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泠風睡的很甜，以至于房內驟然多了個人都沒有察覺。
恒清站在床邊，彎下腰撫着她的臉頰，就那樣靜靜的凝視，久久沒有移開視線。
“那日的事情你知曉多少？”方才，在月光下他問泠月。
沒有問他是何時來到的東荒，也沒有問他是怎樣被困在洞中，而是直接越過那一切，問到那一天，紫兒離他而去的當日，究竟發生過什麽？
泠月沉默良久，才淡淡回憶。
其實他來到這東荒是個巧合。那日他歷天劫，受三道天雷。兩道天雷落下他已經支撐不住現了鳳凰真身。他知道自己能挺過去，但是他也知道，受個重傷是在所難免的。
在他凝力抵抗落下的第三道天雷時，他心中突然冒出個想法：若是自己一醒來，便能夠直接看到姐姐就好了。只可惜他知道那是奢望。因為那時，泠風早已失蹤了兩百多年了。
不知過了多久，昏迷重傷的他才幽幽轉醒。他沒有想到，自己醒來會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更沒有想到……目光追随着那身着淡粉色紗裙的女子。那個正浸濕了手帕，細心幫他擦着爪傷的人，不正是失蹤多年的姐姐麽？
他驀地眼眶一濕，忍住身上的抽痛，輕輕喚了聲：“姐……”
那姑娘竟似沒有聽到一般，仍舊繼續着手上的動作沒有理他。
泠月暗想，許是自己聲音太小她沒有聽見。所以過了片刻，他才又凝聚全身的力氣，用力的又喚了一聲：“姐姐。”
終于，他看到她手上一頓。她聽到了！
那女孩回頭望他，臉上帶了絲欣喜：“你醒啦？”她可是在這兒照料他好一陣子了呢！
“姐，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女孩打斷：“小鳳凰，你為何總是喚我姐姐？方才那一聲我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呢。”
她說的那樣疑惑又那樣認真，同他一般的眸子仍舊清澈，絲毫不帶逗弄他的狡黠。
她不是姐姐！她不是泠風！若是姐姐看到他受如此重傷，恐怕早已背着他哭個眼睛紅腫，在他醒來時，再僞裝好來逗他。而今這個女子，雖然和她十分相像，但絕對不會是她。
“不知姑娘芳名？”明知她不是泠風，可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我叫紫雲。”
泠月目光稍黯，掩下濃濃的失望。原來真的不是。
他的傷比他想象中還要重。紫雲每日都會抽出一兩個時辰上山來為他治傷。初時是替他治療傷口，後來他的傷漸漸好轉，紫雲便經常坐下來同他聊天。
他清晰的記得，有那麽一天一大早上，紫雲抱着一籃子的吃的哭着奔上來。
他驚詫，坐在她身邊不知如何是好。以往泠風從不會哭的，而且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又少之又少，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麽安慰她才好。
半晌過後，他趁着她哽咽稍停，才吞吞吐吐的問了句：“怎、怎麽了？”
紫雲轉過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說道：“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頓了頓，她又加上一句：“尤其是恒清，他是天上地下唯一的大壞蛋！”
說完，還重重的哼了一聲。
直到那時泠月才知道，原來他是在紫雲山上，原來這裏是東荒，原來……
泠月回憶到這裏時，還特地看了看站在身側一直沉默的恒清：“姐姐她喜歡你。”
恒清只是低頭看着滿叢的鈴蘭，靜默不語。
泠月繼續回想。其實後來也沒什麽奇怪，直到……他在山上失去自由的那一天。
那天他覺得自己傷好了一些，試着拍着翅膀飛了兩圈，雖然身上還有些痛，但畢竟已經好了許多。
紫雲上來時，滿臉的幸福笑意，幾乎是一看到他，她就跑到他身邊抱着他的小腦袋：“小鳳凰，今夜恒清會帶我去凡間看花燈哦！”
說的那樣開心，連他都不禁心情大好。
紫雲将吃的從籃子裏拿出來放在泠月面前：“這幾個月我一直叫你小鳳凰小鳳凰的，多別扭。我給你取個名字如何？”
一口飯頓時噎在了嗓子裏，他想反駁已是不能。怎麽她們都喜歡給她取名字？有那麽個不男不女的名字已經夠悲慘的了，這紫雲似乎也沒比他那個老姐聰慧到哪去，若是再取個什麽月啊花啊的，他還真不如當時被雷劈死算了。
紫雲偏頭想了想，恬淡一笑：“不若便叫小羽，如何？”
小羽？泠月眨了眨眼，小羽雖不是個多雅致的名字，但總比小月強多了罷？
于是他半欣喜半為難的接受了。
後來，她們吃的正興起，便聽到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紫雲一擡頭，看向來人。
