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沒有別人,只有你。
那些難捱的夜晚,我不是沒想過放過你,既然可以無愛走一生,那随便找一個敷衍餘生便好。我真想過。但我總是會比較,這人沒你長得帥,那人沒你個子高,這人不如你身材好,他沒有你身上的香氣,沒你偏愛的目光。
怪我,年紀輕輕就見過最好的山峰,底線設得太高。
也怪你,即便分開八年,也要死死駐紮在我的海洋。
夏燈抱着他,海嘯在心中翻湧,心跳猖狂,她卻在表面輕松将他們揭過,只是像只終于飛累的鳥,在音樂酒館燈光撲朔的衛生間,聽着過往路人醉意歡笑,一根一根牽他的手指,直至與他十指緊扣。
游風心亂如麻,事實上他已不奢求開誠布公地“确定關系”,打嘴架時他怨,但心裏早能接受這般相處。
小孩子才喜歡十萬個為什麽,到今天游風要确保無誤的只有航天項目推演過程中的每一個數據。成人世界要答案太荒謬,尤其是感情方面。
但夏燈說他是她的唯一……
這比“和好好嗎”“我們重新在一起吧”還震撼他。
她現在唱歌好很多,尤其剛才那一首,無論是撥弄琴弦的熟練度,還是對詞調的把控,都說明她練習過很久。
他怎麽能不心動?他不能的。
以前她那些跑調的歌,他也聽得很認真,覺得每一個沒有在正确軌道中的音符都很動聽。
他曾深以為,那些歌就該是她唱的那種調。
“我是什麽?”他很俗,還想再聽一遍。
夏燈不說了:“不知道。”
游風雙手覆在她腰上,脊梁一彎,唇就落在她耳朵:“再說一遍。”
Advertisement
夏燈攥着他西裝兩襟,踮腳,也湊到他耳朵告訴他:“我就不說。”
游風唇角柔和,眉眼也柔和:“夏老師。”
夏燈耳朵發麻,不自覺地聳了下肩,渾身燥熱起來,但也不重複,堅定地回複:“聽不到。”
“我結婚了。”
夏燈一驚,猛地擡頭。
游風目光一垂:“又聽到了?”
夏燈不甘示弱,松開他:“結婚了還跟我糾纏什麽?”
“太太姓夏。”游風說。
夏燈下巴微揚,輕哼一聲:“我沒答應。”
“沒說是你。”
夏燈扭頭就走。
游風立刻拉住她胳膊:“欸。”
夏燈仰頭,等他下文。
“不是你,還能是誰。”
夏燈沒管住唇角上揚,殘存的矜持讓她下意識伸手貼了一下鼻尖,咳一聲,保持語氣如常:“咱倆一定要在衛生間說這個事嗎?”
話音剛落,外邊傳來男女說話聲音——
“我剛問我蜜姨,那人叫肖昂,長得可以。”小女生激動道。
“你就是西裝控,他穿我衣裳你肯定就不覺得帥了。”小男生說。
“也有可能。”
“倩倩怎麽沒來?蜜姨都答應我順便給她過生日了。”
“別問她了,她舅舅因為非法集資被查了,涉及幾個億呢。家裏現在一團亂,哪兒還有空過生日。”
“她家不是家族企業?都是慈善家?還會集資嗎?”
“是家族企業,但怎麽說呢,胡老師不是說過,有錢人不都是有能力的好人,虛假繁榮很多,我看今天場子就有一別賓利鑰匙扣的人,雖然也有人懷舊用老款不升級,但老款也不長那樣……”
“什麽年代了搞這些。”
“不聊這些。好不容易蹭一下‘酒加’樂隊的演出,等會兒我們去要個微信吧!我要老二的!貝斯無敵!”
“我想去跟那個叫肖昂的要。”
“你沒事吧?你剛過完十七歲生日,他都要三十了!”
“我就喜歡老一點的!”
“你來得太晚,只看見肖昂,剛才跑出去一個男的,也老一點,但那個是真的帥。”
“真的假的,穿什麽衣服啊?”
