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手之勞。
只有幾行鉛字的聲明異常簡短,不帶任何感情,但他表達的意思清楚,——喬雅與他的婚姻穩定,請記者停止興風作浪,否則他将訴諸法律追究不實報道。對于緋聞男主角黎辰坤的名字,他只字未提。
流言蜚語終于平息,喬雅卻沒有出現預期的釋然。她的目光像是被粘住一般,久久徘徊于“婚姻”二字。這段稀裏糊塗的婚事,從華麗、浪漫的邂逅開始,走到現在需要依靠一紙冷冰冰的聲明了事,究竟問題出在哪裏?
她一臉迷惘的面色勾起易澤的疑惑,他挑眉問:“這不是你想要的?”他做不到冷眼旁觀,最終出手幫她挽回幾欲毀于一旦的熒幕形象,“你的危機解除。”
她指了指手中的聲明,不答反問:“你這麽做是為了我,還是倪氏?”話一出口,她突然有些讨厭自己的矯情。
喬雅深棕色的瞳仁倒映他的俊朗面龐,清澈如水的眸光居然令他無法說謊。易澤輕動薄唇,淺聲說:“我不知道。”
言畢,他轉移視線,漫不經心望向窗外。幾只叫不上名的小鳥正在雪地裏覓食,尖細的爪子踩上積雪,盡展輕盈、精靈的體态,它們叽叽喳喳的鳴聲好不歡快……易澤眸中的幽凜更深,意外出現的女孩頻頻擾亂他的冷靜,他此刻的心境一如當初決定娶她時那般古怪。
他的心思,喬雅一知半解。她從未開口問過他,為什麽會娶自己?并非她不好奇,而是她願意相信生命中的美好,——比如一見鐘情。對于這位近乎完美的男人,她只想遵循自己的心意,慢慢的去接受,去了解……
厘清思緒,喬雅不再發難,恢複往日的淡然。她帶着濃重的鼻音問:“我們什麽時候回B市?”
易澤回過神,簡言道:“今天下午的飛機。”
不等她答應,他冷聲補充,“我說過不許你單獨和黎辰坤見面,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三次。”話音一落,他穩步走出房間。
喬雅動了動嘴唇,她的嗓子冒火,撕裂似的疼痛,發聲困難。她只得放棄解釋,拿起床頭櫃上的玻璃杯,将整杯清水“咕嚕咕嚕”灌進喉嚨……水溫适中,不熱不涼,顯然是易澤為她準備的。
喬雅綻出一個幸福的笑容,他的臉很冷,心卻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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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音客機滑過跑道,平穩地降落在B市機場。
喬雅染上重感冒,身體虛弱,一個大口罩遮住半張臉頰,露在外面的眼睛浮腫。她拖着銀色硬殼行李箱,跟随劇組同事從員工通道步出閘口。易澤沒有和她走在一起,而是與副導邊走邊談,神态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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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若琳停下腳步,戴上一副超大的太陽眼鏡,“我要趕去電臺做訪問,先走一步哦。”她的話看似是對大家說的,一雙顧盼生輝的美眸卻唯獨定格在易澤身上。
一趟歐洲之行,黎若琳的身價倍增。雖然她沒有拿到最佳女主角的獎項,但能夠在國際影展上獲得提名,已是莫大的殊榮。她斜睨一眼病怏怏的喬雅,櫻唇勾起一尾譏笑,忍不住腹诽:“有靠山又如何?好運氣不會永遠眷顧你的。”她終于扳回一局。
