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她無處不在”(二更)
他走過去摸了一下烤火爐,上面還散發着餘溫。
馬齊魯被帶走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十五分鐘,現在往高塔的方向去,應該能找到一些蹤跡。
餘赦突然有些惱怒,這件事是他疏忽了。
既然馬齊魯能控制那些黴斑症患者,那麽這意味着,無論如何都會驚動領主。
他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讓馬齊魯一個人待在岩洞裏。
餘赦原本想要明天再去高塔,但現在他不能再等了。
好不容易從高塔逃出來的馬齊魯再被抓回去後,不知道會遭遇什麽。
再者高塔中的情況本來就不明,如果領主将馬齊魯控制住,按照馬齊魯失控後的能力,那麽他就将多一個已知的強敵。
餘赦拿起馬齊魯蓋過的被子放到庭慕面前:“庭慕你能找到他嗎?”
庭慕不屑地将被子拍開,用尾巴把餘赦卷到身上,身體像一道飛箭沖出了岩洞。
其實不需要依靠嗅覺,雪地裏有許多腳印在指引餘赦前進的方向。
它們明顯得像個誘餌。
餘赦看着那些腳印,皺了皺眉頭。
領主顯然已經知道有人在幫助馬齊魯,說不定早就注意到他了。
那麽現在去高塔,無疑是送上門去。
但是他已經答應過馬齊魯,許下的承諾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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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赦從衣服口袋裏取出一只木筒,打開塞子後,有一道細小的光線在瓶口彙集,然後飛到了天上。
但是這道光太暗了,只有在才打開的時候才能看到。
庭慕的腳程很快,很快他們就接近了高塔。
附近有打鬥過的痕跡,甚至有幾個守衛死在街旁的路邊。
周圍的店鋪都毀于一旦,上面殘留着已經結冰的黑色黴菌。
餘赦聽見此起彼伏的哨音在不遠處響起,伴随着哨音,有不少人影出現在前方。
他看見了一群身上長着黴斑的人,他們正雙眼無神地圍攻一個被繩子綁着的小孩。
那孩子留着一頭齊肩的長發,亂糟糟的搭在肩頭,身上的衣服單薄而破爛。
餘赦一眼認出那個孩子是馬齊魯。
他還沒有徹底失控,只是背部長出了和蜘蛛腳一樣的黑色黴菌。
攻擊他的人除了高塔守衛以外,還有其他的黴斑症患者。
這些人中,有部分是餘赦沒見過的,并且身上的黴斑覆蓋面積占據了百分之八十。
另一部分,是昨天晚上聚到高塔前面跳舞的,他們身上的黴斑和另一群人比起來少了不少。
其中豆生小小的身影在這群人中十分矚目。
在旁邊的高塔守衛用哨聲一邊用哨聲控制他們攻擊馬齊魯,一邊用武器阻擋馬齊魯躲避的方向。
馬齊魯不斷地後退,并沒有真正傷害這些黴斑症患者。
他稚嫩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豆生,是我啊!你醒醒啊!”
然而豆生根本沒有意識,反而被守衛操控着,整個人奔向馬齊魯。
馬齊魯不敢回擊,害怕傷害到豆生。
在他束手束腳的時候,身體被其他黴斑症患者的黴菌緊緊束縛住。
“糟了,快點追上去。”餘赦招呼庭慕。
庭慕一路狂奔,但是他們離高塔還有一條街的距離,等庭慕奔到高塔下的時候,馬齊魯已經被送進了塔內。
“已經進去了啊。”餘赦扶額。
想要在馬齊魯進入高塔前截住他的希望落空,這意味着又增添了不少危險。
以及他不得不現在就闖進高塔,以免事情達到覆水難收的局面。
庭慕對着高塔的門噴出一口藍火,頓時石門與石壁間的金屬鏈接處全部融化了,不少石頭變成灰燼,全部松松散散地落下來,砸在地上。
高塔的第一層沒有點亮燈火,淡淡的月光從外面照進去,将門口的地板分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線。
他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就像被一張網捕捉了一般。
餘赦走進去,第一層中除了兩張石料制成的石頭凳子,以及一些放在武器架上、牆壁上的普通武器以外,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物。