“深空灰吧,也是你最愛的西裝。”
“确實,我一男的都覺得帥,全場最佳了。”
“你也別謙虛了你也很帥啊。”
“哈哈而且比他年輕。”
……
夏燈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跟游風偷偷摸摸藏在衛生間,然後總有人在這時候到衛生間聊天,而且總會是別人談論的對象——游風是聚會現場唯一身着深空色西裝的人,還确實老一點。
游風顯然對“老”這個字很不爽,皺起眉。
夏燈挑眉,幸災樂禍,張了張嘴,口型說:“你老。”
游風掐住她的腰:“老什麽?”
他手勁兒大,夏燈沒忍住“咝”一聲,睜大眼,也掐回去。現在她可兇了,睚眦必報!他別想像以前那樣欺負她!
游風不疼,還用一只手,攥住她兩只手腕,輕輕一拽把她拉到身前,兩個人頓時呈現零距離一幕。
“老什麽?”他又問。
夏燈能屈能伸,打不過就認老大,踮腳在他耳邊唔哝一聲。
游風何止松了手,當即僵住。
她跟他叫了一聲什麽?
是老公嗎?
是吧?
肯定!
他耳力好,沒有聽錯!
但怎麽會……
她從沒跟他叫過這個。
從來沒有。
夏燈看他眼神太吓人,覺得自己不太安全,迅速整理衣服,馬不停蹄推門而去。
幾個學生的聊天聲戛然而止,動作一致地看向夏燈,無一例外地直了雙眼,然後目送她疾步離開。正要針對她的美貌聊幾句,着一身深空色西裝的游風從同一個單人衛出來,邊系扣子邊面無表情地離去。
許久,學生中有人驚叫:“卧槽!”
夏燈回到人群,屏幕熄滅,樂隊在演唱,追光燈下故事感十分濃烈,洋溢着幸福感的成功人士們三五紮堆,聊着前兩天做了多大項目。
賀仲生伸手把她招到他們的臺子,給她拿新杯子,倒新酒:“往外跑什麽?唱得多好。”
沈佑也說:“我以為原唱呢。”
“別太誇張了。”夏燈無奈道。
賀仲生邊往外扭頭,邊問:“你剛才,沒看見咱們風哥嗎?”
“沒有。”夏燈不會說謊,這兩年比以前更嘴硬了,但說謊熟練度還沒修煉到及格線,每每都需要一些多餘動作完善。
賀仲生撓頭:“那不是奇了怪了?”
沈佑說:“你打電話。”
兩人說着話,有個人走到跟前來,二十多的年紀有些滄桑,讓他看向夏燈的眼神顯得慈祥:“好久不見。”
夏燈不認識他,只禮貌一笑。
賀仲生和沈佑相視一眼,照以往就接過話茬了,但今天不想跟他們兜半天圈子,最後只是想融資,拿個漏洞百出的商業計劃書求他們投錢,于是沒吭聲。
男人有些尴尬,也不死心,極力介紹自己:“我比你們大三屆,之前校慶跟你們這屆很多人都相互認識了。”
賀仲生說:“夏老師這幾年一直在國外,沒時間參加校慶。”
男人一拍額頭:“那時候肖律提到夏燈,我可能記成她也來了。”
沈佑看向賀仲生,尋求答案。
賀仲生挑眉,聳下肩,撇下嘴,他不知道。
夏燈倒很平靜:“是這樣嗎?”
她語氣太平常,男人就誤以為她知道這事,也以為自己沒猜錯。肖昂雖然說得不多,但确實給人他跟夏燈一直聯系的感覺。他以為可以通過與肖昂工作上的往來,促進跟夏燈這種有錢人的關系,便賣力套起近乎:“是啊,前段時間我剛介紹肖律跟我朋友達成合作,事後聚餐,席間他沒少說夏老師在新聞行業的成就。”
夏燈淡淡喝了一口酒。
賀仲生和沈佑其實并不太清楚夏燈和肖昂到底有沒有關系,也不好貿然駁這個男人。
這時,身後傳來聲音:“說了什麽,我也聽聽。”
游風回來了,原位落座,自然地把夏燈面前的酒端到自己面前,給她換了一杯果汁,随即又問道:“肖律怎麽說的?”