劇組人員在機場分道揚镳。易澤很快在航站樓外找到唐銘的車,他敲了敲茶色車窗,“走吧。”
“喬雅呢?”唐銘探身拉開車門,面帶探尋之意。
“不用管她,”易澤将拉杆箱扔進後備箱,一個箭步坐進副駕駛位,“蕭岚會來接機。”
唐銘一腳踩下油門,眉飛色舞的調侃:“喬雅去嘉城找你這招實在厲害,居然消了倪董的怒氣。你倆夫唱婦随,再加上你那份聲明,一切謠言不攻自破……”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話痨,話匣子一打開,誰都攔不住。
易澤不置可否,閉起眼睛,靠上椅背假寐。喬雅為何而來,他心中有數。無心插柳,柳成蔭;有心栽花,花不開。演藝圈的游戲規則一向如此吊詭,是是非非早已失去本真的面目。
薄薄的陰霾籠罩天空,香槟金色的沃爾沃轎車在機場高速路上飛馳,鱗次栉比的摩天大樓從窗外急速掠過。告別歐洲小鎮的優雅風姿,易澤的注意力重返劍拔弩張的名利場。
想起倪氏即将投資的新片,他不動聲色問:“《陌上繁花》有新消息嗎?”唐銘一向消息靈通,所有傳聞盡在掌握,問他最省事。
“唉。”他輕嘆一聲,如實道來,“聽說這部片子倪董本來準備交給你負責,可是倪瑞的微辭很大。所以他準備讓你們各交一份企劃案上去,再做決定。”
易澤颔首,深邃的眉宇浮現郁色。事情恐怕不如想象中順利,對手是倪家獨子,倪世海不可能惘顧兒子的利益。所謂的策劃書只是緩兵之計,至于新片最終花落誰家,還是未知數。
唐銘的大手輕叩方向盤,丹鳳眼中靈光一現,大咧咧道:“幸虧你有喬家撐腰。”他撓了撓頭,一字一句分析得頭頭是道,“我看《陌上繁花》八成又是與喬氏合作,喬董還能胳膊肘向外拐?他不幫自家女婿幫誰呢!”
“不一定,我和喬家關系沒那麽近。”易澤的視線放空,若有所思說,“而且喬茂生的心思缜密,他一直設法阻撓喬雅演戲。”
唐銘的熱乎勁頃刻退去,面露為難,“除非你犧牲喬雅,才能迎合你岳父的心意。”
易澤沒有噤聲,車內陷入沉默。兩道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擋風玻璃上,沉寂化不開的凝重,深不可測……
☆、浮華——主動出擊
.辰坤律師事務所坐落于城東的一幢高檔寫字樓內,直接以黎辰坤的名字命名,一如他的簡單、幹練。占據三十樓整層的事務所裝潢簡潔,大理石地面,米白色壁紙,低調卻不失氣度。正對大門的牆壁懸挂一幅特別的壁畫,——金燦燦的天平呈現浮雕效果,杠杆兩端的秤盤不偏不倚,象征法律界公平、公正的至高理念。
一身黑色西裝的易澤健步走向秘書處,修長的手指輕敲臺面,“黎辰坤在嗎?”
明眸皓齒的秘書小姐擡起頭,目光極快地閃過一絲驚豔,客氣地問:“是易先生?黎律師正在會見委托人,請你稍候。”她指了指落地窗前的雙人沙發,示意易澤坐下來等。
他點點頭,轉身落座,随手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法務周刊翻閱。雜志的封面正是黎辰坤,年紀輕輕的他憑借贏得幾場精彩的官司,在業界混得風生水起。俊逸的外表,睿智的談吐,成為法律記者采訪的熱門人選。
易澤微微蹙眉,看來他這位對手的實力不容小窺……
秘書小姐第三次将易澤面前一口未沾唇的冷茶撤走,換上一杯熱茶擱上茶幾。他的視線移向腕上的手表,精致的銀色表針指向十一點。他冷臉問:“黎辰坤一向如此不守時嗎?”
