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怪。他是開始了畢業實習之後才變成這樣的,一整天都愁眉苦臉的樣子,一見到我就咬,就掐,拿我當發洩的對象。就連要我,也沒有以前的溫柔了。他還突然間變得很花心,對別的女孩又摟又抱,哪怕在我面前也不加收斂,以前從來都沒有試過這樣。我很怕,我很怕他這樣下去會出事。”

“就這樣,你還忍他?”我不怒反笑,睜開眼,“你跟他分手啊!”

“女孩和男孩不一樣。”她在我身後,臉貼着我的背,脆脆弱弱,輕聲道,“男孩重視自尊,不能忍受女朋友在外面有別的男人。但女孩重視擁有,比較可能委屈自己去接受男朋友在外面有別的女人。我真的很愛他。愛到不能沒有他。我寧願他還能分我一點溫存,好過徹底地失去他。”

我深呼吸,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她是無藥可救。要阻止她繼續被傷害下去,看來只有靠我了。她,是到死也不會回頭的。

我甩開她,自己一個人走開了。

我在想,如果莺丹屬于我,那該多好啊?如果端陽去死了,那該多好啊?

這兩個夢想,應該是我人生最大的夢想了吧!

那天回到寝室,尚是中午的時間。我習慣性地走到4017號寝室,寝室門沒關。這個時間點剛好另外三個人都不在,端陽一個人躺在床上睡午覺。他毫無防備地躺在這裏,房間也沒有其他人在。

我看見他熟睡的樣子,鬼使神差地從他的桌子上取起一把文具刀,冷冰冰地置于他的脖頸前面。我陰冷地笑,這一刀要是下去該多好啊,那樣莺丹就永遠不會受傷了。莺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只有我有能力保護她,解除她的不安。刀片又往前刺近了一點點,這一刀要是割斷了他的咽喉,那就好了,獲得莺丹的愛的人再也不在,她的身邊就只有我,她一定會來依靠我,會接受我,我也就能永遠地獲得她了。端陽,只要你去死,一切就都好了!

受到這樣的想法驅使,我手上的刀往他的喉嚨處劃下去。

才剛劃了一點點,我的眼前就只剩下了端陽的脖子滲出來的一絲絲鮮血的血紅了。

“铿锵!”文具刀掉落在地上。我全身無力地跪坐在地,我下不了手。

我滿腦子都是端陽的笑臉,與他相處的點滴。初認識時的純真,一起玩耍聊天時的溫暖……

我太心軟了。殺人這種事情,我果然還是幹不了。“我為什麽就殺不了你啊?!”我痛苦地叫道。

那邊廂,端陽早就被頸間的疼痛弄醒了,他在床上坐起來。他被我吓壞了,過了一會兒,他貌似才剛剛了解眼前的狀況,“喲,凜涼,殺不了我,你是不是下一次又要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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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有一次了。”我無力地說。“我根本下不了手。”

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你到底發什麽瘋?好好地拿着刀子捅我,你有病啊?”

我說:“誰叫你虐待莺丹,還出軌傷害她?我勸她和你分手,她都不聽。哼,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我一直都喜歡她,我愛了她很多年了,可是她就只喜歡你,不管我做什麽,她都只喜歡你一個。記得去年四月我失蹤了一個月嗎?那正是因為我要逃避你們在了一起的現實。可最終我還是離不開你們,又回來了。那時候你問我,我不敢講。沒錯,現實就是這樣。她就只喜歡你,我怎麽做都沒有用。”

沒想到,他卻對我的話絲毫不驚訝,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呵呵,我又不是白癡。誰家青梅竹馬天天跟着人家女朋友打死都要混在一起的?眼神還這麽情深。你喜歡莺丹這件事,我老早就猜到了幾分。雖然莺丹否認,但我也隐隐約約地感覺到了。只是,她總是說要帶你,我是挺喜歡她不過沒到愛的程度,沒有多強烈的占有欲,所以也接受了罷了。如果莺丹能被你搶得走,你們也不會從未開始,我亦沒什麽好不放心的。我只是沒想到,我一直拿你當好朋友看,我以為你最多想守護你的初戀罷了,沒想到有朝一日你會對我動刀子。”

“不是的……”我站起身,抓住他的手臂,急道:“對不起,端陽,對不起!我也把你當作好朋友的,我只是看見了莺丹頸上的瘀青和手上的掐痕,所以太生氣了而已!”