幾個方形的瞭望口對稱地開着,不至于讓整個第一層處于一片黑暗中。
樓梯就在正對面,樓梯後的光景正好被擋住了,光線也無法照射進去。
正在這時,餘赦聽見了一道聲音。
似乎有什麽巨大的物體在地面上爬行。
只見在陰影中,出現了一只巨大的蛇一樣的怪物。
它的身上長滿了羽毛,并且背上也有長着羽毛的翅膀。
在爬行時與地面接觸的腹部則是堅硬光滑的鱗片。
它幾乎有兩層塔樓高,在它豎起身體的時候,腦袋已經達到了第二層的樓梯盡頭。
庭慕用尾巴卷住餘赦,将他往旁邊一帶。
就在這瞬間,他們剛才站的位置,已經多出一個巨大的坑。
魔怪的身體再次立起,轉向餘赦現在所在的方向。
還沒等它撲過來,庭慕已經從嘴裏吐出一團藍色的火焰。
魔怪反應極快,在庭慕吐出火焰的瞬間,它也噴出一團顏色詭異的氣體。
和庭慕的火焰接觸的一剎那,這團氣體被燒得一幹二淨。
但它卻趁此機會,用尾巴上如同尖刀一樣的倒刺,刺向了餘赦。
庭慕咆哮一聲,尾巴瞬間将餘赦卷起,再次帶他離開魔怪的攻擊範圍。
庭慕正想沖過去殺了魔怪,塔外突然飛進來一把刀,裹挾着元素的力量,狠狠地嵌入魔怪的尾巴上。
魔怪吃痛,不停地甩着尾巴,試圖将這把刀扔出去。
但是那上面似乎有某種吸附的力量,不管它怎麽晃動都嵌在它的尾巴上,傳遞着令它痛苦的灼燒。
夜刃的金發在月色下帶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弧線,她翻滾進入塔中,擡起手來,那把刀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上。
“近侍大人,對不起,我來晚了。”夜刃說,“卡索大人在取賜予物,還需要一會兒才能到,其他族人馬上就會來。”
她伸手甩掉刀上殘餘的魔怪黏液,身上的盔甲發出咯吱的響聲。
“謝謝,你們已經來得很及時了。”餘赦說,“畢竟我是臨時通知你們的。”
“近侍大人,能與您一起完成恐懼之源的任務,我們倍感榮幸。”夜刃說,“只是近侍大人一定要小心,領主的賜予物對卡索大人的賜予物有克制效果,卡索大人只能起到牽制的效果。”
餘赦當然知道,畢竟領主手上的賜予物就是核心碎片。
并且他還有極寒之神幫忙,這一戰估計兇多吉少。
想到這裏餘赦順便在心中罵了邪神一頓。
“近侍大人,你先去第二層吧。”夜刃說,“這頭魔怪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馬上其他族人也會來了,您不用擔心我。”
餘赦點點頭,讓庭慕和他一起上去。
但是他剛剛踏上兩階臺階,一道人影出現在第一個轉角。
那是一個全身漆黑的人。
黑色的黴斑緊緊包裹住那人的身體。
穿着一件皮質長裙,可以看出是一位女性。并且她胸前還戴着一塊做工精美的黃色寶石,看上去價值不菲。
“這塊寶石......”下方的夜刃發出了不可置信的驚呼,“這是領主夫人尤夏的!她結婚的時候,我見她戴過這塊寶石。”
餘赦目光嚴肅起來,如果這個人是尤夏,那麽她就是馬齊魯的母親。
果然和他猜的一樣,馬齊魯的母親也變成了黴斑症患者。
并且從她身上覆蓋的黴斑數量可以看出,她比起普通的黴斑症患者,更加嚴重。但是比起馬齊魯,又少了一分對自我的控制力。
正在這時,夜刃的其他族人也趕到了。
她把魔怪交給他們後,連忙跨上臺階來到了餘赦旁邊。
餘赦試圖跟她溝通,但尤夏站在他們面前,雙目無神地看着他們,沒有讓道的意思。
對峙了幾秒後,尤夏像突然被啓動般,朝他們擡起一只手。
“小心!”夜刃大叫一聲,将刀扔了出去。
餘赦也被庭慕帶着跳到了樓梯的把手上。
夜刃的刀已經被尤夏射出來的黴菌纏住了。
并且她現在完全失去了刀的控制權,原本可以驅動的武器,似乎受到屏蔽,無法再感應到。
尤夏擡起頭,看向站在她上方的餘赦以及庭慕。
渾身尖刺冒出,像一只詭異的人形蜘蛛,朝着他們的方向爬過來。
[主人,她已經接近馬齊魯了,屬于次級完美的融合。]
[但是不将她殺死,她就會一直受到控制,攻擊主人。]
系統在餘赦的腦海中說。
餘赦頓時為難起來。
尤夏是馬齊魯的母親,馬齊魯一直想要找回他的母親。
如果他殺了尤夏,馬齊魯該怎麽辦。
若是能馬上找到領主,直接将這個源頭解決掉,就再好不過了。
但敵人不會給他留時間。
就在這時,尤夏已經再次朝他們攻擊過來。
她的身體像充氣的氣球,逐漸漲大成另一個樣子。