大概被易澤清冽的嗓音震懾,之前一直悄悄打量他的女秘書不敢再與他對視,唯唯諾諾道:“不好意思,我幫你催催看。”說完,她踩着高跟鞋迅速離去。
他們在電話中約妥上午十點見面,但顯然辰坤準備給他下馬威,平白讓他坐了一個小時的冷板凳。如果換作平時,易澤定然會拂袖而去,可今天不同。為了實現既定的目标,他必須逐一鏟除所有障礙。而黎辰坤,就是第一個。
靜候片刻,秘書小姐匆匆折返,優雅做出一個“請”的手勢,輕聲說:“你可以進去了。”
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男人濃眉、大眼、鷹鼻,弧度完美的嘴唇薄厚适中,兩道炯炯有神的眸光徑直射向易澤……辰坤沒有起身,也沒有請他入座,連客套都省略,“你找我什麽事?”上揚的尾音不緊不慢,暗藏玩味。
“敵動我不動”是高手對決的真谛,易澤提出面談,并非意味他沉不住氣,而是選擇主動出擊。對于這一點,兩人各有解讀。
果然,他無視辰坤的刻意怠慢,開門見山問道:“你和喬雅的緋聞,是你自導自演的吧?”
辰坤的俊臉泛起玩世不恭的神色,挑眉反問:“你鬥不過我,所以诋毀我?”
“沒人和你鬥。”易澤不喜歡兜圈子,直言不諱,“請你離開喬雅。”對自己老婆有雜念的男人當然滾得越遠越好。
“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
“她是我的女人。”随口而出的言辭極自然,就連易澤都沒有意識到心裏的某些認知正在悄然堅定。他沉聲補充,“喬雅的人生不需要你參與,她想要的東西你也給不了。”嚴峻的語氣,與對方的輕佻形成極大反差。
“你在宣示所有權嗎?呵呵……”辰坤發出兩聲嗤笑,轉瞬換上正經口吻,“即使你能捧紅她又怎樣?鎂光燈下的生活不适合小雅……”他悠然靠上椅背,對易澤的強勢不屑一顧。
易澤俯下英挺的身軀,雙臂撐住桌沿,直視他的黑瞳,反唇相譏:“适不适合不由你說了算。喬雅有自己的人生,她不可能永遠活在喬茂生的羽翼下。”從他口中吐出的字眼冷硬、篤定,區區幾個月的相處,他對喬雅的了解可見一斑。
愛極、妒極、怒極,辰坤瞪圓的星眸沉澱陰郁,淡定一掃而光。他“騰”的站起身,正顏厲色喝斥:“你少來這套!你愛她嗎?!”不給易澤喘息的機會,他字字珠玑,“你和小雅結婚的動機不純!”
一針見血的指控,易澤的軟肋仿佛被狠戳一刀,頃刻爆開一隙裂痕,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情緒源源湧出……兩位身材相若的男人挺直腰杆,眼對眼,鼻對鼻,劍拔弩張的對峙……拼氣勢,他們旗鼓相當,但賭愛,易澤真的略遜一籌嗎?
不容多想,他一字一頓說:“我和喬雅的婚事與你無關。”話音一落,他冷冷地轉身。
挺拔、桀骜的背影消失在門邊,辰坤将桌案上堆積的公文狠狠拂落地面,他恨聲低語:“姓易的,我絕不會讓你利用小雅!”
易澤走進地下停車場,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顯示屏,按下接聽鍵。“今晚是跨年夜,我回父母家吃飯,你要一起去嗎?”喬雅的聲音傳來,感冒基本痊愈,她的聲線恢複往常的清甜。
他思索一瞬,淡然道:“好的。”他原本計劃晚上出席倪氏的應酬,不過權衡利弊,他臨時改變主意。
“晚上見。”她說完便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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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冬寒的夕陽籠罩B市,黑色的奧迪轎車四輪飛轉,高速駛向海蘭苑。流線型的扁平車身仿佛一道魅影,輕盈、凜冽。易澤的大手輕握方向盤,目光如炬,睥睨路面,墨色的瞳仁反射殘陽的餘晖,更添幽深……
“嚓”一聲急響,轎車停穩。他裹緊長呢大衣,邁出車門,快步走向幾步開外的公寓。穩健的腳步停在一抹紅色的倩影前,他疑惑問:“你怎麽站在這裏?”