端陽冷冷地看我,我發誓我這一輩子從沒見過暖陽一樣的他這麽冷酷的模樣,“我信賴你,不會傷害我。卻換來你這樣來對我。朝我來拔刀相向。”

我握緊了拳頭,“夠了!你也別說得你自己這麽偉大了。你不還是把我當成你弟弟的替身,才跟我要好的嗎?”

“不是。”他斬釘截鐵地道。“我告訴你,還真不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別人的替身。每一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弟弟頑皮好動,和你這個冷淡自閉的人八竿子打不着一撇。”他用手捂住了額頭,嘆了口氣,“夠了,你滾吧。我以後都不想再看見你。你以後都不要再來這裏了。”

走出端陽的寝室,我發現我無數個晚上來這裏打擾過他這麽多次,從來都沒有被趕過。可在今天,我卻被永久性地驅逐出這裏了。

失魂落魄的我走在路上,不知道四處亂逛了多久,良久,我看到莺丹迎面朝我走來,腳步未停,便揚手甩了我一巴掌,“啪!”她朝我吼道:“風凜涼你是瘋子嗎?你居然去劃傷了端陽的脖子!看來你真的是瘋了!”

“是呀,我瘋了。”我摸了火辣辣的左半邊臉,微笑道,“喜歡你,喜歡到瘋了。”

“你!”莺丹噎住了,罵道:“你真是無可救藥!”

“彼此彼此。”我微笑着道。

——原來,我把這兩個人當做自己的兩處歸宿。被這一邊抛棄了,就又去另一邊尋找溫暖。到頭來,我被兩邊的住處都給抛棄了。

不久,莺丹和端陽分手了。

莺丹傷心欲絕,前來對我訴說她被甩掉了,她說端陽要跟她分手了。我問她,為什麽?她說,端陽有了喜歡的人了。我覺得驚訝,我問,是什麽人啊?她說,不知道,只知道叫黃莉莉,是端陽實習單位的人。端陽說,他愛上了莉莉,對她現在沒有任何一點感覺了。

我問莺丹:“那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你累了,你戀人的位置有了一個空缺。我們在一起,我可以給你一個肩膀,讓你停歇。”

莺丹點點頭,安慰一笑道:“好。”

就這樣,我等到了他們分手的時刻,我對莺丹發動攻勢,她接受了。那一刻,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即便是讓我死,也沒有遺憾了。莺丹,我終于得到了我的莺丹!我等了她那麽多年,愛了她那麽多年,我終于都得償所願了!我好開心,好高興,這是我一輩子最快樂美好的一剎那!

莫大的喜悅從天而降,我感覺這是上天賜給我的恩典。或許,是上天看我付出太多了,所以憐惜我,賞賜給我這份回報。我發誓,我要給予莺丹最好的一切,我要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

在我的心底裏,又藏有一絲對端陽的愧疚。明明是他不要的人我要了而已,可是別人一分手我就表白,還立馬在一起了,我總覺得很對不起他。好像我和他做好哥們兒,只是為了搶走他的女人一樣。可是,我沒有選擇,我等了十幾年的女孩,只能把握這一個機會去争取。

然而,僅僅是過了一個星期,我的喜悅就化成了悲傷。

我以為我得到了莺丹,我以她的戀人的身份與她相處,我就可以以一個男朋友的标準來要求她。男生女生,情人愛人那種的關系。可我發現不是。現實是,莺丹在我面前就像是一個空殼一樣,她失去了端陽之後完全成了個靜默娃娃,人形木偶。六神無主,眼神空洞,目無表情。那一句接受我的“好吧” 估計也只不過是失戀者想要在港灣尋個碼頭歇歇的空話,她根本從未将我當作戀人來看待。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将來更不是。她只沉浸在失戀的悲痛裏,滿腦子都是端陽丢棄了她這件事而已。

我告訴自己,我要等。等她,等她康複過來,從失戀的痛之中重新振作站起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就算看穿了這份關系的本質的破綻,也必須要忍耐和體諒。

兩三個月後,莺丹從失戀的創傷中恢複過來了。我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她竟會把我當作了汪端陽的替身!

她将我當成汪端陽的替代品來看待,有我在身邊,就幻想成端陽與她在一起的那樣。她騙不了自己時,知道我是風凜涼時,就用着愧疚的眼神看向我,仿佛把同意我做她男朋友這件事視為對多年來單戀她的我的一份補償一般。我難過,我要難過死了。我的心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痛過,連看見她和汪端陽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

莺丹啊,不止你對汪端陽了如指掌,我對汪端陽的每一樣習慣和喜好也同樣熟悉。你真以為,這樣就可以瞞得過我嗎?你真以為,裝成完美情人的樣子,對我虛情假意,甜言蜜語,千依百順,我就不會發現其背後的真相嗎?

