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遲歌!”曹時榮臉色一變。
“哦?我那舅舅素來眼高于頂, 竟然還能有人讓他入眼。”三皇子饒有興致地望過來,“本殿倒是要好好見識見識。”
不少人的視線都往此處看過來,包括葉莊和羌國皇子。
葉莊臉色冰冷莫測, 而羌國皇子原本聽一群人咬文嚼字聽得直打瞌睡,現在一聽要比試,頓時精神抖擻,半托着下巴顯得興致勃勃。
蘇長音薅一把膝上的小豹子, 深深陷入思考——當初在國子監時蘇長音的文章詩詞便是最差的一個, 誰和他提這個, 他便和誰急,往上數幾年都沒人敢取笑他的詩詞文章, 更別提是切磋。
究竟是現在的少年飄了, 還是以為他老了提不動刀?
遲歌見他沉默不語, 以為他心有畏懼, 眉眼間不由得意, “怎麽?莫非師兄不願比試?”
他打聽得果然沒錯,這人肚子裏果然無半點墨水!
蘇長音薅豹子的手頓住, 深深地看了遲歌一眼, 露出一個堪稱明媚的笑容, 溫柔道:“怎麽會呢?師弟既然如此盛情,師兄怎麽能拒絕?”
頓了頓又接着道, “只是今日之宴,有文無武沒意思,不如我們武比投箭如何?”
所謂投箭,其實和現代的飛镖差不多, 只是飛镖有固定的點, 而投箭比的是誰投的更高更遠。
蘇長音臉上的笑容過于溫柔, 遲歌只覺得背後一寒,有種不妙的預感,還沒來得及說話,上方的羌國皇子眼睛‘唰’地一亮,撫掌朗聲大笑道:“好好好!這倒比那些之乎者也的行頭來得爽快!你們比,勝者本王重重有賞!”
羌國皇子既然發話,便沒有餘地拒絕。
遲歌思及自己好歹是将門出身,投箭也是頗為熟練,頓時有了底氣,揚起下颌一口氣答應下來:“好!就比這個!”
蘇長音眉眼一彎,笑吟吟地望着少年,眼波流轉間溫柔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呲啦’一聲細微碎裂聲響。
葉莊捏着杯盞的手指驀然一緊,面無表情地看着臺下青年,臉色冷得幾乎能凍出冰渣。
一旁的羌國皇子笑到一半,聽到動靜轉過頭,見到葉莊一臉‘我很不爽’的神情時微微一愣。
他下意識地順着葉莊的視線望向蘇長音,臉上先是有些茫然,随後像是忽然想到什麽一般,眼中慢慢流露出震驚,張着嘴一片愕然。
投箭需要在一處廣闊的地方,泠淩臺顯然不合适,不過好在一旁有個竹林,一行人便向竹林走去。
起身時,蘇長音将懷裏的小豹子放在座位上,嘴裏哄道:“乖乖在這裏呆着,我一會兒回來。”
方才有桌子擋着沒人發現,現下衆人才發現他竟還抱着一只小豹子。
三皇子只覺那一團雪白無比眼熟,忍不住多看幾眼,只見小豹子用力沖他呲了呲牙,一副兇狠的模樣,他微微皺眉,心裏的疑雲更重,但到底沒說什麽。
一行人走至竹林裏,沒一會兒就有仆從呈上箭筒,一直默不作聲的葉莊忽然上前一步,随手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出一條線,指着前面五丈遠的一株的綠竹,說道:“就以此地為界,目标是射中那邊那棵竹子,誰若射得最高誰就勝出。”
那棵竹子極為高大,粗卻不過五寸,遠遠看去細若枝條,若要射中極為不易。
他放下樹枝,攏着袖子淡淡道:“此試便由本王作裁判,有本王在,倒也不怕有人暗施小技,或是平白冤枉了誰。”
葉莊最後一句話說得頗有深意,目光靜靜落在蘇長音身上。
蘇長音:“……”
看什麽看?!難不成還怕他以大欺小?
他轉過頭,暗自撇撇嘴,心裏莫名有些不舒服。
葉莊作裁判,衆人自然沒有任何異議。
遲歌急着露一手,葉莊話音剛落,率先抽出一支箭狠狠擲出去,‘嗖’的一聲,那支箭釘在第六節竹竿處,已經是極好的成績。
“好!!”
“不愧是将門虎子!”身後學子一片喝彩。
遲歌揚眉得意一笑,轉身問道:“表哥,我投得如何?”
曹時榮一陣啞然,看着自家憨貨一樣的小弟,像是想到什麽,慘不忍睹地別開眼。
一旁的杜添月攏着袖子,一臉興致盎然。
蘇長音神色不變,走到一旁抽出一支箭,長箭入手的那一瞬間,他渾身的氣質忽然變。
仿佛憑空注入一股別樣的生命力,線條柔和的肩背愈發挺直,只見他微微偏過頭凝望着遠處的目标,俊秀的臉龐笑容微斂,神情認真而專注,原本如珍珠般溫和的氣質倏然變得淩厲起來,讓人忍不住也跟着屏住呼吸。
葉莊沒有錯過他的變化,眸光微變。
羌國皇子挑挑眉,“倒不像是個花架子。”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蘇長音手中長箭脫手,以比之前那支更快更淩厲的速度射出,死死釘在第七節處。
現場又是一片叫好之聲。
蘇長音揚唇一笑,似乎是意料之中,沒有半點不見興奮之色。
遲歌有些不太自然,輕哼一聲,嘀咕道:“就一節而已,我以為多厲害。”
少年自信滿滿,以為蘇長音不過是巧合罷了,又去取下一支箭。
然而他投出第二箭,蘇長音依舊壓他一節,第三支箭如此、第四支箭如此……無論他投出什麽樣的成績,蘇長音都死死咬着他,十輪下來,遲歌便累得滿頭大汗,投箭的手臂因為用力過猛還微微打着顫兒。
“你、你怎麽……”遲歌撐着膝蓋氣喘籲籲,瞪大眼睛一臉見鬼似的。
“怎樣?”蘇長音笑盈盈問道。
不同于遲歌的狼狽,他神态自若,甚至連呼吸都沒有太大的波動,仿佛投得只是路邊普通的幾個小石子而已。
“……不、不怎樣!”遲歌臉色難看地收回視線。
直到現在他終于隐隐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該死的!他絕不能認輸!