守在樓門口的喬雅全副武裝,厚實的亮面羽絨服,淺咖色雪地靴,脖子上的羊絨圍巾纏足幾圈,幾乎遮住小半張面頰。即便如此,在刺骨的寒風中吹上一刻鐘,她全身上下早已透心涼。
她伸出凍僵的手臂,直挺挺的将兩大袋東西遞到易澤面前,牙齒打顫說:“你不會準備空着手見我爸媽吧?”
他的雙眸閃過一縷暖意,丫頭細心呢,連見面禮都替他準備妥當。易澤接過禮包,清淡的嗓音透着埋怨,“你讓我去買就是了。”
“不是貴東西,”她莞爾一笑,縮了縮脖子,“就是些參茸之類的幹貨,我媽喜歡煲湯。”
易澤的唇角勾起一尾淺笑,“進去吧,你感冒剛好,別再凍病了。”他牽起喬雅冰涼的小手,走向電梯間,“怎麽不戴手套?”
“今天買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掉了。”
他敲了敲她的腦殼,“小糊塗。”
喬太似乎猜到女兒不會只身前來,提前命李嫂備齊四套碗筷。但喬茂生依舊面色冷峻,明擺不給小兩口好臉。
紅木圓桌擺滿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四人圍坐,都埋頭扒拉碗裏的飯菜,噤聲不語。矜貴的食材吞下肚,喬雅卻覺得食不甘味。她給老爸夾了一塊香煎銀鳕魚,打破沉悶的氣氛,“這次多虧易澤,不然我的緋聞不可能這麽快平息……”她有意緩和父母與他的關系。
喬茂生原本就不贊成女兒演戲,此刻聽她話裏話外對易澤的維護,不滿更甚。他咬了一口外焦裏嫩的魚肉,冷言冷語,“如果你不當演員,什麽緋聞也不會有。”言外之意,一切都是她自作孽。
喬雅語塞,看來自己執意出道外加閃婚,對老爸的觸怒不會善了。一直沉默的易澤向她投去一個安撫的眼神,突然開口道:“岳父,倪氏打算投資《陌上繁花》……”
他的話音未落,已被喬茂生無情打斷,“倪瑞已經為這事找我談過,他承諾将大手筆投資……”喬父順便腹诽,“臭小子,你喊我‘岳父’也沒用。”
易澤面無異色,波瀾不驚說:“高投入、高回報是倪氏的常态做法,但低投入、高回報才是商道。”他并未因倪瑞搶先下手而自亂陣腳。
喬茂生的兩道劍眉攏向一處,硬邦邦駁斥:“不用你教我經商之道!”話雖如此,他心裏卻忍不住暗嘆易澤的膽識與氣魄,也許,終是他小瞧了這位女婿。
易澤不欲辯解。飯廳再次恢複沉靜,除了偶爾回蕩幾聲碗筷碰觸的細響,再無他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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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車內,喬雅與易澤一路無言。跨年夜的街燈格外耀眼,道路兩側的建築無論高矮,都清一色閃爍璀璨的霓虹。易澤的心情與夜幕下的歡城格格不入,從黎辰坤到喬茂生,他今天接連碰釘子,諸事不順。
靠近市中心的嘉年華廣場,路段變得愈加擁堵,一輛輛汽車見縫插針向前蹭行,清脆的鳴笛聲不絕于耳。接近午夜,寬闊的柏油馬路上演出行高峰時段的車水馬龍,一派繁華盛景。
喬雅透過車窗,漫不經心打量人頭攢動的廣場,感嘆道:“這麽多人出來倒數。”
“要下車看倒數嗎?”易澤随口問道。
她戀戀不舍收回視線,搖搖頭,“不用了。”
其實,他的心事,喬雅明白。易澤今晚與她一同回家是有原因的,除去向喬家示好,亦為新片。但顯然兩件事的結果都不盡如人意。而且他向來不喜熱鬧,喬雅懶得他勉強作陪。
轎車緩緩駛過綿延幾公裏的人潮,終于拐上高架橋。她冷不丁冒出幾個字,“易澤,謝謝你。”
“謝我什麽?”他轉頭瞥了她一眼。女孩的側臉極美,眉眼清秀,下巴小巧,全然不帶富家千金的刁蠻,看起來溫和、淡雅。
“所有的事情。”喬雅嫣然笑言。捧紅她,為她平息緋聞……易澤給予她反抗父母之命的能力。
他眸中的犀利退去,流轉興味,“你想怎麽謝我?”口氣半真半假。
他在索取回報?喬雅微怔,她想了想,一本正經說:“我試試說服老爸,看他願不願意與你合作《陌上繁花》……”易澤在餐桌上的一番話所言有理,如果他因為喬家輸給倪瑞,連她都會替他鳴不平。
“我對這個謝法沒興趣。”他綻出興致缺缺的表情,調侃道,“你就沒其他主意?”
