲生和沈佑還沒驚詫夏燈竟會主動與人打招呼,樂隊曲終,屏幕放映起昨天夏燈在品酒會唱的歌——
“你是我的唯一”
夏燈自彈自唱,追光燈讓她白得透亮。
游風皺眉,對夏燈局促的狀态看在眼裏,既然她很為難,那就是說這個視頻未經她允許,正要發脾氣,夏燈沒再往前走。他也實在也想聽她唱了什麽,遂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夏燈不是不去制止,是身子僵,不允許。
她在看到視頻那刻,便想起房蜜和酒商的朋友關系,來源自不必多問。想去阻止,但屏幕中的自己已然開唱,現場也安靜下來,她的處境就尴尬了,只好原地罰站。
屏幕中她熟練地撥弄琴弦,漫長前奏後,她輕聲唱道——
“很想給你寫封信
告訴你這裏的天氣
昨夜的那場
電影
還有我的心情
……
很想給你寫封信
卻只是想想而已
我已經不能肯定
你是不是
還會關心
……
愛與不愛都需要勇氣
于是我們都選擇了
放棄
愛與不愛都需要勇氣
于是我們都選擇了
逃避
……
雖然你是我的最初
雖然你是我的最終
雖然你是我的唯一
……”
她聽不下去了,扭頭就走。
太丢人了,這種事!
她走得很快,眼看就要離開“葡萄樹”大廳,終于可以和屏幕中的自己割席,一只手從後拽住她胳膊。
她還沒扭頭質問,已經被他帶到衛生間,關上單人衛的門,狹窄空間頓時只剩兩人毫無節奏的呼吸。
她不敢擡頭。
他倒是很享受注視着她。
“咳。”她覺得氣氛詭異,終于輕咳一聲,張張嘴:“那歌……”
他吻住她。
夏燈麻掉。
“是不是?”他聲音低沉,如此好聽。
夏燈在倫敦總會失眠,即便這樣也輕易不拿出他的語音,她怕她太想他了。實在難熬時,她才蒙着被子,翻出她儲存的語音,一條一條聽。
他說:“你給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他說:“我想你了,夏燈。”
他說:“你真他媽狠心!你別他媽以為我游風離了你活不了!”
他說:“我活不了……你開門好不好……”
他說:“我聽你的,你想要什麽樣的相處方式我都答應……你別離開我……”
他說:“你愛我嗎?”
……
夏燈心中刺痛,劇痛無比,她摟緊他:“是,你就是我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