即使如此,她亦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凜涼我喜歡你” ,因為這确實不是事實。她只是公式化地演譯着模範情人的角色罷了。約我逛街,陪我喝茶。給我披外套,跟我手挽手。臉上挂着虛僞的笑容的你,心裏面到底把眼裏的我,看成誰哪?

你能不能不要在點外賣的時候,非要點上那一家燒烤店的八爪魚與墨魚丸?你能不能不要在看節目時,非要調成排球比賽的節目?她的聊天軟件壁布,還是她跟汪端陽的合照照像。那是我負責拿相機幫他們倆拍的照片。她連為我挑圍巾時,都要挑棉白色,因為那是汪端陽最喜歡的顏色。我知道端陽喜歡那種顏色。老天啊,我喜歡的可是黑色。

她花盡了所有的舉手投足來告訴我她有多愛他,令我無從反應。我承認我沒有他那種溫柔的天份,但你也不用這樣子來告訴我。用這樣的方式。就算你永遠忘不了他,也請顧及一下我的感受好嗎?

我想起了端陽最後對我說的那句話:“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做別人的替身。”到今時今刻,我才真正明白到這句話的意思。我是風凜涼,不是汪端陽。我和他不一樣啊!你怎麽可以把我當成他呢?

對了,莺丹現在在實習,租了一個房間住。那一晚,我在莺丹的公寓裏過夜。

我行使着我“戀人” 身份的權利,我拉過挽着我手臂的她。我站在她面前,吻她的唇瓣,這麽多年終于等來這一天,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可眼前的她竟木然如紙片人,呆若木雞如娃娃。

我吻她,我要将她柔軟的觸感銘記到腦殼裏。我既然是她的男朋友,應該可以做更進一步的事吧。沒想到,我手剛碰到她的鎖骨,正想解開她的衣服,卻被她一下子吓到把我猛地推開了。

“凜涼,對不起!對不起!我!”莺丹回過神來,吃驚地看着我,不停地道着歉。

“算了。”我轉過身,扒在了床鋪上,不去看她的表情,“沒事。睡吧,困了。”我閉上雙眼。說是睡覺,我心中一股鈍痛。莺丹啊莺丹,你就給那個不愛你的男人将你當成過幾天才來臨幸一次的嫔妃來看待,卻不讓我這個愛你的男人來抱你一次。

過了一陣子,我還真的睡着了。也許是太心累了吧。當我醒過來,已經是早上的時間。莺丹一見我醒了,又從一臉失戀的哀愁表情中,回複成了“标淮式微笑”的樣子,仿佛在問我“我這個女朋友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 。我竟然史無前例地覺得她很煩,我被自己的情緒震驚到了!從來我都是只覺得莺丹可愛,是全世界最漂亮可愛的女人。可今天,我卻看着她的臉覺得空前地煩躁,煩到我想将眼前的一切都摧毀。我覺得無比哀傷和絕望,遠超于那時候看到她和端陽出雙入對的模樣。

我看着身上蓋着的被子,“你替我蓋的?”

面對我不耐煩和找茬一樣的語氣,莺丹平靜微笑,“嗯!對。我見你睡了,怕你着涼,就替你蓋上了。”

——你說話不要這麽模範好不好?至少讓我覺得你是将自己當成我的女朋友的?稍微,帶點兒女生的公主病和壞口氣好不好?好不好?

我無言一腳将被子伸到地上,又摸出自己的手機,“我手機沒電了!”

她接過我的手機,道:“哦,我有充電寶。我給你充上。”

——你為什麽不發我脾氣啊?你不是我的女朋友嗎?為什麽?為什麽?

她把我的手機拿去了充電,連随轉過身來,“凜涼,你起床,該餓了吧。我這兒有廚房可以做吃的,我也可以下去給你買,”彎彎的眼睛看着我,用着此生最溫柔的微笑問我道:

“你想吃什麽?”

那一剎那,我的眼淚珠子滾燙地飙出來,大顆大顆地滾下來。我哭了。我認識了莺丹十多年,我從來未曾為她哭過。哪怕是她與端陽歡笑那會兒我也沒有。可是,我卻被這一句“你想吃什麽?”弄哭得不似人形!