喬雅詫異,應聲反問:“那我還能做什麽?”認真的模樣。
他不以為然地上挑狹長的眼尾,“做老婆該做的事情。”似乎擔心她不解風情,易澤朗聲解釋,“我的意思是在床上……”
“你……”兩團紅雲倏地飛上她的美顏,柔美的月光掩不住她的嬌羞,“你真可惡!”她牟足勁,狠捶駕駛座上的男人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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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輾轉,兩人回到水榭雲天。泊車的工夫,易澤接到唐銘的電話,“倪董找來邝導,還有幾位三流小影星……你要不要過來見一見?”唐銘的醉意不淺,一邊打着酒嗝,一邊扯開嗓子大呼小叫。
手機另一端的背景音嘈雜,隐約傳出女子放蕩的笑聲與嬌吟……喬雅聽得一清二楚。邝鈞是國內數一數二的知名導演,尤其擅長文藝片。而“三流影星”的稱呼意味深長,——她們是影視圈潛規則的焦點對象,集受害者與受益人于一身。
“你們在哪裏?”
“帝國迷城……夜總會。”唐銘含混不清報出地點。
挂斷電話,易澤重新拉下手剎,對喬雅說:“你先上樓吧。”
“你要去?”她的心咯噔一沉,莫名緊張。
活色生香的夜宴,觥籌交錯的迷醉,永遠是權色交易的最佳場合。不管你願不願意,渴望跻身大熒幕的女人總會想方設法投懷送抱……美色當前,能有幾個男人經得住誘惑?
易澤雲淡風清的“嗯”一聲,探身幫她拉開車門,“不用等我了,你早點睡。”
喬雅嚅動一下櫻唇,終究沒有出言阻止……
☆、浮華——漸生愛意
.“咚咚咚……”午夜零點,辭舊迎新的鐘聲響徹耳膜,餘音缭繞。大朵大朵絢爛的煙花競相綻放,仿佛潑灑墨汁的森黑夜幕瞬間光彩奪目,明澈宛若白晝。七彩光華映透星空,瑰麗的色澤粉飾全城,直聳天際的摩天大樓被焰火的缤紛籠罩,不再如平日那般冷寂,美的似夢似幻。
水榭雲天的幾幢公寓樓均是拔地而起,四周沒有高大的建築屏障,二十層的高宅視野極佳,可以俯瞰B市整個東區。露天花園,身穿一套粉紅色棉袍的喬雅倚欄而站,兩道秀眉微蹙,茫然遙望視線盡頭的璀璨光影……淺淡的寂寞和失落交纏,蔓延肺腑。
往年的跨年夜,她都與家人或者辰坤歡度,但現在已為人.妻,她自然不能再像孩子似的賴在父母身旁。突如其來的女婿鬧得喬家雞犬不寧,她對今晚的節目原本也沒太多期待,可易澤抛下她前去應酬,喬雅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
也許,她是在乎的。收回空洞的目光,她攤開手心裏緊攥的手機,按下易澤的號碼……空曠的鈴音響了幾聲,電話沒人接,自動轉去語音留言。她沒有再打第二遍,返身走進客廳,關緊陽臺的推拉門。
喬雅雙手抱膝坐在沙發上,心頭泛起隐隐的擔憂。如果是平時的交際,她完全不會在意,然而今夜不同。帝國迷城是全市最豪華的夜總會,美酒浸唇,溫香軟玉在懷,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難保不動心。依她與易澤有限的接觸,根本不确定他有幾分抵抗力。
況且兩人自結婚以來,一直分房而睡,并未經歷耳鬓厮磨的肌膚纏綿。他的生理**如何排解?在洗澡的時候“打飛機”?喬雅不禁心生懊悔,暗暗責怪自己太不關心他……一番胡思亂想,她的腦瓜越來越混亂。
愣神的工夫,悅耳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聽。“你找我?”清淡的男聲,背景安靜,聽不到半點雜音。
難道他已經和某個三流小影星進了房間?喬雅的情緒更低落,“易澤,你現在回家,好不好?”柔軟的聲音,卻透着一股倔強與執拗。
他微怔,随即了然。易澤輕笑,玩味問:“你緊張我和別的女人上床?”
