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說:乖,等我回來。

她是真的乖乖的留下來等着他,可是他卻一直沒有回來。

過了兩個日升日落,泠風堅信他會回來的心,已經開始動搖。

月上中天,她一個人倚着門,看着月下自己那拉得長長的影子,突然有些自責:“你真是太任性了。”

自己真的是太任性了。恒清他歷了十世情劫,九死一生的回來。十世的情殇,心中必定傷痛不堪,可她、她卻為了救別人,竟然不惜揭他的傷疤。

難怪他的臉色會蒼白,難怪……

如今閉上眼睛,他那煞白的臉色仍舊會清晰的浮現在腦海。想到這裏,她不禁更氣更惱,如今說自己任性都是輕的。

于是她伸出手,直指着地上的影子,大聲道:“泠風,你這個笨蛋!”

突然,房內傳出一聲嗤笑:“冥王這是閑來無聊,訓自己玩兒呢?”

這個聲音,是洛洛?

泠風挑眉回身,手向後伸出,桌上的水杯便徑直飛來,穩穩的落在了掌心。

“你在哪兒?”離洛一看到她,便問。

“在東荒腳下的風城。”泠風坦白道。

離洛可有可無的點了下頭:“你一個人?”

泠風輕輕的“嗯”了一聲。現在就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離洛放下心,沒有催促她快些返回,反而沉聲囑咐:“自己小心。”

半晌後,泠風又愣愣的喚他:”洛洛。“

離洛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從一開始,他就發現她今日怪怪的。

泠風頓了頓,神色怪異吞吞吐吐的問:“我是不是太任性了?”碧落黃泉,最了解她的,莫過于離洛了。若是洛洛都說是的話,那她……

泠風心中哀嘆一聲,依她對離洛的了解,依離洛對她讨厭的程度,她根本都不用問就能猜出來。

這幾萬年來,洛洛怕是都快被她煩死了。

離洛看了她良久,才輕啓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還好。”

她的任性程度,始終在他能夠包容的範圍之內。

“真的?”泠風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問道。

他點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早些歇息。”

身形逐漸隐去,消失。

次日晌午,泠風坐在梨樹下的石凳上,發呆。蕭夫人端着茶走近,為她斟了一杯,遞過去:“在等仙人回來?”

泠風手上一頓,連忙否認:“才沒有。”她才沒有在等他回來。她一大早起來就坐在這裏、坐在這裏只是為了……

為了什麽呢?這裏雖不是距門最近的地方,但卻是能夠直接看到門的地方。蕭夫人見她有些怔愣,難得的輕聲笑起:“以往蘭溪給我講斷袖的故事時我還不信,而今”她移回目光,友好的看着泠風:“而今我倒信了,泠公子與仙人真是斷袖情深。”

她的話音剛落,泠風那一口茶便嗆在了嗓子裏。斷袖?情深?這是在說她和恒清?

“咳咳……夫人,咳,你誤會了。”

蕭夫人但笑不語。

可泠風的臉卻一寸寸的紅了。

不想這公子竟這樣容易害羞,倒似個姑娘。蕭夫人笑意加深,不再說什麽起身去照料蘭溪。在離開之前,她還是忍不住提醒她一句:“泠公子,問問自己的心罷。”

自蘭溪受傷之後,她曾無數次問過自己,若再讓她選一次,她是會在去冒險,還是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而今自己早已得到了答案。其實什麽都不重要,她現在想要的只是他能陪在自己身邊罷了。

只可惜,自己醒悟的太晚,最後卻害了他。

因為自己心痛過,後悔過,所以她再不想看到有情人再受到挫折。泠公子和仙人明明彼此有情。她不想他們會因為什麽,像自己與蘭溪一樣錯過。

蕭夫人走了,可最後留下那句話,卻亂了她的心。

泠公子,問問自己的心罷。

泠風擡手捂上心口,神色迷茫:“我問你,你真的能給我答案麽?”

她對恒清,究竟是個什麽感覺?

是對高高在上的他的崇拜、敬慕?還是只是簡簡單單的……喜歡?

她想不出來!以往在碰上這類自己費神想許久都想不出個所以然的問題時,她通常會選擇先睡上一覺,等醒了問題就不存在了。

當然并不是因為她已想明白,而是因為她直接把那問題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所以,當恒清回來時,首先看到的便是那個伏在樹下石桌旁睡的甚是香甜的小女人。

他緩步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就那樣靜靜的看了她許久。

越看,便越是看不夠。

清風吹來,吹亂了她的發絲。他輕擡右手将她的發從面頰上拂開,不舍的摩挲着她的面頰,口中

喃喃道:“泠兒,我的情劫……”

他沒有說下去,一是因為不想說,而是因為……泠風已經睜開惺忪睡眼,趴在桌上愣愣的看着他。

“想本帝想傻了?”他換下方才的一臉認真,又恢複了以往那與她調笑的模樣。

難得的,她竟沒有反駁。睜開眼睛見到他的一剎那,不知為何,眼睛有點酸。

恒清彎了彎唇,撫着她的發頂,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還不等她回過神來,就徑自拉過她的手,攏在手心:“走罷,去救人。”

書房內,氣氛有些濃重。

“蕭夫人,如今你再見到當時的你,能否勸服自己莫要取那仙草?”