最初的身型只有八十斤左右的她,現在看起來像是個兩百斤的胖子。
她每踏出一步,黴菌就在腳下延伸。
整條樓梯上能下腳的地方不多了。
雖然她看起來十分沉重,但是速度卻比之前快了許多。
在限制了敵人走位的情況下,她成了這狹窄樓梯上最致命的關卡。
“庭慕,別殺她,我們上去找領主。”餘赦趴在庭慕身上對它說。
但是他的話還未說完,尤夏的身體在空中拉出殘影,朝他們撲了過來。
咔嚓一聲,石頭破碎的聲音。
在尤夏身後的夜刃面前突然懸浮着數把武器。
刀、劍、矛、鐵蒺藜等等,凡是能在這座高塔附近找到的,都被她用某種方式操縱着,借用過來。
電光火石間,所有的武器都刺向了尤夏的身體。
她膨脹過的身體是個天然的靶子,夜刃幾乎不需要瞄準,就可以命中她。
所有武器上,都包含着夜刃注入的元素力量,她剛才捏碎的元素石在此刻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将元素力提升至她的極限。
武器順利地刺透了她表面的黴斑,沒入她的身體中。
尤夏的身形一晃,像一只被戳破的氣球,體積開始縮小。
她被黴斑覆蓋的眼睛也逐漸恢複清明。
“近侍大人你沒事吧?!”夜刃跳過來擔心地問。
餘赦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看向了階梯上方。
馬齊魯赤着腳站在那裏,手上還抱着一只餘赦送給他的毛絨玩具,他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尤夏,一言不發。
一個穿着立領黑色長袍的男人來到他身後,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馬齊魯,這就是你的朋友嗎?”領主蒼白的手指指向餘赦和夜刃,“他們在你面前殺死了你的母親,破壞了我們一家四口的團聚。”
馬齊魯聞言,眼角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流出來。
“馬齊魯不要相信他!如果不是他,你的母親不可能變成這樣!”餘赦喊道。
“我......”
“馬齊魯,你忘了你的願望了?”餘赦說,“把豆生救出來,還有你的母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的母親還有沒有救,全看你的決定。”
[主人,這個黴斑症患者已經被完全殺死了,實際上她早就已經被殺死了。]
系統在腦海中說。
“我知道,但是必須穩住馬齊魯。”餘赦對系統說,“領主一定會誘導他,讓他失去控制。我不知道馬齊魯是不是每一次失去控制後都能恢複。”
“近侍大人,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麽?”夜刃面色慘白地問。
“不怪你,你是為了救我。”餘赦對她說。
“馬齊魯,你看到了嗎?”領主蹲下來,在馬齊魯的耳邊說,“他到現在都在欺騙你,他根本沒有打算救你的媽媽,他也沒有打算救你。”
“他來到這裏,只是為了自己的利益。”領主如同蠱惑人心的惡魔,在馬齊魯耳邊低語,“他一點都不在意你。”
“我......”馬齊魯突然拽緊了毛絨玩具,“我相信叔叔,叔叔是除了媽媽和豆生以外,對我最好的人。”
領主的眼神頓時變得陰寒無比,但是嘴角卻慢慢地上翹。
“能讓馬齊魯相信你,你的确有過人之處。”他說,“我不清楚你是怎麽和卡索勾結起來的,但是你絕不可能破壞我的計劃。”
領主說完以後,握住馬齊魯的肩膀,将他的身體轉過來。
“馬齊魯,我們好不容易重新團聚了。”他說,“我們一家四口,馬上就能永永遠遠地生活在一起,你難道要繼續相信一個不認識的人嗎?”
“我不想回來。”馬齊魯哭着說,“父親你瘋了,你總說妹妹在我們身邊,但是妹妹已經死去很久了。”
“馬齊魯,你還記得我喂你喝過的那碗湯嗎?”領主親切地問,就像一個真正和藹可親的好父親。
馬齊魯聞言想起了那種永遠無法忘記的痛苦。
那黑色的、惡心的、腥臭的液體,以及喝下那碗液體後,無盡的疼痛和身體的變化。
“珍妮一直和我們一直在一起啊。”領主摸了摸他的肚子,“只不過是換了一種形式。”
餘赦脫口而出:“操。”
馬齊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珍妮在我的肚子裏?”