小九九被戳破,喬雅顧不上掩飾尴尬,“你少啰嗦,”她換上強硬口吻,一字一頓道,“快、點、回……”
她的話音未落,大門的密碼鎖輕響,挺拔的身影進屋。她忘記将手機從耳朵上挪開,錯愕地打量面前的男人,“你怎麽回來了?”
“不是你讓我快點回家嗎?”易澤忍俊不禁,故意捉弄她,“怎麽,你嫌我回來早了?”
喬雅怒極,“哐”一聲扔掉手機,一個箭步沖上前。她踮起腳尖,揚手給他一記暴栗,恨聲低吼:“你耍我?!”
丫頭原來會撒嬌,易澤滿意。他揉了揉吃痛的額頭,順勢将她圈進懷裏,“我本來想找邝導聊聊新片的合作,誰知他醉的不省人事,我就回來了……”不着痕跡的解釋,治愈喬雅的心病。
心裏一塊石頭落地,她停止揮舞粉拳,乖巧地将美顏埋進他寬厚的胸膛。喬雅深嗅他衣服上的味道,不沾煙味,不沾酒氣,只有熟悉的古龍水淡香,清澈、幹淨。
“檢查完畢?”他悠然問道,英朗的面龐泛起難得一見的惬意。女孩不經意流露的緊張,悄然揮散整日積累的窒悶,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這男人太聰明。她俏皮地笑了笑,面露不屑,“哼,我才懶得查你!”
喬雅鑽出他的臂彎,娴熟地替他脫掉外套、西裝,靈巧的手指停在他的領帶上……易澤的俊臉低垂,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的發絲上,頭皮發麻。喬雅的心亂了,指尖輕顫,手頭的法式結明明是一個活扣,她卻怎麽也解不開,愈纏愈緊……
下巴被勾起,微涼的薄唇帶着室外的寒氣,壓下來,不偏不倚,攫住她的唇瓣。易澤的舌不似唇那麽涼,滑膩、滾燙,寸寸探入她的香口,纏住她的舌尖,細細撩.撥……
骨節分明的大手鉗住喬雅的細腰,沿着她曼妙的腰身,一點點收緊……男人炙熱的手掌仿佛竄起火苗,隔着厚實的睡袍依舊灼傷她的肌膚。她全身癱軟,使不上半點力氣,唯有雙手死死絞住他的領帶,向下拉扯……
淺粉色的條紋領帶束縛脖頸,易澤的身軀被她拽的極低,吃不住勁的脖子忽然開始抽筋。“咳咳……”他輕咳出聲,“小雅,放手……”
喬雅猛然醒神,“唰”的松手,“對不起……”她意猶未盡舔着嘴唇,讪讪道。
酸痛澆熄欲.火,易澤轉動僵硬的脖頸,無奈撫額,“我累了,早點睡吧。”小嬌妻平日淡定自若,可怎麽一到親熱的時刻就狀況百出?他納悶不已。
她洩氣地捋了捋頭發,走向卧室,悶聲說:“晚安。”兩人好不容易掀起柔情蜜意,她卻拂了興致,有點內疚。
“我睡不安的。”極富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喬雅極快地轉頭,紅暈未退的臉蛋漲滿詫異,“為什麽?”