我在下一秒鐘提着包沖了出去,“嘭” 的一聲奪門而去。我在路上跑啊跑,跑啊跑,我再也不要見到莺丹了,我受不了了,我簡直快要被她用“溫柔” 殺死了。連途人都能夠聽得清我瘋狂的哭聲,嗚嗚咽咽的聲音令人側目。我的眼淚瘋了一般地狂流出來,我一邊飛奔着一邊狂哭,我此生的淚水要在今天流光了。

我真的很痛苦。

爸爸,你知道嗎?你錯了。

猶記得小時候看電視放《電車男》,爸爸曾經講過一番話,令我十年來不曾忘記。他說:“男人和女人單戀的區別,就是女人等一個拒絕她的男人,等一輩子都不會等得到。相反,男人等一個拒絕他的女人,則會等得到,感動得到那個女人接受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可是,爸爸,你知道嗎?你這番話,只說對了一半。因為,即使她接受你了,她還是不愛你啊。

在那之後我都沒有聯系過莺丹,我不願意見到她。我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待着,我寧願孤單一個,也不想跟她演戲演下去了。

不料,幾天後,我居然接到了汪端陽的電話。

他在電話裏什麽也沒說,光說他在亨利酒吧,叫我過去陪他。我挂了電話馬上就去了,結果就在亨利酒吧看到了在吧臺喝得爛醉如泥的汪端陽。

“你怎麽了?”看見他醉倒在桌上,蕭條的樣子,我觸目驚心。我立刻坐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

“你來了,”他擡起頭,輕輕看着我,眼神看起來有點神志不清,“我覺得我都快要死了。想找個人來陪我說說話,卻發現在公司單位的人都不可信。除了你之外,我連一個可以說說真心話的朋友都沒有。呵呵,凜涼,沒想到,到最後,最信賴的那個人還是你。”

“你有話慢慢說。”我搶過他的酒杯,放置到桌上。我真的沒有見過這麽失态的端陽,他看起來真的出事了。

“讓我喝,”他又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好,我都告訴你。”他掏出手機,翻看其中的一張照片給我看。熒幕中是一個穿着淺黃色長裙的活潑女孩,“她叫黃莉莉,是我實習公司的同事。我愛她,愛到可以舍棄我自己。你們都說我性情大變,那是以前我還沒有遇到自己真正動心的人。遇到她,我陷進去了。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被她所吸引。她不像莺丹跟小梁那麽沉默寡言,她很外向,很多話說,活潑開朗,跟我是一種性格的人,很迷人,我很喜歡。喜歡到,我明明拿到了國外名牌大學的研究生offer,卻心甘情願地留下在公司裏轉正為了繼續看到她。”

我說:“端陽,你為什麽要喜歡黃莉莉啊?我不想你喜歡她诶。我、你、莺丹三個人是一個圈子,為什麽要讓第四個人加插一只腳進來?你要喜歡,也只能喜歡莺丹,怎麽可以喜歡別人?端陽,排球是三個人打的,‘四傳’ 可就要犯規了啊。”

——我承認,聽到他說喜歡黃莉莉,我有點生氣了,覺得很不爽。仿佛我們三個人從來就是一個小圈子,不容許第四個人的插足。所以,我才能夠在他們熱戀時依然厚顏無恥地待在他們身邊的,這是我待着的底氣。從他們分手,到我與莺丹在一起。到了今天,第四個人介入了這裏,将已有的體系砸至粉碎。這個體系,終于是要徹底崩潰了嗎?

端陽說:“唉。我明白。我何嘗又不想我們三個人永遠做關系最好的人,如果可以管住、控制自己的心,可以選擇,我寧願愛別人。但如今,愛深得過分,還能夠怎麽樣呢?卻又為何是非分之想?”

他手指橫着掃了一下,手機屏幕出現了另一張照片,也是黃莉莉的照片。這次,旁邊站了一個穿着西裝的高大的男人。“莉莉她一開始就有男朋友了。這是大家都衆所周知的事實。那一段時間,我被這個現實逼瘋了,我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假若明知她有男朋友還去追求她的話,那更加會被認為是背德的。所以我瘋了一樣地去傷害莺丹,我以為這樣我就會好受些。所以我四處去找不同的女孩勾搭,我以為這樣我就能忘了莉莉。結果,我錯了。我只是愈陷愈深,更加不能自已罷了。”

“然後呢?”我問。

他呆呆地、深情地低下頭,看着手機屏幕裏那個青春的女生說:“然後,我就和莺丹分手了,也跟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孩子絕交了。因為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今天,我向她表白了。我說:‘我愛你。’她說:‘你這個混帳,明知我有男朋友還來追我,我平生最厭惡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你以後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現,見到你就惡心’……”

說完最後一句話,端陽昏倒了。他倒在我的肩膀上,閉着雙目,脆弱到不堪一擊,一碰就碎。估計真的喝得太多酒了。“來人啊!有人暈倒了!”我把懷裏的他扶到沙發上躺下,立刻打120叫救傷車,結結巴巴地把這裏的地址講得清清楚楚。我五內如焚。我看着沙發上的端陽,我心裏覺得很難過。他可是那個最能溫暖人心的小暖爐啊,怎麽會變到如此冰涼呢?不帶一絲溫度。怎麽就像個已經心死的瓷娃娃一樣呢?

