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茶棚。

泠風和恒清悠閑的喝着茶,無意中聽到鄰桌的兩位路人的對話。

“聽聞近來城中正在鬧鬼?”一人壓低聲音說道,有些驚悚。

“正是正是,就在城中西南方向的蕭家。”

“蕭家?”前一人驚詫,“那蕭家不是只剩一位小娘子了麽?”

……

泠風一聽到“鬼”這個字頓時有些興奮。捉妖她不在行抓鬼她可是個中高手。“嗒”的一聲放下手中茶杯,她擡頭看向恒清,剛要開口,便被恒清打斷:“本帝不過離開幾萬載,竟不想東荒已妖孽橫行了。”雖語氣淡淡,面色如常,但泠風卻吓得心上一跳。

她連忙歉然:“小神今日定将那惡鬼捉回幽冥,還東荒百姓一個安寧。”

恒清手上一頓,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泠風覺得他是在質疑她的能力,于是又信誓旦旦道:“若不能捉了那惡鬼,小神任由尊上處置。”

“好!”話音剛落。帝尊那廂便爽快的答應了。

見他滿臉笑意,泠風頓時感覺一股涼氣襲來,怎麽會有種中了計的感覺……

進的城中已過了晌午。

泠風一直愁眉不展的跟在恒清身側。茶棚那人分明說西南方向鬧鬼,可為何她連一絲陰邪之氣都沒有聞到?再一次凝神西南,那種一派祥和的的感覺愈發強烈。

如今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那厲鬼道行高深;二是……那裏根本沒有鬧鬼。

到了蕭家,黑色木門緊閉。泠風上前一步敲了敲門:“有人在麽?”

過了半晌,院內才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門打開,站在門內的是為女子。那女子先是打量他們一番,才問:“二位有何貴幹?”

這問題問的真妙!

泠風答:“本……我們是來捉鬼的。”

話音未落,那女子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厭惡:“你們走錯了。”說罷就要關門。

直到這時,一直站在身後沉默的帝尊才緩緩開口:“我們是來救人的。”

還在城外他就已經察覺,西南方向有若因若無的金光閃爍,似是即将飛升成仙的人受了重傷而命不久矣。此事本與他無關,且生死自有定數,他本不欲奪冠,只是不想這丫頭倒是積極的很,還說捉不住惡鬼任他處置。

一件無聊至極的事,只因她的一句話,瞬間變得樂趣無窮。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捉不到鬼,因為,根本無鬼可捉。

那女子聽了帝尊的話,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半天才回過神來,而後連忙側開身子,讓道:“二位請進,快請進!”

恒清潇灑的一撩衣袍邁了進去。向前走出幾步才發覺泠風還沒有跟進來。

回過頭,她仍舊傻站在門外,呆呆的模樣,可愛至極。

“想什麽呢?”他擡手敲了敲她的額頭,笑的意氣風發。

哀怨的目光射過去,她愣愣道:“我在想,尊上會如何處置我。”

二人跟在蕭夫人的身後進了書房。剛踏進去,蕭夫人竟然一曲雙膝,直朝着恒清跪了下去。

“求仙人救我夫君。”

恒清沒動,倒是泠風上前一把将她扶起:“夫人不必如此,你夫君他……”

蕭夫人用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伸出手顫顫的指向桌上的一盆蘭花,凄婉道:“這便是我夫君。”

目光順着她的手望去,泠風倒吸了口涼氣,那蘭花葉子早已枯萎,唯有花心還隐隐泛着青綠。這傷受到奄奄一息的程度,她是無能為力。

悲哀的轉頭看向帝尊,這時她才發現,原來這書房就只有一把椅子,而那把椅子,正在帝尊他老人家的屁股底下。

“泠兒,來。”恒清向她招了招手。

泠風蹭過去,剛一走近,腰上陡然一緊,待反應過來之時,自己整個人已坐在了帝尊的腿上。

“尊上您……”她不安的動了動,一張臉漲得通紅。

恒清沒有理會,只是将環着她的手臂緊了緊。然後才擡頭看向立在一旁的蕭夫人,問道:“說一下經過。”

如此冷漠卻又強硬的語氣,從他口中說出,竟絲毫不覺得失禮。泠風有些詫異,想來帝尊說話就應該是這樣的。

許是那蕭夫人心中早已哀痛至極,所以對于眼前這一個大男人坐在另一個大男人的腿上,另一個大男人親密的抱着一個大男人的腰,竟沒表現出多大的震驚。

聽了帝尊的話,她開始回憶,輕輕的講了起來。

泠風坐在恒清的腿上,直感覺腰腹上的手越來越熱,燙的她心肝直顫。既然掙紮不脫,索性她便一點一點的往下蹭。

眼看着腳要着地,勝利在望時,帝尊卻一個攬臂,又将她輕而易舉的撈了回來,而且還不忘附帶上一句呵斥:“別亂動!”

泠風果真不敢動了。只能僵硬着脊背,昏昏沉沉的聽着蕭夫人的回憶。三心二意的聽了半天,最後還聽明白了,真是難得!