易澤的星眸一轉,挑釁一般反問:“要不然換你睡沙發試試?”
愧疚更深,她結結巴巴道:“今晚……你可以睡床上……”話一出口,喬雅突然發覺被他算計了。
果不其然,他的唇角揚起一道完美的弧度,似笑非笑看着她,“我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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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澤洗漱完畢,連睡衣都沒穿,直接穿着一條寬松的平角內.褲,赤.裸上身走進卧室。喬雅閉着眼睛,平躺在大床裏側,她将被子拉得很高,只露出一張清麗的臉頰。墨色的發絲灑落枕面,小巧的鼻翼一張一翕,她發出均勻的呼吸……
他瞥了一眼小人兒輕微顫動的睫毛,唇角的笑意加深,“別裝睡了。”說着,他随手關掉床頭燈,掀起被子,挨着她躺下。
喬雅不理睬他的揶揄,保持紋絲不動的睡姿,喘息又放輕些許……兩人婚後第一次同床共枕,她不自在,只能假裝熟睡。
雖然在拉摩爾島,他們早已做過男歡女愛之事,但當時的醉眸微醺遮掩了她的羞澀。現在的情況不一樣,既沒有酒精壯膽,亦沒有醉意催.情,她的神志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清醒。
卷狹男性氣息的精壯身軀靠過來,喬雅的心跳加快,“突突”狂蹦的心髒幾欲沖破胸腔……期待,且慌亂。易澤單臂撐身,凝視她的俏顏,他的黑瞳格外深邃,跳動情.欲的烈焰。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勾勒喬雅的面部輪廓,指尖漸漸下移,滑過她的粉頸……他顯然準備繼續剛才意外打住的親熱,而且變本加厲。
真絲睡衣的第一顆紐扣被解開,接着是第二顆、第三顆……睫毛的顫抖變得劇烈,她倏地睜開美眸,對上一雙深不見底的瞳仁,近在咫尺。迷離、動情,無法抗拒的淪陷一瞬間蠱惑她的心。
月色很淡,很柔,化不開滿室的黑,床頭床尾彌散暗雅的幽光。喬雅白.皙的胸脯暴露在旖旎的光暈下,不算太高聳的曲線玲珑有致,飽滿度恰到好處……他還是第一次這般仔細欣賞她的嬌.體,星眸中燃燒的愛.欲愈加洶湧,比黑潭猶深。易澤愛不釋手地揉捏掌心漫溢的柔軟,埋下臉龐吮.吸凸.起的蓓蕾……
“唔唔唔……”喬雅咬住貝齒,從喉嚨裏溢出聲聲呻.吟。壓抑的嘤咛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比激蕩的叫.床聲誘人千百倍。
抵抗不住撩人的技法,待放的花苞迅速膨脹,粉紅色的花蕊色澤漸重,添上一抹妖嬈的櫻紅……易澤的薄唇輕抿,用牙齒啃咬含在口中的小櫻桃,不經意拉扯一下……
喬雅的雙眸波光潋滟,微眯着睥睨壓在身上的易澤。他的半張臉埋入她的胸,露在外面的眉骨英挺,鼻梁高直,冷硬的線條一點都不柔和。但就是這個外表冷峻、深沉的男人,在床榻輾轉間,居然如此溫柔。她的心神搖曳,雙手下意識摟緊易澤的後背,無聲摩挲……勻稱的肌理,緊.致的手感,她再也舍不得放開手。
易澤略帶薄繭的手掌游走于她稚嫩的肌膚,不滿足、不急迫,一路延伸至她的小腹……皮膚表層沾染的熱度與小腹內暗湧的熱流裏外夾擊,喬雅的身體失控般顫.栗……
情到極致,她突然按易澤的手背,不再讓他向下移動。“你不喜歡?”他啞着嗓子問。
她趕忙搖頭,“我來大姨媽了……今晚可能不行……”懊惱的聲音。似乎擔心他不相信,喬雅拉起他的手,隔着內.褲蹭了蹭,驗明正身。
易澤摸到衛生巾,黝黑的瞳孔閃過一絲窘迫,一絲沮喪,“第幾天?”