箭筒裏就剩下三支箭,他取下一支,擡頭看向竹子上方與頂端葉冠相接的梢杆,面露幾分猶豫——那裏再往上便是一叢細密的葉冠,長箭難以落足,若能射中下方梢杆,無異于一舉奪魁。
他咬咬牙,心一橫,對準目标用盡全身氣力将箭擲了出去,淩厲破空聲後,那支箭竟然真的如願釘在竹梢之下。
蘇長音‘嗯’了一聲,有些意外。
遲歌顯然也沒料到自己能擲中,忍不住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虎牙,負手轉身,志得意滿地對蘇長音晃了晃腦袋:“現在認輸還來得及。”
分明是尋釁的做派,但少年望着人的眼眸卻亮晶晶的,活像一只小奶狗,蘇長音仿佛能看到一根尾巴在少年身後搖晃,頓時一陣失笑。
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只随手抽出一支箭,手腕一轉擲了出去。
他的姿态游刃有餘,就在脫手的那一剎那,他忽然腰身一擰旋身騰空,修長身姿舒展優美如雲間閑鶴,繡紋雲靴用力一踢箭尾,本就去勢犀利的長箭再度蓄力,于空中發出嘯唳長鳴,竟是攀過上一支,将葉冠整個兒射了下來!
翠綠色的葉冠簌簌落在地上,現場一片寂靜。
幾瞬之後,驟然爆發出一陣比之前更熱烈的喝彩聲。
“這、這怎麽可能……”遲歌笑容僵在臉上,不敢置信。
“如何不可能?”蘇長音見少年一臉天塌下來的模樣,忍着笑好心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學問遜色的,不過告訴你這件事的人肯定沒與你講過,我雖學問不行,但騎術蹴鞠、投壺擲箭的玩樂項目卻是一等一的好,不信你可以問你哥。”
遲歌猛然回頭。
他的身後,曹時榮對他沉重地點點頭。
少年僵直幾秒,腦子‘嗡’的一聲炸開!
一股被別人當做玩物戲耍的難堪感驟然襲上心頭,他的臉都氣紅了,猛然回過頭,指着蘇長音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在逗我玩!”
“彼此彼此。”
蘇長音微微一笑,溫柔得半點不像個拐帶小孩的壞哥哥。
他心道,要不是你存着戲弄人的心思,又如何會這麽容易上當。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羌國皇子啧啧有聲,“看來這一場已經定下勝負了……”
“我不同意!”遲歌打斷他的話,攥緊拳頭憤憤不平,“投箭以雙數為準,此時箭還剩一支,他只是射落了葉冠,焉知我不能比他投得更高更遠!”
說罷,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快步上前,氣呼呼取下最後一支箭。
蘇長音那一箭是借了力氣的,若要比他做得更好,少不得也要借助外力。
少年一咬牙,幾乎是立刻就有了決斷,伸手抓住一旁的竹子使勁一躍——他的本想是想借助竹竿的柔韌擡高自己,不慎用力過猛将自己蕩在半空,柔韌的竹竿瞬間反彈回去,竟‘啪’地一下打到他的腿間!
“嗷————”
少年哀叫一聲,“撲通”一下滾下來摔在地上。
“遲歌!”曹時榮臉色一變。
場面頓時十分混亂,驚慌失措的叫喊聲中,一群人手忙腳亂地圍了上去。
蘇長音皺了皺眉,排開衆人擠到最前面,就見少年顫抖身子側躺在地上,臉色蒼白蜷縮成一團,雙手還不忘死死地捂着腿間,喉間溢出痛苦的□□。
蘇長音一把扯開他的手,摸索着按壓對方的傷處,到了大腿內側時就聽對方發出一聲慘嚎,頓時神色一松,說道:“不妨事,韌帶傷得有些重,其他的不過皮肉之痛。”
曹時榮焦頭爛額,這才想起來蘇長音是太醫,眼睛一亮,“師兄有法可救?”
“不礙事,紮幾針就好了。”
遲歌疼得意識模糊,聽到這一句渾身一僵。
他顫巍巍擡起頭,眼見蘇長音一臉淡定地從袖中掏出布包取出幾只銀針,青天白日下針尖寒芒閃爍,心中一顫,扯着褲子瘋狂掙紮起來,悲憤欲絕叫罵道:“姓蘇的!你趁人之危!!”
此人內心如此歹毒,竟然要将他、将他……斷子絕孫!!
他狀若瘋魔,驚恐地瞪着蘇長音,活像是遇到什麽可怖的妖魔鬼怪。
蘇長音一臉奇怪:“你不想治腿傷了?”
察覺少年死死捏着褲子的動作,他忽然想到什麽,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哦!放心吧,不是要紮你那玩意兒,你那東西可沒壞!”
他一邊說,一邊若有若無地掃了少年下半身,眼神竟有幾分嫌棄。
遲歌:“……”
少年提着褲子僵在原地。
不止面紅耳赤,甚至羞憤欲死!
作者有話說:
修了最後三章,曹貴妃部分删掉了,一個後宮女子出現在一群男的裏面還是太奇怪了。
其他改動不大,只删除掉了一些拖沓無用的字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