她在心裏總結來總結去,其實這事還真挺複雜。

總之,一切要從三年前說起。

三年前某一日天降大雨,大雨持續四日方稍稍晴轉。蕭夫人便趁着這春光天氣好。出去散了個步。

一個散步,便散出了一段姻緣。

她漫步到橋下,不過驚鴻一瞥,正巧看到一棵樹下的蘭花凋零慘敗。她走近細看,那蘭花除了被風吹雨打的有些狼狽之外,周身上下似乎還有被火燒過的黑色傷痕。

她初說到這,泠風就猜到,這應是被天雷所燒。

後來,蕭夫人同情心起,便用手帕将它包了回來,打算放在家裏悉心照料,看看能否救它一命。這一救,便用了一年的光景。

一年後,蕭夫人去書房給它澆水,卻驀地發現蘭花不見了,唯留下那個淡紫色花盆,孤零零的立在桌上。

她委實傷心了好一陣子,可是日久了,便也慢慢淡忘了。

又過了幾個月,她在院內小憩,正巧聽到有人叫門。打開門,門外站着一位公子,長身玉立,英俊潇灑,将她看的一愣。

那人身着墨綠衣袍,向着蕭夫人長長一拜,道:“在下蘭溪,乃是一年前姑娘救回的蘭花所化。一年來承蒙姑娘照拂,今日特來還恩。”

“還、還恩?”蕭夫人驚詫。她從未想過她救得是一個人,也從不曾想過,要讓他來還恩。

蘭溪淡笑着點頭,輕問:“不知姑娘可否願意,讓在下照顧姑娘一輩子?”

言外之意,泠風立馬就懂了。

她聽到這,不禁脫口而出:“這蘭花真真是好勇氣!”讓她佩服!

身後帝尊極輕一笑,說了句:“不如泠兒當年……”

不如她什麽?泠風疑惑的轉身,可帝尊卻不再往下說了。

她憤憤,帝尊他老人家似乎總是喜歡說話說到一半,吊起她的胃口,他還不說了。

蕭夫人見他二人如此,笑了笑,接着向下說。

她自是應了。二人之間幸福的日子自不必提。直到一個月以前的深夜,蕭夫人躺在蘭溪懷中,道:“若我可以同夫君一同成仙該多好,那樣……”那樣便能永生永世,生死不離。

蘭溪摟緊她,心疼道:“蕭兒莫怕,來生我必定再去尋你。”他早已打算,不管來生她在哪裏,他都一定會找到她。

蕭夫人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半晌才答:“好!”

可惜,她心中所想卻并非如此,就是因為她的癡心,才釀造了這樣一場悲劇。

她曾聽人說起,距城五裏外有一座仙山,山頂長着一株仙草。吃了那仙草便能得道成仙,所以她其實早已打定了主意去尋那仙草,只是沒有同他講。

她不知道,既然是仙草,即便沒有神明護佑,也定會吸引一衆妖魔。妖魔逡巡不去的守在那裏,他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

想來是她私自上了山,那蘭花為了救她,才受了如此重的傷,以致根基盡毀。

待她說完,果然與泠風想的一模一樣。

蕭夫人含淚看着恒清:“求仙人救我夫君一命罷。”

恒清默然半晌,松了手臂放開泠風,随後自己站起,牽着泠風的手便向外走。

“尊上,你……”泠風被他拽着,腳步有些踉跄。回頭望了望仍舊站在那裏的蕭夫人,不由心上一軟。“尊上,幫幫她吧!”

恒清頓住身形,目光越過她直望向蕭夫人:“命由天定,你夫君命喪于此,此乃天數。”

天數不可違。

可泠風卻偏偏厭極了那無聊的天命。一用力将手從他手中掙出,執着的盯着他,一字一頓的道:“求尊上救他一命。”

恒清一怔。幾日來,他何曾見過她這等模樣?

“泠兒可知,這是情劫?”他問。

她怎會不知?泠風冷笑,修煉千年的蘭花,只因一場情劫便命喪于此。數萬年來,歷不過情劫而飛灰湮滅的人數不勝數,而今親眼見到,她才知曉,原來竟是這樣一場情殇。

“求尊上幫他歷過這場情劫。”她仍舊執着。

恒清淡然一笑,望着她似望着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般:“傻泠兒,若真有情,那麽情劫定然是歷不過的。”

除非是滅情絕愛之人,否則……一歷情劫,注定灰飛煙滅。

聽了他的話,泠風只覺一股憤怒直沖上頭頂,口不擇言的大喊道:“尊上不就歷過情劫,而且還歷過十次麽?”

幾乎一說完,她便後悔。眼睜睜的看着眼前的帝尊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我……”泠風動了動唇,明明想說什麽,可話到嘴邊,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對視良久,恒清才移開目光,似是嘲諷一笑:“泠兒既然望着我就他,好!”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一只手神來,緊緊的拉住他的衣袖:“你……尊上要去哪裏?”

他不是說要送她?他不是說要同她一起去冥界的麽?那麽現在把她丢在這裏,一個人離開,究竟是什麽意思?

“泠兒是怕本帝不救他?”恒清扯回衣袖,雖然語氣依舊淡淡,但泠風卻清晰的感覺到他的怒氣。

“放心,本帝向來一諾千金!”

心中猛地一痛。泠風怔怔,他竟然自稱本帝?幾日來,他對她說話,從來都是自稱“我”的,而今……

“尊……尊上……”她不知道這種心痛的感覺代表着什麽。自她有記憶以來,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恒清她滿臉悔意,眉頭緊皺的樣子,怒氣頓消,無奈的低嘆一聲,走回她身側,擡手習慣性的摸了摸她的發頂:“乖,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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