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梁朝皇帝年過六十,身子骨早已不複從前,近年來越發疏于政事,性子較之以前也變得喜怒無常,此時他面容一露出倦色,朝臣們大氣都不敢出,連忙點頭稱是。

蘇長音逃過一劫,雖然被暫罷官職,但比起被大理寺捉拿嚴加拷問,已經是從輕發落。

走出沉悶的金銮殿,蘇長音忍不住松了口氣,連忙對身側的上峰行了個大禮,拱手稱謝:“多謝大人為卑職申辯冤屈。”

陸院判連忙将他扶起來,面容和藹:“不必言謝,你是我極為看重的後輩,性情品德我心中有數,醫術更是高超卓絕,衛尚書之死斷不可能與你有所牽連。”

蘇長音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陸院判一直對自己青睐有加,這其實還是占了上輩子醫學生的便宜,才在衆多同僚中脫穎而出。

陸院判頓了頓,又說道:“衛丞相對你敵意甚重,這其中不僅僅是衛尚書中毒身亡之故,恐怕還牽扯到與你父親的恩怨,你要多加小心。”

“與我父親的恩怨?!”

他家那個一輩子教書,整天窩在家裏看書品茗侍弄花草的老爹,能與衛丞相有什麽恩怨。

蘇長音呆了一下,微微睜大的清澈眼眸露出幾分迷茫。

陸院判一見他這副陽春白雪的模樣,忍不住在心中搖了搖頭,張嘴正要說話,就見葉莊與衛春明一前一後自殿內走出。

在大殿中連續被嗆聲,衛春明的臉色不太好看,看見蘇長音兩人便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唯有葉莊停在兩人面前,神情冷然,語氣平緩問道:“蘇大人已暫免官職,不知陸大人還有何要事吩咐?”

陸院判下意識搖頭,就聽葉莊接着說道:“既無要事,那蘇太醫便由我領走了。”

蘇長音呆了一下,脫口而出問道:“走?要去哪裏?”

葉莊靜默一瞬,仿佛聽到了什麽奇怪的問題,神色古怪地看着蘇長音,“聖上命你協助調查,自然是與我去尋找線索……難不成你還想站在這裏,等坐實了兇手的罪名,然後再锒铛入獄?”

蘇長音:“……”

葉莊手下統禦偌大大理寺,性子向來專橫獨行,蘇長音本以為不會将自己一介小小太醫放在眼裏,而是以雷厲風行的手段查出真兇,這才符合葉莊的人設。

是以皇帝雖下令讓蘇長音配合調查,但他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都做好了在家宅到案子水落石出的打算。

沒想到連宮門都沒出,就被抓去當壯丁。

蘇長音很想說自己并不想去,然而對着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龐,還是慫了。

皇城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蘇長音踉跄緊随葉莊的腳步,看着眼前的背影,語氣十分納悶:“葉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衛嚴府上。”葉莊側身避開一個行腳的貨郎,漫不經心道,“衛嚴死後,屍身本該停放衙司內查驗,然則衛家到底是世家大族,如此做派有失體統,衛家長子昨日便将其父屍身接走安排後事,仵作與陸院判俱撲了個空,只得由我親自出面,再去驗一驗屍身。”

“原來如此……可如今微臣與此案也有牽連,是否不太妥當。”

葉莊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自有考量。”

衛府設在城東一處街巷裏,沿着張燈結彩的護城河往裏走去,很快就到了一處紅牆綠瓦,門鑲金獸的宅邸前。

葉莊道:“到了。”

衛府裏頭約莫是辦着喪事,悲切哭喊聲透過高牆傳出,吵的人心神不寧。

葉莊的到來驚動整個衛府,衛嚴的長子衛風急忙出來迎接,只見他面容慘白,神情是分悲戚,卻仍是強撐出一副笑容,一聽葉莊是來查看屍首的,急急讓人清了場。

衛風一邊領着人往靈堂走,一邊擦着額上的冷汗恭敬道:“不知王爺駕臨,家中如今亂作一團,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王爺包涵。”

葉莊身領大理寺少卿一職,更是今上冊封的唯一的王爺,是以除了‘葉大人’,也常有人以‘王爺’尊稱。

“無妨。”

衛嚴的靈堂設在緊挨着後院的一處偏廳,蘇長音和葉莊到時,只見廳中四處挂滿白綢,兩側白蠟溶溶如淚,祭拜的塵煙味随風撲面而來,端得是一派凄涼荒蕪的意味。

正中間擺放着一具楠木棺材,棺口敞開,衛嚴的屍身安放其中。

葉莊緩緩踱步行至棺邊,姿态高潔如同九霄明月,只見他目光掃了屍體一眼,随後神色一凜,側頭看向蘇長音,渾身氣勢驟然冷峻起來。

蘇長音:“……”

好家夥!

他竟然讀懂了對方眼神裏的意思。

端莊高貴有潔癖的葉莊葉大人,似乎一點也不想纡尊降貴和屍體打交道。

蘇長音抽了抽嘴角,認命走上前,掀開棺材中的白布。

棺中屍身保存良好,因為是中毒而死,屍身的雙唇與印堂發黑,唇邊隐隐有血跡,屍體并未發腐,但白布一掀開仍是有一股淡淡的異味彌漫開來。

葉莊面上不動聲色,腳步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蘇長音頗有些無奈,只得裝作恭敬的樣子,語氣輕柔哄道,“屍體腌臜,還請葉大人後退幾步,免得沖撞了大人。”

“無妨。”葉莊說完,眉峰微蹙,神色極為不贊同,“為醫者立身正本,該以滌蕩污穢為己任,不過小小一具屍體,便嫌濁惡污而退避三舍,成何體統?”

蘇長音:???

狗男人!我還不是為了你?!

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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