喬雅騰出手,伸出三根手指頭,讷讷補充,“還有三天就可以了。”
男人下.身的堅.硬尚未退去,突兀地頂在她的兩條長腿中間,昭示強烈的欲.望。喬雅心軟,小聲嘀咕:“要不然闖紅燈?”
易澤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闖紅燈”的意思。他在喬雅臉上淺啄一口,淡淡道:“經期做.愛對女孩的身體不好,還是再等兩天吧。”他說的不情不願。
“你真好。”她莞爾一笑,窩心的感動。
易澤怏怏地從她身上翻下來,重新躺回床上。他将喬雅攬在懷裏,磨蹭她的耳垂,“我抱着你睡。”
雖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可眼瞅着豆腐送到嘴邊,再不吞下肚就涼了,誰知還是沒吃到。易澤腹诽,怪不得臭丫頭允許自己上床呢,原來她留了一手,其實他才是被算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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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喬雅醒來時,已經晌午。枕邊空落,易澤不在。不過與上次不同,床頭櫃上貼着一張黃色的便簽紙,龍飛鳳舞寫着幾個大字:我去找倪世海談新片。
喬雅又躺了一會,才從床上坐起來。她拿起手機,給老爸撥了一個電話,“爸,我有點事兒想和你商量。”
“關于《陌上繁花》?”知女莫若父,喬茂生一派雲淡風清的口氣。
她默認,稍稍斟酌說辭,“我覺得易澤昨晚說的挺有道理……”
他硬聲打斷女兒,“是他讓你來游說我的?”
“不是,他不知道。”喬雅否認,道出一個有說服力的說法,“我覺得喬氏與易澤合作不會虧的。”
“他所謂的低投入意味壓低成本,對喬氏而言,這不是好事。”喬茂生據理力争。
喬雅蹙眉,放緩聲調,“那爸爸就算為了我,也不行嗎?”
他的臉色一沉,女兒向來性子硬,現在竟然為一個男人軟言相求。身為人父,他必須提醒,“小雅,你有多了解他?你清楚他的背景嗎?”
“背景很重要嗎?”她反問,不滿父親每次拿這些問題說事。
對于喬雅的頂撞,他難得沒動怒,憂心忡忡解釋:“依倪世海的個性,他不可能把高管的位子給一個這麽年輕的人坐,除非易澤有不為人知的背景。”
她明白商場上永遠不存在非親非故的恩惠,但倪董器重易澤的能力不行嗎?不待她反駁,喬茂生壓低嗓音說:“我派人查過他的父親,可是查不出來……”喬氏早晚要由喬雅繼承,涉及共同財産,他不得不查清女婿的底細。
喬雅沉默。她幾次在易澤面前提到“父親”二字,似乎都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了。每個人都有秘密,也許牽涉沉痛的記憶,抑或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她并未一味刨根問底。她認為等到時機成熟,他自然會告訴自己。
其實,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這段時間,她對易澤的了解已經不知不覺豐富起來。
他習慣用Armani的物品,西裝、皮鞋、古龍水,甚至內衣都是這個牌子的;
他對牙買加的中度烘焙咖啡豆情有獨鐘,每天都要喝上好幾杯;
當然,他亦有孩子氣的一面,不喜歡吃青菜和水果,對番茄過敏……
盡管都是些細節,但慢慢去認識一個人的過程很微妙,充滿美好與新奇,喬雅樂在其中。
她認真對老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