蕭夫人想了想,點頭。畢竟那是她自己,自己當時想的是什麽,她也清清楚楚。勸服自己應是不難。

恒清點頭,手一擡,一面鏡子驀地出現在半空中。

泠風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在看清那面鏡子時心上不由一跳,退開兩步有些顫抖的指着它:“連、連心鏡?”

恒清身子驟然一僵。轉過身,泠風臉色早已蒼白,可是他還是狠下心,問道:“泠兒見過連心鏡?”

見過麽?泠風緩緩的收回手,可心中的恐懼卻瞬間充斥。她根本沒有見過連心鏡!據說連心鏡是上古神器,是南海大帝的鎮海之寶。五萬年才能開啓一次,她一個小小的冥王怎麽可能見過?

可是,為何恒清剛祭出這面鏡子,這三個字便猛地沖到了自己腦中了呢?為何她一見到這面鏡子就會覺得害怕,甚至渾身都有些發疼呢?為什麽?

“別怕。”恒清走到她身側,伸臂攬着她。

“本尊、本尊才不會怕一面破鏡子!”半晌,泠風才故作堅強的擠出這麽一句。

不錯,他的泠兒最是勇敢,從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那麽,“泠兒可敢保護我?”

話音剛落,泠風不解的望着他。什麽都沒有問,但卻盡量冷靜的想了想。

上古神器連心鏡最耗法力,且唯有發力高深的人才能夠操控。這一點,恒清他完全能夠做到。打開之後呢?它能直接将進去的人送到心中所想的時間和地點。這樣蕭夫人只要想着一個月前的那夜,便能直接出現在那裏,去勸當時的自己。

一切都說的通。可帝尊他為什麽要問,她可敢保護他?難道……

泠風驟然擡頭,手不自覺的抓上他的衣袖:“如果、如果夫人她勸不服自己呢?”

如果蕭夫人勸不服自己,那麽一切都不會改變。他的法力白白消耗,連心鏡再次閉合五萬年內不再開啓,蘭溪也不會活過來。這樣,他所做的一切都會功虧一篑。

若說恒清以往再面對她時,眼中流露的是綿綿不盡的喜愛與寵溺,那麽此刻這些都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言的欣賞。

他才發現,他的泠兒也可以這樣的聰明與冷靜。

“我會一同進入。”唯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若蕭夫人沒有成功,那麽只有他先上山,先蘭溪一步救下當時的蕭夫人,這樣蘭溪便可以安然渡過這一情劫。

果然如此!

“不、不要。”泠風用盡全身力氣,才輕輕擠出這兩個字。

開啓連心鏡本就極費法力,而且只要是神仙,一入鏡內法力便會立刻降為原來的十分之一,而鏡內的妖魔法力不變。讓他一人對抗諸多妖魔,怎麽可以?若是受了傷,若是……那他就再也回不來了。

別怕。

以後莫要再以身犯險,萬事有我。

等我回來。

若他回不來,那麽,以後便再也沒有人會對她說這些了。

心中突然疼痛不已。眼淚一并湧了上來,她淚眼朦胧的拉着眼前的人:“不要,我們不救了,我不想救他了。”

救了蘭溪而賠上他的性命,她不要!何況最初,他也是因為她想救才會出手的。

“恒、恒清,我們走罷。”他拼命的拉着恒清,可是他卻一動不動。泠風無奈跑到蕭夫人面前:“夫人,對不起,我……”

“泠兒。”她還沒說完,便被一股熟悉的力道拉回了懷中。恒清擡手憐惜的擦掉她的淚:“傻丫頭,就這麽不相信我麽?”

“我……”她不是不相信他,她只是不要他以身犯險。

“泠兒,承諾別人的事定要做到,還記得麽?”他在她耳畔輕問。

她才不記得!

“是哪個說的這句混賬話?!”

恒清低頭看着懷裏咬牙切齒的她,忍不住輕笑:“确實是混賬話!”可他卻一直記得。

泠風不再說話,頭埋在他懷裏。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一動不動

直到恒清都以為她睡着了的時候,她的聲音才低低小小的從懷中傳出:“我會保護你。”

連心鏡開啓,必要有人留下來守着。若是在進去的人出來之前,連心鏡受到沖擊,必會自我保護的關閉。這樣他們也會再也出不來。

“東荒近來妖孽衆多,不怕?”他記得,她膽小。

果然泠風臉色白了白。連心鏡一經開啓,仙氣便會直沖雲霄,妖孽向來對剛正的仙氣最是喜愛,所以這鏡子必會引來這周圍的所有妖孽。

“不怕!”她擡頭,信誓旦旦的看着他:“便是拼了性命,本尊也會護好這破鏡子。”

恒清點頭,轉身随意一揮,為書房布下結界。這次他沒有看她,但還是承諾:“我定會在結界消失前回來。”

承諾過的事,定要做到。

眼淚再一次沖上眼眶。模糊間她看到他手上結伽,周身紫金光芒籠罩,手心一束金光直沖鏡面。金光退後,連心鏡緩緩開啓。

蕭夫人已站在他身邊。恒清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淡淡提醒:“想着一月前的那夜。”

這樣便能不浪費任何時間,他也能盡快的趕回來。

在他和她的身形沒于鏡中的最後一刻,恒清終于轉身,對着淚眼婆娑的泠風笑了笑,仍舊說了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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