男人一愣,大腦飛速運轉,解析游風言談舉止。
賀仲生和沈佑改換了吸管喝酒,叼好準備看戲。
游風的壓迫感把男人逼得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場面陷入僵持。
到場的都是人精,尤其房蜜,那雙眼善于發現劍拔弩張之處,在男人的主板快要被游風燒毀時,走過來:“聊什麽呢?”
賀仲生搭了一句:“沒有,就是閑聊天。”
房蜜把手搭在夏燈肩膀:“視頻是愛丁頓洋酒官號發的,老劉讓我幫他宣傳一下,我以為發到官號就是經過你同意了,沒關系吧?我看你出去了,吓我一身汗,以為讓你不舒服了,當即叫他們關掉了。”
夏燈是介意的,所以說不出“沒關系”這種話,但可以翻過去,所以笑了笑,沒搭話。
房蜜了然,開啓下一個話題:“沒有招待不周吧?咱這個局。”
賀仲生拍馬道:“蜜總的局還用說?”
房蜜垂眸一笑,對夏燈說:“肖昂剛才找你呢,要不去喝一杯?”
游風不動聲色,但握杯的手青筋比前一秒明顯,明顯得突兀。
夏燈看一眼游風,好生氣啊這個人,杯子都要捏碎了,她是很想再氣一氣他的,憑什麽總是他嗆她呢?
但讓他生氣哪有讓他意亂有意思?于是她對他開口:“我能去嗎?”
沈佑:“?”
賀仲生:“?”
房蜜:“!”
男人:卧槽啊……
游風果然略驚,手指曲動一下,漸漸放松,剛要說話,夏燈又自然地收回:“哦我問錯了。”扭頭看向賀仲生,又說:“剛才故事說完了嗎?還有別的嗎?我能去喝杯酒嗎?”
賀仲生猛地扭頭,睜大眼睛看着游風擺動雙手:“不是哥,我……”
沈佑幸災樂禍:“怎麽回事老賀,給你女朋友講故事沒講夠啊!還想給我們夏老師講?我們夏老師什麽身份,你那是什麽小兒科的酸故事!”
男人主板爆了,不懂夏燈到底跟誰有關系,不再待了,悄無聲息退開兩步。
房蜜認為自己沒看錯,夏燈又扭頭對賀仲生說話就是欲蓋彌彰。
夏燈就是在故意挑逗游風。
房蜜大受震撼。
她一直覺得游風和夏燈徹底掰了,而且上次夏燈不還當衆讓肖昂送她回去?她猜測夏燈對肖昂有意,正好知道肖昂對夏燈也有心,雖然肖昂的愛慕更大原因是想搶游風曾經的人,但也覺得他和夏燈兩個優質單身接觸下沒壞處,也許肖昂跟夏燈在一起後就能幡然醒悟呢……
現在什麽情況?
夏燈是看游風現在比過去還厲害,後悔了?
但她是夏燈啊,生來招恨,很多人看她有錢有貌有才都恨死了,罵老天給她的人設太好了,她缺過什麽?區區男人,擺擺手就排到法國了……
數秒之間,幾人頭腦都經歷了一場暴風雪。
游風不氣,反而覺得夏燈很幼稚,尤其是她以為他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的得意,眼尾勾出一絲笑意,怎麽那麽可愛?
幾個學生這時回來了,到跟前同房蜜招呼,眼卻一直瞄着游風,游風确實帥,何止全場最佳,範圍再擴大不知多少倍,也是最佳。但他剛才跟一個漂亮姐姐在衛生間……嗯,形象大打折扣。
肖昂這時也走了過來,跟其餘人點頭招呼,眼神獨獨落向夏燈:“餘總下周年會邀請了我,你要與我同去嗎?”
空氣凝結。
賀仲生和沈佑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房蜜也不敢輕易插嘴。
幾個學生均瞪大眼睛。
已經退開數米的男人完全淪為一個看客,神情相對局中人放松了不止一點半點,姿态還有些“看你們到底能有多亂”的既視感。
游風無言,只是拇指輕摩着杯口。
夏燈從容回複:“不。”
賀仲生和沈佑心理動态如此一致:夏老師真他媽棒啊!
