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葉莊……竟然在為他出頭?
不,與其說是出頭,葉莊這句話更像是徹頭徹尾的相信。
蘇長音有些受寵若驚,不止他,在場衆人聽到他這句話或多或少都有些驚訝。
衛風此時已經沒有方才那麽痛苦,一聽此言整個人就跟點燃了的炸藥包一樣,掙紮着就要從地上跳起來,面色猙獰:“憑什麽?!”
“憑什麽?”葉莊冷冷睥睨着他,“你能空口污蔑別人清白,我亦有無憑無據相信他無辜的理由……倒是你,再三蔑視本王律令,昨日又平白無故傷及朝臣,合該重懲。”
“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自行撞柱兩次,為蘇太醫磕頭謝罪;要麽挂牢入獄,身受重刑,直到誠心悔過為止。”
衛風梗着脖子直罵道:“休想!”
葉莊嘆了一聲,”也罷,衛公子這般烈性,一身鐵骨铮铮的人,怎麽會委曲求全,本就不指望你磕頭謝罪……那便欠了蘇太醫的兩下還了,再入牢獄中好好反省吧,公冶慕。”
公冶慕應了一聲,上前兩步。
“你、你要做什麽?!”衛風只見頭上一片陰影,卻是公冶慕蹲下身子,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公冶慕雖然笑着,但是眼裏并沒有多少笑意,只見他上下打量,幽幽嘆了口氣,“王爺有令,做下屬的莫敢不從,你懂的吧?”
說完,揪着衛風的頭發,狠狠将他的腦袋砸在了地上!
‘咚————’
‘咚————’
‘啊——————’
兩聲令人牙酸膽寒的骨頭撞擊地面聲響之後,伴随着衛風的慘呼,響徹靈堂。
待公冶慕松開手時,衛風臉色依然慘白到不見一絲血色,半閉着眼睛奄奄一息,額上更是赫然一個小血洞,青黑泛着紫色,正汩汩流着鮮血……他身子一軟,整個人栽倒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風兒!!”衛夫人見狀吓得驚聲尖叫,一天連着兩次打擊,竟又當場昏了過去。
剎那間,驚呼的驚呼,憤怒的憤怒,一群人喊着‘夫人’‘公子’的撲上去……現場登時亂成一片。
葉莊視若無睹,只淡淡說道:“衛公子傷害朝臣理應受罰,即日押送大理寺受審,至于衛嚴首級一案應為衛府內人所為,即刻封鎖衛府,所有人員都不得進出,除親眷外所有下人都壓入牢中!”
“葉莊!你簡直欺人太甚!”衛春明怒極氣極,一時間竟然忘記對葉莊的恐懼,指着他的鼻子大罵道,“到底蘇家的小子給你使了什麽迷魂湯!不抓他歸案也就罷了,竟然還為他撐腰,上門欺我兄弟遺孤、鬧他靈堂、毀他府邸,簡直喪心病狂!待我上報朝中,自去請陛下為我做主定奪,看你還如何張狂!”
“上報朝中?”葉莊微微勾唇,施施然道:“衛丞相到底是把自己看的重了,還是将本王看輕了?衛風有錯在先,又妨礙公務,本王不過依律查處,至于蘇太醫……”
他微微一頓,冷笑道:“衛丞相口口聲聲指認他,可到底是真因為他是兇手,還是因着其父與你有過過節,真當本王心中沒數麽?”
“你、你……”衛春明氣得說不出話來。
葉莊上前兩步,逼近衛春明,森然語調卻輕得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得清,“衛丞相與其在這裏汲汲營營,倒不如想想自己弟弟都有哪些仇人,這些年裏你兄弟二人在朝中班門弄斧,多的是有苦主讓你們償命!”
說罷,也不管衛春明的面色如何慘白,領着蘇長音就要離開這個混亂之地。
公冶慕立在原地呆愣了幾秒,随即十分業務熟練的反應過來,抄起令無芳的胳膊連忙拔腿跟了上去,“王爺,等等下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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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莊離去并未多久,大理寺的函子便到了衛府,衛風以及衛府等一幹下人很快就被武差帶走。
偌大的府邸,轉眼間人丁寂寥、凄慘戚戚,好不令人感慨。
衛夫人好不容易醒轉過來,一聽聞衛風被帶走,差點又哭暈過去,只聽她流着淚說道:“我的風兒,怎麽就去招惹了那人,在那牢獄中也不知要不如何磋磨……”
衛春明坐在廳堂處,沒有接話,神情陰晴不定。
他向來是個多疑的人,不吝于用最大的惡意揣度別人,葉莊說的話不停回蕩在他的腦海之中,駭得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這些年他所做的事情多麽大逆不道,他再清楚不過,假如葉莊真的知道的話……
衛春明額上滲出一層冷汗。
不行!他必須先發制人!
“弟妹放寬心,有我在,那些人不敢對風兒做什麽。”他說着,重重閉了閉眼,仿佛下定決心一般斬釘截鐵的說,“那葉莊欺人太甚,既然他葉莊欺負我衛家無人,老夫舍了這張老臉,也要請人來為我做主!”
衛春明說到做到,第二日一早便擡着衛嚴的屍首、令着忠于自己的門生官員共五十餘人,密密麻麻跪了宮門,一紙訴狀送到禦案上,痛訴如歌王包庇兇犯、欺辱重臣遺子等等十數條罪狀,震驚朝野。
白發斑斑的朝中元老帶着屍體、領着百官跪宮門訴冤屈,往前數兩百多年也沒發生這種事,皇帝吃驚不已,連忙命人召來葉莊禦前問話。
“你到底做了什麽令那衛丞相氣成這樣?皇庭聖潔之地,他一糟老頭子搞這一出,簡直有礙觀瞻!”