我曾經以為,只要他死了,就什麽都好辦了。事實上,假如我現在撒手不管他的話,他是會死的。他大概是中酒毒了吧,我現在不理他就可以殺死他。但是,此時此刻,在這個等待着救護車來臨的時刻,我卻打心眼兒裏希望他不要死。你可千萬不要出事啊端陽,可不可以不要擺出這副心碎的一碰就碎的模樣,像屍體一樣地躺在那裏?仿佛碰一下就會死,會碎掉,你應該是那個小太陽才對啊?

當初那兩個夢想,一為得到莺丹,二為殺死端陽,我都可謂達到了。可是,我卻開心不起來,我只覺得無比悲慘。

以前看電影小說看到過一些心理變态,會殺了自己得不到的人又殺了自己的情敵之類的。我是做不到這樣的吧。雖然有時候會想,都那麽愛了,一起死吧。如果跟他們一起死就好了,我最重要的他們,一起死是件幸福的事。好極端。但真的面對現實,他們應該擁有絢爛的人生啊,我又怎麽忍心去傷害他們?

終于,120救傷車到了。他們把端陽送到了醫院。經搶救之後,醫生鑒定沒事了,只是飲酒過多導致酒精中毒而已,令我松了一大口氣。我打電話把莺丹叫來,讓她來照顧端陽,自己離去了。

端陽安躺在床上昏迷着,還沒有蘇醒。莺丹坐在床沿,彎下身側着伏在枕頭上面,執着的眼神透露着對端陽一生一世永不更移的堅定的愛戀。那是一種怎樣的神情,明知道對方不會回應自己,明知道自己永遠離不開,卻仍然執迷不悟地守護,并承認了這是自己的宿命。

我心匪石,不可轉兮。我心匪席,不可卷兮。

我看着病房內那兩人,獨自一人離開了。

一切到最後,結局是:端陽脆弱不堪,莺丹執着絕望,我疲憊勞累。我們三個人不适合在一起,在一起只會互相折磨,傷到彼此遍體鱗傷,化為灰燼,摧心折骨,極我銷魂。僅此而已。

我站在碼頭上吹風,席卷的海風侵襲着海浪,我的心是前所未有地平靜的。我雙手扶着欄杆,憑欄遠眺。

莺丹從醫院出來了,她來到我身後,對我道:“凜涼,我們分手吧。”

我說:“好。”頓了頓,“不讓我繼續當端陽的替身了?”

她說:“……你知道了?”頓了頓,“嗯。對不起。今次端陽入院,我才真正明白什麽是我想要的。誰也代替不了端陽。他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我知道我和他不會複合,他不會跟我在一起,但我還是願意守在他身邊,看着他。就這樣。”

“我尊重你的決定。”我說道,帶着釋然而輕松的笑容。我才發現,十幾年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笑得這麽肆意。

大學畢業了,我提着簡便的行李,來到了一座新的城市工作。這令我想起,大二下學期的那個四月,我一個人逃離時的境況。我租了一個小型的公寓,辦好了手續,搬了進去住。然後,我找到了一份與我專業對口的工作,開始了我職業的人生。

第一天上班,見了老板,認識了新同事,辦好了正式入職的手續。簡單地學習了要做的工作,把公司的部門粗略地認了個遍。

下班回來,我累倒在住處附近的草坪上。一如當年大三時躺在學校的教學樓雕像前那塊草坪上一樣。

原來,在這場三人的備胎游戲裏,根本就沒有贏家。

微風吹拂,夜空無星,我一個人躺在這裏。道理上,我是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剛剛進入成年人的職場,二十多歲的我理應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是我打拼事業開展人生的起點。可是,我竟覺得這樣地累,躺在這裏,我感覺筋疲力竭。全身上下,連一絲力氣都沒辦法提得起。我感覺到我的精彩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到頭了。

什麽都結束了。什麽都早早就都結束了。

空氣涼靜,清靈的天際。

讓我安躺月下。

讓我安躺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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