房蜜內心:OK,是我理解錯了,夏燈對肖昂毫無想法。
幾個學生內心:嗚呼!
肖昂波瀾不驚,仍然淡淡一笑道:“高中學校東門外的圖書館重新開張的剪彩儀式呢?也不去嗎?”
夏燈不解:“我不記得我在圖書館有股份。”
肖昂放下酒杯,微醺讓他顴骨有一抹緋紅,眼神明亮和帶笑唇角都令他顯得溫柔:“我跟老板很熟,他邀請我,我答應了。畢竟那裏有我們的回憶。”
賀仲生和沈佑愣住了。
房蜜挑眉。
幾個學生看熱鬧看得心潮澎湃。
游風停下輕摩杯口的動作,擡眼,看向他,眼裏是威懾。
夏燈好心提醒:“你醉了。”
“這點不足以令我醉。”肖昂篤定地回答,之後又說:“我現在已經不奢求跟你在一起了,但你不能否認我在你心裏有一席之地。”
他話音未落,游風利落的一腳已經踹在他胸膛,把他踹得後撤幾步咧開嘴發出病态的笑。
現場衆人驚呼。
有人上前扶肖昂被他打斷,他緩了緩,站直身子,眼神掠過游風,再次落到夏燈身上:“高二在圖書館,要我繼續說嗎?”
他語調輕盈,故作一副勝利者的姿态。
游風下颌線越繃越緊,兇光外洩不加掩飾,甚至不願聽他下文,往前一步。
夏燈下意識拉住他的胳膊。
氣氛緊張起來。
賀仲生和沈佑默契地想讓游風把這人痛扁,賠錢、蹲局子、大不了哥仨一起去,所以剛才沒攔。現在這肖昂當衆敗壞夏燈,別說游風,他們也都站起來了。
房蜜大腦迅速地轉,高中的事?但那時期夏燈不是一直單身嗎?然後高考之後跟游風好了。難道不是?她和肖昂在高中偷摸談過嗎?
幾個學生感覺腦容量不夠用了,果然誰的高中都精彩。
夏燈握着游風手臂,當着衆人,慢慢向下滑到他的手,跟他十指緊扣再回頭,忽視一衆驚詫眼神對肖昂說:“你是不是以為我選擇性記憶,早就忘掉當時發生了什麽?”
肖昂早在她牽住游風時就有預感,經她一說,眼睛慢慢充血,渾身近乎酒精過敏似的輕微痙攣。
他在電話聽到游風和夏燈調情時就已決定對夏燈放手,但怎麽想怎麽不甘,想到夏燈不記得高中的事,遂決定惡心他們兩個一把。
這是,失策了。
“是,我高二時在東門圖書館,趁一個男生睡着偷吻了他的臉。”
卧槽!
卧槽!
卧槽!
幾個圍觀的人已經不會有其他心情了。
音樂這時也已經來到高潮。
游風萬年老謀深算,睿智的腦袋突發宕機的情況。
夏燈,親了誰?
還是高二親的?
別他媽讓他知道這人是誰!他保證撕爛這人的臉!
他下午剛憶過一遍夏燈高中時期對他的冷漠,不知不覺想到五中那個廢物,她曾跟那人一起離開橄榄球比賽現場……
她親了那廢物?
突如其來一陣劇烈心痛,他不由放松了手,只是被她牽着,而不再與她十指緊扣。
他知道,不能氣高中時的夏燈,那時她比現在更自由,她當然可以……媽的不可以!他受不了!
他重新與她十指緊扣,預備先行一步,其他再說!
夏燈卻拽住他,扭頭看着他黑透的臉,沒來由得想笑。
怎麽能這麽生氣啊?
你就不能動動你的腦子想一想?
如果親了別人,幹嗎答應跟你在一起?
為什麽這個人總是在她的事上顯得那麽幼稚愚笨?
她從被他緊攥的情況中抽回手,當着衆人點了一下他繃緊的咬肌:“你氣什麽,你不願意?”
是你啊。
一直都是你啊。
你對你少年時的吸引力真是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