“她在你的肚子裏,在你的胃裏,在你的血液裏,在你的肌肉裏。”
領主松開他站起來,拿出哨子吹了一聲,原本那那些躲在暗處的黴斑病患者們傾巢而出。
領主露出了愉悅的笑容,張開雙臂,似乎要向衆人展現他的傑作。
“她在你母親的體內,在你朋友的體內,在他們的體內!”領主對馬齊魯說,“她無處不在!”
馬齊魯的身體晃動了一下,他慢慢擡起頭,眼睛赤紅,黑色的黴斑像甲片一樣從他的後頸處開始覆蓋。
層層疊疊的蠕動下,他幼小的身體在不斷顫抖。
無法抑制的感情,
無法忘記的痛苦,
無法接受的事實。
所有所有,彙聚在一起,形成了足以引起核能反應的負能量。
它以排山倒海的速度,掩蓋曾經擁有的歡樂,抹滅記憶中的笑容,蠶食在艱難中仍保存着的人性。
好不容易褪下的堅硬外殼,再次包裹住他的身體。
同時也封死他的心。
“馬齊魯,不要──”餘赦的話音未落,他就被一股巨大的能量掀起。
庭慕躍起,銜住他的衣領,将他穩穩放在地上。
夜刃則沒有這樣幸運,被這股力量撞在牆上,一把固定在牆上的長矛竟然突破了她的铠甲,沒入她的身體中。
她咽下口中鮮血,盡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讓傷口變得更大。
餘赦看向馬齊魯,對方已經找不到絲毫曾經的模樣。
那個如同小姑娘一般可愛的男孩,此刻渾身散發着腐朽的氣息。
他像一團壓抑中的力量,不斷地變形延展,将周圍的空氣變得扭曲。
“哈哈哈哈,我成功了,我成功了!”領主發出瘋狂的笑聲。
在他的大笑中,馬齊魯的體積突然變大,但他又像一團影子,隐入黑暗中,在瞬息間便接近了餘赦。
庭慕将餘赦擋在身後,發出一聲怒吼。
炙熱而劇烈的藍色火焰照亮整個第二層。
馬齊魯身上的黴菌被燒掉了一部分。
但很快,它們又生生不息地重新控制了馬齊魯的身體。
庭慕的尾鞭亮出,有黑色的霧氣圍繞着它的身體。
伴随着它的攻擊,馬齊魯接觸到黑色霧氣的部分被一一瓦解。并且,被消減的部分沒有再次複蘇。
“不可能!為什麽這只魔怪的攻擊能夠對他産生作用──”領主發出不可置信的聲音。
然而他的詫異只持續了一瞬,他突然舉起一把權杖,上面圓形的恐懼石中,恐懼之精正在緩慢流淌。
一道光束從領主的胸前連接到權杖,權杖之上頓時産生了不容忽視的力量漩渦。
而後那道光束又通過權杖與已經失控的馬齊魯相連。
餘赦發現領主胸前戴着的正是一小塊核心碎片。
[核心碎片上蘊藏着恐懼之源的力量,再加上恐懼之精以及恐懼之石組成的魔導權杖,足以将核心碎片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以及他──]
系統的話音未落,一道巨大的沖擊波朝他們襲來。
馬齊魯母親的屍體,包括那些黴斑症患者竟然在這道力量下灰飛煙滅。
馬齊魯的體積暴漲,每一塊黑色的黴斑似乎都擁有了自己的意識,像一只一只叫嚣的魔鬼頭顱,在馬齊魯的身體上此起彼伏。
所有由黴菌形成的頭顱,全部對準了餘赦以及夜刃,還有一樓卡索家族的其他人。
庭慕擋在餘赦面前,它銀白色的長毛尖端被染成了黑色。
并且那些黴菌還試圖順着它的毛發繼續往下生長。
整棟高塔搖搖欲墜。
夜刃垂下手,看向高塔之外。
突然間,她原本已經放棄的眼神突然重新亮了起來。
卡索背着一只長矛出現在高塔門口。
長矛上彌漫着黑色的霧氣,隐隐有足以貫穿一切的力量正在湧動。
是賜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