葉莊言簡意赅的将事情的發展說了一遍。
“你把衛嚴的家給抄了?!”皇帝聽罷,神色訝然。
“礙眼。”葉莊淡淡道。
輕描淡寫兩個字,卻可以說是非常霸道了。
“……也罷。”皇帝一搖頭,十分寬容道,“那衛家早該鏟除了,只不過時間早晚而已。”
對于衛家,皇帝看不順眼很久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早在登基之處沒多久他就有了廢掉衛家的心思,只是建豐六年發現無法一舉将衛家徹底拿下,于是乎在這之後皇帝裝出一副縱容衛家,凡事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态度,以麻痹敵人神經。
衛春明至今還以為皇帝已經放松了警惕,可以高枕無憂。
“朕原本還想着晚些日子再動手,沒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取了衛嚴的性命,朕倒是要重賞他,為朕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似乎想到了什麽,擡頭問葉莊:“對了,那人可是國子監祭酒之子?”
葉莊淡道:“并不是。”
皇帝‘啧’了一聲,神情頗有些惋惜。
“罷了,此人倒也不急着尋找,先等衛家一事塵埃落定,再來慢慢尋找也不遲。”
葉莊微微點頭。
事實上,他也正是因為知道皇帝的心思,所以這些日子以來都沒有特意放在心上。
“至于那些跟着跪宮門的官員。”皇帝冷笑一聲,“這麽自覺,倒省了朕一個個的去糾察他的黨羽。”
葉莊淡淡颔首:“已經命人登記去了,随後便會有人呈上名單。”
皇帝點點頭,十分欣慰:“莊兒果然慧智玲珑,深知朕心。”
葉莊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皇帝:“……”
笑容有些将在臉上,皇帝看着自家侄子一副冷若冰霜,就連面對自己也懶得多說一句話的模樣,頓時有些心塞塞。
怎麽小時候那麽聰明乖巧宛如與玉團一樣的侄子,如今會變成這副人神鬼厭的樣子。
很顯然,作為撫養葉莊長大的半個家長,皇帝也猜不懂葉莊的在想什麽。
皇帝不死心,正欲磨着葉莊再多說幾句,就在這時殿外的宦官快步走進來,于階下躬身禀報,說曹貴妃領着三皇子前來探望皇帝。
大梁朝後宮并不充盈,曹貴妃是武陽候膝下郡主,自入宮就封為貴妃之位,後育有三皇子後更是水漲船高,統禦後宮,外頭更是盛傳曹貴妃頗受聖上喜愛。
皇帝雙眉一皺,眼神中閃過一絲厭煩,很快又消失無蹤,揮揮手道:“讓她進來吧。”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殿外一道嬌俏的聲音随之響起,先聲奪人:“皇上聖安,臣妾見過陛下。”
聲音猶如珠落玉盤,嬌俏悅耳。
随後一個頭戴珠翠、身着華衣的宮裝麗人手中提着食盒,由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半攙着走了進來。
當今聖上雖然年過六十,但曹貴妃卻不到四十歲,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瞧上去格外年輕,只見她嬌豔的面龐帶着笑容,雲鬓高聳,頰飛緋紅,款款走進來時嬌豔得猶如一朵芍藥花。
攙扶着她的正是三皇子葉瑢,今年十三歲,只見他穿着一身月牙白錦袍,高冠玉绶,肖似生母的臉龐及其俊秀出衆,然而眼眶下青黑一片,眼神以及嘴邊的笑容帶着幾分混不吝的味道,活生生将這副好皮囊敗壞了幾分。
兩人一走進來,向皇帝行禮問安,曹貴妃嬌笑道:“陛下萬安,時值深秋,臣妾院中的蓮藕長勢極好,特意命人做了藕粉糕,送來一份請陛下嘗嘗……咦!原來如歌王也在,這倒是巧了!”
曹貴妃看見葉莊,眼睛一亮。
葉莊目不斜視,沖皇帝禀報道:“既然皇上還有家事,微臣先退下了。”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然而卻被曹貴妃上前攔住了去路。
“什麽家事不家事,大家都是一家人。”曹貴妃卻捂着嘴笑了起來,面上笑意款款,“恰巧臣妾帶得多,不如一同留下來品嘗品嘗?”
與常人不同,曹貴妃看見葉莊十分熱情,不見絲毫害怕,眼波流轉間,更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向來拉葉莊。
“貴妃娘娘自重。”葉莊後退兩步,避開她的動作,眉宇間冰冷夾雜着一股厭惡,仿佛看到什麽肮髒的東西。
曹貴妃臉上神情一僵。
不過很快,她又恢複自然,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碎發,輕笑一聲:“既然王爺不喜,臣妾也不再勉強。”
說罷,輕挪蓮步行到禦案前,一邊放下食盒一邊與皇帝說笑起來。
從頭到尾,她的動作都十分自然,好像剛才被嫌棄的不是自己。
葉瑢見狀,眼珠微微一轉,扯出笑容開始套起了近乎:“堂兄就是要往哪裏去?許久不見堂兄想念得進,如不嫌棄帶上我如何?”
“這聲堂兄本王可擔待不起。”葉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曹貴妃母子的心思他豈能看不懂?不過是想極力拉攏他,為奪嫡之戰多加籌碼。
葉莊身為舉國上下唯一一位王爺,手掌重權,又是皇帝跟前說一不二的紅人,前途不可限量,誰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這個太子之位幾乎穩如磐石。
然而葉莊有豈是那麽好拿捏的?
“大理寺刑獄還有幾個犯人要審問,你若不嫌棄血腥殘暴大可以一同前去。”
審問……血腥殘暴?!
葉瑢臉色一白,雙唇嗫喏幾下,頓時噤聲了。
葉莊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