她迎上去：“淩霄姑娘。”
泠月擡頭，随意的看了眼來的女子。那女子一身盛裝，好像生怕誰不知道她那尊貴的身份似的。
不過，他還真沒有興趣知道。不過……淩霄淩霄，這個名字倒是熟悉的很，只是一時半會想不起來。
“你還好意思留在這？你這恩将仇報的賤人！”淩霄怒瞪着紫雲，狠狠的罵了句。一揚手，直沖着紫雲的臉揮去。
只是被紫雲及時的伸手攔下。
紫雲其實不喜歡淩霄，不喜歡她的盛氣淩人。但因着自己住在恒清住處，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而今人家都已欺負上來，她再不還手就是傻！
于是她甩開淩霄的手：“淩霄，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
她的法力确實是不如她，但不代表自己就怕她。
“解釋？”淩霄冷笑，擡手扔過來一個小物什。
紫雲順手結果，攤開手掌，待看清那物什之時，臉色驀地慘白。
那時承影劍，那是她來到這紫雲山上時身上帶的唯一的一件東西。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因為承影它周身泛着紫金光芒，同帝尊很是相配，所以她早已将這個送給了他。
猶記得他當日接過劍時的神色，促狹卻也認真：“這是紫兒送我的定情信物？”
當時的她臉上一紅，低着頭硬是不肯承認。恒清也不為難她，只是伸臂将她攬在懷中，唇覆在她的耳畔低聲道：“除非我死，否則，它定永随我身。”
他說，除非他死，否則他會将承影劍永遠的帶在身上。那……
淚水迷蒙了雙眸，那如今承影又回到了她的手上，離開了他的身邊，恒清他……
“他在哪？他在哪兒？我求你，求你帶我去見他！”紫雲瘋了一般的跑過去，抓着淩霄的衣襟顫抖的問。
“在哪兒？”淩霄仰天大笑，“他死了！被你害死了！”
死了，死了？他是東荒大帝，怎麽會死？
“你騙我，他不會死的！”紫雲腳步踉跄，眼前一黑跌在地上，嘴上無助的喃喃。
泠月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剛要說話，眼角處瞥到淩霄手上一動，竟對他使了術法！他那時連動都不能動，話也說不出，
這時，天上下來一對天兵天将，他們站到淩霄身後對着她一拜。為首的一人道：“帝女，天君聽聞帝女已借的南海大帝的連心鏡，所以請帝女将連心鏡交與我等，君上會親自救回東荒大帝！”
若說泠風初時還不相信，但聽了天兵的話，再看了眼淩霄拿出的連心鏡，最後終是信了。
他真的死了？真的……
待天兵天将走後，淩霄才走到她面前，蹲下。
臉上帶着冷酷的笑意：“紫雲，你曉得尊上他為什麽會死麽？”
她怎會曉得？紫雲雙眸悲戚，眼淚一顆顆不受控制的滑落，她搖頭，又慢到快。她不知道！
淩霄伸過頭來，将唇靠近她耳畔，道：“因為你。”
因為你是他的劫。淩霄說，恒清知道紫雲今日将有天劫，而且他也曉得紫雲的法力定時抗不過去，所以他領先一步，替她受了這雷劫。
可是正在這時，不知為何恒清竟觸動了他自己的天劫，而方受了天雷的他已經傷了元氣，而今再受自己的天劫，法力不繼，所以……灰飛煙滅。
尊上乃是上古便有的天神，紫雲知曉，在将來的某一天他會有一場劫難。歷過了便壽與天齊，歷不過……可她卻不知，就是因為自己知道這個，才沒有發現淩霄話中的一個大破綻。
那樣明顯，只消她靜下心來便能發現。
只可惜，她當時早已亂了心。
“那……我該怎麽辦？”紫雲問，聲音顫抖。
“你便是他的天劫，只要你死，他便可以壽與天齊。”淩霄說道，臉上滿是冷酷憤恨的怒意。
要她死麽？只要她死，他便可以永永遠遠的好好活下去。
這樣，也好。用自己的性命換他的永世無憂！
只是，她還想再見他一面，只一面就好。
淩霄獰笑：“你還想見他？簡直癡心妄想！”
“只要你不死，他重生的下一秒，就可能又觸發天劫，你以為天君救得了他一次，還能救得了第二次麽？”
是啊！根本不可能。且不說啓動連心鏡耗法力無數，而且連心鏡，五年才開啓一次。所以，她必須在天君救回恒清之前，先了結自己的性命。這樣，他的劫，便過了。
可是，她卻再也見不到他了。
“恒清……”淚水再一次滑下，滴在小小的承影劍上，“你一定要，開開心心的，好好活下去。”
說罷，她閉上眼睛，本能的捏了個訣，身上瞬間燃氣了熊熊烈火。
泠月想叫她，想救她，卻苦于動彈不得。
直到他看到她身上的火焰時，他才明白，那是涅槃！
紫雲，定是她的姐姐。
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眼見着泠風有難，自己卻救不了。
在淩霄離開之前，一拂手将他鎖進洞內，釘在了石洞上。
此後，他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